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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年纪加起来足有一百五十岁的老臣直道:“皇上!我朝向来从无从九品这一官制啊!”
最低也就九品了,那就是个指甲缝大小不到的官衔,哪还分什么从正?
皇帝道:“从前没有,今后就有了。朕就爱独树一帜,与前人不同。朕心意已决,你下去吧。”
于是,不知是倒霉还是幸运的阮小幺三日后,便得了这一圣旨,另有连日赶工起草制作的从九品女官服。
她不知这又是哪里出了问题,惶恐问传旨太监,“公公,小女并未有甚功绩,这……”
“天家之事,杂家怎会知晓。你只叩谢皇恩便是了,莫要辜负皇上的一番心意!”那太监尖着嗓子道。
阮小幺不动声色塞了点银子过去。
那公公微微一掂量,眼立马笑眯了,神情刹那间和蔼了不少,交了旨,又与她道了一句,“杂家只听说,礼部王大人、郑大人去找过皇上,说将你提在二等当中不合礼制。”
余下不用说, 自都明白了。
从九品阮小幺,从此踏上了一条漫漫无期的囧囧仕途。
一日赶着一日,北燕使团也终于到了建康。
来使三百人,着左衽红黄二色轻皮圆领袍,道分两列,一列是着红,俱是带刀兵士;一列着黄,俱是文臣。大皇子兰莫着正紫皇袍,驾马在最前头缓缓走着,面容英俊,带着一分漫不经心,收了半数征战杀伐之意,然而前来相迎的大臣们仍是不大敢与他对视。
谁不知道这兰莫的杀神之名?战场上只有他杀人的份,旁人连身都近他不得。北燕抢掠大宣的土地中,近半数是他打下来的。
迎使团们各个心中捏着一把汗,生怕一个搞不好,这人便提刀将他们砍了。
阮小幺也是。她脑袋都要低到了土里,缩在宰相大人高大胖的身躯后,几乎要将自己整个人盖住。
然而她的猪队友——礼部侍郎张德海老眼微微一瞪,将人又挤了回去。
宰相为首,最先在北城门外相迎,朗声行礼道:“大皇子亲临我大宣,以求两国相和之事,乃是两国百姓之福、社稷之福!元泰圣德明晟圣皇钦点臣等在此恭迎使团!”
兰莫道:“多感圣恩,此次两国交好,乃万民所愿。”
他说话时,在人群中随意扫了一眼。
阮小幺恰恰抬头,便对上了他的视线。
兰莫庄重严肃的面上,缓缓露出了一丝笑容,对着她。
她慌忙低下头去。
宰相大人还以为是这体面的迎接使得兰莫欢心了,这才暗地里吁了一口气,请人入城。
阮小幺一直跟随在浩浩荡荡的人群中,与太医院的大人们一道。
兰莫入了宫城,他们便跟着入宫城,兰莫入明堂,他们便入明堂,总之都是平日里上朝退朝的一群文武百官,也都熟悉的很了。只多了一个小尾巴出来——挤在最后头的阮小幺。
朝制就是如此,从五品郎将已列在最后头,快到门槛了,阮小幺做为一个破格新创的从九品,被挤得那叫一个郁闷。
这金銮殿怎么也不造得宽敞一些!
就这样,众人在这金碧辉煌的明堂之中你来我往,说了数回,在阮小幺又一次被差点挤坐在镀金门槛上时,朝臣们最后响起了一阵山呼:“万岁——”
她机智地往旁边一躲。
前头那从五品郎将巨硕的身躯往前一躬,不算瘦小的臀部一扬,正好能将人挤成肉饼。
兰莫回身告退,一回头,又见了阮小幺独自站了出来,在角落处感尴尬尬地呆若木鸡。
他看了她一眼,脚步并未停顿,出了明堂。
使团只在城内驿馆处暂住,处处铺整一新,着御林军团团围住了驿馆,又在周围安插了眼目,确保来使的周全。
阮小幺一行人分出了一队人马,跟着兰莫回了驿馆。
很不巧,她又被分在了跟随的人群当中。
随行的还有三名太医与左右副使,当中也只一个副使是女子。
阮小幺只做个缩头乌龟,凡事不言不语,力求做到最低调。也许兰莫事多人忙,便顾不上来找她麻烦了。
可是她错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瞧“病”
大皇子殿下一回驿馆,估计凳子还未坐热,下人便传出了话来,道殿下一路辛劳奔波,身子有些不爽利,请太医过去一瞧。
前头有太医顶着,想来也轮不到她身上。然而那下人又用不太字正腔圆的音调道:“殿下说了,请极为太医、副使大人与李掌事同过去瞧一瞧,以确保万无一失。”
这借口听得阮小幺都寒碜。
她还在心内冷笑,又被一个长胡子的老太医轻叫了过来,“发什么呆,还不随同前去!”
