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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有此事?”兰莫看向玉菱。
玉菱上前两步,恭敬道:“奴婢已差人去问,信人此时应差不多到了。”
果真,片刻之后,纳仁海珠便进来通报,“叶大夫已传信过来,那镯子是个妇人给的。”
霎时间,阮小幺瞧见侧妃的面色似乎有些微变,然而很快便掩饰了过去,冷声道:“可真是无巧不成书,偷得的玉菱的首饰,送的也是玉菱的首饰!”
阮小幺不知这侧妃为何总是处处针对自己,从上回便是如此,且这段时间总是触霉头,可能她真的要去烧烧高香了。
她也不知道侧妃是从哪里看出来兰莫对她多加回护的,如果这种被玩弄在手掌心的感觉就算回护的话,她宁可流落街头,也不要当什么丫鬟。
“府规严明,偷盗这种作奸犯科之事极有损皇子府的名誉,因此须得严查,若主子还将奴婢当做那等宵小之辈,奴婢自身委屈是小,怕的是将来一日水落石出,府中清誉便会毁于一旦!”声尚稚嫩,却自有一种啼莺出谷的意味,她眉眼中满是坚决,兰莫不由挑眉,一旁的侧妃却又阴沉了面色。
“若真如你所说,你是被人陷害至此,那幕后之人你也了如指掌了?”兰莫道。
阮小幺沉默了片刻,伏下身,“奴婢已知。”
一句话惊起了座上众人,只有兰莫仍是神色清冷,而眼中却浮起了一丝兴味。
她阮小幺也许是傻,但却不蠢,事实便摆于眼前,她怎会一叶障目而看不真切?
分明是人家布好的局,她不是猎物,只是个饵而已。
那此刻,罗网便要收线了,能否保全自己,全在此刻!
“我与小曲儿同屋,屋中发生之事,想必她再清楚不过,”阮小幺缓缓道来:“见过那栽赃陷害之人,也未可知。望主子能叫来小曲儿,当着众人的面,好问上一问。”
兰莫挥了挥手,玉菱便去使人去传小曲儿。
阮小幺跪伏在书房中,周围鸦雀无声,针落可闻,连空气都似乎被凝结了起来,染上了一层冰寒。纵使屋中炭盆燃得正旺,也让人觉得身上卷上了一层寒意。座中兰莫神色如常,双瞳墨似点漆,沉沉如深潭,侧妃面容紧绷,虽秀美脱俗,却说不出的阴沉冷肃。余下各人皆垂手而立,不发一言。
不多时,小曲儿便被带了过来。
她来时便身形微颤,眼不敢乱瞟,跪在阮小幺身旁,看向她时却陡然射出了一道忿怨的视线,只认定她是害了自个儿的罪魁祸首。阮小幺碰上她的目光,只淡淡看了一眼,便又转过头去,听候吩咐。
小曲儿见礼时那声儿都有些不稳。
侧妃道:“起来回话吧,不必害怕。”
小曲儿起身,只垂着头,不时瞥一眼仍跪在地上的阮小幺,唇色有些泛白。
“你想问什么,这便说吧。”兰莫看着阮小幺。
她点点头,问小曲儿,“我近日都不在屋中,不知你是否瞧见过其他人进了咱们的屋子?”
“没有。”小曲儿答得干脆。
“你我虽不是情同姐妹,却也各自相安,今日我叫你一声姐姐,你对天起誓,可不要骗我。”阮小幺定定看着她。
她的目光清亮却冰凉,盯在小曲儿的眼中,似乎透过皮肉看透了她的心,没有打动她,却将她惹怒。
“我骗你作甚!”小曲儿的声音陡然拔高,似乎有一瞬间的失控,转而又低了下来,面色却有些红,“没见着就是没见着!”
阮小幺笑了笑,岂听不出她那一丝不稳的声调。
只是这种对质,快时慢不得,慢时也急不得,恰如抽丝剥茧,得一层一层慢慢来。
她慢慢道:“我都见过一次。那回正巧见着一人在屋中翻来翻去的,只是瞧不大真切,仿佛是在我那头。当时只以为是你,便没留意。后来总觉得有些不对……如今还疑心呢,难道真是你……”
“你胡说!”话未说完,小曲儿便遽然否定。
阮小幺道:“我还没说完呢,姐姐你急什么?”
