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躁、慌乱惶恐,同先前围剿我们那会儿的军纪严明、整装肃穆,截然不同。这一行数十人,仿佛整个儿陷入了无可驱散的噩梦一般。我心下踌躇,扭头回望高幹。他依旧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儿,只是眼底闪动的寒意似乎更甚了。直待那些人尽数远走,反复确认了几番,高幹这才略带歉意地松开那只掩了我半脸、满是烟火味儿的手掌。我大喘了好几口,勉强缓过神来,不禁幽幽问道:“贼上不克,忐忑如斯。莫非,昨夜竟是他们冒充‘张鲁’之人,想要趁乱将你除掉?”
他瞥了我一眼。稍一犹豫,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见状,我顿时会了意。“你是说他们早已同‘张鲁’勾结,为的是要除掉你?”他略一颔首,漠然地扬了扬唇,挤出了一个很难被称作是“笑”的表情。我顿时眯起了眼,思绪万千、浮动不已:难怪我先前所设的黄天法阵会被他们一眼瞧破。原来果是有鬼道之人暗伏、通气。这么说来,那日于山涧、河石上留下暗记的,恐怕正是其中内应罢?
“知是何人指使么?”思忖了半晌,我轻轻地问道。如今图谋并州、觊觎高幹的人不在少数,于外而言,无论是曹公、马腾、韩遂、还是‘张鲁’、刘表、南匈奴单于诸人皆是对此番地域虎视眈眈。而并州内里,指不定还有更多蠢蠢欲动之人暗藏其中。毕竟,如若高幹死于此地,此刻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坐收渔利的,便只有他们了。高幹冷冷一笑,拍去了身上的尘土,缓缓站起了身。他随手在我的掌心里头,画出了一个令人倍觉意外的名姓:袁熙!
袁熙?袁熙竟然勾结“张鲁”想要暗害高幹?……我不由怔忡。闻之确觉不可思议,但转念一想,顿时恍然大悟:不错,高幹若真是意外身亡、折在巴郡,就只有袁熙才有十足的借口、与把握能在转息之间,吞下并州,纳归己有。要知当年高幹能得并州、以州牧之名驱使大军,本就是因了袁买弃走、而他乃是袁绍之甥,血缘亲近的缘故。无论军士、人脉、声望皆仰仗于“四世三公”的袁氏一族。故而,高幹一死,袁熙要接掌并州可谓是举手之劳、顺理成章,丝毫不需费却什么周折。
“他、他,既然如此待你,你又何苦为他卖命?”我小声地嘀咕了一句,高幹却没有作答,他无言地扬了扬唇,似是讥笑。恍然意识到自个儿的失言,我立刻止住了口,别过头去:他既知袁熙图谋,又怎会甘心效死?若非事出无奈,便定是有所图谋的。高幹沉默了半晌,重新将我负上了肩头。四下观望,盘算了片刻,这才选定了一个方向,一步步地往山上踱去。耳鼻间弥散着他鬓发上的丝丝焦味,我忽然念及郭嘉提及高幹时的那番亲眷之情,不知对他而言,高幹是否只是他对于对付袁熙的一枚棋子。
日头偏升,高幹背着我躲过了几处追兵,在我的指引下避去了三、四重黄天暗哨,曲折、蜿蜒行了不少山路。眼见着他所择的方向并非是北归还去并州,竟像是径往汉中而去!我不由地诧异迭起,忍不住在溪边歇息之时,开口冲他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莫非当真是‘张鲁’所据的汉中不成?”他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不回并州?要是那边知你下落不明、死生未卜,恐是会乱从中起、流言蜚语的。”我小声提点道。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眼底寒气闪动、似有轻蔑。我突然意识到自个儿似乎又说了多余、可笑之言,讪讪道,“看来并州那边,你是早就打点好了的。”
“欲将袁熙党羽一网打尽,便只能如此。”他扬了扬唇,用手指在地上写了几个字,打着手势,示给我看,“不过是以身作饵罢了。与菡萏所行计策同出一辙。”我识字不多,但这一回却还是看懂了。不由地莫名一怔,侧头想了想,忽然禁不住失声大笑了起来。原来,他早在并州安妥了替身、布了设计。一旦事发,恐怕那头会掐准时机,先发制人、一举剿灭尚在并州的袁熙从党罢?反观那“张鲁”,一旦得知行刺失败,被高幹只身脱回还并州,势必会极速撇清巴郡与袁熙、刺客联系。指不定还会资力高幹,助其剿杀余孽。看来适才矮个儿的武官所领的那队人马,怕是要以身替罪、不得善终了。
“我还道就只有我喜欢棋行险招呢。”不知为何,心生亲近。我忍不住出言揶揄了一句,笑语间却不慎触及了右手的创口,引得一阵呲牙咧嘴、形仪大失。
