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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得正好!我微微颔首。诱敌不成,官军果是打算凭藉人数之优,直压本寨。这般省却了诸多花样,倒也不失为明智之举。于是,便转头轻问白绕,道:“什么时辰了?”
“申时三刻!快近酉时了。”
“出列,备战。”说罢我站起了身,持刃在手。抢在白绕之前,毫不客气地朝门外踏去。启扉恍然,入目之间,对面山头上已然聚满了密密麻麻的官军。兵丁林立、锦帜缤纷、铠甲程亮、刀光刺眼,只瞧这阵仗当真是气势非凡、有如神助。看过了不少官军,但曹公的部曲却仍是叫我心中一凛,暗自生叹:堂堂虎狼之师,果是与那些只顾劫掠、谋利的行伍,截然不同。与之相较,我们这边人残兵弱、革不裹身,的确有些寒碜。不过事已至此,破釜沉舟、前后无路,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我翻身上马,举目远眺,见官军分三路朝主寨围靠,其阵绵延却不厚实、并非无懈可击。暗自欣喜间,我的视线便随之落到了几路将帅的身上。“文曲下凡,有白虎下伏,腾蛇暗合。”默念着得自卦象的启示,目过之处,皆是些仪表堂堂的俗将。虽各有千秋,却与“旅”卦不甚相得。正当愁眉莫展之际,隐在阵后的一处车舆却突然引起我的瞩目。一牛拖拽,帷幕尽垂,黯黑幽邃,看不清其中人物。几只鸦鸟盘立四下,黑羽扬飞处,竟兀自有股戾傲之气。错不了,临世文曲,必是这舆中之人无疑!
未待白绕启口,我突然喝令道:“众皆死守本寨!对方若攻之不破,必用火计。届时调我五十人马,作奇兵,趁其火箭上弦、阵仗单薄之际,一举攻击敌阵,破乱阵脚。若能趁机斩杀敌将,则大势可成,其军可退!”
“天师大人这般行事太过危险,不如换我前往!”白绕听罢大为震惊,急忙周护道。
“倾巢之下哪得安卵?”我笑着摇了摇头,抬手阻止了他的美意,道,“若无白绕大人坐镇本寨、予我后应,我张暮又如何能够安然入阵、毫无后顾?”有鬼在内,本寨之中,实也并不安泰。白绕岂会不知,便也不再多言。
“我随天师大人一并破敌!”白濮毫不犹豫地策马赶到了我的身后。我瞥了他一眼,略略点了点头。令他调了数十人马,全副武装、伏在了侧门一隅,静待时机。未过多久,便听到附近杀喊四起。跟前的草木盾栅一阵颤动,就见到几根羽矢携着箭镞落到了脚边。我矮着身子勒马蜷缩在草屏之后,眼睛直瞅着满地箭雨,心里不住地数着甲乙丙丁。不一会,撞击声大起,稀稀落落地夹着几丝兵刃交接之音。继而,有微不可辨的“扑哧”声突然夹在其中,我一听便知那是油脂团落地之响。终于待得官军火攻了!悬在口边的心顿时落了地。当下不再犹豫,我大喝一声、铁剑挥动,踏开侧门,领着一干人马直冲敌阵而去!
虽是箭雨满天,却能随手拨开。官军所用的镞尾皆是裹了油脂、燃了火的,落在身上、马背不着伤损,只会溅起几丝火星。我等驱着马匹、顺山势俯冲直下,一路上砍杀连连,践踏无数,势不可挡。白绕一见我等驶出,赶忙率众在寨里造势,落石滚动、沸水翻腾,一时间鬼哭狼嚎,官军敌阵大乱。我一咬嘴唇,拨转马头,径自杀向那辆车舆:偷袭能够如此顺利,定也是官军的诱敌之策。不过若我等将计就计、以身涉险,亦不啻是斩杀敌将的天赐良机!破釜沉舟,只在一念!