小曲儿被她呛了一口,面色发黑,一时说不出话来。
“难道真是你不在的时候偷摸进屋子的?”她不急不慢将接下来的话说完。
小曲儿咬咬牙,挤出一句,“我怎会知道……”
阮小幺不再盯着她,转而向兰莫道:“昨日那珐琅镯子纯属巧合,被人瞧见了,认了出来,正巧借题发挥,又摸出了几样玉菱姐姐的小玩意儿塞到奴婢屋中。因此,奴婢想,那犯事之人想必未经深思熟虑,也不是蓄谋已久,而是情急之下做出此事——”
“奴婢大胆猜想,那几样赃物上头,也许会留下那偷儿的一些蛛丝马迹!”她转向玉菱,道:“玉菱姐姐,昨儿光暗,我没瞧太清,只瞧见那短簪似乎是象牙制的,上头有一处颜色不大一样,不知是沾上了什么。兴许是看错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幕后指使
玉菱早已会意,接口便道:“妹妹瞧得好仔细,正是沾上了些污渍!”
她走出两步,从袖中取出了那只短簪,“昨儿个朗赤大人把失物还与了奴婢,回去之后,奴婢也没太在意,只将东西放在了一边,不料想见了上头有些痕迹,却是一些油渍。奴婢草率,未曾想到其中缘故,只当做不经意间蹭到了哪里,便给揩掉了。”
玉菱说罢,低头细细瞧了瞧那簪子,后指出一处,递交给兰莫,“正是这里。”
阮小幺也不动声色看了过去,只见那簪身正有着一点暗黄,与其他地方带着蜜色不同,微微显眼。转眼看小曲儿时,却见她面色灰败,脸上不多的血色早褪得一干二净,现出了一种心慌气短的神色来。
兰莫握着那簪子,只瞧了一眼,便交予了侧妃,却转而笑了笑,道:“如此说来,你当真不是那偷儿。那人的手上想必有油渍,这才碰了上去。”
“殿下英明!”阮小幺适时拍了个不轻不重的马屁。
“然而凭此也不能独断不是你自己沾上去的!”他话头一转,又道:“你这丫头似乎已成竹在胸?”
阮小幺道:“奴婢已知那偷儿是谁!”
语惊四座,除了放佛事事了如指掌的兰莫与堂下强自镇定、却整个儿都有些哆嗦的小曲儿。
她瞥了一眼小曲儿,想起刚来时,她对自己那样热心、和善,而如今,已是两两对质,非死即伤的局面,今日若自己能完好走出这静心斋,小曲儿恐怕便不能善终了。
但是怪谁呢?你不仁、我不义。你已害我至此,便休怪我翻脸无情。
她早已起身,站在小曲儿对面,微微仰头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丫鬟,轻声道:“我已说过我们虽不是情同姐妹,却也各自相安无事。真不明白,你为何要如此陷我于不义!?”
她的话犹如惊雷,劈在小曲儿耳中,那惨白的面色上,神情仓惶。小曲儿退了一步,强咬着牙怒道:“你休要血口喷人!”
“非是我血口喷人,实乃你自己漏了破绽,”阮小幺步步紧逼,“你不记得昨晚我回屋与你说的话,你说‘我怎晓得谁动过你衣奁’,而我自始至终,压根未提起过那赃物是在衣奁里头!昨儿个晚间开宴,姐姐们都不在院中,你定不会在屋中,未见着刑堂搜查,又怎会晓得东西是在衣奁中!”
小曲儿面色惨白,双唇不住哆嗦,这才知晓大势已去,如被当头锤了一棒,呆呆愣愣立在堂下,痴傻了一般,半晌也没有反应一下。
阮小幺面有戚戚,道:“你为何要如此害我?”
小曲儿终于有了些反应,似乎才听到她这句话,许久,才哑着声开口,“奴婢……奴婢……”
不是向阮小幺,却是对着殿下与侧妃说的。她噗通一声瘫跪了下来,身子如软泥一般,伏在地上,懵了半晌,才有泪渐渐涌出了眼眶,顺着微瘦的面庞流了下来,滴滴落在那靛青的整洁的袄子上,不一会便洇湿了一片。
侧妃面上极为恼怒,满是不可置信,见情形如此,叱道:“果真是你!?我瞧你向来是个老实的,怎的竟然也会做出这等坑害同辈之事!”
