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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木赤蓬头盖脸,衣衫脏污破烂不堪,丝毫不复之前富贵精明的模样,像是经了一场恶战;古越稍好一些,灰青色衣袍上也沾了些土石泥灰,神色透着隐隐的焦意,纵如此,也是一副阴沉
的模样,看起来像是随时都在考虑算计着谁。
阮小幺立马便想起了乌木兰雅的话——他是个很好的人,也是个很苦的人。
他是她的族人。
她恍惚了一瞬,又被浑木赤粗俗的脏话拉回了心神。
“操他老母的!老子待那小儿那样宽厚,他却是个细作!成心要来灭了咱们!他就当落得跟他那天杀的女人一样的下场!”浑木赤靠在石壁上破口大骂,一只蜷缩的脚上鲜血淋漓,脚掌似
乎被地刺穿了个透,草草包扎了,却连衣袍一角都被染得通红。
他发出难忍的痛吟,而古越却并不大在乎,只匆匆望了外头一眼,又来催浑木赤,“快些起来!后头追兵就要到了!”
阮小幺听得奇怪,浑木赤方才话中指的女人是她?难道他不知自己被关到了石室里?如此说来,这是古越一人的手笔了?
再瞧着这两人的模样,也不像是忠心的属下拼死护送主子逃生至此,古越似乎对他不大上心。
况且,怎么来的只有这两人,他们手下的兵呢?
她百思不解,只得继续看着两人动作。
此时,古越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自己这处,若不是眼神太过空泛,阮小幺简直要以为他瞧见了自己。
她心有余悸,缩在角落继续看着。
浑木赤疼得大骂:“臭杂种!你不是很有能耐吗?想个办法脱开北燕人啊!整天就圣子圣子的,老子真是糊涂了,给你兵给你粮还被赶到如今这个地步!”
“大人稍安勿躁,小人已有计在心。”古越轻飘飘抛过去一句。
浑木赤还在骂骂咧咧,忽听得古越一声“他来了”,不由同望向洞外,面色发白。
这回不用搀扶了,他自个儿扯了那高瘦的青年,哼哧道:“快往里头走!”
“大人,莫不是急糊涂了?这条是死路。”古越轻笑了一声,眼神有些异样,“哦,对了,大人一向忙于地上的公务,地下之事,恐不如小人来的熟悉。”
他看向浑木赤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随意可到手的猎物,对方却浑然不觉。
阮小幺心中一惊,想往后逃,双脚却似被套牢了一般,又生根在原地,没有动弹。
一个入口,另一条路是死路,那便代表自己这条是生路?
那墙幕是可以被打开的?
所幸古越并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看向洞外。
阮小幺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妈蛋,又看到了兰莫那个阴谋家!
他身后跟着一群灰衣卫,个个神情似铁一般生冷,轻而易举将洞口掩映的树枝石头等杂物挪开。兰莫朗声道:“副使大人,别来无恙?”
浑木赤又低低骂了一声娘。
兰莫似信步游庭,缓缓进了来,面上伪装早一卸下,露出了原本清朗高华的面貌,带着一如往日的冷肃,看向洞中二人。
经过一月前的那事,阮小幺对这人基本已没了指望,他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着想,对她好或是弃她于不顾,全都只是为了他自己。这人的心就是石头做的,怎么暖也暖不化。
☆、第一百六十五章 地下生变
洞中只有两人,一个还是残废,对上这群灰衣卫,插翅也难飞。古越却并不慌,甚至有闲心回了兰莫一句,“大皇子安好。”
“叛乱不平,本王自无法安好。”兰莫冷冷道:“把他们抓起来。”
古越在浑木赤后头缓缓露出了个笑,“抓了我,你永远也无法知道她在哪儿。”
“本王自会‘细细’的问!”兰莫手一挥,灰衣卫齐齐上前,堵住了洞口。
他自己则立在当中,向浑木赤道:“副使大人,你养的一条好狗,却是个反咬主子的狼。不若你问问他,究竟瞒了你什么事?”
浑木赤一惊,赤红的眼瞪向古越,“怎么回事!”
古越哼了一声,“你们皇族之人,言而无信是惯用的伎俩。你以为,只有你又后招?”
