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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了摇头,轻声叹息道:“此话不假,可那年他撒手人寰,却将我母女俩独自遗留。娘孤身一人,怀抱着尚未满月的我,混迹难民之中,躲避各地官兵的抓捕。四处奔命、颠沛流离……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坎坷、曲折,才堪堪在颍阴寻着了师尊、落了脚。在她眼里,爹虽负了反贼之名,但必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值得自豪的夫君罢?”
“敢言人之不言,敢怒人之不怒,以一人之力撼动大汉百年基业,倾一人之力布设乾坤天下大局,这岂是凡夫俗子可能为之?若非有他,想必今日仍是佞宦当道、门阀横行、暗无天日之世。仅此一点,我道大贤良师定是一个令人钦佩、叫人感服之人!”听得这番言论,我有些诧异地瞥了郭嘉一眼。他却好似浑然不觉一般,弯腰轻拂坟前的花草,像是在同墓里之人交心、细语。“从没有人这么说过他,就连小叔公、也没有。”甚至就连我也一度以为揭竿、起事并非是爹的本意,直至那日我毅然应诺了荀攸的邀引,方才意识到或许爹亦心怀济世之志未可知也。
“短视者,不甚知;察见渊鱼者,却不愿言。如此尔尔。”
“幼时曾遇着过三、两姨娘,那时总以为爹妻妾成群、风流成性。娘是受了他的蛊惑、与拖累,才会沦落至此。多少有些为她不甘、不平。不过事到如今,我方有所顿悟。随了爹,那是娘她自己的抉择。”话音未落,却被郭嘉突兀地打断道:“那你呢?”
“我?”我皱着眉,不明就里地摇了摇头。
“天师所择,又是何人?”见我惘然,郭嘉低沉地笑出了声。随手拂去了襟上的尘土,轻声道,“……或许,嫁予荀令君,对你而言,才是最好的归宿。”他微微一笑,说得半真半假,却紧紧摄住了我的手。不容分辩、不容挣脱。一丝暖意,悄然透出,“回去罢,说不定你娘、与荀彧已出许都待你了。莫让他们干等了。”他说道。
这事果然又被他料准了。隔日,娘与小叔公竟出城五十多里、候在驿道待我们归还。在人群中认出她的那一刻,我情不自禁落了下泪。娘的模样儿和几年前相比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只是苍老许多、富态了不少。发髻上依旧绑着一根黄丝,眼角旁仍涵着淡淡的柔意,没有分毫的变换。顾不上他人的目光,我飞快跳下嘲风,径自扑入了她的怀抱:“娘!”
“小天师?真的、是我的小天师!居然、居然已长这么高了……”她在我耳边断断续续地哽咽了起来,环住我的手不停地颤抖。泪眼婆娑,皱痕覆面,仿佛一瞬间又老上了好几岁一般,“变得这么漂亮,连娘、连娘都快认不出来了。这样貌、这风姿,倒是越来越像你那苦命的爹爹了。”我贪婪地吮吸着娘身上的暖香,袖襟上头润成一片。好几回都以为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但如今,娘却生生地立在了我的跟前。若是造梦,只期盼长久不醒、长久。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而想起了小叔公的细语。他抚了抚我的发,满脸宠溺、温柔地笑道:“暮儿,有甚么话,回家再和娘慢慢道来罢?多年未见,你们定是要好好叙旧的。”见着他那和煦、绝美的笑颜,我方才意识到自个儿的失礼,脸上一烫、慌忙拭了拭眼圈。请人代牵嘲风,同娘一起挤上了她来时所乘的轿舆。
