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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寒光的悒郁。她沮丧地垂下头,咬得嘴唇发白。“是的,我没有资格了……”
她说出了他想说没敢说的话,他觉出她的心被什么撕裂了,在痛苦的颤栗。他
想转换话题,调和一下眼前令人窒息的沉闷。他想到刚刚看见的那张照片,忍不住
问:“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照片上的那青年就是天赐的生父吧?”
这话问的要多蠢有多蠢,它无疑是致命的,正好戳到她的疼处,至少也是她最
为脆弱、最容易遭到毁坏的敏感区。可话已泼出,无法收回。
她猛然抬起头,出乎意料的冷静。“是的。”
他暗暗一阵惊喜,“你们现在还有……书信来往?”
“是的。”
“这么说他并没抛弃……你?”
“不,他已经结婚了,跟一个法国女人。”
这太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她谈论起他,竟像谈论一个陌生人。他恍若一
下触摸到她灵魂的扉页,就要掀开它,去读里面掩藏着的秘密……
“所以你才这么作践自己,折磨自己?你就不能改变眼前的生活吗?你并不孤
独,你的朋友齐慧娟,还有我、我们大家都很关心你……”
她冷冷一笑,又恢复了起先的面孔,说:“您关心我?郑先生,谢谢你的好意!
我明白你们男人需要什么,”她嘴角浮出一丝鄙夷:“你以前也曾向我暗示过,不
是么,来吧,我会让你满意的。”她站起身,朝一侧卧室走过去。
他被她弄懵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就别装正人君子了,你三番五次地来找我,不就为这个么?我满足你,我
欠你的情,正好可以补偿,我最了解你们男人!”说着,她当着他一件件脱起衣服,
笑微微地看着他,那目光不无一种冷蔑、鄙夷。
蓦地,他觉得受到污辱与奚落,脸涨得青紫,霍地跃起身,咆哮说:“请你自
重!”
他转身朝门外走,忽听哇的一下,内室爆出一声撕心裂胆的嚎啕。
第九章
1
钟木西行而去,临行前留下话,叮嘱郑思渊和杨飘通力合作,尽快把电影脚本
拉出来。等脚本写出,立刻电告于他,说:“我静候佳音,随时准备南下。”
钟木飞走时,杨飘、白薇去机场送他,郑思渊没有去。他原先答应杨飘说去的,
临了却突然改变了主意。这突然的变故,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怕再看见那种庸
俗不堪的场面,还是怕降低自己的人格?
这之前,杨飘曾私下说:“钟木要走了,咱们得给他加点油。”
他知道这“加油”的意思,就是送点礼给钟木,可他当时当着杨飘故意装糊涂。
“加什么油?”
杨飘见他心下吝啬,一笑,说:“好了,这事由我来办,到时你总得去机场送
送钟木,就算礼节性的。”
他勉强点了头。可是,他到底还是没去。
对他的言而无信,杨飘并没有责怪他。在送走钟木的第二天,杨飘给他通了电
话,说:“老郑,钟木我送走了。他对咱们很满意,说合作已有了良好的开端,让
咱们放开胆子写。这样吧,脚本的事就交给我了,你就暂时不要过问,等我拉出来,
再交给你斧正。你看好吗?”
“行啊!”
他爽快地答应了。爬格子是件苦差事,俩人合作,他不用动笔,落个逍遥自在,
自然是乐意的。虽心下过意不去,但毕竟是杨飘自愿,他何苦冷落他磅礴的热情,
倒不如顺水推舟。
杨飘满心欢喜,“就这么说定了。”
“你办事,我放心。”
他哈哈一笑,想尽快摆脱这改编的事,让自己放松放松。这阵儿,他的确够紧
张的。
“有你这句话,我就把心放肚里了。”
杨飘也乐得他撒手不管。自此,他出溜一下销声匿迹,杳无踪影。白薇是他的
小尾巴,也一去无消息,独独他落个清静自在。看来改编脚本的事,可就此告个段
落。
2
杨飘一去,晃晃近一月,果然彼此相安无事。
郑思渊虽落个清静无为,但内中仍不免拳拳恋恋。他不时想到杨飘,尤其一人
静下来,无所事事,捧着书本发呆时。一想杨飘为改编脚本而伏案苦思冥想,或是
埋头于香烟的云山雾海中,他心里就忍不住发笑——他到底改编得怎样了?进展顺
利?抑或一筹莫展,陷入形象思维的死胡同?
