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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小幺道:“不知姨母所言何意?”
此时老夫人也由人搀扶着,从里间慢慢出了来,看了并肩的二人一眼。皱眉道:“叶大夫,你虽是我商家的恩人,也是玲珑的师父,但怎可如此任意出言!?为人师表。当谨言慎行,你如此行事,恐怕……”
“外祖母,所谓师恩如父,我待叶大夫有如自己的父亲,又何来胡闹任性之说?”阮小幺道。
“放肆!”商婉容一挥手,“玲珑出言无状,想是在外头未经教导。来人!将姑娘带回屋,明日便请教引妈妈来,好生教导!”
几个强壮的婆子一哄上前。
叶晴湖冷然道:“你们便是如此待客之道!?”
“叶大夫。”商婉容道:“这是我商家的家事,叶大夫难不成还想要插手?”
阮小幺一动不动。
那些个婆子刚碰着她的身,后头院门外便传来了一声急喝:“慢着!”
几人回头一看,瞬间便惊出了一声冷汗。
伴着时时的咳嗽喘息之声,便见柳儿另着一个丫鬟一左一右搀扶着商老爷。极缓慢地走了过来。
商老爷边走边摆手,“容儿你……咳咳、你刚一回来,怎就闹起来了?”
“爹!”商婉容面色一变,立马便去扶他。
老夫人面色也变了,板紧了脸,一声不吭。
商老爷却挥开了她的手,好容易站稳了身子。身板儿挺得笔直,向阮小幺道:“玲珑,过来!”
阮小幺乖乖过了去。
“玲珑她……年纪还小,又……咳……年幼丧母,顽皮一些,自然是。无妨的。容儿你……你已为人妇,当以夫家之事……咳咳……为重,娘家的事,就无需操心了。”老爷子说说停停。
商婉容面色难看,似有些委屈。“爹,你这话说得好似我如今不是商家之人一般!”
商老爷只看了她一眼,并未过多理睬,只叫来了叶晴湖,道:“叶大夫,你是我家玲珑……的恩师,恩重如山,便说是父亲也不为过。此后玲珑便,交给你了……往后大夫,进出商家,任何人不得阻拦!”
“老爷!”老夫人一声怒道。
“照办就是!”商老爷道。
他是一家之主,只要他还没死,这句话便是个通行证,从今以后,老夫人便再想拦,也拦他不住了。
商婉容面色凄然,道:“爹,我千里迢迢好容易回了家,你却……”
她泫然欲泣。
商老爷道:“你既是,千里迢迢回了来……便应当去看一看你的夫婿。夫妻二人……天各一方,相隔千里,是个什么理!如此,你……咳咳……在家待上一日,明日,去找你夫婿,好好叙叙情……”
商婉容一听,不哭丧着脸了,更是委屈,只看着老夫人。
然而老夫人的话头又被老爷子抢了去,“就如此办!莫要再争辩!”
他似乎不愿再与她说话,只向阮小幺道:“玲珑,去,我那处玩玩,歇会儿……吃过了饭,我送你与,叶大夫走!”
阮小幺自觉上前,替了柳儿的位子,扶着商老爷一步步离开了。
叶晴湖连个眼光也懒得给后头气青了脸的两个女人,头也不回随着商老爷走了。
一行人渐渐远去,商婉容再也克制不住心中怒火,回屋便一通詈骂,狠狠将手头一只香炉拂在了地上。
“哐当”一声响,伴着她的怒骂之声传到了老夫人耳中,“我是他的女儿!我才是他的女儿!他年老昏了头,竟如此护着一个杂种!他……”
老夫人喝退了仆从,面色也不大好,只坐在一边叹着气,忽然面容又是一变,道:“自从华娘死了之后,他便对我一日不如一日,对你也……莫不是……”
“不会!绝不会!”商婉容三两步上前夺道:“我远在衮州,难不成他还有耳目在衮州!?”
“容儿!噤声!”老夫人一声喝。
商婉容自知失言,仍是恼怒万分,只一时静了下来。
阮小幺这处,过得却是滋润的很。
商老爷只让人在自己屋中摆了饭菜,权当给她与叶晴湖设宴,一席之上,虽不是谈笑融融,却也是惬意无比。
用过了饭,他便催促着两人离开。
阮小幺知他不愿让自己在这浑水里搅。便不再叨扰,便要告辞。
临走前,又给老爷子号了号脉,这才不大放心地走了。
出了门。叶晴湖先扶她上了马车,道:“去我那处玩玩?”
