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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加之郭嘉所予的名札,当是能安然脱身的。
一路上默然无语,只有凌乱的脚步声在耳畔回荡不已。手落在郭嘉的掌中,传递着一股淡淡的暖意和药味儿。不时能够感觉到他指尖微微的颤意,紊乱、无序,轻柔难辨,似是在强自隐忍着喉肺间的不适。我心底一凉,不觉忧从中起。
“这般的病症,何时伊始?”行至半道,我突然沉声询问。翻手间一把搭上了他的脉门,细细地碾触了起来。
“本当粉饰得很好,谁知究竟还是瞒不过我的天师。”他苦笑连连,不由分说地抽回了手腕、霸道地落在了我的肩膀上,又一次将我整个儿揽入了怀中,“不过我自个儿的身体,自个儿才是最为明了的。天师也不必太过挂心。”只要一提及病情,他每次都会这般推诿。我不禁摇了摇头,轻声问道:“那华先生有说些什么吗?”
“一盘未终,岂能轻易弃子?我可不想将这残局留诸后人。更何况,如今还有你在。”低声地嗤笑着,他并没有回应我的疑问。我刚欲追问,他却不分由说地用那冰凉的唇、覆上了我的口。前头引领的侍卫不曾觉察,只一会儿便与我俩拉开了距离。我慌忙将他推开,疾步跟上。心头却有莫名的不安兀自翻腾,顾首道:“有些事,何苦瞒我?”他沉吟许久,并未回应。只是怅然昂首、一笑了过。风轻云淡间,却深埋了一缕怆然、酸涩。不知何时,那羽黑鸦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肩头。稍稍侧头,便能瞧见利爪泛光、尖嘴若钩。我心头一疼,咬紧牙关不再回眸,径自加快了步伐。
崔琰的情形比我预期中的还要严重上许多。只见他横卧案上,面色铁青、脉搏阻滞,口吐白沫、瞳眸失色,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进门之时,华佗正用灸柱为其回阳。神阙、命门附近都敷上了一层厚厚的粗盐,几团艾绒捏成了锥状耸在姜片上,正径自冒着淡淡的烟热。白雾腾腾,艾香四溢。我一望便知,此处施灸并非疗治,乃是续气为用、强延寿命。没想到不及医疾、施救,崔琰就已徘徊在了生死关头、鬼门之前。看来这西地杂毒当真是不能小觑的。
“我已封了他几处大穴,令毒气一时无能侵入脏腑。本以为立刻行针流注,剖开创处将淤毒引出,当还能救。”华佗见我到来,抬起头、努了努嘴示意我着眼崔琰的脖颈、胳膊处。他不敢停下手中的活计儿,顿了顿便急急而道,说,“只是没想到崔大人体质羸弱如斯,竟受不住区区麻沸散的药力,这般下去恐怕要糟!”我皱了皱眉,持捻掀起白纱,细细打量起了那两处创口。虽皆入肉不深,又有华佗的金针为之镇穴、钳制,但是其中的毒气已然蔓延、青淤成片,隐隐着墨。若不得及时处置,怕当真是要回天无力了。我小心翼翼地探指在脓、痂处处轻轻碰触,但觉绵软如絮、血色不变,却了无了韧性。这是血肉坏死的征兆,我不禁心头一沉。
“这两刀伤及经络。是故施针麻穴,已不见效。若是就此刮骨祛毒,崔大人必定受不住这般非人之痛。但若听之任之,毒性深入五脏,则为时晚矣。情不得已之下,我才用了重药醉其心神,谁知他一触曼佗罗竟浑身抽搐,痉挛不止……唯今之计,便只能静待回阳之后,再做定夺了。不过这般拖延始终也不是个法子。”点燃了最后一根艾灸,华佗耷拉着肩膀,低声地述道。他那湛蓝色的眼里透着几分内疚、与疲倦,瞧向我时却突然溢出了几分莫名的热切,“不过我听说黄天一道中,有不少能夺人神智,但不伤元气的手腕儿。故而特地请了圣谕,获得特许,令人将小娘子请来一观。也不知是否能寻到法子,救回这位崔琰大人。”
我微微一怔,沉吟了片刻,突然抬头瞥向了郭嘉,凝眸之间神色忐忑、面露犹豫:黄天道术中虽有这般法门,却无一不是凶险至极、攸关难断的危式。万一不得救助,崔琰指不定会暴毙当场、陨命此地。郭嘉见状立时会意,他冲着我淡淡一笑,悠然不惊,低声笑道:“此时此刻,毋庸计较什么得失、成败了。天师尽管放手去救,若当真回天无术,那也是崔季珪自个儿气数已尽、司命所属,怨人不得。要知纵是天师,亦要循蹈天意的。”我闻言略略颔首,转向了华佗,慎重而道:“若是如此,太平道中的游魂一法,或可抵用。只是法术过后,能不能顺利回魂、清醒,就要看崔琰大人自个儿的造化了。毕竟,降鬼一道乃阴阳玄奥,非针石、药理之所及也。”