这不是件轻松活计。他知道自己的《沉沦女》,它虽为改编脚本提供了蓝本,
但距离电影还有相当一段路途。杨飘也说过,作品中西妮的人物形象欠丰满,还需
要大量的、活鲜鲜的生活素材,以及真实可信的细节去充实;否则,电影脚本只会
是原著的翻版。这是他不愿看到的,因而尽管他有些担忧,但他还是克制自己,要
相信杨飘,他在电影创作上是有经验的,况且他对杨飘说过“你办事,我放心”的
话,他不好再去叨扰他。或许要不多久,杨飘就会怀揣电影脚本,兴冲冲跑来找他。
他耐心等待着。然而,时间一天天匆匆过去,他既没等到杨飘的电话,更没见
到他的踪影。杨飘好像从这世界上突然消失了。
就在他焦灼万状、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白薇冷不丁找上门来。许久不见,
他发现她忽然消瘦了一圈,脸色黄巴巴的。她上报社找他,这还是头一次。
“白薇,快进来坐!”
她站着没动,嘴角抽动了几下。“郑老师,你能出来一下吗?”
他迟疑一下,赶忙收拾起桌上的东西。等他忙完,他们相继来到报社大门的楼
廊下。
他一脸欢喜,“是杨飘让你来找我吧,打个电话不就行了,何必亲自跑来。这
么说,他把本子改出来了。哈哈,这个杨飘啊,我还当他……”他忽见她脸色不对,
眼眶蓄一泓晶莹的泪花,“白薇,你这是怎么了?”
她猛地转过脸,好像在强忍泪水。
他不明底细,皱眉想了想,豁然笑了。“是不是杨飘这阵儿忙于改本子,冷落
了你?”
她忽地转身,“他改什么改,他压根儿啥都没写!”
他怔忡住,“他没写,那他在干什么?”
“你去问他好了!”
他如坠梦中,说:“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杨飘他……”她梗了梗,欲言又止。
“杨飘到底怎么了?”
“他跟那个坏女人勾搭上了!”
“谁?哪个坏女人?”
“冷媚!”她吐出这名字,别转脸去,呜呜哭了。
“什么?!”
他呆若木鸡,整个儿塑在那里。这消息太突然了,突然得让他无法接受。这会
是真的?不、不会的,这绝不可能,杨飘和冷媚没这个时间,何况他和冷媚仅仅是
刚刚认识,不可能这么迅速就……坠入情网!女人有时总有点神经过敏,她们不允
许自己钟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来往,哪怕只是和异性说说话,稍稍亲昵些,也会撩
拨起她们强烈的嫉妒心的。杨飘为改编脚本,可能不止一次找过冷媚,白薇由此醋
意大发,可以想见,但绝不会发生像白薇说的那种事情。
他笑了笑,“你一定是误会了吧。”
她惊瞪双目,“我误会?”
“你要相信杨飘,他去找冷媚,只不过想讨点写作素材,这你也不是不知道,
你不是也跟杨飘一块儿去医院看过冷媚……总之,你要相信他。”
她横下眉,“可他不让人相信!”
他又笑了,“你细想想,杨飘和冷媚,冷媚是什么人,这有可能吗?简直笑话
么,这绝不可能!”
“是的,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我开始也不相信,可我最近盯梢他们好一
阵儿,由不得你不信啊!”
他吃惊地看她,“你真去盯梢他了?”
“很卑鄙是吧?”
“不,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完全没这必要……”他原想说,爱情是以相互
间的信任为基础的,盯梢无疑毁灭了相互间的信任,但白薇的嫉妒已使她丧失理智,
不能自己。女人一旦嫉妒起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更何况她的嫉妒是以对杨飘的
爱为基础的。
“有这必要,因为杨飘的魂儿已被那坏女人勾走了,他整天跟她鬼混在一起,
有时连夜里……”
他大大吃了一惊,尽管他不完全相信白薇的话,认为她话中有许多捕风捉影的
猜忌成分,但杨飘居然是夜不归,这不能不让他产生一些想法。
“郑老师,”她哀求说,“我求你去劝劝他,他会听你的,让他别再跟那坏女
人搅在一起,那会毁了他自己的!”
