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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昂起头,话音洪亮:“即便现在就是人类的末日,咱们也不敢排除一种可能性,也许某种其他生物体可能要在咱们失败的地方取得成功。假如咱们反击报复,将没有一条狗、一头鹿、一只猿、一只鸟或者一条鱼一条蜥蜴来传递进化的火炬。以正义的名义,假如咱们必须谴责并毁灭自己的话,可别谴责与咱们共存的所有其他生物!人类罪恶累累,倘若咱们必须毁灭,让咱们别再毁灭自己!”
音乐声忽隐忽现,像一阵微风吹拂着她的头发。她微笑着。
“就说这些,”她低声说。她对每一位听众说:“晚安……”
屏幕转暗。载波切断的时候(没有播音员),无处不在的光斑开始在屏幕上游动。
皮特站立起来,打开电灯。邦兹和索尼纹丝不动。过了几分钟,索尼坐直起来,像小狗一样抖动身子。除了缄默之外,仿佛有什么东西跟他的抖动撕扯着他的内心。
他轻轻地说:“你既不被允许反击,也不能逃跑,不能活下去,现在你再也不能憎恨了,因为斯塔说不行。”
他的话音充满痛苦,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苦味。
皮特·莫萨嗅了嗅,这跟那股味道没有关系。他又嗅了嗅。“是什么味道,索尼?”
索尼试着嗅了嗅。“我不——是一种熟悉的味道。香草香精——不……不是。”
“苦杏仁。苦味——邦兹!”
邦兹躺着一动也不动,。眼睛张开着,咧开嘴笑着。他的下颌肌肉结成硬块,他们能见到他几乎所有的牙齿。他浑身湿透。
“邦兹!”
“事情发生在斯塔刚刚出场说‘你们——好’的时候,记得吗?”皮特悄悄说。“哦,可怜的小伙子。所以他要在这里看演出而不在食堂里。”
“他出去看过她。”索尼嘴唇苍白。“我——不能说我全怪他自己。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那玩艺儿。”
“别管这种事!”皮特话音严厉,“咱出去吧。”
他们去叫救护车。邦兹用死板的眼睛望着电视机的落地式支架,散发着苦杏仁的苦味。
皮特不明白他往哪儿走,去干什么,直到他发现自己来到统帅部和通讯室附近黑暗的街道上,思忖着倘若他喜欢就能听到斯塔的话音,就能看见她,那该多好啊。或许没有任何一种录音;然而她演唱的背景音乐有录音,信号部队可能已经把演出录制下来了。
他站在统帅部大楼外面犹豫不决。入口处外面有一群人。皮特不由自主笑了笑。即便夜间下雨、下雪、下冻雨、黑暗一片,也阻挡不了后台入口后的追星族。
他走过侧街,走上后面的送货斜坡。平台上的两扇门是通讯部后面的出口。
通讯室里亮着一盏灯。他伸手推开纱门,注意到有人站在门旁的阴暗处。灯光勾画出那人头部和脸蛋的金黄色轮廓。
他停下脚步。“斯——斯塔·安思姆!”
“你好,士兵。中士。”
他脸红了,像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我——”他笨嘴笨舌说不出话来。他吞咽一下,伸手去摘帽。他没戴帽。“我看了你的演出”,他说着,感到不知所措。天色很暗,然而他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的军皮鞋没有擦亮。
她向他走来,灯光照到她身上。她如此美丽动人,他不得不闭上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
“莫萨。皮特·莫萨。”
“喜欢那场演出吗?”
他没有望着她,强头倔脑地说:“不。”
“哦。”
“我是说——我喜欢其中一部分。喜欢那支歌。”
“我——想我明白了。”
“我想也许我可以得到一份录音。”
“可以,”她说。“你用的是什么机子?”
