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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人的沉沦与新生-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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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飘不好的看法。杨飘是靠自己的力量闯荡出来的,他大概养成了一遇机会就抓住
不放的习惯,因为生活对他们这些毫无家庭背景作依托的人,总是吝啬的,给他们
的机会很少,所以一旦碰上,他们总像饿虎扑食一般。眼下杨飘改编他这部小说,
对他不能不是个机遇,设若一炮打响,对他以后立足于影视界是大有裨益的。郑思
渊开始理解杨飘了。
    一片呈黑灰色的挤挤挨挨、鸭埘鸡舍状的工棚区横在眼前。这儿街巷狭窄,道
路凹凸不平,房屋破旧,偶尔见一两座小楼,鹤立鸡群般矗立,日本碉堡似的,给
人以不雅的印象。设若在此拍摄旧时代生活影片,几乎无须重新布置场景了。他随
白薇深一脚浅一脚转了几个巷子,辗转来到杨飘家老式木阁楼前。这本阁楼原是家
老字号的店铺,上下一律镶格门窗,几经风雨剥蚀,已陈旧不堪,但仍透着古色古
香的气息。它可算得上工棚区惟一存在的“文物”了。
    “杨飘!”
    白薇站在木阁楼下喊。杨飘闻声,从阁楼上撑起木格窗,探出脑袋,见白薇身
后的郑思渊,忙又缩回身。少时,木阁楼内一阵砰砰的脚步声,杨飘飘然来到他跟
前,上去攥住他的手,说:“你咋亲自跑来了,有事让白薇捎个话不就行了。”
    白薇说:“郑老师急着见你。”
    杨飘说:“有急事?”
    他不想在白薇面前摊牌,说:“不,我只想来看看你。”
    杨飘热情地拉他上楼,说:“我就说打电话给你呢,西影厂来了位导演,我对
他谈了咱们的本子,他很感兴趣,当即拍板说他接了;还说一女不嫁两夫,拍摄权
归西影厂了。我就说带你去见见他,咱们得抓紧呀!”
    他随杨飘攀援而上,头不意碰在楼门井字方孔上,疼得他直呼哎哟。杨飘上手
拉他一把:“不要紧吧?”
    “没事、没事。”
    随后跟上的白薇,嗬嗬笑弯了腰,说:“我头次来也给碰了一下,这是杨飘的
见面礼!”
    他故作幽默,“不,是下马威!”
    杨飘有些难为情,“这房子是历史的遗留物,楼门设计很不科学。旧小说里还
说过去人六尺之躯,武侠书说是身高丈二,可这楼门显然是为侏儒设计的。”
    三人哈哈笑了。
    到了楼上,白薇搬来书桌前的椅子给郑思渊坐,他没坐,只顾打量这鸽子宛似
的木阁楼。它大约不足十平米,四壁是褐色的木板,隔出一方空间,室内一桌一椅
一床,占去绝大空间,让人一览无余。
    他可以想见,杨飘是在怎样的环境中坚持创作的,不禁油然升起一种敬意。
    “郑老师,您坐、您坐呀!我刚调新单位不久,很难捞到住房,好歹父母撇下
这份祖业,哥嫂们都在外地工作,这儿就由我继承下来,可谓躲进小楼成一统吧!”
    他哈哈一笑,双双落座。白薇却无处可坐了,无奈杨飘只好朝床头挪了挪,给
它腾出位置。白薇不坐,朝他俩摆摆手,说:“你们先聊着,我去去就来。”说过,
转身下了楼。
    杨飘似乎不在乎她的去留,说:“郑老师,你急着找我,想必有了新想法?”
    他不好再弯弯绕,说:“你去看过冷媚了?”
    杨飘惊了一下,“是的。可你咋知道的,你也去看过她了?看看,我说咱们总
会找到合作的途径的!”
    “你送她一束花。”
    “是啊,一束月季,从花店买的——她不喜欢?”
    他一笑,“她差点没把那花转送我。”
    杨飘略略尴尬。
    “你认为这样就能博得她的好感了?”
    杨飘感到他话里锋芒,默然不语。
    “你错了! 她是个奇怪的女人,又是个很敏感的女人,这种敏感无异于阿Q对
光和亮的敏感——你懂吗?”
    他居高临下的教训口吻,激得杨飘坐不住了,说:“难道郑老师今天专程来,
就为告诉我这些?”
    “是的,另外我还想告诉你,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去找她,更不要带白薇去!”
    “带不带白薇去,我可以考虑。”杨飘强硬起来,“至于我以后去找她还是不
去找她,我想是我个人的事情。它与我们目前的合作没有多大关系,我希望这不影
响我们的合作……”
    郑思渊被噎住,暗暗窝火,说:“说到合作,我想目前不是时候,我……”
    “为什么?”
    “我不想再因此伤害她,以使她重蹈覆辙,酿成悲剧!”
    杨飘忽地爆出响亮的大笑,笑声震得本阁楼嗡嗡作响。“老郑啊老郑——我这
样叫你,你不介意吧?——你太善良了,也太小看冷媚这种女人了!或许就因为你
的善良,你才有意无意夸大了你作品的功能。一篇小说能杀死人吗?笑话,天大的
笑话!一纸文章吓不跑孙传芳,这是鲁迅先生说的。我觉得你的内疚、自责完全是
自作多情、庸人自扰!请原谅我这样措辞,可实际情况恰恰如此。我可以放心地告
诉你,她自杀绝不是看了你的小说,而是因为一个绝情的男人!”
    这回轮到他惊骇了:“你听谁说的?”
    “凭我的直觉。”
    他撇撇嘴,“直觉?”
    “可以肯定不是你的小说让她走上绝路;倘真如此,你我都可以陶醉一番,那
是文学的胜利!”
    楼下索道般的楼梯一阵响动,白薇拎一包油乎乎的熟食,兴冲冲攀援上楼,嚷
道:“你们光有精神食粮不行,我给你们弄来了物质食粮!”
    这时,郑思渊才想起看表,一惊,说:“哎呀,我该走了。”
    杨飘上去摁住他,说:“老郑,说什么你都不能走!”
    白薇朝他噘嘴,“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可是辛辛苦苦跑大远道弄来的,不吃白
不吃啊!”
    郑思渊一笑,“好,不走了,吃!”
    “这就对了。”
    白薇找来餐具,将熟食一样样倒在盘中,又忙着撕切板鸭、卤肉之类,俨然家
庭主妇。杨飘却袖手旁观,一副男主人的派头。一切忙乎妥帖,她直起身腰,用纸
抹抹手,碰杨飘一下,说:“你们刚刚谈了些什么?”
    杨飘一笑,“一个女人。”
    “女人?”她转对郑思渊,“是冷媚吧?”
    郑思渊点点头。
    白薇叹道:“她可真漂亮,一个冷美人!”

