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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来直往的个性,和他九弯十八拐矛盾的性格完全不同。
为什麽你的个性能如此单纯?而他的却是阴沉、鬱闷。
几乎是看着君仔长大的他,一直认为君仔的境遇与他的十分相似。初见时,他甚至以为他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君仔,是他的镜影。
他一直是这麽想的。他一直以为君仔会走上他的后尘,和他一样孤老终身。但结果总与他所想的不同。
操控笔下人物这麽久了,不曾有一个人脱稿演出,唯独君仔例外。
他笔下的每个人物皆有所借镜,那些都是真人真事,在他身边发生过的故事。设想着故事后来的发展,有时为了故事性,他会走进主角们的生活裡干扰、跑跑龙套,为求故事的精彩。
君仔的故事裡他也跳进去兜圈子,试图操控故事的走向了,违背自己的个性,假扮成一个只听片面之词、随便误会他人的盲目之人,还故意打了君仔一巴掌,但君仔的后来却没照着他的剧本走,甚至还生了个儿子,从此父子两人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君仔是他的故事裡,唯一的例外。
这样的例外是他故事裡的一个污点,一个错误。
带着莫名的报复心理,他打了通电话给出版社,决定继续干涉君仔的人生。
你不让我进入你的世界,我就非进不可!
特意选在六月下旬会议进行时在饭店裡大吵大闹,对主厨献上的山珍海味不屑一顾,他牺牲形象像个孩子似的吵着吃家常菜。
没错,家常菜,还得是用炉灶烧出来的料理,餐桌还要是一般家庭用的四方桌和长凳,否则他便不进食,一口也不吃,连水都不喝。
会议进行了三天,他也闹了三天,闹到出版社派人来关切。几个工作人员包含吴若君的编辑貌似为难地和君仔讨论解决的方法。不知是谁突然想起君仔家是传统式家庭,几个员工不顾君仔的反对,一致同意让川端大师到君仔家用餐。
直到川端先生满意为止。
「为什麽一定要由我来做?我没有必要为他做牛做马。」
「有,你有。合约裡写得清清楚楚,需要我请人唸给你听吗?」从公事包裡拿出合约影本,编辑继续说道:「川端先生没要你为他洗衣打扫已经算是对你很好了,这点事你都做不到吗?」
对我很好?难道还要我感谢他没虐待我吗?
「只是带他回你家吃顿饭应该没什麽吧?不过就是添双筷子罢了,再不然车资、交通费由出版社来出,反正你就是要服侍他到他开心为止!」
他再次对出版社失望了,从合约内容到现在,出版社无不以利益至上,还想在反驳编辑的话,一张扑着碳粉的纸就堵得他哑口无言。
那张合约根本就不是他签的,只因为上头写了他的名字,所以他就得履行、担起责任,不得异议。
这样的出版社还值得他待下去吗?
无奈地陪保正坐计程车返家,路上他一直思考着这问题。
如同以往地,他坐在围牆上等父亲回来。
这几天晚餐都是由祖母煮的,早睡的祖母在天还未暗时便备好晚餐,唤他一起吃饭。但他总是摇摇头,坚持要等父亲回来才肯吃饭。
父亲已经连续好几天晚归了,好几次他抱着课本在客厅裡就着昏黄的灯光等父亲,等到睡着了他都没能看见父亲一眼,在隔天早晨醒来后,他才知道父亲回来过。
今早也是,让父亲抱回自己房间,房裡多出的薄被让他知道父亲曾躺在他身旁,在他房裡休息。但醒时父亲却早已出门工作,他还是没看见父亲的身影。
不知道父亲最近好不好?不在家的时候吃了些什麽?有没有吃饱?最近太阳有点大,在外面工作的他不知道有没有被热着?
他好想父亲……好想好想。
抱着屈起的右脚,他将头靠在膝盖上,期待等会儿一抬头就能看见父亲朝自己走来,笑笑地摸摸他的头,对他说:「这麽晚了在外面喂蚊子做什麽?」
然后,他会跳下围牆,跟在父亲身旁,牵着父亲的手问他累不累、吃饱了没有,然后……一直陪着父亲。
想像那画面,发觉自己对父亲的思念已到达临界点,他不敢想像如果他今天又等不到父亲他该怎麽办,也不敢抬起头望向家门前的道路。
今晚他可以就坐在这等父亲吗?
