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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抄起了木棍,便要将她赶出去。
后头叶晴湖一声喝,“大胆!”
他不慌不忙下了车,缓步走来,道:“李氏朝珠,流落在外多年,今日回得商家,谁敢放肆?”
他气度从容,让人不敢不从。那家丁皱眉,向其他人扬了扬手,抱拳道:“阁下又是何人?”
“叶晴湖。”他道。
那几人面色变了又变,这才恭敬了起来。
“原来是叶神医,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神医恕罪!只是……”为首的家丁缓和了面色,却又多了些为难,“这位姑娘说她是李氏之人,慢说那‘李朝珠’三字本就不在商家族谱上,即便是李家,也是被勾划下去了的……”
阮小幺向柳儿轻点了点头。
柳儿会意,从马车中取出了那雕漆的木匣,将里头荐书拿了出来。脆生生道:“我家小姐即便不唤作‘李朝珠’了,也是商家的血脉子孙。连扬州常添常大人都为我家小姐写了小语。你们信不过小姐的身份,总该信常大人的品性吧!”
她把册子递了过去。
先是叶晴湖,后是常添。这几个家丁向来只在门外把手。何曾见过这等进退两难的境地?
那为首的极有眼色,忙好言令几人在外候着,自个儿一溜烟回了院内,再去通报了。
阮小幺昂首挺胸,立在门口,丝毫不惧其他几人半是恭敬半是狐疑的眼光。叶晴湖也安闲的很,极像个世外高人,出得深山,饶有隐士风范。
递了荐书,果见得有人匆匆来相迎了。
出来的是个杏眼桃腮的苗条妇人。不过二十来岁,正是年华最好,穿着胭脂色撒金缠枝芙蓉蜀绣袄子,下着褶裙,一水儿的赭色。上头几片方胜绣样儿,梳着倭髻,金银簪钗斜斜挑起,华贵富丽。
后头跟着四个丫鬟、两个仆妇,为首的是个方圆脸的婆子,用度在一般下人之上。
余下的——没了。
阮小幺哪里不记得,那女人是个姨娘。只不知是谁家的;那婆子是死老太婆跟前听用的人,与容嬷嬷一个德行。
她一纸荐书就换来了这两个人,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那姨娘正是商家大爷的妾室——陈姨娘。
她面上堆起了笑,在见着阮小幺时,却又减了一分,面有戚戚。“玲珑——”
阮小幺利索地躲了过去。
陈姨娘扑了个空,面上一僵,攥了帕子就要拭泪,“玲珑,我是你陈姨娘啊!小时还逗过你的。你忘了?天可怜见,我们还都以为你……”
外头行人三三两两,车马粼粼,来往俱是富贵人家,皆向几人投来好奇目光,有的干脆敞了车马的帘子, 指指点点地瞧着。
容嬷嬷——王婆子丢不起这个脸,催促道:“有什么话儿,进去再说!在门口拉拉扯扯是个什么事!”
“哦、对对!”陈姨娘又揩了揩她那不存在的眼泪,笑面迎着几人进了院儿。
商家这屋约莫是到了建康后重修的,格局与沧州连幢的屋院一模一样。华贵高敞,四面常绿乔木掩映,楹楹房屋连着院落,规规整整,中间隔开小道儿,有的通着回廊,四处相连。
王婆带几人到了前厅,板着脸吩咐下人上茶。
阮小幺手一伸,“常大人的荐书还请还给我。”
王婆便垂头不语。陈姨娘似乎又是一愣神,又笑了起来,面上带着安抚,“荐书此时老夫人正瞧着呢。她素来推崇常大人的墨宝,如今爱不释手,说裹上一会才还与玲珑呢!”
