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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李敖:蒋介石评传-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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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六日致国务卿函,载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V0l.7,P.84—86)他于六月四日又致电国务院说,中国现状的悲剧是蒋总统及其周围的人,不能理解全国人民和平的渴望,而只相信他们的特务,以至于不能迎合大众的诉求,只能用残酷的镇压方式,实在帮了共产党的大忙。(引自Rea & Brewer ed.,the Forgotten Ambassador,P.115)马歇尔惧怕国民党政权全面崩溃,于六月间向一群美商坦言:“我用尽脑汁苦思而不得解救之道。”(I have troubled my brain and I can’t now see the answer.)(见Lill ienthal,Journals:the Atomic Energy Years,P。201)最后他建议魏德迈率团访华。魏德迈将军的反共观点众所周知,又与蒋介石熟识,而其团员包括财政、经济、政治和工程技术等各方面专家,在华府的顾维钧大使即认识到,魏德迈率团出访,“是美国政府对华政策可能有所改变的迹象”。(见《顾维钧回忆录》第六册,页一七一)所谓“有所改变”,乃美国政府将会根据魏将军的实地调查报告,增加对蒋介石的援助。当时美国的一般舆论亦持这种看法。后来马歇尔当面向顾维钧说: 

  魏德迈的出使是(我)建议的,以便魏德迈研究中国的情况并回美提出报告。该报告将使(我)据以检查美国的援华政策。(我)自己从中国回来,已逾半年,急切想帮助中国,但怎样帮助最好,却感到没有十分把握。(《顾维钧回忆录》第六册,页二O三) 

  所以他派出此一访问团,之所以遴选魏,就是因魏反共与蒋合拍,以及魏曾任蒋氏军事顾问,可充分讨论。由此可证实,马歇尔确有更加积极援蒋以挽危局的意图。 

  白宫于七月十一日宣布派出代表团访华,魏德迈做了一个多月的实地调查,走访了南京、台北、广州、上海以及华北、东北等地。他虽然反共亲蒋,但他是美国的军人,负有调查真相的重责,其本国利益交关,他的真言无忌与坦率是必然的。他指出国民党文武官员普遍贪污和腐化,征兵极不公平,权贵子弟纷纷出国留学,以逃避兵役,甚至在沈阳直斥熊式辉说不出军中实有人数,暴露了国民党军队中吃空额的大弊病,并责骂熊从未到过军医院视察,所以不知道医院中有多少床位。魏德迈八月二十四日离华前夕,更在报端发表一篇极为坦率的谈话。一言以蔽之,他批评蒋介石政权的“精神破产”(spiritually insolvent)。这种坦率与直言,对魏德迈而言,乃职责所在,但对蒋介石而言,自然刺耳而又难堪。我们从顾维钧的回忆录中得知,外交部长王世杰电告顾大使,“委员长和政府其他负责人员对魏德迈的讲话表示愤慨”,不仅恼怒,而且是“颇为恼怒”,不仅是反感,而且是“十分反感”,指责魏德迈“骄傲自大”。由于这些“反感”与“恼怒”,魏德迈离华前设宴招待蒋介石话别,蒋借故不去,由宋美龄代表,然而正当夫人首途赴宴之时,魏也托故疲乏取消了宴会。(见《顾维钧回忆录》第六册,页一九三、一九五)蒋介石感到羞辱,已毫无可疑。一个美国将军来到中国任意“调查”,已有干涉别国内政之嫌,但蒋竟表欢迎,且愿把权力交给魏德迈,及其大肆抨击,尤其是说中国当前需要一位能够鼓舞群众的领袖,尤觉难堪,难以自陈,虽曾央司徒大使说项,请魏德迈不要批评过甚,但大使先生以不便干预应之,实际上这位亲蒋的大使私下赞同严评,庶几有当头棒喝之效(参阅Rea & Brewer ed。,the Forgotten Ambassador,P.133,137),总因求助于人,有如吃别人的饭,嘴巴既软,腰干更挺不起来。蒋介石口口声声毛泽东是苏俄的附庸,而不自知附庸美国得利害。胡适之指苏俄是中共的“太上政府”,也不自觉美国是蒋介石的“太上政府”。 