一路上与娘细细聊起才知当年我和师傅没走多久,村子就被官军冲散了。也不知是哪方的诸侯,得了甚么消息。反正那会儿能抢的都被抢了,剩下的也被一把大火焚了个透彻。死了不少人,也伤了许多。若不是小叔公他们正巧赶来,怕是就连娘的性命,也难以保得了。如此一来,村子是回不去了,也没有其他的亲眷可以投奔,她便只好受了小叔公的好意,跟着荀氏一族举家迁了地。娘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像昔时那样,细心地替我梳理起了垂后的发辫,啧啧赞叹着发丝的乌亮,心疼着偶尔杂现的花白。我一眼瞥见了她发鬓间的苍斑,心底不由地泛起了一阵莫名的酸楚。
“那日知你被抢走,文若这孩子就立了重誓,说是赴汤蹈火亦要将你寻回。闻你去的是泰山郡,他便也跟着去了北地。多方辗转,杳无音讯,半个荀家都被他迁到了冀州……这些日子里,我知他走了许多路,寻了你许久、许久,只知你退回任城后,便消声匿迹了。之后,文若离乡背井、投了官,遣了无数人四下寻你,可还是连半点消息也不曾得不到。那时为娘的真以为、真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小天师了……”娘说着说着又泣不成声。泪水点点滴落,打湿了我的额发。
“娘、我如今不是好端端地坐在在你跟前么?也没缺了胳膊、少了腿,不是么?”我故作轻松地低声慰藉。她抹着眼跟着干笑了几声:“那时也只有文若认定你必是无恙。数载如一、四处寻你……若不是他的这份坚持,为娘怕是、怕是无法撑到现在。”听说小叔公竟这般寻我,心底里不禁升腾起了一股暖流。瞥眼看去,却发现他正同那郭嘉不急不缓地争辩着什么,一副唇枪舌剑、争锋相对的模样儿。不觉暗自苦笑:这两人果是天生的冤孽。娘似乎也着意到了我的目光,心领神会似地轻轻一笑,便不再多言。我知她大抵是误会了甚么,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当下只得收拢心神,循着年份将往昔的经历简略地冲她述说了一遍:提及了白家寨子,却避开了白氏诸人;提及了几番大战,却避开了无数屠戮;提及了曹公、少主,却避开了而今的身责;提及江东之行,却避开了遭遇孙策,及被人重创、晕迷数月一事……至始至终,也没能对她说及郭嘉、或是袁买。娘听得极是认真、从不插嘴,只有说到师傅时她才微微现出了几分惊异、欲言又止。显然,她与我一样,皆没料到那位大名鼎鼎的江东仙神“于吉”就是我们所熟知的师傅。
“如此说来,此番小天师来许,亦是不能久居的?”听到我说起了 “张鲁”之事,娘一脸失落、不安,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她不在意有人盗用爹的名声,却记挂着我的归所。
“估摸大抵就是奉旨去回巴郡罢?此事乃是小叔公谋划的,定不会有甚么危险。”见她如此,我急忙出言安慰。心下却不觉惶惶、忐忑:虽说有小叔公策谋,但年往去江东之前,也不曾料到竟会节外生枝,差点就丢了性命。此番巴郡之行,果还是得小心为上才是。不知那儿,如今会是何等的局面,而我真正要去行的、又是何事,“巴郡虽远,不用一年半载必能归还。娘你就不要为我费心了。”她唯唯诺诺、颔首不已。我却不由怅然若失:谁道至亲之人,反倒不能推心置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从新晋榜上落下了。不知人气会不会再减少,虽说这文似乎本就么啥人看,笑~
☆、狼顾之相
入了许都城,我一下子被壅塞道途两侧的百姓、平民们骇住了。妇孺、老幼竞相围观,连附近的屋顶,阁台上也站满了少女、稚童。面对眼前这成队带甲、携兵之士,他们竟丝毫没有畏惧、屈膝之意。如临大敌般地观望了几眼,我不觉哑然失笑:原来这番阵仗居然都是冲着小叔公一人而来的。但闻“令君”、“令君”之唤不绝于耳。迈出不过数步,小叔公的双手、袖兜、衣襟各处皆被填满了鲜花、草实。随行的驾舆上头,更在转瞬之间被堆了整整一车的果蔬、瓜脯、各方土产。
“令君,这是俺们自家酿制的米酒,爹让我稍给您尝鲜!”