☆、游魂大法
符以色惑人,箓以形惑人,咒以声惑人,皆夺天地之灵气,劫不世之五行,以之改天换日、移花接木,此谓之道术也。游魂一术,顾名思义乃施法强迫三魂、七魂短时离身之门。其以咒为主,符箓、香火辅之,可撼人心神、动其意志。使其七日内不觉痛楚,不晓生死。若趁机动刀施针,刮骨祛毒,则毋需忍受蚀心之苦,不施麻醉、或可救及。趁华佗为崔琰续气接命之际,我稍述因由,便用烛火、烟香、黄纸、朱砂、桃木诸般法器按着阳顺阴逆、天地流转的次序,沾墨作阴符,朱砂点阳符,匆匆在屋里布上了几道法阵。郭嘉虽然帮不上什么忙,却也跟在一旁忙乎了起来,打打下手。为我沾墨递笔、焚香倾粕,倒也无微不至。
“这边三长、七短的香柱是……?”他随口问道。
“此处阵枢里放置的十柱寸香名为引魂香。”见他问起,我便启口应道,“虽然并无特殊之处,但施法之后,就是要以此替代身鼎,勾魂、锁魄。短的与琴弦一样,分宫商角徵羽、与文武七道,分别代表五行、大衍与天地、人道,应人之七魄。长的则是天、地、命三魄之所寄。是眼中之眼,阵中之阵。”
“既有引魂香在此,何必要在外沿布设重重大阵?难道是怕魄散、魂飞不成?我看这些阵道都像是持心、守神的。”郭嘉似乎对这些黄天道术颇富兴趣、亦有专研。他见我我不停地摆弄着香火、符箓,便在一旁悄声问道。
“三清、五常乃是引动天地灵气后,防范事主遭心魔、鬼怪侵身所设下的阵圈。要知冤死之人魂魄不散,一有机缘便会四下寻觅人身,还魂作祟,施法之前不得不备。”
“这我知道。不过心魔又是什么玩意儿?”听他言辞里有些不以为然,我低笑了一声,信口解释道:“具体的,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是以前听师傅说过,那些前世造孽太多、今生亏欠过甚之人,即便重狱层层、泰山威压,亦无法涤尽念想、业障,是故会有神智狂乱、心魔反噬一说。这般说辞几似佛堂里头的那些僧侣、沙弥,也不知是真、是假。只是历代天师、真道在行游魂之法时,都会在外头布上这些堤防心魔的斗纲法阵。无形之中,也算得是种惯例罢?”
“你之前没有行过这个法术?”他沉思了片刻忽然问道。
“不曾,唯旁观过几回。但其式并不繁复,依样画瓢当不至出什么差池。”我抿了抿嘴,隐隐猜知了他为何有此一问——若我天赋异禀、梦象丛生,乃是累世积怨所致,不知如今身处这游魂阵中会不会遭受波及。我心中忐忑,便在法阵之外,又多布上了三重,这才坦然道,“录完此处,当可抵用了。”
就在这时,在艾灸的暖阙之下,崔琰似乎转醒了。听见华佗的催促,我赶忙确认了阵法、器用,见万事俱备,便转身回到了榻边。示意众人皆以棉团、帛巾塞了耳、蒙上眼后,我便抽出三张定心、凝神符捻于掌心。在崔琰脚后盘坐了下来。郭嘉知趣地退出了法阵,扯上云屏,令一干侍从、婢女都往庭院待命、候时。我见一切布置妥当,便塞兑垂帘、虚灵顶劲,全神贯注地念念有词了起来。口里诵背的是《太上三洞神咒》中的一篇。内容与寻常道坛上行法所用的完全一致,只在声调、韵阶上注入念叨,多费了几分功夫。要知念咒时加持的内力,与念咒时所用的语音、语速、停顿、及调子间的变换,错一不可,须得周而复始、绵延不绝,如此方能成术。若行施得当,长久闻之,有摄人心魂、撼人心智的神效。不过一旦出错,则会前功尽弃,重铸心神。是故,我专心致志,绝不敢懈怠。如此数遍反复,约摸一盏茶的功夫,那崔琰果然逐渐散去了魂念。眼见引魂香附近三缕烟火盘旋、缭绕,顺着左右凭空打起了旋儿。华佗见时机已到,大喜过望,连忙招呼助者为其剖肤、刮骨,忙得不亦乐乎。而我则在阵边心无旁骛地守着香火,一刻不停地念咒、加持,彻夜不休。直到鸡鸣起兮,三阳开泰,游魂归位时,才嘎然止了口。