他明白了白薇来找他的用意了。由此看来,这之前她和杨飘就这问题已发生冲
突,万般无奈,她才跑来找他的。他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我受不了他那样,真的受不了!”她又痛苦地抽泣起来。
“白薇,你先别这样,我会去找他,也请你冷静一下……”
她感激地看他,“我真心谢谢你,我……”
“不要这样,如果真像你说的,我会规劝他回头的,他不该……”
如果白薇说的是事实,杨飘真坠入情网,他有力量和能力规劝他回头吗?他心
里一点没底。
“那就请你打这个电话,不然你怕难找到他。”
她从衣兜掏出张写有号码的纸片,交到他手里。他一看,不禁怔住:这不是冷
媚的电话号码吗?他心下一沉,更加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这电话号码显然是她盯梢
的成果,他完全可以想象白薇鬼鬼祟祟、心裂欲碎的情景。
“那就拜托您了。”
白薇似乎将所有希望都压在他身上了,仿佛他有回天之力。
“我试试看吧。”
她见他口吻松动,忙盯上一句:“请你一定帮忙!”
“我尽力而为吧!”
3
郑思渊不负重托,在白薇找他的当天晚上,即按白薇交给他的纸片上的电话号
码——其实,他早已结结实实地记住了这号码——给冷媚的公寓挂了电话。
为避陆晓琳生疑,他是从生活小区公共电话亭挂的。电话嗷嗷叫了半天,竟没
人来接,他抬腕看表,正晚上八点多钟,不禁哑然失笑。对惯于夜生活的冷媚来说,
这时候自不会闷在公寓独自发呆,她许是正泡在酒吧,或是舞厅;要么便去了东皋
保税区,那位不明身份的“包身”主那里了。想到这儿,他不由顿了一下,倘照白
薇的说法,杨飘坠入冷媚情网,那么冷媚还会另筑香巢,胡作非为吗?他不由摇摇
头。
她会不会是和杨飘在一起呢?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杨飘是影视剧作家,且英俊
潇洒,不能不对冷媚构成吸引,一种男人对女人纯自然的吸引;况且杨飘又是极善
于逢场作戏的男人。
稍稍追溯一下,不难发现,从一开始他和陆晓琳去医院看冷媚,她第一次谈到
杨飘时的情景,絮絮叨叨,既新奇又兴奋,虽有所掩饰,可掩饰的背后恰恰说明她
对杨飘一见倾心(她已有对男人一见倾心的先例)。由此推想下去,杨飘后来主动
去医院帮她收拾出院(是杨飘主动,还是冷媚的邀请?);再有按杨飘说冷媚出于
感激,又热情相邀,请他吃饭,对他这个所谓“脚夫”进行酬谢,客观上无疑使他
和冷媚的关系朝前推进了一步。现在看来,冷媚对杨飘的约请恐怕不单单出于感激,
当另有隐情。至于他们相见的情景,恐怕只有上帝才会知道。就眼下发展情形推测,
那绝不是一次单纯的会晤,可说已类乎男女情人的幽会了。不妨再延伸出一个推理,
钟术走后,杨飘单方面提出由他改脚本,不让他再过问,并对冷媚产生极大热情,
一再声明是为了脚本中的西妮,不顾他再三劝阻,一意孤行去接触冷媚,这怕也不
是孤立的了。
“只怕杨飘是以体验生活为名,真的坠入情网,陷进去可拨不出来呀!”钟木
无意中的一句笑话忽地冒上来。不,这已不是句笑话,一切都顺理成章。
难道真会像他所推论的吗?他实在手足无措倘若退一步想,杨飘和冷媚真的两
情相悦,及至结为伉俪,岂不也是一桩好事。这可以使冷媚迅速挣脱龌龊生活的羁
绊,走入新的大地。但是,白薇可怎么办呢?她是一个那么单纯而热烈的女孩!
他陷入矛盾的漩涡……
他再次按那个电话打过去时,又碰了个钉子。
“喂,哪位?”
不是冷媚。这说话的女人是谁?
“我找冷媚。”
对方不客气地说:“你是谁?”
“郑思渊。”
对方顿了顿,“她不在。”
“去哪儿了?”
“她出门了。”
“请问她有没有说过去哪儿?”
“她出远门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