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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点目瞪口呆。“可是,兰斯洛,你知道你的工作我帮不上忙。我不懂……”
“我知道,”他说,一副轻蔑的神情。“可你无需懂得我的工作。你只要小心地按照一些简单的指示行事就行了。重要的是我到底有了新发现,这将使我跻身于我应……”“噢,兰斯洛,”我不由主脱口而出,因为这话以前我听过不少次了。“
“听着,傻瓜,这回别闹孩子气了。这次我真搞成了。谁也别想抢先,因为这次的发现完全基于标新立异的概念。除了我以外,活着的物理学家谁也没有这份天才想得出来,起码这一代人不行。等我的成就震动了全世界,兴许会承认我是科学界有史来最伟大的人物。”
“我真为你高兴,兰斯洛。”
“我说兴许会承认我。可也许不会。在授与科学荣誉这件事上真太不公平了,我耳朵里听到的也够多了。所以,直截了当宣布这项发现还不行。要是我宣布了,大家就会一拥而上。要不了多久我就成了历史书上的空头姓名,光荣可全让后来居上的张三李四分享一空了”
不管他计划要干什么,这番话是他在着手工作的三天之前对我讲的。我认为当时他这样做的唯一原因是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无法克制自己,而我是仅有的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可以充当现场目击者。
他说:“我打算使我的发现尽量戏剧化,使人类觉得它是个震耳欲聋的晴天霹雳,以便今后永远不可能再有任何人能和我相提并论。”
他太过分了。我担心再度失望对他打击太大。会把他逼疯吗?我说:“兰斯洛,可我们干嘛自寻烦恼呢?为什么我们不抛开这一切呢?干嘛不去度个长假呢?你工作得太辛苦了、太长久了,兰斯洛。我们不如去欧洲旅行,我一直在想……”
他把脚一跺。“别唠叨蠢话好不好?星期六,你跟我进实验室。”
我一连三夜睡不成觉。他以前从不曾这样。我想他从不曾糟到这步田地,别是他已经疯了吧?
我想,没准儿是疯了,是由于经受不住失望发疯的,是那条讣告诱发的。他把助手都打发走了,现在要我进实验室。从前他从不准我去那儿。准是想把我怎么样,拿我当某种疯狂实验的试验品;不然是干脆要杀我。
在忧心忡忡、恐惧不安的夜间,我曾考虑过报警、逃跑……诸如此类的其它事情,等等。
随后白昼来临,我又肯定他没疯,肯定他不会加害于我。虽则他啐过我,那也不能是暴力行为。实际上他从未企图伤害过我的身体。
结果到头来我还是等到了星期六,象任人宰割的鸡一样走向那可能是生死攸关之处。我们一起默默地顺着从住宅到实验室的小径走去。”
实验室本身就有点阴森,我的步履梭巡不前。但兰斯洛只是说:“哎,别东张西望发愣,象是遇难似的。你照我说的做,朝我指的看就行了。”
“好吧,兰斯洛。”他领我进了个门上加锁的小房间,里面到处是奇形怪状的物件、密密麻麻的电线,拥塞不堪。
兰斯洛说:“开始吧。你看见这口铁柑锅了吧?”
“是的,兰斯洛。”这是个厚金属制的又小又深的容器,外壳锈渍斑斑。用粗糙的金属网盖着。
他催促我走近一点儿。我看到容器内有一只小白鼠,前爪扒着柑锅内侧,纤小的鼻头贴着金属网,由于惊诧或是由于焦急而不住战抖。恐怕我当时是吓了一跳,因为对我来说,意外地撞见一只老鼠确实有点害怕。
兰斯洛吼了起来:“它不会惹你的。现在过来靠着墙,看着我。”
我简直毛骨惊然。我确信什么地方会打出一道闪电把我烧成灰烬,或者出来个金属怪物把我压成荠胜粉,或者……或者……我越想越怕。
我闭上了眼睛。
但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至少我感觉是这样。我只听到好象放小鞭炮没炸响似地噗的一声,又听见兰斯洛对我说:“怎么样?”我睁开眼。他正注视着我,得意洋洋。我茫然地凝目张望。
他说:“这儿,没看见吗,白痴?就在这儿。…
在柑锅旁连约一英尺处又出现了第二口锅。我没见他放在那儿。
“你是说这第二口柑锅吗?”我间道。
“那不是什么第二口柑锅,而是第一口锅的复制品。无论从什么意义上讲,它们都是一模一样的柑锅,每个原子都一样。比比看。你能看得出来连锈斑都毫无二致。”
“你用第一口锅造出了第二口吗?…
“不错,但用的是特殊方法。平常创造物质需要大量能源。即使充分发挥效能,一百克铀完全裂变的能量也才能造出一克对应复制物质。我有幸不期而得的重大秘密是有朝一日只要你正确动用能源,复制一件物品就只需要极少的能。我创造这样的复制品是一种绝招,其奥妙,我……我亲爱的,就在于我已经掌握了相当于时间运动的手段”。
成功的巨大幸福和喜悦使他不由得在对我讲话时用了个亲呢的字眼儿。
“这很了不起吧?”我说。说真的,我确实叹为观止。“那老鼠也变出来了吗?”
