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夏炎也笑了起来,浑然天成的幽雅风骨。
阮小幺也惊呆了。
对着这样一个人,她很难生出什么恶念,甚至无法把他与夜里见到的残忍而冷酷的景象联系上一分一毫。
她几乎有一瞬间的迷惑,这谪仙一般的人怎么会是炎明教的教主?
赤衣小僮们稳当当搬来了一张黄檀木的凳子,四脚雕着莲藤鸟兽状,凳身纤尘不染,恭请夏炎坐下。
而他没有理会,只让众人起身,亲自把那男人的绳索解了开。
他怀中的孩子一被放下,便奔到了那男子腿边,牢牢抱了住。
“你身为人父,纵然不怕半月后沾染到其他人,难道不怕将病疫过给这一双儿女么?”夏炎轻叹。
男人猛地跪下,面色颓败,喉中“咯咯”作响,说不出话,眼眶赤红。
一身白衣的夏炎只是静静看着他,甚至没有露出任何一丝想要惩处之意。
那孩子抱着男人的腿,一只手满满握着爹爹的一根手指,眼眸中天真无邪,软软地说了一句。
男人踉踉跄跄甩开了孩子,在众人的目光中,羞惭之下,大吼了一声,抓起靠在屋边的一把竹刀便抹了喉头。
温热而鲜红的血液顿时喷涌而出,尚带着一丝愧疚与悲痛,与那道并不算壮健的身躯一道,轰然倒地。
夏炎带着那孩子,敏捷地侧身避开了那血液。
周围众人见状,惶恐后退了一圈。
叶晴湖也拉着阮小幺离那鲜血远了一些。这血中已有成虫,难保沾上便会被它趁机而入。
水使向一边护守的苍头吩咐了几句,众人裹了厚厚的布套,将尸体装进了不透气的席布中,抬走了。
只剩下他的妻子、儿女,懂事的已经明白了生死,小声哭叫,不懂事的尚满眼迷惑,想跟着抬走爹爹的几名苍头前去。
阮小幺不忍看此场景,摇头叹了一声。
她也深切体会到了这夏炎在教众心中究竟占了多种的分量。
但事情还没完,木使带着人挨家挨户搜屋查院,仅仅一刻,便带出了十来个惶恐啼哭的村人,男女老少皆有。
木使又向夏炎说了几句。
阮小幺听不懂,问叶晴湖,“他们说的什么?”
“他们要将隐瞒不报之人逐出教中,若是患病之人自己也未察觉,便可医治。”他道。
她听得一时皱眉,却又想不出能反驳这举动的话来。
瞒而不报,过上一旬半月,早晚是要事发,到时所有人都有被传染的风险。这种人固然可恨,但到底也是怕因得不到医治而被杀被逐,其心可悯。
似乎这炎明教教规的头一条就是要保持“纯净”,对于错误之事,不能引而不发。
很快,数十名患病之人中,便拎出了两个,都是红疹已生到了手脚出处,身形消瘦羸弱,想再半月不到,便要暴死。
那二人不仅没有反抗,反而面色羞愧,眼中有泪,朝夏炎深深磕了几个头,低着脑袋随人走了。
不知是否阮小幺错觉,夏炎的面色好像又苍白了一些。
一村之人查出后,木使继续派人分别搜查其余村落,夏炎则与他带的一支齐去,并邀叶晴湖等人一同前往。
即便出了如此惊惶之事,他也是气度从容,从不失一点这悠然的风致。阮小幺一双眼在他身上转了不下千百遭,只不知这人是怎么长成的,什么样的大家才能养出这等风采之人,却又只安于隐居在这深山老林之中?
一路上夏炎与叶晴湖只用越族话交谈,阮小幺一个字也听不懂,看旁边两人,纪成也是一脸茫然,心思全在体内那些该死的虫子身上;慧心却面色平静,不多问也不多看。
“你不是越族人么?”阮小幺突然想到,问她道:“从前听师姐们说,你被捡回来时身穿的还是越族的衣裳?”
“不知道。”慧心淡淡答道:“从小只在沧州长大。”
阮小幺瘪了瘪嘴。
几人走了一路,都有些气喘,而夏炎的步子却是一直慢得可以,还没到半道儿,已经轻拧着眉,面色更是苍白,额上见了汗,本就浅淡的唇上那点薄红早已褪了去,有些青白乌紫。
阮小幺有些吃惊,便道:“教主,我们不若在此歇息片刻?”