“天师大人!快撤!”几下砍翻了数个护卫,耳边却闻得白濮那撕心裂肺的叫嚷。必是官军回撤,形势不妙。我毫不犹豫,稍一个趔趄、滚下马背,以之作屏。那战马转眼竟在箭雨下,身负重创、暴毙而亡了。我咬了咬牙,自舆下掠过,突然翻起,一剑扫入了帷幕!伤到了那将。顿时鸦鸟腾起,怪叫连连。落羽四散,昏天暗地。举目之间,却突然被一道奇异的眸光摄住了心魄,悬在半空的剑丝毫不得动弹:仿佛那烙刻在魂灵深处的印记,猛然间被唤醒了一般,无数莫名的悲喜,瞬时涌上了心田,占据了脑海。一幕一幕,全不真切……就在这出神的当口儿,我被随后赶及的白濮一把拽上了马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个儿的脸孔,这才发现满目的泪水不知何时竟同那人的鲜血交融到了一块儿,染满了苍白的手指间,越发显得触目惊心、恍然如梦。
官军这时已重结阵仗,逐渐朝我们聚拢了过来。白濮见良机已失,便代我下令,将所有人都撤回本寨,以图他策。敌将似乎是为了稳住阵型,倒也没有穷追猛打。只是逐渐后撤,留下了一地的残尸碎石、退回南坡。但随我一同踏回本寨的,却只有来时的半数。
“功亏一篑。”前来接应的白绕将我扶下马匹,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连呼了几声“可惜”。“至少伤了敌将,否则官军也不会退得那么快。”
我摇了摇头,黯然不语,四下光顾。此地门扉轰然,残壁填石,不过破损却并没有想象中这般严重,应当是还有一战之力的。“酉时火攻,官军本意是打算夜战的。不过现在既然火攻未成,又见天色渐晚,不谙地利,恐受偷袭,故而他们才会退回高地重集。如此一来,便不惧我们使诈了。”我微微抽动嘴角,舌边尽是一番苦涩,“其将如此谨慎,之后怕是破敌良机更难觅得了。”
白绕沉默了一会,大手一挥,笑着嘱咐我回去好生歇息。说是既然对方不欲夜战,我们也该趁机休歇。我觉此言有理,麻木地点了点,于是随意在各处捞了点干粮,和着水吞了下去,略一裹腹,便闷头躲进马厩、钻入草垛里头酣睡了起来。适才的那一幕如梦魇般索绕眼前,精疲力竭之下我迷迷糊糊失去了意识。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被人用力拉扯了起来。“不好了,天师大人!快上马。”白濮的声音在耳边突然响起,暗夜之中我只能辨得他的轮廓。“赶快离开山寨!再晚了就来不及了!于四带着人到处在找你!”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我送上了马背,把缰绳狠狠塞进了我的手心。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伸手去拉他,他稍一犹豫,便也纵身跳了上来。
“我爹被杀了。是于四那畜生干的!”耳边传来了白濮略带哭腔的嗓音,我的心猛一抽紧,白濮却低声促道,“快走,那群叛党正到处寻你!听说官军这次下了重赏,无论死活,都要逮着你!”说罢,他给了那马一鞭,调拨马头就往寨外冲去。寒风冷冽中,我只觉唇边一涩、满腹忐忑。
“白绕、竟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此间的白绕并非历史上兵败濮水的太平道贼首白饶。至于原因,后文会有详解。
☆、郭嘉
“天师大人,哪道可取?”听山风在耳边呼啸,仿若鬼哭狼嗥一般。尚来不及感伤,身后便叫喊不绝,追兵四起。想是白绕一死,山寨不攻而破,那头官兵,得了信自然也加入到了围剿的行列。我咬了咬牙,举头望了一眼漫天稀疏的星月,不自觉地在心中起上了一课。
“来不及细细推敲,古语云:‘急则从神缓从门’,如今值符、杜门皆在正西,我们先去那里暂避锋芒吧。”说罢,便叫白濮往山间的深谷中赶去。四散的枝叶在手上擦出了不少血痕,却没能迫得追兵停滞。马蹄声愈渐杂乱,我心下一紧,右手慢慢扶上了剑背。
“天师大人,保重。”闻得这话我略一回头,谁知白濮却突然发难,一把抢过了马鞭,整个儿把我推入了旁边的灌木丛。失神间,硬生生砸了一脸泥巴,痛得全身发憷。当我好不容易连滚带爬、扒开荆棘杂草翻起身来的时候,却发现白濮早已策马折到了另一端——身后拖着一尾密密麻麻的追兵。那遍布山头点点的火光,仿佛织就了一条璀璨的星河。
“白濮,你竟……”怔了半晌,我慢慢垂下了头,摸索着继续朝前踱去。胸口堵得发慌,却不能喊出声,只得任由那铁剑在地上戳出坑来。自白濮策马离去才发现,经了这些日子的相处,不知不觉间竟也对他产生了几许家人般的依恋。关键时刻,竟是叫他为我舍了性命。想到几日前,还在这附近同他一起挖药,无可奈何地敷衍着一脸傻笑的他,心中不由地一阵黯然。