一边问,我一边看了看第二口锅里边。那埯样不禁又使我愕然却步。里面有一只白鼠———只死白鼠。
兰斯洛稍微有点脸红。“这是个缺欠。我能让活物分身。可活不过来,复制出来是死的。…
“哎,真扫兴。怎么回事呢?”
“还不清楚。我揣摩这种复制品就原子组合情况而言完全完美无缺。的确没有任何明显缺损,解剖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你可以间……”他瞟了我一眼,我赶紧住口。我想我还是别建议他跟什么人合作为好。经验证明这类合作无不以合作者把全部成果和荣誉囊括而去告终兰斯洛带着讥讪的腔调说:“我问过。一位学肩”专长的生物学家给我复制的一些动物作过尸检,毫无所得。当然,他们都不知道动物是哪儿来。我也加了小心,赶紧把动物弄了回来,以免出岔子泄露出去。天爷,就连我的助手也都不知道我在于什么。”
“可你为什么非得秘而不宣呢?…
“因为我还不能复制出活东西来。还存在微妙难辨的分子排列混乱现象。有的人可能知道防止出现这种排列混乱的方法,如果我发表成果,他只要对我的基本发现略加改进,就会名扬四海。因为他可能搞出个会提供有关未来的情报的活生生的人来。”
我一清二楚。他用不着说“可能”如此。肯定如此,不可避免。实际上,不管他完成了什么,他都会一无所获。我深信无疑。
“不过,”他继续讲下去,与其说冲着我不如说是自言自语,“我不能等了。我要宣布这个发现,但是要采取一种让人们永志不忘地把我和这项发现联系起来的方式。要演上一。出热火朝天的戏,使得往后一提起时间运动就非提我不可,甭管将来别人还会干点什么。我正筹划这出戏呢,你要在戏里演个角色。”
“可你想让我干什么呢,兰斯洛?…
“扮我的寡妇。”
我抓住他的胳膊。“兰斯洛,你这是……”我此时百感交集、心烦意乱、有点搞糊涂了。
他猛地挣脱了。“只是暂时的。我不是要自杀,我不过要在今后三天里复制一个我自己。…
“可你会死的。”
“复制的‘我’才会死。真‘我’还好端端活着,象那只白耗子一样。”他的目光转向一个调节控制定时器,说道:“啊呀,差几秒就到零点了。快注意第二口柑锅和死老鼠。…
又是噗的一响,柑锅就在我眼前蓦然消失了。
“它哪儿去了?”
“哪儿也没去,”兰斯洛说。“它只是个复制品。这会儿正好到了给它排定的时间,它自然消逝了。第一,只老鼠是原型,它还活得好好的。对我来说也一样,复制的‘我’出世就是死的,原型的。我,还活着。三天后,就到了给复制品的‘我’排定的时间,时限一过,那个用真‘我’为雏型复制的死‘我’就要消失,而活‘我’依然存在。清楚了吗?”
