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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帮不识相的朋友,就大着嗓子喊:“老郑,开宴了!”
他顿觉很是扫兴,可又不好赖着不过去。
他朝她无奈地笑笑,“你坐,咱们有机会再聊,我过去了。”
她点点头。
他恋恋不舍地回到自己的桌位,他们便纷纷向他刺探,“那女的是谁?”
“一个朋友。”
“哎呀,她可真漂亮啊,比电影明星还漂亮!”
有人质疑,“朋友?老郑你可真艳福不浅呀!”
他装作愠怒,“不可乱说!”
大家立刻缄口,埋下头大吞大咽,搅得满桌子嘁嘁喳喳舌头响。他忽然没了食
欲,捏着筷子,看他们如狼似虎,大肆饕餮。
蓦地,他看见一位衣着朴朴素素的年轻女人,朝她的桌位走过去。她看见那女
人,眼睛一亮,慌忙立起身,殷勤地替她拉开座椅,寒暄了几句,然后俩人相对而
坐。
这时,服务生开始给她们上菜。菜很简单,只四个小碟,菜色极鲜亮,许是昂
贵的那种。她们慢慢吃起,小声嘤嘤地说话,俩人像是很熟,自然没了许多客套。
他发现冷媚的脸上一扫忧郁,始终洋溢着暖融融的微笑。那女人一定给她带来令人
欣喜的好消息。什么消息呢?竟让她如此愉快?
为不致同桌人疑心,他不得不收回目光,装模作样吃上几口。可他眼角余光仍
然被她紧紧牵扯着,仿佛挣也挣不断。忽然,他瞟见她从坤包里掏出一打钞票,默
默推到那女人面前。女人看看,又推还给她。她突然很激动,不由提高声音,“你
一定得收下,这是你应得的,不然怎让我心安理得。我已经够麻烦你的了,请你能
理解……”
她又将那钱推过去。这回,女人没拒绝,说了句什么,然后将钱收起。她立刻
转忧为喜,掏手绢揩了揩眼角。而后,她招来服务生,付了账,又对那服务生交待
了些什么。她站起身,女人也随之站起。她朝他这儿看了一眼,恰好碰上他的目光,
她默默朝他点了下头,然后和那女人一块儿走了。
那女人是她什么人?她俩是什么关系?她干吗要送钱给她,那女人又凭什么收
她的钱?难道那女人是拉皮条的?不像,她是那么朴素。这谜一般的女人、谜一般
的问题突然纠缠起他。
“喂,想什么呢,不快吃,我们可一扫而光了!”
他愣过神,见桌上已杯盘狼藉,风卷残云一般。恰在这时,服务小姐雪中送炭,
又端上几盘菜来,件件上档。
大家一愣住,“菜上够了,再上可不给钱了!”
小姐一笑,“你们哪位是郑先生?”
大家将目光转向他,“他是——哎呀,老郑你也太客气了!”
他如坠云雾之中。
小姐说:“这就对了,这是刚刚那位冷小姐特意安排给郑先生上的菜。”
服务小姐把菜一样样摆在桌上,收拾起空盘,翩然而去。立刻,他便成了大家
群起而攻之的对象。他们一个比一个粗俗,差点把裤裆里乌七八糟的话,都掏出来
扔给他。“好呀老郑,真有人心疼你啊!说,嫂子哪点对不起你,你还在外边招蜂
惹蝶的,快老实交代!”
“是啊,还真没想到,老郑你人老可心不老啊!”
他笑着,一掷筷子,说:“都胡拉什么,我可是清白的!”
这偶然的邂逅,冷媚给他丢下一个谜,匆匆走了。他陷入这谜中,久久难以索
解。后来,他在那篇《沉沦女》中这样写道:“她扔给我一个谜,手里攥着谜底走
了,同时攥走的还有我一颗难以追索的心。如果说生活本身就是个谜的话,她把我
们每个人都扯进这谜里,让我们迷茫、困惑、徘徊、追索;谁解开了这个谜,谁便
解开了这乱麻般的生活……”
3
康庄夫妇的来访,是郑思渊于丽都酒吧巧遇冷媚一星期后。他们的到来,又给
郑思渊带来一个谜。
康庄作为大学中文系讲师,平素埋头于故纸堆,钩沉索隐,沉潜于唐宋诗词;
课余时间,又忙于笔墨耕耘,著书立说,少有闲暇来表妹陆晓琳家走动。张荔也是
醉心于事业和学问的女人,视时间为生命,极不善于交际。这对不速之客,于星期
天突然光临,让郑思渊夫妇很感意外。
无事不登三宝殿,既来烧香就是求佛的人。果然三两句寒暄过后,康庄便直奔
主题:“你们说这事怪不怪,实在是奇怪了,简直让人不可思议!”