慢慢从恍惚中转醒,瞧得眼前的崔琰面色清朗、毒气渐消,虽倦意满布但气色却与昨夜不可同日而语。似乎华佗的引流、祛毒之术果真起了效用。我欣然颔首,同坐在榻沿上的华佗相视一笑,道:“七日之后崔先生若能顺利还神,便毋需担忧了。”华佗眼圈泛黑、疲惫透出,神色里却溢满了难以遏制的兴奋。他伸手掏去了耳里的阻物,冲着我调侃道:“看来我华元化真该拜小娘子为师,学一学这黄天道术中的游魂大法,以备不时之需。奉孝你说是也,不是?”他说着将头侧向了侍立阵外的郭嘉,嬉笑的目光却蓦然一滞。我回眸瞥去,但见郭嘉神色大异,正怔怔地凝视着我。似乎对周遭的一切不闻不问、浑然未觉。神气涣散,瞳眸无光,眼角毫无规律地抽搐,嘴唇也在微微颤抖。这幅模样儿,竟像极了村间荒野、四下流传的癔症、撞客!如此迷茫、无措的神色竟会出现在他的脸上,我当真是连做梦也没有想到过。
“奉孝他这是怎么了?”华佗吃了一惊,沉声问道。他显然没有见过这般的景象。
“心魔,是心魔。若是鬼降神色当有阴骘、凶戾,且惧朱砂、桃花,不敢停留此地。想不到适才的念法竟唤醒了他的心魔。估摸不是业障过甚、就是离得阵法太近了。”我一阵恍惚,喃喃地自语道,“如此这般,稍一不慎,或会失心、发疯,切不可妄动。”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华佗似乎也识得其中的厉害,反复打量却不敢轻举妄动,“要不要焚些眠香?”
“你们周护崔先生,先行退去。这里交予我来应付便是。”我赶忙伸手制了旁人。曾听师傅无意说起,消却心魔并非易事。若不能解释心结、化消恩怨,无论如何行事都只是徒劳无益之举。但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自个儿同眼前之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打自第一次见面时伊始,就无法遗忘那时的血泪……或许,这事只有我才办得到。
“无论发生何事,诸人皆不可闻听此间的动静。”我淡淡地补充了一句,威胁之意、溢于言表,“或起神鬼莫测之祸。阵法不在,无力庇佑,还请诸位好自为之。”华佗听罢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不再多言。他指挥着两位助医将崔琰抬走,自己也跟着出了户、闭上扉。听着众人的脚步渐渐消去,我不由地在掌心里捏出了一把冷汗。不敢轻易挪开与郭嘉对视着的双眼,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轻唤他的名号,加持了一番引魂的心咒。
“郭嘉”、“奉孝”、“郭大人”、“郭先生”、“军师祭酒大人”、“袁买”、“袁公子”、“四公子”……我不知改了多少先前可能用到过的称谓,他却始终连眼皮都未动弹。我默默叹了口气,灵机一动,忽然叫了几声“昭儿”、“郭昭”,这一次他一改往常,居然冲着我木讷地摇了摇头、努力地动了动唇,却没能吐出一个字来。我心底一酸,有些不甘地冲他唤叨起了“暮儿”、“张暮”、“天师”。但不见丝毫的动静。我正兀自心寒,刚欲放弃、改用符箓之时,他却对“张将军”三字现出了一份莫名的动摇。我暗自大喜,赶忙又唤了几声。语气局促,似有急事。就在这时,瞳眸里波动着的丝丝涟漪顿时化作了惊涛骇浪,迷乱之中清明迭起,神智凸显,郭嘉竟在一瞬之间拾回了心神!
“朝妹!你居然还活着?怎么会这样?”他那木讷的脸上突然换上了一副我从未见过的神色。满怀关切,隐隐之中竟夹杂着一股凌厉的煞气、和狠意,我不觉胆颤心惊,倒退了半步。眼前这人,并不是那个我所熟悉的郭嘉。只这一点,我是不会辨错的。但他为何要将我唤作“朝妹”——是一时迷糊认差了人,还是我当真长得与他口中所说的那位“朝妹”极其神似?一瞬间,我蓦然想起了曾经的那个梦。
“是的。我还活着。”我咬了咬牙,强自镇定,顺着他的口吻轻声地说道,“我的确还活着,连你也没有想到罢?”我深知此刻若所出非语,真正累及的怕是郭嘉本人。
“当初亲手葬你之人,就是我;年年为你上坟、锄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