“若缘分未尽,定还会再见的。”用力揉了揉眼眶,几粒泥尘蒙了眼。虽说心里也知道白濮此去是凶多吉少了,但奈何此刻身不由己、渺小如蚁。至少莫要辜负了他的一番美意……想到这里,匆匆站起了身、摸索着往草林中前行。方才迈出不远,却突然感觉脚底一松,直往下沉。是碰上秋猎时挖着的捕兽陷阱了吧?我不屑地努了努嘴,伸出铁剑往边上一支,腾身便朝后翻去。谁知人未着地,脑后却遭了重击。吃痛间,一不留神竟被数人扑倒,捆了麻绳,五花大绑。
“天师大人,多有得罪了。”籍月光瞧见来者居然是寨子里的人,我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我认得他们,是铁匠陈叔和他的两个儿子。虽然同我交往不深,但平日里深得白绕的信赖,寨子里的那些武器差不多都是他们一下、一下地锤敲出来的。
“陈叔,你们……”那老者不等我出声,一脸铁青、用布条堵住了我的嘴。然后指挥他那两个巨汉孩儿,将我倒抗在肩头,径往官军营帐走去。“天师大人,您可不要怨我们啊。那郭大人吩咐了,就这一带、山寨正西百里之内,广设暗线,坐等天师大人您来自投罗网。与其便宜了于家那群那些龟孙儿,还不如富贵、富贵我们陈家老小。好歹我也为您造过不少箭镞、器用,多少算得是有些交情的。您说是不是?”陈叔低着头,在我耳边絮絮叨叨了起来。
“……天下之大,旁通左道算学的,又岂会只有我一人?自命什么天师,还要以之自持,当真是坐井观天、坐井观天罢了!”那将必是算定了我会从值符、走杜门,这才暗下深伏、守株待兔。此人之智,擒我一人,如探囊取物。我竟不自量力、要与他争锋斗狠?……想到了这些,我突然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口不能言,脸却涨得通红。陈叔见了我这模样儿,吓得噤了声。只是不停地催促,加快了脚程。
进了官军大营,却见兵卒寥寥,大抵还散在外边。报上天师之名,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什么?天师竟是个女人?”
“这雏儿看起来不过十几岁,就是他们所说的天师?”
“她真有法力?”
“我看八成是这老头儿想钱想疯了,拿自家闺女画上脸充了贼首、送过来领赏吧?”
“是不是真的反贼,大人自会定夺。不劳你们多嘴。”
……一时间流言蜚语,议论纷纷。目送那侍从掀帘入幕,而我却像包袱一般,被陈叔他们重重地扔在了大帐跟前的空地之上。地底寒气四溢,冰凉刺骨,我忍不住打了个颤,蜷了蜷身子骨儿,可惜麻绳结固,无隙可趁。没过多久,帷幕撩起,从中步出了一人。一袭墨衫,苍竹为饰。他左腕受了伤,草草地用布条包裹着,血迹殷红、煞气凛然。右手则提着一壶酒,木塞半启,仿有醇香怡人。一只黑色的鸦鸟蹲立在他的肩头,宛若地狱的判官般、翘首冷蔑,审视着它的猎物。说不清楚这是一个怎样的人:明明有着俊秀的眉骨却截了尾,像是朱砂般地点在了额上;明明有着清丽的双眸却失了神,好似久病不愈、宿醉未醒。满头乱发、随意地束在脑后。顾首间,容颜含笑、似是近人,但那爽朗不羁之中却夹杂着几分讥讽,一抹邪气。他只看了我一眼,便淡淡地说道:“没错,我要寻的人、就是她,黄天道的天师。我认得这双眼睛。杀过人、经历过重狱的眼神,必定与众不同。”我暗自莫名,明知是同一个人,却了然没有了战阵初见、血泪交融时的心悸。便好像是寻常的过客、走卒。
“郭大人,那给我们的赏赐……”一旁的陈叔双目发光,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安心,自不会少你。”那人只一挥手,便有兵卒跟上,将陈叔他们尽数打发了。他见状微笑,自顾自地挑了块山石,坐到了我身边。侍从们赶忙献媚似地为其垫上了皮毛、好似对待重患、要人一般。而他却只是轻笑了数声,一言不谢,随手便将他们全都屏退。径自启了壶、自斟自饮,凝望着远方。横卧在地、侧眼看去,他的眼底一派寞落。只有那鸦鸟,与之耳鬓斯磨、似是亲昵异常。
“三头耕牛。只用了三头耕牛,我便自他们手中将你买下。”他忽而睡收回目光、侧过头,想是要从我眼里看出些什么似的,凝视了我很久很久,才缓缓说道,“天师大人,你可会心存不甘?虽鲁莽轻进、有勇无谋,但于此乱世之中,竟能伤及我身、而专精帝王术数。如此佳人,竟只能换得三头耕牛?甚至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