  魏德迈回美后报告,中国情况自马歇尔离开后更趋恶化,但是他的反共立场不允许他建议美国洗手不干,他仍然主张援蒋,而且主张大规模的经援,不过所有的军援与经援,在企划和运用时,都须经美国人的监督,才不至于白费。他深信东北已不可为,建议由联合国托管,以免被中共所占,沦为苏俄的“卫星国”。蒋介石及其外交部长王世杰还以为美国要中国放弃东北,实际上魏德迈要保住东北,不为共产党所取,因他早已察悉蒋介石的精锐实虚弱不堪,他曾向顾维钧极具形象地把手握成拳头,然后把食指伸直说:“形势正像这样,共产党随时可以切掉那个手指,从而掐断国军的补给线。”(见《顾维钧回忆录》第六册,页一九九)这位美国将军到东北一看便知情况,然而中国最高统帅蒋介石却看不到,最后眼睁睁地让解放军把他的补给线完全切断。马歇尔有鉴于魏德迈的报告过于敏感,未即公布,且做私下的参考。后来白皮书公布后,《魏德迈报告》(Wedemeyer Report)才公之于世。 

  从魏德迈的报告可知,这位将军因反共所需,极力主张大规模援蒋,然而同时指出如无美国人的干预,再多的援助也无济于事。所谓“干预”,最终势必把蒋介石肩上的财经与军事担子挑过来。蒋曾向司徒雷登提出签订《中美反共协定》,司徒不予鼓励,显知蒋有套牢老美之意。(见Rea & Brewer前引书,页一九四)当一九四八年十一月九日,沈阳已于一周前弃守,徐蚌会战开始之际,蒋介石向杜鲁门做了“狂呼式的求救” (a frantic appeal for help)。同时美军驻华顾问团团长包大维 (General David Barr)向白宫报告说:“我深信那军事情况已经坏到惟有美军积极参与才有办法。自我抵华之后,没有一次败仗是由于枪械不足。他们的败仗,在我看来,完全归咎于世界上最坏的统驭术,以及其他有损士气的因素,以至于全无斗志。”(阅Margaret Truman,Harry S. Truman,P.411)至此,杜鲁门政府已有清楚的结论:除非美国愿意花费数十亿元,派百万美军赴华助战,对蒋增援实同浪费。 

  美国出兵百万保蒋,似乎是天方夜谭,其实不然,当时美国有的是狂热反共人士,很愿意组织反共十字军,阻止共产主义的扩张,至少阻中共于长江以北。共和党于一九四九年大选,推出右派保守的杜威(Thomas E.Dewey),极力附和反共援蒋论调。他公开说:“中国如果倒下,我们有理由认为整个亚洲将要完蛋,然则西欧与美国势必孤立,在一个极具敌意的世界中受到孤立。”(见The New York Times 25 Nov.1947,P.18)俨然是越战前的“骨牌理论”(The Domino Theory)!杜威心目中的中国,就是蒋介石的中国,意在给蒋更大的援助以及与中共决战。蒋介石素知与美国在反共上具有亲密的共识,自然更冀望于杜威之当选。事实上,杜威麾下的共和党人,有不少认为帮助蒋介石战胜中共,乃是反共战争中一项较为便宜的投资! 

  杜威呼声颇高,舆论预测其当选,结果出乎许多人意料之外,杜鲁门获得连任,参众两院亦由民主党得到多数席次,更加强杜鲁门的政治实力。蒋介石也无法期望美国对华政策的大变动,其实杜威如果当选,是否真正会出兵助蒋剿共,乃是一个大问号。不过蒋对连任的杜鲁门,所能盼望的,惟有争取更多的美援,仍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努力。蒋介石十一月九日的呼救电,就是在大选之后不久向杜鲁门发出的,呼吁“加速并增加军事援助”,甚至要求“美国军事顾问参加指挥作战”(参阅《顾维钧回忆录》第六册,页五二三),但杜鲁门基本上并没有因而改变既定对华政策。 

  当徐蚌会战情况不利时,美国国务院对蒋政权的态度已由鄙夷转为冷漠,认为蒋介石倒台将不可避免,而适于此时,蒋介石尚不知趣,还想派孔祥熙到华府做他的私人代表、“太上大使”,结果被马歇尔认为“不妥”、被杜鲁门拒绝接见,终于无疾而终。十一月二十四日,顾维钧拜会杜鲁门,美国总统比中国大使更知道徐蚌战况,说是国军三十二个师携带全部装备投共。顾竟全然不知,后向叶公超询问才证实。(参阅《顾维钧回忆录》第六册,页五四四至五五三)。 