无奈只得与他们同去了。
兰莫的住处被安置在驿馆最内院,外有近卫居住的隔院所护,前头重重把守,层层关卡。腰牌换过一道又一道,几人这才到了里头。
一池曲院荷风,袅袅婷婷,荷香满园。
院子极是宽敞,荷塘之上,还有一处亭台,朱红琉璃顶,黑漆四柱,白玉栏杆。亭台不远处便是正屋,檐角轩整,见之不俗。
下人通报后,便着几人进了屋。
兰莫正在屋中小憩,已换了常服,一身玄色螭纹衣袍,更显得风姿不凡,朗朗崔巍。
资历最老的太医一进屋,行过礼,便问道:“不知殿下是哪里不舒服?”
兰莫道:“近日来心口处总似压着什么,睡不安稳、也吃不安稳。”
他看着阮小幺,似话也是对着她说的。
那太医请过了,为他把脉。
好半天,犯了难,沉思良久,着后头一太医为兰莫诊治。
接手的太医号完脉,苦思冥想,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最后几人一一看过,顾不得天家颜面,交头接耳了一会。仍是由最先那老太医开口道:“殿下脉象平和有力,并无大碍,只是连日车马劳顿,到此兴许水土不服。待下官几人先去嘱咐一番饮食。殿下缓过几日,便好了。”
兰莫淡淡点了点头。
那几人打了个眼色,互相告了退。
临到门前,兰莫却忽然又将几人叫住,指了指阮小幺,道:“她还没有替本王诊治过,将她留下来。”
阮小幺虽说是个“从九品”,但众人心知肚明,不过是皇帝玩闹而已,谁也没把她放在眼里。只做多了个跟班。然而这北燕的皇子殿下怎么就不甘心,非要让人全都诊治一遍才好?
几人便应了下来,顺便回屋等着。
然而兰莫又道:“有劳众位。来人,带几位大人去膳堂,本王的一应饮食起居。听几位大人吩咐。”
外头便来了几个近卫,不由分说,将几人请了出去。
阮小幺就这样被很不义气地留了下来。
兰莫还做出一副身子不爽利的模样,手腕平伸向前,道:“李大夫替我诊诊脉?”
她咬着牙,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蚊子。
“殿下恕罪,小女医术不精。不敢为殿下诊治。”她道。
没了外人,他再也不用做出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只沉默着看着她,灼热的视线似乎要将人看穿,眼中有喜有思。
冷不防的,他起身过了来。牵住了她的手。
阮小幺猛地反应过来,身子弹跳开来,便想逃出去。
兰莫却在她动弹之前,另一只手也半圈住了她,将人制着。转了个向,向里头走去,便走便道:“这病症已有大半年了,自从去年深秋,心里头总挂念着一人,睡不安稳、吃不安稳,总在想她此时在做什么?在笑还是在哭?有没有想过我一回?”
他低声说着,渐渐回了身,低头看着她。
阮小幺紧咬的牙关有些颤抖。
兰莫的指尖微微触上了她的脸颊,叹了一声,不住地抚着她的额头、眼角、鼻尖,渐而轻抚了抚她殷红的嘴唇,低声道:“你一点都没想过我么?”
她不说话,只偏过头,挣不开他的禁锢,便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有多远躲多远。
而兰莫却也没有强迫她,只微微松了手,又笑了笑。
他眼中都浸了笑意,仿佛丢失已久的宝贝今日又重新被找到了,愉悦、开心、感叹。
阮小幺惊惶之余,竟也觉得他似乎有了些变化。
若是从前,他早就冷下脸,该干嘛干嘛了,哪会管她情不情愿。
然而他没动。他只是道:“你在这处,过得好不好?”