    3

    郑思渊从杨飘木阁楼回到家,时已近午夜。
    这夜,他喝了不少酒,从未这么痛快淋漓地喝过;酒能助谈兴,他也说了许多
话,从未这么直抒胸臆过。无疑,他与杨飘投桃报李地达成了某种默契。心之交流,
使他变得无所顾忌,以至把握不住自个儿,喝得近乎酩酊,是杨飘搀扶他下楼,又
唤了辆黄鱼车,把他送回家的。
    陆晓琳没睡,一直坐桌边等他。有人来过,桌上堆着一网兜的礼品。她见他晃
荡荡夜游神般撞回来,顿时不悦,说:“这一夜,你都晕哪儿去了?”
    郑思渊猩红着眼,说:“去一个朋友家了,情投意合,就留下喝了点……”
    “还喝了点,瞧你酒气喷人的样,”陆晓琳端起职业架子,“当心你自己的肝
脏!”
    他看见桌上的礼品,“谁来过?”
    “慧娟。”
    “她有事?”
    “人家把东西给退回来了。”
    “冷媚?”
    “还能是谁!”
    他大惑不解,“她是嫌少,还是……”
    “我能知道人家怎么想的。慧娟说,它不愿收,是怕担当不起。鬼点子可真多!
就说上午吧,明明自己服药自杀,却说睡不好觉多吃了点药,明摆着说瞎话!退回
来也好,她这种人,还是少掺搅的好!”
    郑思渊倒能理解,“你给她做了不少事,她要是收你了东西,更过意不去,这
也是可以理解的。多承别人的情,也不是什么好滋味啊!”
    “谁让她承情了,让她这种人承情,我还嫌丢人呢!”