☆、第三百二十八章 教主威武
他似乎要摆摆手,却在上一处石阶时一个踉跄,幸被木使扶了住,只得点点头,坐在了身边小僮一直带着的黄檀木镂雕莲藤鸟兽凳子上。
其余几人也都随意坐了下。
“教主,”阮小幺看他喘息甚微,不禁道:“可否让小女给你把把脉?”
夏炎似乎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唇边泻出了个浅浅的笑容,极是好看,索性将手腕向前伸了伸。
阮小幺拍拍屁股爬起来,想也没想便两指搭在了他脉上。
身边木使盯着她那只刚拍完灰尘的手,面色有些难看,温润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一种名为“嫌弃”的情绪。
然而教主大人十分不介意,随手伸着,依旧面带微笑。
阮小幺越探越不是滋味。那脉象虚细无力,似细脉、弱脉,然一律一歇,极有规律。方才他走了山路,心跳有些快,脉象也急促了些,歇下不久,便渐渐又归了和缓羸弱。
这是代脉,分明是心脏不好。
夏炎发紫的唇色浅了些,复有了些血气,却仍是浅淡无比,瞧着好一个风雅的文弱病公子,却无人知晓,这人人叹羡的皮囊之下,隐藏的是一个常年病痛的不中用的身子。
“我这身子向来如此,是好不了了的,李姑娘莫要为了我而忧思。”夏炎说得毫不在意。
木使禁不住出言道:“教主,前头村落已然不远,不若您在此歇息片刻,若搜着患病之人,我带他们前来。”
他摇摇头,“本座与你们一同前去。”
他执意如此,木使也无法,只得在走时又放慢了些步子,使他不至过度劳累。
阮小幺心中惋惜。这样一个世间难得之人,竟然是个先天不足之症,纵便金山玉山,也换不来一世康稳。
他身上似乎有一个谜团。漩涡一般,吸引着所有人的心绪,越来越深。
别的村落也都搜查了一便,竟也有几个,离原先那村子近的几处,各自搜出了两三人,皆是壮年男子,离远一些的或只一个、或一个没有,好歹让众人松了一口气。
所有患病之人,只要不是瞒而不报的。都被齐齐带到一处山脚,木使便要差人去药堂拿药。
叶晴湖趁时道:“不知教主可否赠我等一副,我这弟子在前来途中,也染上了疫病。”
纪成默默将袖子卷起了几道,露出的胳膊上有着点点浅红的疹子。
他满面懊色。道:“当日过江西时,我在城郊见过未埋的尸骨,当时只以为是贫饿而死之人,心中不忍,便草草埋了,恐便是当时染的疫病。”
夏炎只是轻皱着眉看了他两眼,渐渐失了笑意。“争强好胜,乃教中大忌。我们不施药于不洁之人。”
纪成瞬间变了面色。
阮小幺惊道:“不洁?他是我们太医院最杰出的弟子,将来医死人、药白骨,还不知要拯救多少苍生黎民,他若不洁,我们就没有洁的了!争强好胜算什么?这叫上进心!”
“大胆!”木使横在她身前。目中冷然。
夏炎摆摆手,“纯净之人,方得施药。”
阮小幺气急。
叶晴湖似早已料到,道:“还请教主直言。”
这么一点醒,阮小幺才如醍醐灌顶。看着这似乎比圣姑还不食人间烟火的夏炎夏教主,实则还在打着叶晴湖的主意。
“叶大夫是个爽直之人。”夏炎微笑道:“我这教中,有些是纯净之人,他们入了教;有些却不是,但同样在这山脚下住着,因他们的爹娘兄弟是纯净之人。”
他点到即止,便不再说。
叶晴湖道:“教主这是要让我入教?”
夏炎道:“叶大夫是栋梁之才,不止于医术。我如何不想?”
他连一本正经说着这无赖话时也是无人可比的优雅,似乎答应他,就是笔稳赚不亏的生意。
叶晴湖一时没有回答。
“我替他如何?”阮小幺突然开口,“圣姑曾说过,我便是纯净之人。”
夏教主微笑,“姑娘自也是可以入教。”
但一人换一人,纪成的命,只能用叶晴湖来换。
阮小幺对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头一回暗骂了声娘。
纪成又是一脸愧色,又是愤恨,嘴皮子都在打颤,只是说不出一句“我不治”的话来。
几人都是见过的,那疟虫破体而出,在人腹中翻搅时,宿主痛得奄奄一息之景,谁也没个胆量只较这一时之勇,失了活命之机。
他只一时看看叶晴湖,一时看看夏炎,急得都快哭了出来,一点儿没了平日里稳重老成的模样。
沉默半晌,叶晴湖终于道:“好,我去你们药堂。”
夏炎大悦。
然而他又道:“但我不烙教徽。”
“不可能!”木使先一步拒道:“凡我教中之人,必有教徽!”