“我乃身不由己,而你则是鲁莽轻进、目不识丁!”他毫不客气、立时在地上侃侃反诘道。一脸鄙夷,言语刻薄地同我划清了凡愚的界限。言辞极不讨巧这一点,倒是同那郭嘉有些相似。我叹了口气,隐约猜得了其意,却懒得同他继续争辩,便转口问道:“这么说来,其实你早就布置得当了?汉中,想必是会有人前来接应的?”他面上一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收拢表情,继续摆出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神色。这一回,我倒是没能猜出他究竟想说些甚么。不过既然失身为虏,跟着他,我便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毕竟,夏侯霸、奕儿、甚至师傅诸人恐怕都去那汉中。真到了那头,对我而言,乃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指不定还能借助鬼道、寻机脱身。不过事到如今我却打消了图谋高幹的念头。并非是出于感激、或怜悯,只是袁熙当前,指不定我们还会有合作的契机。此前他会出手救我大抵也是出于同样的缘由。
饿了捕食山间野味,渴了灌下雨露泉水,累了于山间歇息,林中穿梭。高幹一路负我、似是毫不费劲地翻山越岭。可就是这么行了三、两天,我却还是无法抵御酷热、与伤患的双重攻势。头晕目眩,时而清醒、时而恍惚了起来。背脊的那一脚显然触醒了当日的旧创,遗下了后患。各处的伤口虽都用溪水洗净,甚至还敷上了熏热的草灰止血、祛毒,但右手掌心里那道创痕却止不住地流出脓血,积淤泛黄。腐肉丛生、恶臭难当。累年征伐之人无不知晓,这是金煞攻入、热毒侵身的征兆。凑在三伏的当口儿,稍一不慎,治疗失当,就会殒命。于药草缺失、救护不及的状况之下,往往只能用上丢卒保车之法,舍弃伤肢。但是我抵死也不愿师法那些寻常士卒,为全性命、剁去右手,于是瞒着高幹,一声不吭地硬撑。唯冀望天候渐凉,能现出转机。高幹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病情。迷迷糊糊间,能够感觉到他那粗糙、着力的大手覆在我的额头,不时地探测体温。偶尔也会往我的脸上泼洒冷水,规避到树荫底下为我扇凉。只是我已连他的眼神都快瞧不真切了。这么一拖,病情非但没有丁点的好转,似是更甚了。发热、呕吐、晕眩、乏力,接踵而至,上下翻腾、难受得几近无法喘息。抓着高幹的胳膊时,我甚至能够听见自个儿的乱语、胡言。眼前交替着的,尽是惨白、茫然,灰雾濛濛。
半梦半醒之间,我好像被他领到了村落、人家里头。躺上草榻,灌下热茶。隐约里,还有人替把了我的脉息,清整疮痍。外敷、内服,药香刺鼻。一阵清爽慢慢地自患处蔓及全身,仿如清泉流石,说不出的受用。喉间、口里也渐渐消却了灼烧一般的火气。随着水音滴落,似有惬意微现。我的心神一弛,静谧之中不觉沉沉地昏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睁眼之时,直瞅见榻沿上靠坐着一个鹤发鸡皮、蓬头历齿的巴地老妪。她着了一身早已褪了色、缀满补丁、前后无襟的粗布衫儿。箍发的额巾乃是一抹苍黄,善目、慈眉,颇似方众中人。她见我转醒,满脸欣然地眯起了眼,操着一口浓重的蜀地方言,冲着扉外扯声嚷道:“大个儿,大个儿!你家媳妇,总算是醒了!”那老妪接连叫了数声都闻不得回音,这才像是忆起了甚么似的,突然讪讪一笑,有些尴尬地冲我解释道:“你瞧老婆子我这是什么记性。昨个儿屯里的贤师在我好说歹说之下,终于收了你家那口子的‘三官手书’。替你诊了病,下开方。但是屯里存药不足、草木难济,所以今个一大早,他就跟着贤师一起进山补药去了。这会儿,怕是还不及赶回。如此说来,这些天里,他日夜守着你,不眠不休、都没好生歇息过片刻,也真是够呛的。”她说的那人是高幹?我略一失神,勉强挤出了几丝惨白的笑容——此地既有请祷天、地、水三官现神降临的手书,又以贤师为导,必是五斗米道的村落无疑。没有想到他竟会冒险将我带入此地、寻求救助!对他而言,这一头可谓是极尽凶险。要知高幹若是未入汉中就漏了身份,从而引来“张鲁”、袁熙之人的觊觎、追剿。前后无路、上下无门,到时他怕是插翅也难飞了。念及于此,不由地一阵忐忑、难安。
“多谢婆婆相救之恩。”我嗫嚅着作势欲起,却被她急急按回了草榻。“同是黄天老母的儿女,哪用提甚么谢字!”她说着指了指叠我在枕边的几叠符箓。定睛一看,却都是我的随身道具。除了角隅焦黑、被焚,还落了些许水渍之外,大多竟还是完好、无损的。想来高幹就是依凭这些,换得了村里之人的信任罢?