他后退了一步,在灰衣卫正要上前之时,猛然间将浑木赤肥壮的身躯向前一扔,成了自己的肉盾,整个人扑向一侧,按向了石壁上某一处。
阮小幺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似乎什么东西带着阴影砸了下来,慌忙向后退去。一眼瞥见后头,只见所有众多黑衣卫不知被什么东西砸中,横刀抵挡,兵器相撞之声在石厅中回响。而始作俑
者石越却安然无恙,似乎踏在特定的步子上,左支右离,没几步便跨过了原本墙幕的位置。
她大惊,赶紧找地方躲藏。而后头兰莫眼神一变,弃了浑木赤,飞速沿古越的脚步追了上去。
惊天之变只在瞬间,古越进来后并未注意到阮小幺,而是狠狠看着后头的兰莫,嘴角勾起了一丝阴狠的笑,在一处空的灯座上狠狠向下一掰!
似乎又有哪里发生了一阵轰隆隆沉闷的响声,与先前乌木兰雅开一道道的石门之声相似。然而眼前却什么也没有。
阮小幺惊魂未定,那肉眼几乎瞧不见的石门竟然不止一道!
而兰莫的身影已近在眼前!
有一瞬间。她甚至心想,就让他被墙幕压死算了,省得祸害人世。
然而兰莫有着狼一般的直觉,在眼还未见着的时候。早已敏锐地察觉了此处不对劲,猛然缩下身子,不去沾上那轰隆之声,利索一个翻滚便滑了进来。紧跟着,身后“哐当”一声巨响,墙
幕轰然盖下,只见平坦的地面上烟尘四起,待各事落定,地面已被生生砸出了一个凹坑。
阮小幺瞠目结舌,若兰莫再迟那么一秒钟。恐怕整个身子就被砸成肉酱了。
古越笑意蓦地消失,转身便要往里头跑。
“啊——”
一声惨叫,阮小幺几乎被他撞飞了。
方才撞到那透明的墙幕上,如今额头还是肿的,好死不死又被这么来了一下。眼冒金星晕了半天。
回过神,正见古越不可置信看着她,身后是紧盯着她的兰莫,眼中有震惊、似乎还有那么一丁点欣喜。
阮小幺趴在地上,吃了个狗啃泥,干巴巴向二人招手,“二、二位好啊……”
古越猛然间爬了起来。一把拽上阮小幺,“别动!你敢过来我就杀了她!”
她晕晕乎乎间,忽的便被一只强劲的胳膊勒了住,不算太紧,然而胳膊上沾的血腥味却直往鼻子里钻,十分不好受。
古越另一手强揽着她的腰。不住向后退。
阮小幺虚弱道:“杀了我,你去哪里找第二个圣子?”
兰莫的眼中满是复杂,面上有些灰扑扑的尘土,双唇抿得铁紧,步步紧逼。
古越也是一时急言。杀也杀不得,只得强硬带着阮小幺退到了岔路口,选了一条便冲了出去。阮小幺被她拉得够呛,几乎跟不上他的速度,踉踉跄跄向前跑去。
兰莫紧追不舍。
然而总有尽头,通向另一头厅堂的石门紧闭,如此紧迫之下,压根没有时间开那老重沉缓的石门。
“把他给我,我饶你一命!”兰莫道。
古越扯起了一丝笑意,嘲讽般盯着他。阮小幺只觉胸腹之间翻腾如海,大口地喘着气,紧紧掐着他的手,才能勉强站立起来。
完了,她会不会是脑震荡?
“乌木兰雅与我说了,你是我的族人,”她轻声道:“是真的吗?”
他不吭声,只伸手去摸旁边的灯座,一双眼防备地盯着兰莫。
阮小幺脑中越来越晕,给自己判定了个四级脑震荡。千万个想法都沉了下去,只有一个浮了上来,占满了她的脑海——趁现在问个明白,否则他死了或是她失忆了,就没这个机会了!
“我在国师府中,曾见过一幅画卷,上面的人长得和我一模一样,只不过是三十年前画的。那个姑娘是我奶奶还是祖奶奶?”她喃喃问道。
古越被她的言语搅得心头一震微乱,沉声道:“别说了!”
阮小幺摇头,她还没说完,“我在皇子府,曾经见过一个又瘦又小的老人,她夜里会偷进我的屋子,给我唱歌。那个又是我的哪个族人……”
每每想到此事,心里头都像压了块大石头,沉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越来越觉得,那个白毛女的死与自己有关。现下想来,恐怕是见着了她的模样,想起了以往的事,又将她当做了旧人。
话说完,便觉古越的身子猛然一震,不用看也知道他神情已是大变。
她还想再说,然而兰莫却不给两人这一机会,趁着古越心头打乱的时候,箭一般挪腾了过来!