张荔也说:“真太奇怪了!”
他们丢下个悬念,让他和陆晓琳莫名其妙地对觑,几乎异口同声地问:“到底
发生了什么事?”
“是这样的,”康庄看张荔一眼,端起娓娓道来的架势,可又觉头绪繁多,一
时无处下嘴,挥挥手,说:“简而言之,从天赐到我们家后,几乎每逢节假日,我
们就接到邮差送来的包裹,回回邮寄的都是天赐吃的、用的。可邮件上又不落寄件
人姓名地址,只写内详字样,这……莫名其妙么!”
张荔插嘴说:“这还不说,最近不年不节的,我们又收到一笔汇款,数额挺大,
整整两千元,汇款单上仍然没有寄款人名址——你们说这怪不怪?!”
陆晓琳闻听,很是惊诧,不由转脸看郑思渊。
郑思渊说:“你们没去邮局查查?”
“查了,”康庄无奈地摇摇头,“可这个神秘的人,每回邮寄东西都不在同一
个邮电所,几乎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显然,他是有意掩藏自己。听我们一说,邮电
所的同志也摸不着头脑,让我们去公安局;你想,这种情况怎么好去找公安局呢!”
郑恩渊玩笑说:“这是好事嘛,找什么公安局呀,或许是什么慈善机构有意施
予……”
陆晓琳戳他一眼,“开什么玩笑,就你废话多!”
他正经下来,“会不会有人学雷锋,做无名英雄。你想,你们收养天赐的事上
了报纸,这有些人被你们的事迹所感动,有意接济一下,也不是没这可能的。”
陆晓琳瘪瘪嘴,“如今这样的好人少啊!”
“那你说到底是谁会这样做?”
女人总是敏感的。陆晓琳想了想,略一怔忡,脱口说道:“该不是冷媚,天赐
的生母?!”
这推测与张荔不谋而合,她立刻响应,说:“我也是这么看的,可康庄硬是不
信!”
康庄扶扶眼镜,说:“这推测有一定道理,但我觉得她既然狠心遗弃自己的亲
生骨肉,就不会有这份仁爱之心!”
张荔辩护说:“她也是女人,天赐毕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果真如此,”康庄暂时认可,“她这样做,就太不对了。天赐现在是咱们的
女儿,她没权利这么做!”
张荔慷慨激昂起来,说:“她这么做,真太不应该!外人知道了,像是我们虐
待了天赐,不给她吃、不给她喝,没钱供养她似的。你们是知道的,我和老康比谁
都疼爱天赐,视如已出,虽说平时忙于各自的工作,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保姆照顾
她,才把她送托儿所,办得全托,那要花好多钱的咧!这钱且不说,每逢星期一,
天赐一走,我这心就给掏空似的,隔天就跑托儿所看看,弄得人家小阿姨对我还很
有意见,说如果我不到周末就来看孩子,所里就拒绝全托了。为这,我才不得不克
制自己……”张荔眼圈潮红,不觉眼泪盈满眼眶,嘴唇也哆嗦得厉害。“她休想再
把天赐从我们身边夺走,我绝不答应!”
康庄也动了感情,说:“对,她休想,我们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
郑思渊夫妇被他们感动了。是的,小天赐已和他们水乳交融成为一体,他们切
切实实将她看作自己的孩子,已不容别人插手天赐的生活。他们珍视自己的感情,
而且凛然不可侵犯。这至爱至深的亲子之情,的确令人感动。
此刻,郑思渊觉得自己已走进谜中,可说几乎接触到谜底。毋庸置疑,邮寄钱
物的是冷媚。但是……他脑中立刻浮现丽都酒吧的一幕,历历如画。那年轻女人是
谁?冷媚干吗要送钱给她呢?
陆晓琳见康庄夫妇义愤填膺,忙劝慰说:“你们先别紧张,问题还没有你们想
得那么严重;不过,咱们是该想想办法。”
郑思渊说:“问题的实质,是现在必须弄清楚邮寄东西的是不是冷媚,只有搞
清楚了,才好……”
陆晓琳撇撇嘴,“这不明摆着的事,除了她还会是谁?!”