她淡淡应了一声。
陈姨娘见她不说话,便又将目光转向了另一边的叶晴湖,看了半晌,眼中不知是惊还是叹。
“这位便是叶神医?”她道:“听闻神医医术精湛无比,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这位更沉默,连声儿也不出,点点头算是应礼。
陈姨娘立即生出了一种被看轻的蔑视感,心中生恼,嘴上却道:“我们家玲珑本已是出家之人呐!叶神医怕是不便与她……”
叶晴湖开口了,“她是我徒弟。”
不止陈姨娘,此回连一边的王婆子都是一惊,不觉又在他面上看了一回。
阮小幺道:“慈航寺去岁大火,我并未来得及剃度,且因住持暗地里做的勾当,官府已抄没了寺里的不义之财,将一干姑子们都发放了原籍,如今我不是出家之人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商家算计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陈姨娘点点头。
下人上了茶,柳儿接过了,细白的几指在杯壁上试过了冷热,这才稳稳搁在了桌上。
陈姨娘又道:“想来你一个孤女,千里迢迢从沧州找到商家,也甚是不易。既然如此,还要在家中安心住下,莫要拘束。”
“多谢姨娘。”她道。
此时,王婆子却吩咐后头丫鬟道:“你去收拾两间上好的厢房来,安顿好了,再来回话。”
那丫鬟唯唯应声。
这头,王婆子却道:“家中原先一人一间屋,并无多余的空出来,只得腾上一间厢房与姑娘,望姑娘莫要嫌弃。”
“哪里。”阮小幺微微一笑,“玲珑觉得并无不妥。”
几人草草说过了一回,方才的丫鬟便来回了,道厢房已收拾好。
阮小幺忽道:“一别也经了三四年,不知云姨姨可好?”
陈姨娘意外地沉默了片刻,微微回头看了看王婆子。
王婆子道:“很好,只是云姨娘因以为姑娘身遭不测,日日哭泣,如今消瘦了一些。”
“我云姨姨待我向来好……那外祖母可好?”她又问。
“老夫人身体强健,一向很好。”王婆子道。
阮小幺笑了,“那我待会去拜望拜望她老人家。”
“玲珑姑娘!”王婆子却拦了下来,道:“这两日天冷,老夫人受了些风寒,虽无大碍,却不便见客。姑娘有心,我必会转告,改日拜望不迟。”
柳儿却故作不解,小声道:“姑娘,这位老人家究竟是哪位?奴婢原先以为她是姑娘家中老奴,可她又不称‘奴’。她是……”
阮小幺训道:“我外祖父家声望极大,即便是家中奴才,在外人跟前也是不称‘奴’的,你休要饶舌!”
王婆子一张脸耷拉了下来。吃了个大臊,却又见对方好整以暇瞧了过来,只得忍气吞声,低声道:“老奴一时糊涂。”
“妈妈休要如此,你是外祖母跟前的老人,无需多礼。既然外祖母身体不适,那我改日再去请安,今日便去我云姨姨那处拜望一下吧。”阮小幺也坐够了,不再干坐着说,起了身。向陈姨娘道:“姨娘,我离家时尚小,在外祖母家的时日也不多,不大记得云姨姨住哪处了。不若陈姨娘带我过去?”
陈姨娘忙道:“玲珑,想必你是连日赶路回到家中。今日便安心歇息,带养好了精神,再去看你云姨娘也不迟!”
阮小幺想了半晌,好歹是应了下来。
陈姨娘面上一松,忙让丫鬟带人去厢房歇息。
如此,一场寒酸的认亲会便草草收尾。
一回厢房,柳儿便有些不平。道:“姑娘好歹也是商家的血脉,受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回了家,竟然没个正经主子来接!连去拜望老夫人也不得,这真是……”
阮小幺毫不在意,自个儿点了角落的炭火。被那烟气熏得连呛了好几声,才道:“想必外祖母也并未通知其他人来迎接我。无妨,我人都在此了,只要她不连夜赶我走,如此遮瞒着又有何用?”
她没错看当说起柳慕云时。陈姨娘眼中的闪烁与言辞遮掩,心中慢慢升起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难道云姨娘她……
不会,若真是死了,想必她也不用如此遮掩了。
她定下心,不在多想,只安安稳稳歇了下来。
第二日,柳儿在厢房外左等右等,只等来了一个送饭的丫头,端来了饭菜,二话不说便又退了出去。
“这、这……姑娘,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好歹都歇一夜了,怎的连个动静也没有!?”她又是不解又是气闷。
阮小幺出了屋,道:“我们出去瞧瞧。”
出了屋,两人刚走至院门口,便被人拦了下。
几个皂色衣衫的家丁团团守在门口,面无表情道:“请姑娘莫要乱走。”
柳儿面色一恼,道:“玲珑姑娘在自家连走动走动都不得么?让开!”
“请姑娘回屋!”几人齐道。
守卫像上了发条一般,任凭对方怎么叫骂,仍纹丝不动守在外头,寸步不让。
阮小幺拉开柳儿,道:“我要见你们主子,随便哪个都行。”
几人对望了一眼,当中一个应了一声,匆匆跑开了。
“走吧,我们回屋等。”阮小幺平静道:“看来的是个什么主子。”
隔壁叶晴湖已然解开了他的一堆垃圾,带着科学严谨的学术精神,埋头钻研。厢房屋门大敞,待她经过时,他头也不抬,传出一句,“被软禁了?”
