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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笑道:“是我啊!我是宣明庭!你不记得了?你小时我们还见过一面,那时候你被欺负的挺惨!”
阮小幺:“……”
这种事真的好拿出来乱说么……
再细细瞧他,果然与印象中那俊朗的少年重合了起来,只是五官更是硬挺了,也成熟多了,只仍残留着一丝少年时的轻率之感。
☆、第二百五十六章 故人相见
宣明庭放声大笑,“我就说,你这么个鬼机灵的丫头怎么会被火烧死!你果然没死!”
“宣兄?这位是……”那蓝衣青年面露惊诧。
“泽谨,她你都不认得?”宣明庭重重拍上他的肩,怪道:“她是你表妹啊!”
阮小幺瞬间脑中一塌糊涂。
她什么时候又多了个表哥!
泽谨——商泽谨,商家大爷二子,嫡出。
商泽谨惊道:“她就是玲珑!?”
怪不得上回见时,觉得那般眼熟。他是见过这位表妹的,商婉华归省的次数少之又少,每次回来,却也带着幼小的玲珑。即便他对她没印象,总是记得这位姑姑。
他生性内敛老成,震惊了一瞬,又渐渐冷静了下来,问道:“你是否回家了?”
“如今正在外祖母家。”阮小幺道。
宣明庭大惊小怪,道:“那处对你百般欺辱,你竟还回去!?”
“宣兄!”商泽谨淡淡看了他一眼。
“看我作甚?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宣明庭撇了撇嘴。
周围众人对那跑腿的衙役啧啧称赞,“你随意叫个仵作,竟还是两位大人的亲眷,可真是慧眼识人!”
“呵呵,不敢当、不敢当……”
闹了一阵,商泽谨一摆手,道:“家事暂且搁置一边。玲珑,你既是仵作,先瞧一瞧这尸身。”
她领命,掀开了尸布,瞧见了僵死半日的尸体,面上惨白中透着青紫,躯干僵硬,半旧的袄子有些破损,擦上了尘土灰泥。冬日气候寒冷,且人新死,只初现了尸斑。并未腐烂。
“你说银针发黑?”她问道。
商泽谨点点头,着衙役将东西呈了上来。
细长的银针一段,暗黑无比。
“我去年听闻你住的那庵堂着了火,一年来你是怎么过的?商家如今待你如何……”宣明庭在一旁不住的问。然见着那银针后,却转而振奋道:“这还是我发现的!银针发黑,
徐三中的毒可真够狠!”
阮小幺不置可否,只道:“他生前可曾吃过什么食物?是否有嫌疑人?”
“……‘嫌疑人’?”
“就是……怀疑的对象之类。”
商泽谨道:“徐三之妻,朱氏。”
原来徐三晌午出门打猎,黄昏时分,朱氏送来了水食。同行之人瞧见,便都离了去,留夫妇二人一处。朱氏并未多留,先回了村中。夜间,便出了事。
此案到了这步,便几乎可以断定是朱氏谋杀了亲夫,自可结案了。
宣明庭自是觉得毫无破绽,便要结案;商泽谨却总觉哪里不对劲。加之仵作未来,因此坚持仵作验过后,再行定论。
只是如今仵作却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两人一肚子话说不出,但唯一相同的想法便是——太不靠谱。
阮小幺让书吏写下了简短的观察报告,又按了按尸体的腹部,面露疑惑之色。
“这人是何时死的?”她又问道。
一圈人转过来望着她。
“……”突然忘了。她是仵作,这问题应当是别人问她才是。
“咳咳……方才衙役说,村民找到徐三时,他身子还没凉透,那应当是刚死。是什么时辰?”她揭了过去。
众人想了想,当中一个道:“应是丑时。正是月高时分,不会错。”
她又道:“那朱氏是何时送饭的?”
“申时。”这回商泽谨开口了。
“哦……”她压下心中疑惑,又细细翻查了尸身。
“眼睑结膜下有红点、面部扭曲……口中有……”她掰开尸体的嘴,差点没熏背过去,勉强捂着鼻道:“口中多处损伤。应是牙齿咬痕……尸斑青紫……”
书吏一笔一划记了下来。
这些症状,都表情徐三生前窒息过,但究竟是否因此而死,她就说不准了。
宣明庭道:“泽谨说,徐三是窒息而死,想必那毒是封了人的气道,无法呼吸,才死了过去。”
阮小幺点头。有些毒药专使人窒息,心肺麻木,无法呼吸,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只一点,她从未听过什么能使银针发黑的毒是通过窒息而致人死地的。
如砒霜,吞入腹内,会腐蚀肠胃,使人出血致死,而不会起任何麻痹作用。
商泽谨微微皱眉,面露疑惑,而身边的宣明庭却一副“本案已结”的表情,毫不在意。
她不再去看那尸身,转而问道:“徐三他娘应当还在吧,如今正在何处?”