古越伸手抽刀相抗,将阮小幺推到了身后。兵器在空中相抵,划出了一道刺耳又尖厉的声音。兰莫身形陡然一转,向他腰下砍去,堪堪被古越闪过,又是一刀袭向对方脖颈。
阮小幺缩在一旁,躲闪着不时飞来的刀光,映衬着石壁上澄亮的火光,在她眼前晃成了两道惨然的光线,却越看越模糊。她连滚带爬躲在了一边,脑中像裂开了一般,四肢发软,恶心得直
想吐,干呕了几声,却吐不出来什么东西。
古越的身手十分好,瞧着高高瘦瘦也不健壮的一个人,身形竟敏捷至此,虚躲过兰莫手下腰刀,一个大劈刺向他砍了下去。
兰莫翻身滚至一旁,抽了石壁上的火把,便向他扔去,趁对方躲闪间,一个轱辘又跃了起来,飞一般向他刺去。
同一时间,古越的刀也划过了一丝冷光,朝兰莫的胸口处袭去!
阮小幺跪在地上,脑颅疼得都要裂开,恨不得把头骨剖开了揉一揉。突然间,便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她猛然抬头,古越一动不动立在那处,眼中的震惊已凝结,脖颈间一条红线出现,猩红刺鼻的液体喷涌而出,溅到了她的脸面上。
他的刀哐当落地,发出响亮的一声响,刀口上尚沾着一片血液。兰莫眉头紧缩,收刀入鞘,一边上臂处正汩汩向外冒着殷红的血。
古越致死都未瞑目,温热的尸身似乎将血液流尽,伴随着刀落地之声,轰然倒地,如山崩塌。
阮小幺张着嘴,却未发出任何声音。她看着原本仰望的这人坍塌到石地上,刺目的鲜红争先恐后从脖颈处挤了出来,蜿蜒在他身边,聚了一小滩,不断向外扩张。古越的双眼蒙上了一层荫
翳,却执着地怒张着,似乎还在与谁对抗。
她脑中一片空白,似乎不敢相信这么快便完结了一场恶战。
耳边忽的又听到了一声惨叫,木木然转过头去,却发现了一丈之外,剧烈颤抖的乌木兰雅。
她竟然醒了,还找到了他们的所在。
乌木兰雅瞪大了眼,死死盯着倒地的古越,面上的血色刷地全褪了去,一张脸比身上白色的中衣还要惨白,整个人呆住了。
兰莫将阮小幺拉起来,却发现她的身子软得像一滩泥,权当做她因见着死人吓得,便将人整个儿捞了起来,一只手粗横地贯在她腰际,带着她便往乌木兰雅那处去。
乌木兰雅这才猛地惊醒了过来,盯着兰莫,眼神凶狠地不似平日所见,声音嘶哑却尖刻,“你杀了他!——”
阮小幺只觉得不好,反射性地叫道:“拦住她!”
然而已经晚了,她猛地退开了几步,将一面壁上两处不显眼的石砖狠狠按了下去!
地下陵寝处处是机关,更有无数条暗道,纵使成天都在里头走动的人,大意间仍有可能着了道儿,更别提初来的两人。
那石砖竟是活的,一处按下去,二人所在的地面便猛然间坍塌凹陷,来不及叫一声,便落了下去。
上头似乎还有乌木兰雅疯狂的叫笑声,伴着一串咒骂的话语,然而阮小幺已经听不清了。
她不负众望地昏了过去。
昏昏沉沉,只觉身上到处疼痛,不知过了多久。
再醒来时,她一睁眼,发现一片黑暗。闭了眼,同样一片黑暗。
阮小幺双眼睁一睁、闭一闭,来回了无数次,发现睁眼闭眼都一眼,眼前一抹黑。
她哭丧着脸,到处摸来摸去,猛地摸到了一个温热坚硬的东西,一声尖叫,连滚带爬往后退。
“鬼叫什么!”兰莫的声音在黑暗中断然响起。
原来那是兰莫的身子。阮小幺愣了半天,才模模糊糊记起来之前发生的事。
她小心翼翼叫了一声,“殿下?”
“我在。”兰莫道。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六合相属
“太好了,没失忆!”阮小幺欣喜开口,转而又沮丧了下来,“但好像失明了……”
皇子殿下突然觉得额头上的青筋都在突突的跳。
黑暗中窸窣一阵响,蓦然间一点黄豆般大小的火光亮了起来。照亮了相挨的两人。阮小幺一惊,却是兰莫点着了火折子,俊美的脸上一片沉静,被火光照得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