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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设坛、布阵诸多琐事一并都被荀攸操持去了。他自个儿也熟悉奇门遁甲之术,是故能将一切都安排地妥妥当当、井井有条。而我所要做的只是斋戒、沐浴,静心养息,以便到时能心无旁骛、专心致志,如此方能仿效天地,拟作地网天罗。可惜的是,几次冥想都不如往昔这般易入佳境,意识空明时总会平地起波、涟漪不止:一会儿是小叔公的音容笑貌、一会儿却又是彭城的杀虐、漫天的血雨、以及那郭嘉的身影……仿佛梦魇一般在心头索绕、久久不散。明明这一个多月来经历的事情并不算太多,但不知为何予我的冲击竟是如此之巨大。思绪不停地逆流,最终定格在了第一次见着郭嘉的时候。是的,自那一刻起,记忆深处定是有甚么东西被唤醒了……就像是儿时眼前浮现着的那些不知名的片段。就在心魔彷徨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了几缕珠玉般的琴音。极轻、极缓,如泣似诉,凝神去听却不觉遁入了空境,霎时万籁俱寂、一片明堂。再次回神之时,却见郭嘉坐在我的跟前饮酒、自若,但觉一阵苦笑,无言以对。
“醒了?”他看也不看,却知我已经回神,道,“入定三天,时辰刚好,不愧是黄天道的天师。荀军师给你送了衣裳、装饰,这就换了就出帐吧。从清晨起,全体将士已在门外列队,静候待你了。”我低头去看,却见荀攸不知去哪儿弄来一套奢华之极的浅黄道袍,花式繁复、手功精绣,美得不可方物。说实话,这辈子都没有穿过如此繁缛的衣裳,根本不知如何下手。见我一脸失措,郭嘉居然不顾场合地笑出了声。他倒也不客气,拽过袍子就往我身上套去。好容易在他的帮手下将缎带、束腰都整得妥当,我散了发、去了妆、跣了足,惴惴不安地低声问道:“这般打扮,不会失了天师的身份吧?”他瞅着我看了好久,才似突然回过神来,随口敷衍道:“逢场作戏而已,何必当真。不施粉黛,如此天姿,你这模样儿出去,就是说九天玄女下凡,也定会有人着信。”他舔了舔嘴唇,忽然添了一言,道:“……指不定,会惹上些意想不到的麻烦。”
“此言、何意?”我愣了愣,莫名追问。
“若是不想给你的小叔公惹祸上身,就莫同曹公对视。”郭嘉此刻的笑容竟然有些僵硬。每每提及小叔公之事,他总会露出这般神色,“他的几位妻妾,姿色远不如你。”
“是你多虑了。若是纳了张角之女为妾,便是继承黄天正统。如今诸侯林立,曹公怎会去做这众矢之的?”我轻轻摇了摇头,不以为然。
“众矢之的?天师之名乃是柄双刃大剑,若得其用不啻干将、莫邪。更何况,自古红颜多祸水。夺人所爱,就是连我、也不禁欲图行之……”说着他突然伸手环住了我,幽幽地咬上了我的耳廓。热意肆虐,没药扑鼻。一时恍然,战栗半晌。蓦然回神间,我落荒而逃似地挣了他的手,脸却涨得彤红难抑。
出了幕帐,但见外头众人侍立。一现之下略显狼狈。顾不得人们惊异的眼光,我赶忙低着头冲曹公和少主略一行礼,就小心翼翼地从荀攸的手中捧过了九节长仗,捻上一叠咒符,踏着罡星禹步慢慢地从列队的中穿身而过。虽说方士施法本要假作女子装扮,但满目的脂粉之气却难掩饰。想必经此一遭,曹公诸人必会知晓我乃是女儿之身。
“青龙临辰,吉时已到,升坛行法!”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相信古人真能呼风唤雨么?奇门法术虽然失传,但从数理、大道来看,恐怕还真有这么回事,且不难办到。笑谈,笑谈,不足当真。
☆、同道之人
初三午时,徐州之内,雷电交织、暴雨如注。曹军掘堑、合围下邳。
三日后,城中积水没及脚踝,雨势不见丝毫缓却。
初八,暴雨不绝。下邳大水,城郭不稳。暴民聚众,树黄天帜,劫府库、杀吏官。为陈宫所定。
初九,青、兖诸地黄巾举兵应曹,兵粮小至。又堵吕布小女夜出通术,邃士气大振。
三日后,吕布分泗水重兵,以截曹氏之粮。
十二日,曹军小退,于城外高地驻营。十日暴雨,下邳城墙、砖壁久浸水中,根基不固。忽洪水大至,纷纷溃崩,内城之下、皆遭湮没。