“挺好。”她干巴巴道。
兰莫拉着不情不愿的阮小幺,将她带坐到了桌边,两下挨得不近不远,也算君子了一回。
“我听说你被封了个从九品官?”他问道。
阮小幺看了他一眼,又遮住眼帘,点了点头。
“我可还从未听过大宣有甚从九品,”他道:“怎的那皇帝突然兴起,破格封了?”
然而他自个儿说着,又皱了皱眉,“你认识那皇帝?”
她又是奇怪又是意外地看了他片刻。这人是在拉家常?
兰莫无奈,只道:“我只是想问问你近况。你不念着我,难不成还不准许我念着你么?”
“……不认识。”她回道。
他这才满意了些,道:“不认识就好。大宣的皇帝最爱胡闹,你若是嫁他,还不如嫁我。”
阮小幺屁股下的凳子像着了火。
她几乎有些坐不住,从进屋开始,他的表现就极度奇怪,怎的如今与她说话,口气如此温和?难道真是因为车马劳顿,没气力颐指气使了?
说话间,外头有了声音。一个近卫传道:“几位太医已然回了,正要见殿下。”
兰莫道:“供上凳椅,让太医候一候,李大夫正为我扎针,不好见外人。”
小兵应下了。
阮小幺再一次被他这种久违的光明正大的无耻给震了住。
然而外头已能听得到一些走动与说话声,正是几位太医在纷纷议论着。
她急道:“你如此说,我出去后怎办!?我哪敢给殿下你扎针!”
兰莫却“嘘”了一声,低声道:“这屋子可不大隔音,你声儿轻些。”
“……”
“我只是想与你叙叙旧而已。”他似笑非笑,“难道你要让我与他们说,我与你正在闲谈。让他们在外头候着?”
阮小幺各自比对了一下。
前者,她挨一顿骂;后者,她失掉名节。
这可真是……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
兰莫低低笑出了声,抚了抚她的脑袋。忽然凝神看向后头,“嗯……?”
阮小幺下意识朝后看去,空空如也。
一回头,便有黑影凑了上来,在猝不及防时,触上了她的唇。
兰莫很无耻地亲了她一口,而且还轻咬了她一下。
双唇间的柔软温暖的触感在留在唇上,阮小幺呆了,好半晌才回过神,面色爆红。脑袋顶差点冒了烟,“你、你……”
他仍低着头,凑近了,轻声道:“我的后位永远给你留着。”
阮小幺跌跌撞撞逃了出去。
后头仍能听见他愉悦的笑声,似乎遇上了什么值得欣喜的事。
外头炎热安静。一出门。便有几双视线黏在了她身上。
阮小幺强稳住了心神,朝几人行了一礼。
刹那间便被人团团围了住,为首的徐太医劈头盖脸便又是训又是问,“你怎能一声不吭便替殿下扎针!万一出了问题,我怎么怎么跟陛下交待!谁能担得起这责任!”
“本王来担!”屋里的兰莫随后却出了来。
几人纷纷行礼。
他面色坦然,丝毫没有不适之意,道:“众位好意。本王心领了。只是本王听闻李大夫医术不错,便强行让她替本王施针。如今一切安好,比之前精神了许多。”
几人一听,好歹一颗心放回了肚里,又纷纷夸起了阮小幺医术精湛。
兰莫道:“这李大夫很是得本王心意。请转报上使,此几日的医疗安置。本王想让她代为操办。”
几人面面相觑,顿了好半晌,这才都领了命去。
阮小幺这才得以跟从众人一道离去。
什么叫以后的医疗安置?今日还不够,还要她伺候到走为止!?
真是欺人太甚!
她满腹牢骚,跟在众人后头。然而所有人心中也是一肚子郁闷不甘。凭什么他们只是去照看了一下饮食,便被这十多岁的小女子抢了先机,竟还得了殿下欢心,明令往后医疗之事就交给她了!?
这女子可真谓是城府深沉!
当下一副使,唤袁菁的,便有些面色不好,上下看了她一眼,道:“你当真是替殿下施针去了!?”
几人都是一惊,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阮小幺还未说话,却连着几位太医一起,众人都开始怀疑她在屋内究竟做了什么。
她岂会不知,沉了脸,道:“副使大人,我虽是一小小掌事,却也懂得礼义廉耻。若副使大人只是心有不满,还望大人切不可信那捕风捉影之事!”
“哼!谁知道?否则,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