她怒不可遏,不知是真为着这丫鬟暗中陷害之事还是为着阮小幺又逃过了一劫,让她心生不满。
兰莫却似乎早已料到了结局,对此情此景无动于衷,看向阮小幺:“没想到你还有如此伶俐的时候。”
“谢殿下夸奖。”她木着表情应道。
“既如此,本王便还你个清白,”兰莫挥了挥手,让她立到一边,指着小曲儿对侧妃道:“此女心怀不轨,便交由侧妃处置吧。”
侧妃灵秀的双眸中闪过了一丝意外,很快平复下来,叫人将小曲儿拖下去,“偷盗而后加害于人,行径恶劣,杖责了而后交由大理寺惩处。”
小曲儿不住地开始向侧妃叩头,额头“咚”、“咚”磕在硬实冰冷的地上,皮肉被磕破,血水混着泪水交杂,面上狼狈不堪,口中声声哀求,“求主子恕罪、求主子恕罪、求主子恕罪……”
侧妃只面有怒气,对她的苦求不理不睬。
阮小幺站在一旁,身边便是玉菱,她微转了转眼,见玉菱对着她扬起了个微微的笑容,似商人遇见买主一般,商榷中带着讨价还价的算计。
她帮了她一回,现在轮到阮小幺还报了。
阮小幺在众人瞧不见的地方酝酿了一下情绪,接着出人意料地上前一步扑到了小曲儿身边,眉心紧蹙,紧抓着她的衣袖不放,“姐姐!”
正有人自外头来,执了小曲儿的两只胳膊,要将人拖下去,乍见此情形,各自愣了一瞬,接着就要继续将她拉下去。然而阮小幺只拦在她身前,见她瘫软绝望,眼眶红肿,口中还念叨着“求主子恕罪”,不禁悲从中来,鼻头一酸,眼中也浮上了一点泪意,带着哭腔叫道:“姐姐!你平日里为人最适和善,纵使恨我,也不应如此!必是有人幕后挑唆指示,这才一时糊涂着了道儿!姐姐你把委屈都说出来,主子定会念此情面,饶你一次的!”
她越说越心酸,到后来,已是涌出了泪来,哭叫着去拉小曲儿的衣襟。而小曲儿木木地转头看向她,眼中蓦地迸射出了点点绝处逢生的神采,似乎有些清醒了来,使力甩开身边侍卫的掣肘,跪行了两步到侧妃脚跟前,哀叫道:“奴婢冤枉!奴婢是受人指使,一切皆有她们而起,奴婢冤枉啊——”
边哭边叫,最后已是气喘吁吁,泪流如注,额上的血渍顺着面皮滑下来,双眼被模糊地一片迷蒙,滑稽又可悲。
阮小幺跪坐在地上,愣愣瞧着她,便知没自己什么事了。她伸手在面上一摸,早已泪眼模糊,咸湿的液体带着体温流下来,到了腮边,已化为冰冷的水渍,就如她的心一般。
侧妃先是惊,后是惊疑不定望着阮小幺,一如既往的嫌恶,然而带了些猜测,却不听小曲儿的言语,急急指示侍卫,“把这贱婢拖下去!免得污了殿下的眼!”
“慢着,”兰莫却忽的出口拦阻,看向侧妃时带了些温和的神情,道:“这婢子说是受人指使,不妨听一听究竟是怎生回事!”
“殿下……”侧妃无可奈何,不由自主喃喃念了一句。
阮小幺在她的神情中看到了一丝惶惑,还有些悲凉。
也许她已猜想到之后的事了。
小曲儿已近心魂俱丧,声音嘶哑似老鸹一般,什么也不管不顾了,直叫道:“是锦绣香玉那两个贱人!是她们、是她们指示我做的——”
“放肆!”侧妃再也忍耐不住,蓦地站起身,指着小曲儿,尖声厉道:“死到临头还血口喷人!把她的嘴给我堵住,拖下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螳螂捕蝉
兰莫淡淡出声提醒,“侧妃!”
一声开口,如寒天腊月的一盆凉水浇在了她头上,寒心彻骨。侧妃定定看向他,却只在他眼中瞧见了一如既往的淡漠与安抚。
她不可置信之后现出了一丝了然,终于彻底死心,终于别过眼,不再去看他。
小曲儿喘了两口气,跪伏在地上,将事情经过详细道来:“锦绣与我说,只要……只要她犯了事,便会被赶出府,我便不用日日忍受与这种脏污之人同屋而住!……”
指的自然是阮小幺。说到底,还是嫌弃她的身份,这才为有心人利用,落了这么个下场。
锦绣与香玉一直看阮小幺不顺眼,正巧前日见着了那只珐琅镯子,便心生歹念,相出了这么一个借刀杀人的法子。
那镯子的的确确是在玉菱出府之时,被人偷了出去,并卖于了街市上不知哪个中人,又经了几手辗转,落到了一个货郎的手里,后来便有了阮小幺“收受贿赂”一事。
只是这究竟算是巧合还是更为精密的天罗地网,她便不知了,镯子又是被谁偷了走,更是一个谜题。
小曲儿哪晓得那许多腌臜,只是听香玉的吩咐,接过几样小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