    



 
                                第六章

    1

    初次相识,冷媚便给郑思渊烙下深刻印象。她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尤其涂有
深重眼影、忧伤而哀怨的眸子,时时在他脑海中浮动、游弋,久久挥之不去。
    冷媚吸引了他,他说不清为什么,是她坎坷的命途,还是她的身世遭遇?都是,
好像又都不是。他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漩涡,并被这漩涡挟裹着、压迫着,身不由
己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的确,她是美丽的,简直媚入骨髓,美丽得令人惊讶;同
时,这美丽又蒙着一层迷离的冷漠、忧郁,透射出咄咄逼人的气质,更具夺魂掠魄
的潜在魅力。
    生活中常常出现这样的情景,一些女人过目即忘,一些女人却让人只见上一次
就没齿难忘。冷媚就是那种一见便让人刻骨铭心的女人。诚然,郑思渊对她并不存
非分之想,他内中只有一个明确的欲望在蠢蠢蠕动,那就是再见上她一面,哪怕仅
仅一面。这想法很古怪,像一条蠕动着的小虫,可他恰恰被这古怪的想法蛊惑着。
    由于齐慧娟的缘故,她不可能、也不愿意再为他安排与冷媚见面的机会。他不
知冷媚的居处,这倒无关紧要,只要想见到她,他只须走进她们那种人的生活圈子
就行。无疑,她的生活圈子是狭窄的,去旋转餐厅、洗桑拿浴、泡迷幻酒吧、癫狂
太空舞厅、或是应招去某个别墅小区……这些,几乎是她们日复一日的生活内容。
他时不时去那地方走走,不难碰上她。为此,不妨充上一回大款,去酒吧包房一掷
千金,好好“采访”一回。不,这些都不是他该有的作为!
    他和她同在一个城市,天地再大,也总有碰面的时候。还是顺其自然的好。这
种机会随时都会有的,这真要看他的运气了。冷媚是块大文章,他不会轻易丢手的。

    2

    又是一个下雨的日子。
    傍晚时分,郑思渊和报社的几位同事合撑着一把雨伞,闯进一家叫丽都的酒吧。
因他写的一篇“豆腐块”撞上华东地区短新闻评比的优秀奖,报社一帮穷秀才非逮
住撮一顿不可。他不是吝啬鬼,从兜里掏出奖金,朝桌上一拍,说:“狗日的,吃
了它!”他们刚落座,一位涂脂抹粉的服务小姐,就笑容可掬地递上菜单,几位馋
猫就争着抢着点自己喜爱吃的菜,独独不问他的胃口。反正吃别人的不心疼,他只
好由着他们宰了。在他们为一盘小菜争执不下的时候,他眼睛悠闲地在这豪华幽雅
的酒吧里兜了一圈。倏地,他的目光顿住,死死凝固在不远处的一张餐桌上。
    不错,他看见了冷媚。
    冷媚独自一人枯坐在与他隔一张桌的地方,手夹着一枝摩尔烟,一口口喷吐,
像焦灼地等什么人。她无疑在等一个男人,等待“出售”自己,出售给一个肯花大
价钱寻欢作乐的男人。他在寻找着“猎物”。
    这时,她眼睛飘过来,目光冷幽幽,且迷离恍惚,从他脸上掠过,重又飘落在
她桌上那束装饰性的绢花上。她对周围的人都漠不关心。
    他被她目光牵引,不由自主站起身,朝她桌位挪去,步态毫不迟疑。他站到她
的桌旁,遮了她的视线,她这才抬脸看他,略略一个愣怔。
    “你还记得我吗?”
    她礼貌地站起身,“郑先生,怎么会记不得呢。”
    他心下一松,觉得倒没碰壁。
    她嘴角泛出一汪浅笑,笑容泉水般明亮,含着些许暖意,“您这是……”
    “哦,我跟几位同事随便来坐坐——你等人?”
    “不,我也随便坐坐。”
    他指指她对面的座椅,“我能坐下吗?”
    她一笑,“当然可以。”
    

    他绕过去坐下,刚落座,就听她说:“要喝点什么吗?”
    “不,我只坐一会儿。”
    她又老话重提,“那件事,我还要说多谢先生您的关照了。”
    “不必客气,”他突然壮起胆说,“我坐这儿,不会影响你吧?”
    “您指什么?”
    刚才的话太唐突,他立刻改回又说:“我是说希望有机会跟你单独坐坐。”
    她咯咯笑了,“您开玩笑吧,先生您会是那种人么!”
    显然,她误解了他话的意思。他不禁有些赧然,急忙解释说:“我说的只是单
独坐一坐……”
    她沉默了一下,抿嘴一笑,“可以,我随时为您服务。不过对您,我不收费,
就算对您的报答。”
    她还是把他的话听歪了。但她的回答,还是让他觉得暗暗热血沸腾,他明白了
她话的意思。他绯红了脸,嗫嚅说:“我不是那个……”
    可恨的是,还没容他将意思对她表达清楚(其实,他很难表达得清楚),他的
那帮不识相的朋友,就大着嗓子喊:“老郑,开宴了!”
    他顿觉很是扫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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