“在家中呢,哭天骂地的。”宣明庭道:“你问着作甚?”
“我想去瞧一瞧。”她道。
他道:“你不是仵作么?他老子娘又没死,你去瞧甚?话说回来,你一个姑娘家,好好的怎的做了仵作?往后还怎么找婆家……”
“传徐母来。”商泽谨打断他。
“不必了,我去见便是。”阮小幺道;“二位大人是否要与我一道?”
“自然。”他道,顺带扫了一眼宣明庭。
宣明庭讪讪闭了嘴,无可奈何,跟了去。
徐家在村子东头,因前两日下了雪,路上泥泞,弯弯绕绕,好一会才到了那简陋的小屋前。
还未进去,便听得里头嘈杂的声儿,最响的是一个妇人嚎啕大哭连着骂人动静,自然是徐母了。
阮小幺一进去,便瞧见里头正呆着七八个妇人,挤挤搡搡,有两个正坐在草榻便,安慰着当中一个又瘦又黑的妇人。
那妇人看着似有五十来岁,面上满是皱纹,裹着头巾,用袖子开着眼泪,身形颓缩,一边哭一边骂,骂完了,还是哭。
见着来人,那些个妇人连忙行礼,匆匆背了面,向徐母告了辞,纷纷离开。
徐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见面便嚷道:“你们不是走了么!还有甚好问的!我儿死了,我往后可怎么活啊……”
“你不是还有儿媳么?”阮小幺道。
“呸!”妇人双眼怒睁,狠狠道:“那水性杨花的女人!我真是瞎了眼,给我儿买了这么个媳妇儿!成天在外头勾野男人,如今还谋杀亲夫!我恨不得一刀剐了她!”
她“咦”了一声,望向商泽谨,“水性杨花?这事你们可没与我说。”
商宣二人皆是不语。
这有甚好说的……
“我们来瞧瞧,您如今还缺不缺甚衣食,国家体恤,孤儿寡母的,或也可发放些银钱过活。”阮小幺好言道。
那妇人一听,愣了愣,不大哭了,抬头道:“真……真的?”
她笑着点点头,趁此道:“大嫂,你能与我说说,为何说你那儿媳品行不端么?”
被点到恨处,徐母又阴了脸,简直是咬牙切齿,“我瞧她就是窑子里出来的!若不是我家三儿护着,我早把她赶出家门了!成日里打扮得跟个妖精似的,出了门就东张西望,当我眼瞎呢?见着男人就走不动路!简直败坏家风!”
“果真是个不守妇道之人。那您儿子的性子怎样?”她又问道。
说起儿子,徐母又悲从心来,双眼呆愣红肿,哭道:“我三儿孝顺啊!又能干、身子又结实!村里头没一个不夸他好的……如今年纪轻轻就去了,连个香火也没留下来……都是那不要脸的女人!占着茅坑不拉屎……”
没说到两句,她又开始咒自个儿儿媳了。
阮小幺听着很有问题,便先拉商泽谨出了屋,悄悄问道:“果真如她所说?”
商泽谨皱眉道:“他们家事,我也不好定论。朱氏瞧着并不似她所说那般不守妇道;徐三倒不大清楚,村民也未说甚。”
宣明庭早受不了里头哭哭啼啼,只在外候着,见二人出来,便催促着离开。
“不急,我还有一句想问。那朱氏平日里可有相熟的妇人?我想见见。”她道。
这回两人面面相觑了。人家媳妇儿与谁聊得来,他们怎会知晓。
她摊摊手,叹口气,道:“这案子你们结得也太仓促了……我有法子。”
先前一个妇人正在门外探头探脑,见他们出来了,忙低头离开,却被阮小幺一把拉住,道:“这位大姐,听闻你平日里与那朱氏最是交好,我们大人请你上堂问话!”
“哎呦、哎呦……胡说胡说!我怎与朱氏交好了……不去不去!”那妇人吓得直摆手,连连道:“你怎不去找大路媳妇儿!她才与朱氏交好呢!”