望着这成片汪洋,我的心中冰凉、寒透。这才知晓原来郭嘉、荀攸他们此举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要逐个击破,而是欲借黄巾骚乱,粮道后继,引开吕布部曲,趁机掘沂、泗河堤,以之灌城!如此这般,下邳一带良田尽毁。来年开春,无所耕播,要周遭的百姓何以赖生?且地力失尽,纵使洪水退却、堤坝重铸,也必定造就此地方圆百里,数载饥荒。为取胜利,出此下策,着实可谓是丧尽天良、人神共愤!其罪昭然,丝毫不亚于在彭城屠戮几十万人。可悲的是,我竟还助纣为虐,让那暴雨连降了整整十日……
阴雨中从祭坛上拾阶而下,只觉精疲力竭、身心俱累。十日不歇的法事几乎耗去了全部的精力。赤足冻疮,双脚踩于青石上,早已不知疼痛,尽失了知觉。此刻大军陷城,喊声震天。没见郭嘉的身影,连荀攸、少主也不在附近。特意将我迎回帐里的,居然是多日不见的华佗。瞧见我时,他满面疲惫,却仍洋溢出了一抹笑颜。想来大抵是日前随轴重部曲刚从梁地赶来的。
相顾无言,看得出华佗此刻的心情和我一般沉重。他二话不说,反手给我披上了一袭干衣,将我引入帐子,靠坐到篝火旁边。小心翼翼地把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递到了我的手心,他这才轻声咕哝了一句,道:“当真难为你了,小娘子。”闻听此言,鼻尖一酸,泪水竟止不住地滑入了酱红的汤里。眼前那跳动的火苗,似也变得朦朦胧胧了起来。
“什么心怀天下、壮志凌云,郭嘉他们、他们这群衣食无忧的公子、少爷们根本不懂,不懂我们的苦楚。”我捧着陶碗不觉缩紧了身子,嗓音微微颤动,忍不住掺杂了几丝呜咽,呢喃道,“……记得儿时,有一年,我住的村子遭了山洪。夜里突然闻到那声音,翻腾滚滚,好似闷雷。娘吓得一把将我负起,径自冲出了门。随着众人一起死命逃上了山。甚都来不及带走,就连村子里唯一的耕牛,也因年迈、跟不上我们的脚步,被洪水连着村落一并吞了去。等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整个儿村子都变作了泥地。好不容易盖起的房屋,种了大半年的作物,以及爹遗下的斗笠……全都不剩了。后来,我们整村人只得四处行乞、流落觅食,也不知挨了多少富户的白眼、重殴。那时,和我同龄的小伙伴不少都被活活饿死了,就连他们的尸体也被一干饥民们竞相、分食了。若不是因了我爹的缘故,怕是我也早已和他们落到了一样的田地。那年也不知漂泊了多远,瘟疫肆虐,食不果腹。唯记得娘亲,沿途不停朝别家磕头、求食。额上鲜血淋漓,只为那一粮半粟、予我果腹……那时,便好恨、恨这苍穹无眼,恨这天地不仁。”华佗默然不语,只是轻轻拍着我的背脊,似是慰藉。
“投归曹公,本是立志救民、接济不达,但怎奈、怎奈却造了这般罪孽……如此的作法,不啻是将下邳百姓推入水深火热,重蹈我旧时的覆辙?”说着不觉将姜汤推向了案侧。我抱紧了双臂、把头埋入了两膝之间,含含糊糊地说道,“早知如此,早知如此,还不若像华先生这样行为医者,也好悬壶济世、救死扶伤。”
“……小娘子,大道我虽不懂。但我却知,既然择了此道,就不能半途而废,须得靠自个儿继续走下去。彭城也罢,下邳也好,诸多牺牲,不能平白枉费。”我微微抬起头,看见华佗双眸含痛,那碧蓝的眼像是一潭深邃的湖,沉得幽深、幽深。
“莫非、我仍要助纣为虐不成?”我迷惑地问道。
“善、恶不过是一念之间。只是奉孝他们着眼的,并非是眼前之小善、凡俗之仁义。”华佗咧嘴一笑,重新将那碗姜汤送到了我的手中,“不过小娘子你所图的、究竟是甚?”所图?一顿饱餐?锦衣玉食?一世安逸?天下大同?纵使贪恋和娘、以及小叔公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岁月,得幸与亲人团聚、谋一家之福,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也曾立志杀尽官军,再复黄天之道,但如今辗转各地、亲历离乱后,却早已无这心念……苦苦思索了良久,不由地忆起了那时郭嘉、与荀攸的言语。一瞬间,我倏地抬头,毅然道:“我所图的,当是天下大道经纶得方,九州升平拨乱反治!但求太平盛世,不见苦难。”
“小娘子,你所择的道路,并不好走。”见我决然,华佗抚了抚右耳的玉珠,沉声说及,“不过所幸的是,有奉孝与你同道。”
“郭嘉?”