“我看先不忙下结论。”
康庄也说:“思渊说的也对,现在下结论未免过早。咱们应该首先弄清楚,然
后再采取对策。”
“唉,”陆晓琳叹息了声。她原想表哥表嫂收养了天赐,便与冷媚再无瓜葛,
谁想他们非但没有摆脱冷媚,反倒跟这女人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旦不谙世事的
天赐也给牵扯进去,那表哥表嫂将永无宁日。
“不行,”陆晓琳沉不住气,“我得去找慧娟,这鬼丫头准知道这事的底细—
—我饶不了她的!”
张荔担心起来,说:“这事不好搞得太僵,只要以后冷媚不再插手,我们也就
没什么可说的了。”
康庄也说:“是的,只要不影响天赐,不再骚扰我们的生活,我们不会太苛刻,
都是人嘛!”
郑思渊自告奋勇,“我看这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陆晓琳怀疑地瞥他一眼,“你?”
“放心,我会妥善解决的。”
午时,陆晓琳挽留表哥表嫂吃饭,可他们横竖不肯留下,说出来时托邻居照看
天赐,不回去不放心的。临走,他俩还一再叮咛:“思渊,这事全拜托你了。”
“你们放心好了,我会弄清楚的。”
张荔说:“天赐眼见一天天长大了,我真怕有一天她突然就……”
郑思渊说:“我懂你的心情。”
4
“有这样的事?”
在那个小公园里,齐慧娟听了郑思渊的叙说后,忍不住惊奇地望着他,如在梦
中,满脸迷茫的神情。看来她对此真一无所知。
郑思渊颇感意外,“你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啊!”她不像在说玩笑。“从上次我带你去见冷媚之后,我就再没
见过她。”她看看他,“我真怕再见到她。”
这是真话。他看得出,她有意回避冷媚,或者可以说,冷媚也在有意回避她。
她们谁都不愿再因此感到痛苦和难堪。这他完全可以想见。
“你想这事真会是冷媚……”
不知怎地,郑思渊倒希望此事就是冷媚所为,这样,他便有充分理由去接触她;
他之所以挺身而出,包揽下这事,其中不无这方面的考虑。然而,反过来说,他又
不希望是冷媚干的,这样就不会有她的麻烦,也就不会对她构成伤害。他很矛盾。
齐慧娟肯定地说:“会的。”
“为什么?”
“她本来对天赐就怀有一种负罪心情。过去她不得已遗弃她,而今天她觉得自
己有能力给她……因而,她想尽可能多地给天赐一些补偿,以赎自己的罪过……”
她说过,忽然盯望起他,“你能理解女人的心吗?”
他点点头,少时,似又费解地摇摇头。
“她的心已从过去的冻结中蠕活过来,她要赎罪,要尽她做母亲的责任!”
她声音隐隐哽咽,默默埋下头。她对冷媚总是宽容的。
他燃上一支烟,深深嘬了一口。
公园出奇的冷清,阵阵清风微微摇动两侧绿丛丛的女贞树墙,发出飒飒瑟瑟的
微响,像默默倾诉着什么,很有点凄凉。
一对年轻夫妇推着童车缓缓走来,车里坐着的婴孩睁着惊奇的眼睛,打量着周
围新异的世界,嘴角蜿蜒出一条涎水。突然,婴孩眼睛一亮,她看见一只飞舞在花
丛中的玉色蝴蝶,咿咿呀呀叫起来,挥动着两只藕节般白嫩的胳膊。母亲听懂了孩
子的语言,放下童车,朝那只蝴蝶悄悄追去——她见蝴蝶叮在一朵花上,蹑手蹑脚
移过去,猛地伸手去捏它的翅膀,蝴蝶翩翩飞起,抖颤着带美丽花斑的翅翼,袅袅
飞走了。
婴孩咧开无牙的小嘴,哑哑地笑开了。父亲也笑了,猫下腰,贴着婴孩粉嘟嘟
的脸蛋,启发地说:“蝴蝶。”
婴孩随之呜哝了一句。
父亲又耐心地启发,“蝴蝶”。
婴孩咧开嘴笑,很是稚气。
父亲循序渐进,“漂亮的花蝴蝶”。
母亲走过来,吻了婴孩一下,“囡囡也是只漂亮的花蝴蝶。”
郑思渊坐在长椅上,默默看着这一切,嘴角浮出一丝浅笑。少时,他转脸看身
边的齐慧娟,见她目不转睛盯望着童车里的婴孩,怅惘地自语:“冷媚的花蝴蝶飞
了……”
继而,她又懊悔地喟叹了声,“唉,当初我真不该……”
“这并不是你的过错。”
她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