  一九四八年年底,南京政府已呈瘫痪之势,蒋介石原想亲自到美国来求援,但杜鲁门并不赞成邀请,认为“看不出此刻委员长怎能离开中国”。(见《顾维钧回忆录》第六册,页五六 O)遂改由宋美龄代表蒋介石来,但美国方面坚持为私人访问。宋美龄于十二月一日上午抵达华府。她此行的境遇与上次迥然不同,上次日本侵略军虽占据大片国土,他们夫妇受到美国朝野的敬礼,视为抗日英雄,接待的盛况空前,而此行根本不予官方接待,踉跄和难堪之情难以掩饰。她此行的真正目的,连大使顾维钧都搞不清楚,尚需猜测到底是委员长授意,还是夫人自作主张,甚至如谣传所说的一些古怪原因。诸如与丈夫吵架以及怕被共军俘虏等等。她向杜鲁门提出的三要求:援华声明、派遣高级军官、增加军援,已是连续的旧事重提,美国政府不感兴趣的态度,已甚明确。杜、蒋之间已难于异中求同,杜认为蒋不肯改革,援亦无益,蒋则谓没有援助,根本无从改革,讨价还价全不投机。她若于行前行后好好与顾大使研商,了解华府情况,根本不必多此一举,让杜鲁门说不,自取其辱。然而她抵达华府后,顾大使一再求见未予理会,更无机会向她细述“背景分析”,最后在她赴白宫见总统那天下午,才约见顾大使,却板起面孔,原来是一个为孔家办事、在大使馆挂名为随员的黄仁泉被撤职之故。谈完话后,她起身以“严厉的声调”向顾大使说:“黄仁泉将被撤职,是否真有其事?”然后一再反复说,只要她在美国,就需要黄仁泉办事,就不让他被撤职。顾大使保证不撤销黄的职务,她才走出客厅。顾大使得此“奇遇”,忍不住在日记中写下这样一段: 

  我有这样一种印象,就是她(宋美龄)并不急于见我,因为她的心情不好,为她的使命和她遭到的冷遇感到烦恼,也许还因为她的亲戚和黄仁泉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她对我的态度不那么友好和自然,和我们以前在各种场合见面时都迥然不同。奇怪的是,在我们四十五分钟的谈话中,她一次也没有对我说她是怎样决定接受访美使命、访美的目的、委员长或政府的希望、马歇尔将军的态度、她想象中援助的前景等等。好像她安排这次会见只是为了避免人们批评她不愿了解我提供的情报或意见。(《顾维钧回忆录》第六册,页五七四) 

  顾维钧的透露,很可印证这位高贵夫人的任性、不识大体、假公济私,以及胡适之曾说过的“一股虚骄之气”!从她一下飞机就由马歇尔夫人陪同,以及多次会见马歇尔,可见她确想套旧关系,毕竟马氏夫妇曾在华一年,多少建立起一些私人的交情,想凭其三寸不烂之舌,冰释蒋马之间的“误会”,让这位国务卿重视国民党危局的严重性,在反共的共识下大力援蒋。但在马歇尔的心目中,蒋介石的纪录实在太差,即使有私情的话,他也不会以私害公。 

  宋美龄与马歇尔话不投机,她已形之于色。她再次会见马歇尔之后,记者问她有无收获,她巧妙地反问:“有谁见到马歇尔将军而不感到有收获呢?”无意中承认她的收获仅止于见到马将军,顾维钧证实了她与马的会谈是“极为失望”的。她于十二月十日与杜鲁门惟有的一次见面,更加失望。她于下午五时在白宫用茶点,五时半在杜鲁门书房谈话,不到六点钟就已结束,连晚饭都没有,与上次吃住在罗斯福的白宫,不可同日而语。她走出来,在众目睽睽下,“神色严峻,冷冷一笑,给人的印象是会谈没有成就”。(顾维钧语,见其《回忆录》第六册,页五七四)杜鲁门退休后口述,提及此次会见说: 

  当一九四八年我仍是总统的时候,她来美国要求更多的“施舍”(handouts)。我不像罗斯福那样住在白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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