“不必。”夏炎却爽快一挥手,“先生天纵奇才,我就为此破一例又如何。”
就这样,两人用纪成的命,达成了这一“愉快”的交易。
阮小幺又一次回了原先的厢房。
屋里凳子似乎还未坐凉,白依笑盈盈端上甜茶来,道:“姑娘这么快又来了?听说今日你们见着教主了?真是好福气,奴婢都一年多未见过教主了……”
阮小幺抿了一口茶,悠悠叹气,越发搞不懂这炎明教了。
她有的时候都甚至会为那夜里见过的东西找个理由解释。或许种那么多毒通子,是为了炼什么其他的药?或许他们养的只是蛊虫,而不是什么疟虫?
又或许,他们养了疟虫,但是有人心怀不轨偷了出去,导致这惨烈疫病,炎明教心怀愧疚,所以尽力补救?
她托着腮,有一口没一口咬着水丸汤里的小肉丸,鲜美的滋味漫在口中。却顿时失了兴致。
也不知察罕还在不在这里了……
她吃了小半碗汤,叫白依进来,道:“圣姑如今还是日日弹琴?”
“可不是!”白依笑道:“圣姑的琴弹得可好了,素日里喜欢新谱。也喜欢有知音人,可惜奴婢听不懂,只觉得那曲儿好听。”
“那大将军不是个知音人么?”她道。
白依眼中闪亮,“大将军自然是!如今还日日在圣姑那处听琴呢!”
阮小幺牙更酸了,唤她去拿了些笔墨来,“正好我这处有个谱子,写出来给你们圣姑去!”
她刷刷刷画了五条横杠,咬着笔杆子想,在上头画了好些个乱七八糟的小蝌蚪。
白依看得眼都直了,“奴婢不识得这谱儿……”
说罢。还又嘀咕了一句,“怎么看着也不像平日里见过的谱儿啊……”
阮小幺边画便哼哼笑,嘴里哼着小调儿,不一会便把曲谱写了出来,冲白依挥挥手。“我想找你们圣姑玩儿去。”
白依乐颠颠地应了一声。
晌午时分,喧嚣炎热,竹林中仍是清幽一片,有淙淙如水的琴声优雅传来,听得人如痴如醉。
阮小幺得了圣姑应允,转到后屋,探头一瞧。嗬。真是前景再现,你弹琴来我听琴,那两人还真像一对神仙眷侣。
圣姑一身白衣飘飘,见了她,微微凝出了一个笑,“姑娘。几日不见。”
“我知道圣姑喜欢曲谱,特意写了一个我家的小曲儿,给圣姑听听。”阮小幺道。
察罕却在见她的第一面便皱起了斜长的眉,直用深不可见而隐含怒气的目光盯着她,看得人胆寒。
然而阮小幺只是悠闲上前。把曲谱给了圣姑。
圣姑看得一愣,把那纸片儿左右上下都转了一圈,还是没看懂,脸皮薄,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小声道:“这、这是什么谱子呀……怎的一个字儿都没有?”
阮小幺道:“这是五线谱,音全的很,还有你这琴弦发不出来的声儿。来,我教你……”
察罕沉沉看着她,唇抿成了一条线,怒气几乎要喷涌而出。然而阮小幺竟是一眼都不看他!
两个姑娘一个教、一个学,圣姑天资聪颖,不到一刻,便差不多搞懂了这些个小蝌蚪。
她面色有些怪,指着当中一段哼了一遍,迟疑开口,“这曲子有些像山歌小调儿……”
“这是我家乡的小曲儿,还有词,很是琅琅上口。”阮小幺道。
圣姑眼中一亮。
于是,她来弹,阮小幺把词儿唱了出来。
“送你送到小村外
有句话儿要交代
虽然已经是百花开
路边的野花 你不要采
记着我的情记着我的爱
记着有我天天在等待
我在等着你回来
千万不要把我来忘怀”
……
唱完了,阮小幺还又重复了一遍,一唱三叹,一波三折。
察罕的脸都绿了。
圣姑弹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