“令君,听说贵府上的香木快耗尽了。这些是昨儿,我自城外挖来的。”
“令君,我刚从南苑摘了杜鹃给您……”
……
小叔公的脸上始终挂着宠辱不惊、温柔似水的笑颜,频频冲他们点头、致谢。偶尔顾首、回眸,常常惹得四下尖叫迭起、轰然半晌。一旁的夏侯霸瞅到这情形,兀自忿忿不已。可惜那些妇孺们待见他的眼神清一色皆是不屑至极,甚至不许他碰车舆之上的各种美食。大为郁闷的夏侯霸只得将一股子怨气都泼洒在了□的坐骑身上。又拍又抓,时不时地扭上两鞭子,害得那骏马趔趄不止、诸多闹腾。一人一马相互怄气的模样儿,当真是好笑。
“想不到小叔公在许都竟有如此人望、深得民心!难怪昔日路过江东市集,还见着有人争买他的画像。”我轻笑了一声,不禁心下黯然:往事历历,故人不在。怎能不叫人伤怀、感慨?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远远缀在列后的郭嘉身上。同小叔公的绝世风华相较,他的确要不起眼许多。但那仰头望天、心不在焉的神情一瞬间令我感觉与傲然、跋扈的孙策似有几分相像。
“小天师,难道你竟毫不介怀么?”娘突然出声问道。不可思议地侧了侧头。我慌忙收回了遐思,转过头,正色道:“介怀?何事可以介怀?”娘微微一愣,若有所思地瞥了小叔公一眼,又怔怔地凝视了我半晌,这才苦笑着连连摇头。“没甚么,大抵是为娘的想多了。”她正莫名沉吟,此时忽然人头攒动、鼓乐声起。原来是一班朝臣前来相迎了。
寒暄数番,小叔公、与许都众官按了礼制,在城楼、高阁上设宴为我们一行接风。娘也随我一同入了坐。席上除却诸多朝官外,还来了不少本地名士、家眷女流。一时间,佳肴不绝、美酒畅然。歌舞助兴、其乐融融。男斗诗赋、女争美颜。小叔公在旁人的煽鼓下,也即兴抚上了一曲。高山流水、金戈铿锵、荡气回肠,令众人拍案不已。不过我却隐隐闻得了他付诸弦乐上的不快之意。也不知所为何事,郁结心底,流溢指尖。使得他的琴音略略浮躁、杂音几处。不过郭嘉倒是一脸悠然,在我座旁自顾自地饮着酒,既不出声、也不附和,仿似这宴席上头的局外之人。
酒过三巡,气氛渐热。不止夏侯霸、小叔公等人,就连我也不得不应酬起了那些半醉的朝官、与女眷。尽管掺和了不少戏言、酒语,但他们旁敲侧击、费心打探的,却还是官渡前沿、及袁氏军势。想来即便曹氏在那头得了大胜,却仍是难以抚平此间诸势对袁绍的忌惮之心。毕竟如今在座众人,和曹公府中亲僚不同,他们大抵都是汉臣、名义上只为圣上效命。故而一旦大势所趋,他们随时都会从了车驾,倒戈、依附、与其他的诸侯为党。观其旧历,劣迹斑斑。可谓是一群见风转舵、体察时务的不安、不稳之人。思念及此,隐隐感到了负在小叔公肩上的重担:斡旋汉室与曹公之间,固守后方、养兵生息、调拨军粮、整备勤务、审视民心、拨乱反治……韩信可为,萧何难当。执掌这尚书台,怕是要比想象中更为不易。
待得人稍疏散,小叔公忽而起身,从主座踱到了这边。不过他显然是冲着郭嘉而来的,只在经过我和娘身边之时,才展开了一抹从容的笑颜。衬着额上的点点朱砂,竟有一丝惑人之色。“听闻军师祭酒郭嘉大人,不久前,刚去了次河内?”言辞间愠怒暗蕴,话音却平淡、清冷。原来他竟是为司马懿之事闷闷不乐,我恍然大悟却不禁兀自诧异:素来内敛、不假声色的小叔公为何一反常情、溢于言表,莫非他是在故作姿态不成?
“确有此事。”郭嘉放下酒器,淡淡一揖。
“司马氏的二公子、司马仲达可还安好、无恙?”小叔公咄咄逼人道。
“仲达身患风痹,卧床经年,不曾见着。我等只与其兄司马朗打了一个照面。令君大人既知此事,又何必明知故问?”郭嘉低垂眼睑,冲我所在之处轻轻一瞥,道,“此事张暮将军可为佐证。当日她亦在同行之列。”我硬是愣了半晌,方才意识到郭嘉所说的“张暮将军”指的竟是我。不知他何故抬出这般正式的称谓。
“张暮将军,可有此事?”小叔公居然也毫不含糊地跟进,将语刃指向了我。此刻他那空灵的眼眸中透着几丝凌厉,并非是我平日所熟知的那位小叔公。我微微一怔,不知他们葫芦里在卖甚么药,只得颔首、附和道:“确实不曾见到司马仲达本人。家仆所言如出一辙。想来是当真患了风痹、动弹不得了罢。”说罢我斜眼看了看坐在远处的夏侯霸。好在他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依旧在同舞女作乐、寻欢,颇有纨绔之风。
小叔公略略眯了眯眼,眸中的不快似是更甚了几分。我但觉一阵心虚,赶紧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如此说起来,郭援受袁绍之封为河东郡太守、谋划西征一事,当真和这位司马二公子无关咯?”河东郡?郭援?怎么突然又牵扯到袁氏那头?……我不禁一头雾水,难辨东西。只知他们之间的对弈,似远比我料想的要复杂上许多。
“奉孝只知仲达卧床养息,却怎知……河内诸家、是不是别有图谋、另怀它心?更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