他可以熬夜不睡觉就只为了看父亲一眼,就算会被父亲骂也没关係,他只是想看看父亲,想知道父亲好不好而已。
打定主意熬夜的他,跳下围牆回到家裡洗把脸,学着平时父亲的方法泡了壶浓茶,用茶盘装着茶壶和杯子,小心翼翼地端着,爬回围牆上继续等待。
他今晚非等到父亲不可。
努力睁大双眼不让眼皮阖上,喝着甚苦的茶水,他盯着家门外,盼着心裡繫着的那个人。
后来,也真让他等到了。
但,是两个人。
听见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带着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心情他抬起头,入目的是紧绷着脸皱着眉的父亲。
「父亲!」立即跳下围牆,一个不小心碰倒了茶杯,手忙脚乱地在它落地前接住,急着奔往父亲身边的他就握着那茶杯跑向前去。
「外面蚊子很多,你在这做什麽?」他摸摸儿子的头,就着路灯灰暗的灯光替他拍去附着在他身上的蚊虫。
「等父亲啊。」朝着父亲傻笑,把茶杯藏到身后,歪着头看见父亲眉间的皱摺,他想也没想地便抚上父亲的脸。「父亲怎麽了?」
拉下儿子的手,紧绷的情绪和肌肉在儿子接近时全放鬆了,他摇摇头笑着说声没事,牵起儿子的手便想往家裡走,但原本被他抛在身后的某人却在他们閒聊时走到他们身旁,用随身的拐杖阻挡他们的去路。
『小君仔,不和我介绍一下?』挤出和蔼的笑容,目光在父子俩和他们相繫的部位间游移。
『他没有认识你的必要。』冷冷地睨了保正一眼,握紧儿子的手走进家门。
「父亲?」
「你吃饭了没?」见儿子摇摇头,他赶紧走进厨房热菜,生火前还不忘告诉儿子外头那个老人不必理会,当他不存在就好。
第一次看见父亲这副模样,那老人是谁呢?
走到外头拿回茶盘,老人杵着拐杖步伐缓慢,见他出来还直对着他笑。想起方才父亲的态度,他有些疑惑,但还是朝着老人点点头,便抱着茶盘跑回屋内。
那个人是谁呢?
把东西随便往桌上一丢,他跑回房裡拿出那张纸递到父亲面前,父亲只看了一眼便将纸揉成一团丢进炉灶裡,烧了。
「父、父亲?」他惊呼。父亲今天是怎麽了?
发觉自己的动作似乎吓到儿子,他将儿子揽进怀裡,拍拍他的背。「没什麽事啦,那个人只是来这吃顿饭而已,乖,出去帮忙泡个茶吧。」
知道儿子在担心他,他只能先安抚一下,没办法向他解释外面那个人是谁,而自己又为什麽要带他回来。说了,他怕连过去的事情藏不住,那些过去由他自己来担就好,没必要让儿子也知道。但不说,他又不想让儿子担心。
无数思绪转过,他只能先过了今晚再想办法掐头去尾地向儿子说明。
重要的是怎麽想办法安然渡过今晚,怎麽保护他的笨儿子。
今晚这一餐吃了大概会消化不良。吴若杰心想。
努力剷平父亲为他製造的小山丘,想替父亲也製造一个却怕饭菜让他们父子俩玩完了,客人反而没饭吃,他只能一边掰着饭菜一边看身旁的两人到底在做些什麽。
老人一直是笑着的,笑着看他和父亲之间的互动,偶尔插些话取笑,即使父亲摆明了不想理他,但他仍唏哩呼噜地说着他听不大懂的语言。
从他说的话裡听出他说的是日语,大概猜得出他是谁。只是他为什麽要来家裡吃饭呢?而最让他不懂且不悦的是,他竟亲暱地喊父亲「君将」。
他的日语很烂,最多只能和别人问好,但他还是听得出老人话语裡的亲密。
嘴裡咬着饭菜,脑裡想了很多,原本看向老人的眼神在无形中多了些敌意和排斥。
故意从君仔的筷子抢走他要夹给他儿子的鸡肉,在君仔的瞪视和少年的反应裡他看出些端倪。
这对父子俩不单纯啊……
今天来这一趟果然值得。
喝口汤润喉,开口命令君仔去准备水果,后者满脸的不愿意,又看向一旁仍在进食的少年,犹豫了会,仔细地在少年耳旁叮咛他要小心后,才依依不捨地走进厨房。当然,他还不忘用眼神眼神警告他不准动他的宝贝儿子。
啧啧,这两个人果然……
放下汤碗,他直盯着少年看,趁君仔不在时,他开了口,以多年未用、不甚流利的台语问了。「你是小君仔的儿子?」
特意以更亲密的口吻唤君仔的名,不难发现少年脸上有了更多的不悦。
果然系出同门,跟他老爸一样没心机。
「你知道我是你父亲的谁吗?」见少年摇摇头,他恶意地压低音量,低声却清楚地道:「我是你父亲的情人喔。」
「你骗人!」少年怒斥,狠瞪着老人,要不是念及对方是长辈,他差点就要揪起老人的衣领逼问了。
父亲一直和他在一起,怎麽可能会有情人?而且父亲的情人也不可能会是眼前这皮笑肉不笑的老人,绝对不可能的!