“留声机。”
“要一张唱片,可以;我们复制了一些。稍等一下,我给你拿一张来。”
她到里头去,步履缓慢。皮特痴迷地望着她。她是一幅剪影,戴着皇冠,头上围绕着圣洁的光环;她是一幅装框的画像,栩栩如生,金光闪闪。他等待着,如饥似渴地望着灯光。她拿着一个大信封回来,跟里头的一个人说了晚安,于是走到外面平台上。
“给你,皮特·莫萨。”
“太感谢——”他喃喃地说。他舔舔嘴唇。“你真好。”
“没什么。这唱片流传得越广越好。”她突然笑了一声,“唱片里说的未必有多么深刻的意义。当今我不再追求名声了。”
皮特又强头倔脑起来了。“假如你在正常时期作这种演出的话,我想你不会出名的。”
她扬起蛾眉。“好啊!”她微笑着,“看来我已经给人留下相当深刻的印象了。”
“抱歉,”他热情地说,“我不该那样说话。这些日子我想的说的都虚夸而且言过其实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她朝四周张望一下。“这里情况怎么样?”
“还可以。我过去对严守秘密很反感,远离文明好几英里,心里也感到烦闷。”他苦笑一声,“不管怎么说,最后发现自己还是挺幸运的。”
“你说话就像《要么一个世界要么没有世界》第一章所说的。”
他迅速抬起头来。“你用的是什么样的读书清单——政府自己的禁书目录吗?”
她哈哈笑了:“得啦,还没有糟到这般地步。过去书从来没有受到禁止。这种做法已经——”
“已经过时了,”他补完她的话。
“是的,这就更遗憾了。倘若人们在四十年代对此更加重视一些,或许这种局面就不会出现了。”
他随着她的目光凝望着阴暗、颤动的天空。“你准备在这里逗留多久?”
“直到——只要——我不准备走了。”
“不走了?”
“我的事办完了,”她率直地说。“我已经到过我能去的所有场所。我已经到过每一个地方……任何人都了解的地方。”
“带去这场演出吗?”
她点点头。“带去这种特别的信息。”
他默默无言,思索着。她转身对着门,他伸出手来,没有碰到她。“请——”
“什么事?”
“我想——我是说,假如你不介意的话,我不常有机会跟你交谈——也许在你进门之前想散散步吧。”
“谢谢,不,中士。我累了。”听她说话,她确实累了。“我可以在附近跟你谈谈。”
他凝望着她,脑子里突然闪现一种强烈的亮光。“我知道在什么地方。那儿有个红色顶部的操纵杆,还有个标签提到指挥官的命令,那地方完全是伪装的。”
她一直默不作声,他以为她没有听到他的话。“我要散步到那儿去。”
他俩一起步下斜坡,拐向黑暗的阅兵场。
“你是怎么知道那地方的?”她低声问道。
”不要顽固不化。你的这种‘信息’;你带着这种信息走遍全国;尤其是有人觉得必须说服我们不反击。你在为谁卖力?”他直截了当地问。
令人惊讶的是,她哈哈笑了。
“笑什么?”
“刚才你还羞答答满脸通红,脚在地上滑来滑去挺不自在呢。”
他的话语十分粗鲁。“我刚才不是在跟人说话。我在跟我至今听到的一千支歌和我见到的钉在墙上的十万幅金发碧眼的女人照片谈话。你最好向我坦白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她停下脚步。“让咱们过去见见上校吧。”
他挽着她的胳膊肘。“不。我只是一名中士,他是高级军官,现在见不见他没什么两样。你是人,我也是人,我本应该尊重你作为一个人的权利。我不。你最好跟我说个明白。”
“行吧,”她说,仿佛感到疲劳,默默承认了,这使他内心感到恐慌。“不过,你似乎猜对了。这是真的。发射场有主导装置点火键控器。我们已经探出并拆除了所有键控器,除了两个以外。这两个之中有一个很可能已经化成蒸气,另一个嘛——丢失了。”
“丢失了?”
“我用不着给你讲其中秘密,”她说。“你知道国家之间的秘密是怎样发展的。你必须知道州和联邦之间,部门和部门之间,办事处和办事处之间,都存在着秘密。只有四五个人知道所有的键控器在哪里。其中三人当五角大楼被炸飞上天的时候就在大楼里。那是第三枚摧毁性原子弹,你知道。假如另有一人的话,只能是参议员文纳库克了,他三星期之前逝世,没有留下一句话。”
“是个自动无线电键控装置吧,嗯?”