阮小幺放了她,“哦……”
宣明庭看得瞠目结舌,半晌,恍然如初醒,道:“我派人去找那大陆媳妇儿!”
商泽谨也不觉笑了笑,面含称赞。
大路媳妇儿很快被叫了过来,看着便是个伶俐人,老旧的袄子穿得整整齐齐,头发也梳得整,面貌普通,似乎有些忐忑不安。
阮小幺放柔了语气,问道:“你就是大陆媳妇儿?”
她应了一声。
“大嫂,你莫要害怕,我们只是觉得这案子怪得很,不想错判了好人。听闻你与徐三媳妇朱氏平日里交情挺好?”
大路媳妇儿又应了一声,皱眉似乎在犹豫,后摇头叹息,道:“小公子,我就不瞒你了。我与朱氏惯常聊得来,她的底细我也知晓的,她是四年前徐三他老子娘从人牙子手上买回来的,平日里本分的很,只是徐三他娘就是横竖看不顺眼,连着我都被骂过好几回!”
☆、第二百五十七章 义庄
“哦?方才我去了徐家,他娘真是凶得很,直骂着朱氏不安分呢!”阮小幺惊讶道:“我也未见过朱氏,想必她是因模样长得好,遭人嫉妒了?”
“哎呦……可不是!徐三能有她这个媳妇儿,真是好福气,人又好、又细心、长得那叫一个水灵!就跟小公子似的……”大路媳妇儿说着说着,忽觉说错了话,讪讪闭了嘴。
她毫无察觉,只边琢磨边道:“如此说来,竟是那徐母鸡蛋里挑骨头了……”
“哎,您可别这么说,那老人家的秉性么……难伺候那是平常的。况且,她新丧了儿子,心里头也是难受着呢……”大路媳妇儿叹道。
“我知晓了,嫂子,多谢你。”阮小幺笑道。
大路媳妇儿被带了下去,阮小幺几人商量了几句,没一个离开,却都又回了摆放尸体的山棚边。
宣明庭不大明白,道:“徐母思子心切,认定了朱氏是杀父,自然对她没个好语;方才那妇人既是与朱氏交好,自然是要为她说话。两下都有失公允,又何必去听他们来道?”
“我瞧那那大嫂子也是个正直的人,否则非亲非故的,谁会在如此节骨眼儿上还替人求情?她自个儿又拿不到好处。”阮小幺却道:“我倒在想,那大路媳妇儿是真心觉着朱氏是个好人,这才替她说话。”
宣明庭一滞,“嘿”了一声,“就你主意多!我可是大理寺司直!平日里诉讼断狱见得多了,难不成还蒙你?”
“没蒙没蒙……那你给看看,为何徐三服了毒,嘴里却并未腐蚀残损之况?”
“这毒又不似砒霜,会消融皮肉,只是窒息而已,自然无腐蚀残损之说。”他道。
“那我明白告诉你。我从未听过哪种窒息性毒剂会让银针变黑。”阮小幺说完,忽皱了眉头。
她赶忙又掰开了徐三的嘴,一边捂鼻、一边细细查看嘴中的东西。
“取只小的匙子来。”她伸手道。
即刻便有人递了匙子给她。阮小幺用小匙探入他口中,仔仔细细刮了刮。拿出来放在眼前瞧。
周围衙役皆都面露恶心。也是,这人都死了半日有余,嘴里头的残渣……想想就让人吃不下饭了。
然而阮小幺又道:“拿新的银针来。”
她取了针,小心在丁点的残渣上抹了抹。不到片刻的,那针便黑了。
“怪了……”她喃喃道。
商泽谨道:“玲珑,你……你究竟在作甚?”
“你看,”阮小幺把东西递到他眼前,道:“想必这就是‘毒药’了,但这玩意儿黏得满嘴都是,怎么看怎么像……”
鸡蛋。
对。煮熟的鸡蛋,吃下肚,嘴里的残渣便是如此。
商泽谨不动声色地一闪躲开,“有甚不妥?”
“大大的不妥。要知道,不是所有让银针变黑的东西都有毒的。”她道。
宣明庭怪道:“你说甚浑话?亏你还是个仵作!”
阮小幺扫了他一眼。像听差的衙役道:“给我拿个煮熟的鸡蛋来。”
衙役很听话,匆匆跑了远,一刻之后,捧着个热乎乎的鸡蛋便过了来。
阮小幺慢条斯理剥了鸡蛋壳,将蛋白塞进嘴里,捏着银针,刺进了蛋黄里。
立竿见影。顷刻间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