「是不是骗人以后就知道了。」伸出舌头舔去手上的油腻,见少年气得满脸通红,他吸吮着手指,对少年说:「你父亲可是很美味的啊,我巴不得再吃他一次。」
「什麽?」单纯的少年听不懂老人话语中暗藏的调戏,只是愣愣地看着老人起身贴在他身旁说了几句话,而后带着狂妄的笑声离开吴家。
他简直不敢相信老人离去前所说的话。
「我这次来是要带你父亲回日本去的,他已经说愿意和我一起走了,不过如果你来找我求情的话,或许我还会在台湾待久一点,让你们多相处一会。不过不管你做什麽,大概也挽回不了小君仔的心,毕竟他心裡只有我而已。」
「我住在中泰宾馆,记住了啊!」
当晚,他被老人的话吓得整晚失眠,直抱着父亲不放,不想让他离去。
那老人说的不是真的吧?是假的对不对?
忧心地望着父亲,想问却不敢开口。如果父亲说是真的怎麽办?如果父亲真的要跟着那老人去日本他该怎麽办?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父亲不要走好不好?留在这陪他好吗?
越想越难过,一股酸楚涌上冒出眼眶,他在无法醒来的梦中哽咽,期望今晚的事只是场恶梦,醒时一切都恢复原状,而父亲也会一直在他身旁陪着他。
但醒时,父亲还是不见了,连父亲仅有的几件衣物也都消失无踪……
摆在眼前的事实几乎要压垮他,他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
父亲真的走了吗?父亲真的不要他了?
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他跌落在地,喃喃地唤着父亲,心裡却明白父亲大概不会回来了。
父亲都能丢下他跟着那老人走了,他能怎麽办?
怎麽办?留下他啊!不管用什麽方法,他都要把父亲留下。
那是他的父亲,那是他的。
盘腿坐在地上,他看着父亲堆满书及纸张的房裡,想着父亲平时都是坐在桌前翻译文章,偶尔起身在房裡翻找资料,听见他的呼唤父亲会抬起头转向他,脸上会带着那只给他的笑容。
父亲只能是他的,父亲的一切、他的一颦一笑只能是他的,他绝不会让给其他人,更不会让给一个昨天才冒出来的陌生老人!
勐然从地上爬起,脑海裡想的只有追回父亲这件事,他忘了早上醒来他得刷牙洗脸吃早餐,忘了他得背起书包去学校上课,只记得抓着地图冲到大街上,在不停地迷路、问路裡徒步绕了大半个城市来到老人口中的中泰宾馆。
鼓起勇气走进宾馆询问老人的行踪,得到的答桉却是老人在稍早时便背着行李和几名中年男子离开饭店,不知他们去了哪裡,但老人仍未退房。
还没退房?那他应该还有机会等到老人,等到父亲吧?
犹抱着一丝希望,他每天都到饭店裡等待,从早等到晚,孤身坐在人来人往的大厅裡,他非等到父亲不可!
坐在车上,他张望窗外高速公路的指标,着急地来回看着窗外和腕上的手裱,巴不得车子跑得更快点,他急着赶回家中。
前天晚上儿子哭泣的睡脸仍印在脑中挥散不去,他知道前天儿子的情况有些不对劲,不管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