“没错。中士,咱非得谈下去不可吗?我太累了。”
“抱歉,”他动情地说。他们向阅兵台走去,坐在空荡荡的长凳上。“发射架是不是到处都有,全部隐蔽起来,全都装好待发?”
“大都装好待发了。它们里头有个计时装置,这个装置过一年左右将使它们解除待发状态。但是在这期间,它们都装好待发——对准目标。”
“对准哪里?”
“这无关紧要。”
“我想我明白了。最适数量又是多少呢?”
“大约六百四十攻;多几枚或者少几枚。至今至少已经投下五百三十枚了。我们不知道确切数字。”
“我们是谁?”他怒气冲冲问道。
“谁?谁?”她轻轻笑了笑。“我可以说,也许是‘政府,。假如总统死了,副总统接任,副总统也死了,接着是国务卿接任,如此前仆后继。咱能说到哪里去呢?皮特·莫萨,难道你还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认为这个国家还剩多少人?”
“不知道。几百万吧;我想。”
“多少人在这里?”
“大约九百个。”
“那么,就我所知,这里是存留着的最大城市了。”
他跳将起来。“不!”他这一声吼叫震天价响,声音在黑暗中和空荡荡的楼房外回荡着,继而传来一系列较为低沉的回声:不不不不……不,不。
斯塔开始急速又安静地说话:“他们广泛分散在田野上和道路上。他们坐在阳光下死去。他们成群结队奔跑,互相撕扯。他们祷告,饿死,自杀,死于火灾。火灾——只要有什么东西竖立着,到处在燃烧。虽然是夏天,伯克郡所有的树叶都枯萎了,蔚蓝的草地烧焦了;你从空中司以见到青草正在死去,死亡从光秃秃的地方扩展开去,越来越宽阔。霹雳和玫瑰……我见到玫瑰,新发的玫瑰,从温室破碎的花盆里蔓生出来。褐色花瓣,活着,十分病弱,荆棘自己活转过来,长出新茎,能致人于死地。费尔德曼今晚死了。”
他让她安静一会儿,继而问道:“费尔德曼是什么人?”
“我的直升机驾驶员。”她耷拉着脑袋对自己的双手说话。“几个星期以来他奄奄一息。他神经崩溃了。我想他身上没有剩下半滴血。他低飞掠过你们的统帅部,向简易机场飞去。降落时发动机失灵,自由水平旋翼机,自转旋翼机。起落架撞碎了。他死了。他在芝加哥杀了一个男人,为的是能偷到汽油。那人不要汽油。油泵旁边有个死去的姑娘。他不让我们走近。现在我不准备到任何地方去。我打算呆在这里。我累了。”
最后她哭了。
皮特不管她,向阅兵场中央走去,回头望着露天看台上若隐若现的微弱闪光。他脑子里闪现出当天晚上的演出和她在无情的发射机前面演唱的情景。“你们好。…‘倘若咱们必须毁灭,让咱们不再毁灭自己!”
人类正在熄灭的火花……这对她来说能意味着什么呢?这怎能包含着如此重大的意义呢?
“霹雳和玫瑰。”扭曲的、病态的、垂死的玫瑰,用自己的刺杀灭自己。
“世界成了光明的土地!”
蓝色的光,在放射性污染的空气中摇曳不定。
敌人。顶部漆成红色的操纵杆。邦兹。“他们祷告、饿死、自杀、死于火灾。”
他们是些什么家伙,这些败坏的、狂暴的、凶杀的人?他们有什么权利再获得一次机会?他们身上有什么善良?
斯塔是善良的。斯塔正在哭。只有真正的人才能那样哭泣。斯塔是个真正的人。
人性里头包含着斯塔的品格吗?
斯塔是个真正的人。
他在黑暗中望着自己的双手。对于一个人来说,任何星球,任何宇宙都不比他的自我更伟大,不比他观察的自己更伟大。这双手是全部历史的手,就像一切人的手一样,借着小小的行为可以创造人类历史,也可以结束人类历史。无论手的这种力量是十亿双手的力量还是这种力量集中在他的这双手上——这对于现在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