“你那处有甚好玩的?”阮小幺不以为然,“直接送我回太医院吧。”
他道:“好。”
马车一路前行,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目的地。
下车一看,小巷口、叶家破匾。
阮小幺:“……”
叶晴湖面色愉悦,道:“到了。”
车辙有些高,也未带凳子,她钻出来,慢手慢脚地想蹭下来。却被叶晴湖从后头一把拦腰卡了住,整个人提了起来,半是拖着把她送到了地上。
“师父!……”阮小幺面色有些狼狈。
他看了她一眼,进了门,忽然似想起了什么。又回头道:“我对你并没有什么恩,你不用把我看做父亲。”
阮小幺一头雾水。
四伯在一边笑容可掬,将两人迎进了门,又盛了梅子汤来。
她百无聊赖,道:“都晌午了,平日你这个时候不都午休了么?”
叶晴湖却拉着她,将她带到了自己屋里。从里间搬出来了好些个物事。
他先搬了一个棋盘在桌上,后摆出了一只古琴,再是一些书坊精印的画本,后又搬出了一口小箱子,瘫在了她跟前。
里头有风车、九连环、小布人儿、小泥人、斗草图谱等等等等。
“玩吧。”他道。
阮小幺像看怪物一般看着他。
叶晴湖道:“你不是总说我这处无事可做么。”
“……”
于是,两人下了一下午的棋——
五子棋。
阮小幺对围棋一窍不通。叶晴湖是个业余0.5段选手,两人一拍即合,五子棋下了个不亦乐乎。
他不时瞧她一眼,半是打量半是估摸。
他这个徒弟,瞧着随随便便。实则脑子比谁都一根筋,认定了的事,五头牛都拉不住。
刚见她时,还是一副小包子模样,怎的过了一两年,却似突然长开了,眉清目秀,个子也窜了好几寸。
他越看越觉得顺眼。
不觉便在想,果真是自己看人眼光准,这丫头如今是越大越好看,笑起来也好看、撅着嘴也好看,难过的时候惹人疼、认真的时候让人看不错眼。
若是今后再有什么徒弟,恐怕谁都比不上她了。
越想越觉得心里头有些高兴,但是很是奇怪,说不上来。
阮小幺落了子,拍拍他,“师父、师父?”
他反应过来,看着她疑惑的明亮的眼,竟心跳漏了一拍,“嗯……?”
“该你落子了!”她道。
她说话时嘴角微微上翘着,似乎在看一件很开心的事,带着一分狡黠。
能不开心么?横竖他都是个死。
叶晴湖落了一字,她立马接了另一边四子,笑道:“我赢了!”
他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师父?你怎么了?”阮小幺在他跟前晃了晃手。
他随口道:“无事,你该走了。”
她朝外看了看,果然,天色已然不早了。
“那我先走了哦!”她在那箱子里挑挑拣拣,最后拿起了一串九连环,道:“这个我带回去玩,可以吧!”
叶晴湖应了一声,不再乱想,只又将人送了出去。
接下来又是好一阵日子见不着面了。
过了几日,阮小幺忽收到了个小面人儿,彩泥鲜艳抢眼,微笑的眉眼,乌黑的发髻,衣裙是月白色。正是自个儿的模样。
送东西来的小贩道:“这是一个俊俏公子送过来的,说姓叶,让我给姑娘你带过来!”
☆、第二百八十三章 使团来京
阮小幺很是意外,笑着收了下。
叶晴湖这段时日似乎越来越通人情了,居然会买东西哄她开心!