“嗯。”
叶晴湖刚将那肉疙瘩似的太岁缓缓浸入盆中清水,看了一小会,道:“待会去问问那荐书被藏哪去了,再问问你要被软禁多久。”
“师父你可真爱开玩笑。”
那头“主子”来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阮小幺差点又回屋眯了一觉。
柳儿在外头守着,一见那“主子”,几乎跳了起来,指着人鼻子就道:“姑娘叫的是你家主子,你来做甚!”
无他,还是那王婆子。
王婆子一张老脸上的肉不住往下怂,扯开了个笑,道:“今日主子们都去京郊祭祖去了,家中无人,闻听姑娘气闷,特来与姑娘说说话。”
阮小幺慢悠悠出了来,双手拢在袖中,一派安然之景,“你这奴才真是不晓事,说谎也不说得利索些。冬至头等关紧之事便是祭祖,昨个儿你们不祭,做甚去了?莫不是搬了家,连祖制也改了?”
王婆子一来,又被她结结实实扣了个屎盆子,“哎呦”了半天,磕磕巴巴道:“玲、玲珑姑娘,我们商家最是遵循祖制,哪里会做如此之事!只是……只是近两年迁了老宅,一应事物繁琐无比,一日办不下来,这才又拖延了一日……”
“原来如此。”她点点头,话锋一转,“我的荐书呢?”
“姑娘莫急,老夫人仍留在屋中赏看呢!过上几日,便还了姑娘。”王婆子这回终于舒了气,将准备好了的话搪塞了过来。
阮小幺轻轻笑了几声,“我倒不知,我那外祖母竟如此喜爱这荐书。莫不是……暗度陈仓,要毁了我这荐书,再把我赶出家门吧?”
声音陡然转冷了起来,一字比一字狠厉。
王婆子抬头偷看了一眼,只觉她眼如钻心的刀子一般,看透了自个儿心中盘算,心头便蓦地一颤,又低了头去,恭恭敬敬道:“姑娘万不可如此说,老夫人的的确确是留着那荐书一再赏玩,特地嘱咐,要好生看待姑娘呢!”
“哦?”她哼了一声,“那为何将我禁在这院子里,一步也出不得!”
老太婆搪塞不过去,只得睁眼说瞎话,“姑娘不知晓,这两日建康城内盗贼逃窜,派下人来守着,也是为了护着姑娘。姑娘这几日还是莫要乱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阮小幺指了指她,偏头向柳儿道:“见识了吧,什么叫大白天说鬼话,往后你可得学着点儿。”
“是,姑娘。”柳儿垂头答道。
王婆子那张脸一时白、一时青,心里头将阮小幺骂了个透,面上也只能苦着脸,低头听她训。
未想到阮小幺说了这一句,却不再恼怒,转道:“我不能出屋,我师父身强体健,总可以出屋吧?他为人疏狂不羁,声名在外,恐怕你们也是得罪不起的。”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王婆子点头哈腰。
她满意点点头,不再理睬对方,转身回了屋。
王婆子被这么一惊一乍,冷汗都起了一层,好歹松了一口气,口中又道着“那老奴就先告退,不打扰姑娘歇息了”,脚底抹油便遛了。
柳儿皱眉道:“那婆子好生不要脸,睁着眼还能说瞎话!商家把姑娘你关在这处,究竟是为了甚?难不成……就这么好吃好喝供着!?”
“她自然不会一直供着,她这是在拖延时间呢。”阮小幺冷冷淡淡。
她转到了隔壁叶晴湖的厢房,对方正盯着一茶盅出神,不时抓一把旁边的药末儿塞进去。
阮小幺凑过去一瞧,那茶盅里还搁着一条百腿的蜈蚣呢!
“什么鬼玩意儿——”她惊跳起来。
叶晴湖却道:“试试以毒攻毒的法子可不可行。”
那蜈蚣在茶盅中焦躁来回爬动了一会,渐渐安静了下来,不再转来转去。
叶晴湖点点头,似乎挺满意,道:“这百足虫体内毒性差不多已散了。只欠个人来试一试,我正愁着不知找谁呢。”
他一双眼笑意淡淡盯着阮小幺。
她差点没将那茶盅打翻,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