“这些都是小媳从哪边求来的?看这模样儿,不像是此间贤师的所为。”言谈不出两句,她果然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起了我的来历。我满面倦怠地微微一笑,脑海里却同时转过了无数的念头:此刻高幹不在,若是说出真话,或许我能假她之手支吾“张鲁”得救、归还,不过高幹却是在劫难逃,定会为他们追灭,而这屯子也免不了会遭池鱼之殃;但如是闭口不言,恐怕我就会坐失唯一的脱身良机……犹豫再三,死活舍不了他的救命大恩。我咬了咬牙,心中有了决断。当下便装作楚楚可怜、半真半假地启了口,道:“不瞒婆婆您说,我俩本是吴地临湖人士。常年随于仙神、道长身侧。拙夫力大、耐劳,故以奉教、抬舆为生。日子虽不富足,却也过得舒坦、惬意。可是好景不长,谁道年前吴郡的黄天道坛突受官军屠戮、围剿。乡里,方间丁人不剩,几近死尽。我也受了重伤,奄奄一息。若不是他拼死护救,指不定我已殒命殉道了。只是他、他却在那次大难之中,被人逮住、严刑逼供。以炭灌喉,哑了嗓子……不过所幸的是终究还是保得了性命。在那之后,我俩颠沛失所、无家可归,只得四下流氓、祈食求活。本拟去河北投奔随从黑山的远亲,但是路径南阳之时,却突然闻得张鲁贤师在此开坛立道、教化方众。五斗为资,民有所依。心中慕往,便临时决定改道来了巴地。欲去汉中落脚生根,再谋生计。但谁知、谁知,半途上竟遇着了这等灾祸,那群匪盗趁拙夫取水之际,竟欲、竟欲羞辱于我,我抵死不从,这才、这才被残着了手掌……”我添油加醋地补上了临湖那段往事,说着、说着不觉断了续,掩面垂泪,假戏真做,悲恸不止。心下深知若不夹上几句真言,但凭这一身新旧创痕、累累醒目,怕是难以冰释她的疑虑。
那老妪淳朴、质厚,哪有诸多玲珑心思?她措手不及之下赶忙柔声慰藉。对于我的话,似已是信了大半。然后就在这时,我透过指逢,猛然瞥见了高幹不知何时竟已悄无声息地立在门外!他的眼里冷若冰霜,煞气浮动。瞧那情形,大抵是将适才的对话一字不漏地纳入了耳里。我但觉眼角抽搐,左手掌心不由地捏过了一大把冷汗:若是刚才自个儿稍有不慎,露了甚么口风,恐怕这边早已是血溅当场了。
暗自庆幸之余,我的心里却对他多了一份忌惮、丝丝畏惧。
作者有话要说:这盘棋下得很大的。
☆、铜钱草
那老妪见高幹归还,便矮身退出了草舍。当日高幹按着方子、调了药,予我服食,休歇三、五日后,竟是热毒大祛、形状转安。见效之快,令我大为诧异,暗忖着哪怕就是我亲自开方、调药、周护看管,也必然是有所不及。待病情稍好,我不等痊愈、就挣扎着起了身,跌跌撞撞地摸到了煎药、研磨的坩埚前,细细研究起了其中残余下的那味药渣、碎末。不时地放在指掌揉捏,置于鼻下闻辨,黏上舌尖尝味。如此翻弄、闹腾,足足耗费三、两个时辰,我方才小有所得,不自觉地莞尔浅笑了起来:“红酸浆草、扁竹根、甘草、三七根……但、这味主药我却是不识。”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这才发现高幹正伸着脚坐在门槛上头,用着一种古怪、诧异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好似见到了什么稀奇的玩意儿一般。我但觉脸上微微发烫,慌忙解释道:“这方子的主药我从没用过、听过,不过仔细分辨之下,猜知它才真正的对症良药!若是施用得当,配以适合的辅药,怕是能够以之医疗众多顽疾、调理羸弱之体。是故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