她将那面人儿带了回去,插在榻前显眼处。
过了两月,阮小幺收到了上头第一个正式的任务:随从迎使,迎候北燕来的使者。
此时建康上下才传了个遍,北燕的使节如今已在路上,不到半月便要到建康,此次来只是为了议和,并愿意让出沧州以北的一片土地,以表诚意。
朝中上下如何议论,她一个小老百姓是不得而知的了,但这不良居心似乎并没被那些官袍乌纱的朝臣们在意,朝廷内外一片叫好,都道天子龙威,震慑了北方蛮族,使万族朝拜,乃是社稷之福、天下之福。
阮小幺如今眼前的事是充分准备,以应任何不测。
太医院中调了近半数医吏,男女皆有,阮小幺虽刚进院,但因成绩突出,也被排在此列。
然而她还是不知道,来的会是谁。
半个月之后,浩浩荡荡百余人的使团大军便缓缓入了建康城门,在百姓的好奇惶恐的目光中,朝见天子。
此时才得知,出使之人中,为首的是如今北燕的大皇子——阿撒兰。莫勒特图。
阮小幺对着这名字琢磨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这不是兰莫的名儿么!
草泥马呼啸而过,她千辛万苦从北燕逃到了大宣,不到一年,还要作为医吏上赶着给兰莫逮到小辫子!?
她不干了,在一得知这一坑爹的消息之后,便去找了慧心,想推掉这活儿。
慧心只与她说了一句,“如今你是掌事,我是管勾,你当去找从使大人。”
从使是阮小幺的直接上司。统管四院,名唤齐珠秀。
阮小幺忝着脸又找到了齐珠秀,甫一说明来意,那从使大人便眉头一皱。道:“医吏人选是圣上御笔亲批的,怎能有丝毫变动?况这也不是甚苦差,为何你避之若蛇蝎?”
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话来,道:“非是小女躲着来,只是实在是自己的性子自己知晓,若是只在太医院动一动还可,若……去了大场合,可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北燕人个个勇猛,使团必定也……小女怕万一行差一步,招致不美。不仅影响了议和事程,还给太医院招来祸端!”
齐珠秀拧着眉想了半晌,道:“你自擢升以来,行事也都算规矩。”
“那是在太医院,如家中一般。小女实在是怯场……”阮小幺纠结道。
从使大人叹了一声。道:“也罢,你不愿去,后头还有一帮子人等着上来!我这便告知医使大人,让她将你换了下去。”
她不耐挥了挥手,让人走了。
阮小幺自从从使的屋子出来后,便觉四处大好,一片夏日明媚。好不惬意,晃荡晃荡回屋去了。
齐珠秀的效率很快,当日便回禀了医使。
接着,在使团仅有一日便到建康时,阮小幺得知了最新的消息。
从使大人将她叫了过去,一顿臭骂。并道:“你明知此次圣上御笔亲点,你是着重被选上的,竟然还明知故问,让本官去与医使提及此事!你莫不是对我这位子看着心痒,也想上来坐坐!?”
阮小幺叫苦不迭。说了一通赔罪的好话,事后还咬咬牙,自掏了腰包,买了副还算精致的头面来,做赔礼给了齐珠秀,这才使她每回见着自个儿时,不再横眉冷对了。
可是,什么叫“着重被选上”!?
她一个刚被提上掌事的小老百姓,又怎么个“着重选上”法?
阮小幺百思不得其解。
太医院的迎使团分几种,一种是在最前头,与亲自相迎的宰相一处,处处恭迎;一种是混迹在文武百官之中,不算太显眼;最后一种是与各仆从小官一道,这些都是太医院无品阶、地位低的大夫们。
阮小幺原本在第三类,实则是几乎连使团的队伍都只能看见一个尾巴的。
不作死就不会死。她这么一闹,龙座上的皇帝大人似乎很感兴趣,又御笔一挥。直接将人提到了第一等——立在宰相的后头,亲自相迎。
不知道圣上这是什么作死的心理,总之礼部负责迎接使团的大人们不同意了,当下便上了一奏,道那李玲珑是个女流之辈,又只是个掌事,进太医院才不过半年,若是与宰相一处,恐丢了天家颜面。
皇上这么一提,不过也是说说,看着明堂下头那些个掌管礼仪的朝臣们如此竭力反对,也觉得无趣,只得又将阮小幺的名字从一等划到了二等。
礼部尚书还是不满意,又上书说,李玲珑只是个掌事,资历甚浅,且无品阶,按例只得在第三等人群中,否则便是逾制。
皇上:“……”
被那些老不死的家伙吵得心烦,于是皇上又大笔一挥,给阮小幺硬加了一个品阶——从九品。
他歪歪坐在养心殿的龙座之上,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老家伙,道:“这下她有资格入第二等了吧!”
那两个年纪加起来足有一百五十岁的老臣直道:“皇上!我朝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