“屠彭城、淹下邳,纵是不仁,但至始至终,你曾可见他谋过私利、图过安逸?接济苍生,便是要以大局为重,不惜耗舍、牺牲。好比医道,弃朽骨、去腐肉,方可全人性命。凡俗着利,圣贤不仁。太平世道,并不好求。他行得,也确实艰辛。”言辞间,悲恸怜恤、神色肃然。我不觉一阵惘然,怔怔难语。
不日,侯成、宋宪、魏续等吕布旧将共执陈宫、高顺,率其众降曹。吕布本人、与麾下诸人陷白门楼被擒,也尽数落入了曹公之手。而袁术那头,没能赶及出兵、救援,见吕布大败便匆匆退了兵。这一仗,曹军大获全胜。
藉口耗损过度、身体不适,我并没有随曹公一同去到白门楼。只是听说吕布、陈宫皆被缢杀,传首许都。而其家室、妻小大抵也都为曹公所得。之后,军里多了不少陌生的西凉面孔,想必当日降了曹公的将士也不在少数。
再次见到郭嘉,已是大局已定时。我径自上前,不顾众目睽睽,用力给了他一拳,揍在他的脸颊处。他未曾躲避,兀自挨了一击。随手拭去了嘴角边淌下的那丝鲜血,朝我淡淡一笑,递过了一壶醇酒,道:“就当是暖暖身子罢,天师。”言语间神色如常,似对诓我祈雨、掘堤灌城之事毫无悔改之意。我恨恨切齿,随手接过了那酒,二话不说全洒了地。
“张暮以酒作祀,代你礼敬轮回路上的那些亡魂。”说罢,毫不犹豫转头便走。他却似毫不介怀,低低地笑了几声,挥手引落了一群黑鸦。
入城后,我随意找了间官宅住下。雨虽不下了,但天气却阴冷得可怕。这边刚历经了一次烧杀抢掠,如今尸骨塞街、一地泥泞。下邳刚降、吕布才灭、诸事繁多,距离班师还有不少时日。将帅大抵择府而居,大军却不得不驻于城外,看这情形,怕是要过了正月才能还许了。
荀攸很快为我打点好了一切。那些新来的亲兵们,对我皆极为客气、礼数周全,但多少有些敬而远之的意味儿。负责照料我日常起居的李氏,据说是下邳诸地某乡官的孀妇,与我娘年岁相若。因着士族出生,言谈傲慢、举止鄙夷,似是处处瞧我不甚顺眼,甚至坐仪、立姿都要出言诲训。大抵是将我当作了某位将军新纳的民间妾婢了。不过话虽如此,但这李氏裁剪的衣裳、打理的发髻,却是无可挑剔、华美端秀,偶然叫我不忍释镜,念及了相失多年的娘。也不知她现下是否一切安好。
这几日都有鱼肉下食,但嗅着空气中血腥味儿,怎么也不能下咽。屡次打探,小叔公那边却始终没有传来任何消息。看来吕布一败,袁术是铁了心要和曹公作对了。也不知道他那边形势如何了。只是式盘上的卦象不如先前那么凶险了。
也曾亲自去拜会夏侯渊将军,不过顾忌到我“天师”的身份、又是女儿之身,他也不知该如何安顿于我。便只得叫我去主计那儿领了奉薪、赏赐,回宅待命,说是还了许都、请示曹公后再议。我无功而受裨将之事本已惹引诸多不满,如此一来更是被推上了风口浪尖。那日自主计处还宅,天色稍暗,走了两个巷区便遇上了几波劫匪。皆是些散兵、流民,也不乏持了寸铁、却不晓武艺的贫民。本想舍些钱物随意将他们打发,但这群人见我孤身、伶仃,身怀重财,竟起了歹意。我只得奋起反抗,谁道一时不慎,错手之下竟杀了人。此事本是可大可小。但这一无心之举,却被人去曹公那参了一本:说我仗势欺压下邳之民,屠戮无辜。结果尚未行功论赏,我就差点被隔职、见官。听说后来还是少主、及荀攸亲自为我斡旋,方才不了了之的。不过经了这番变故,我也知晓了一事:自个儿在军里,恐怕已无意树了大敌。看来今后行事必当处处小心、步步为营了。
是夜忽将大雪。清早醒来满目银白,微微刺目。推窗眺望,却见郭嘉一身玄色,立于梅下,冲我微笑。花红似血,斑驳艳丽,仿若画卷一般。常年随在他身侧的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