“听起来有点悬乎。”
“没事儿。一旦我的尸体登场,医生就会宣布我已亡故;报纸也会加以报道;殡仪馆要来安排丧事,这时候我突然还阳、披露一切。到那会儿,我就不只是时间运动的发现者了;我将成为死而复生的人。时间运动和兰斯洛·斯特宾斯会被人争先恐后地大肆台传,此后什么力量也再不能把我的大名和时间运动学说分开了。,,
“兰斯洛,”我轻声说,“我们干嘛不直截了当地宣布你的发现呢?这个计划太复杂繁琐了。但然宣布出去会使你享盛名的。以后或许我们能搬回城里……”
“住刚你照我说的做。”
我不知道在那条讣告推波助澜挑起事端之前兰斯洛对这一切盘算过多久。当然我无意贬低他的智能。尽管他时乖命赛,他的才华是无可厚非的。
助手们离去之前,他曾告诉他们,他想在他们走后进行哪几项试验。他们出来作证,会推论出他曾置身于一批特别选定的正在反应的化学药品之中埋头工作,各种现象都表明他死于氰化物中毒。一切似乎十分自然。
“所以你务心使警察马上和我的助手们取得接触。你知道到哪儿去找他们。我决不想给人谋杀或是自杀之类的暗示,只是意外事故,自然而合乎逻辑的意外事故。我需要医生迅速开出死亡证明书,迅速通知世界。”
我说:“兰斯洛,要是他们找到真的‘你’怎么办呀?”
“他们怎么会呢?”他厉声喝道。“如果你发现一具尸体,你还要四处搜寻活的替身吗?谁也不会找我,我就悄悄的呆在密室里暂避一阵。卫生设备俱全,我再多准备点三明治配料,好填肚子。”
他颇感遗感地补充说:“不过这一阵子得不喝咖啡凑合过日子了。当人们以为我死了的时候,我不能让人闻出莫名其妙的咖啡味来。好吧,水总有的是,不过就三天。”
我神经质地十指交叉紧握,说道:“即使他们发现了你,反正不是一样吗?会有一个死‘你’和一个活‘你’……”我极力想安慰的正是我自己,我极力为自己作好承受不可避免的失望的思想准备。
但他又朝我嚷了起来:“不!根本不一样。那就会变成一个失败的骗局。我也会出名,可只是作为一个傻瓜。…
“不过兰斯洛。”我提心吊胆他说,“总是会有差错的。”
“这次不会,”
“你老说‘这次不会’,可还总是有……”
他脸都气白了,眼睛瞪得滚圆。一把抓住我胳膊时,使我疼痛难当,但我不敢喊出声来。他说:“只有一件东西会出差错,就是你。要是你泄露出去,要是你不好好演你的角色,要是你不老老实实听吩咐,我……我……”他似乎在寻思一种处罚。“我就要你的命。”
我惊恐万状地掉转头,想尽力挣开,但他紧紧攥住不放。真没想到他发起脾气来有这么大劲儿。他说:“听着!因为你自行其是,害得我不浅了。不过一来我一直责备自己不该娶你,二来也老找不出时间和你离婚。可现在我时来运转,尽管有你妨我,也要青云直上了。要是你把我这次的时运也给毁了,我就要你的命。我一点不含糊。”
我相信他确实不含糊。“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低声细语说道。他放开了我。
他花了一天鼓捣他的机器。“以前我从来没转换过一百克以上的东西,”他说,看得出是在冷静思考。
我想:“灵不了。怎么能灵呢?”
第二天他把装置都调好,我只要合一下闸就行了。他几乎没完没了地让我练习操作那个断了电路的指定的电闸。
“现在明白了吗?你看准了应该怎么做吗?…
“是的。”
“这盏灯一亮就动手,可别提前。…
“好吧,”我说。心里在想,灵不了。
他站好了位置,木呆呆地静默无声。他那实验室短工作服外面套了一件橡皮围裙。
灯亮了。操作是轻而易举的,因为还不容我有丝毫犹豫的念头,我已经自动合上了闸。
刹那问我面前并排出现了两个兰斯洛,新的那个穿着打扮和旧的一样,只是有点皱皱巴巴的。接着新的倒下了,直挺挺地躺着。
“成了,”活兰斯洛喊道,小心翼翼地迈出了标定的位置。“帮一把,抬他的腿。”
兰斯洛使我惊异不已。他怎么能毫不畏缩、心安理得地搬他自己的死尸,他自己今后三天的替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