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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的山鸡和斑鸠,在光秃秃的树枝间寻觅着。
功夫不大,从静静的雾气中渐渐涌动起滚滚的尘埃与喧哗。接着轰隆隆的发动机的吼叫声,打破了山野的寂静。尘埃翻滚着、升腾着,出现了几辆装甲车庞大沉重的车身。它的左右及后面跟随着许多日军士兵,他们端着枪、连腰都不弯、大踏步奔走着、呼喊着。
洛处长眉头紧锁,他转身问孙常发,“在敌人进攻的路上是不是都布了雷?”
“放心吧!我把缴获的手榴弹都用上了。”
处长拉住二人的手说:“咱们只能各负责一面了,也许日后还能再见面,也许这是就是最后一面了,多保重吧!”。
说罢三人紧紧拥抱一下,就匆匆奔向各自的部队,再也没有回头。
战斗打响了,暴风骤雨般的爆炸,掀起遮天蔽日的尘埃。被爆炸掀起来的泥土、砂石、草屑、和残肢断臂,如同飘飞的黑雨久久不散。
日军兵跟在坦克车的后面,奔跑着、呼喊着、前面的倒下了,后面则踩着他的尸体大步向前冲。他们也是军人,也是男子汉。他们的自私懦弱和玩世不恭,早已被同伴的鲜血和生命荡涤一空,沸腾体内的惟有男子汉的刚烈骁勇和军人的高傲了。
四班长马海川把持一挺机枪猛烈扫射着。他的肩膀和胸部早已负伤,他只觉得半边身子开始麻木。突然机枪卡壳了,就在他想在岩石上磕掉卡住机枪的子弹壳时。一辆坦装甲车从斜方向扑了上来,后面簇拥着大批的敌人。他知道已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他顺手抓过放在他身边的爆破筒。拉断弦,大吼一声:“给老子留在这里吧——!”他双腿一用力窜出掩体,就如同一颗流星似的钻进坦克车底下去了。在剧烈的爆炸声中,坦克车成为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
这个经常被人所疏忽的农家弟子,终于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创造了惊天动地的光焰。
一班的周大个子身上多处负伤,黯青色的肠子都流了出来。当几个鬼子兵扑到面前时,他一咬牙竟从尘埃里站了起来。他浑身是血,背部、肩部、腿上都是腾腾燃烧的火苗。他那流血的双手托着还在冒烟的炸药包,就如同是托起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他微眯着眼睛,嘴角浮动着一丝得意的笑容:“小子,过来看看谁的骨头硬——!”
这几个鬼子兵惊呆了。他们无法相信这个浑身是血,从头到脚都被烈火包裹的人,到底是人还是鬼?他们害怕了,怯弱了,他们转身就跑。周大个子吼了一声“小子,留下来吧——”他扑进了敌群。
在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他用鲜血和生命证实了,自己才是真正的强者。
七班的小于子弹打光了,他抡起枪托将一个敌人砸得脑浆迸裂。可他却被另一个鬼子兵的刺刀刺进他的腹部,他一只手抓住鬼子兵的枪杆,另一只手抽出匕首。但距离远了点,于是他双腿用力一蹬,刺刀竟从他的背部透了出来,可他却终于将匕首刺进了敌人的胸膛。他是以这种以死相拼的强悍,升华了军人最高的品德——绝不屈服,问心无愧!
洛处长已率领三个战斗小组,采取正面出击两侧迂回抄后路方式,将从西侧进攻的敌人拦腰截断予以全歼。并利用这个间隙和冯镇海通了最后一次电话:“部队伤亡太大了,鬼子投入的兵力又过于密集。是时候了,该投入预备队了!”
话未说完,战士就喊了起来:“敌人从两侧包抄上来了!”
冯镇海浑身一震,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他匆忙说了一句“处长,鬼子扑上来了。我去了——”说罢,他扔下话筒,便冲了上去。
处长听到话筒落地的声音。他愣住了!一种军人特有的悲壮之情,涌上他的胸间。
他将最后的预备队投入了战场。在处长率领下,以猛虎下山之势,由东面向南斜插下来。眨眼之间,几十名日军士兵,就倒在他们的枪口之下。
处长扑到冯镇海身边时,他的腹部、背部、胸部早已血渍斑斑。冯镇海紧紧拉住处长的手,有气无力的说:“把大家带回去咱们本不应该这样…啊话未说完,一股鲜血顺口里呛了出来。他的头向下猛的一沉,便气绝身亡了。可他却死也未瞑目,他不甘心哪!
日军见攻击受挫,又一次向459高地狂轰滥炸。暴风骤雨般的炮弹,数不清的燃烧弹,卷起“呜呜”的风声,发出尖利刺耳的啸叫。气浪掀起的尘埃,使无数草屑、砂石、肢体碎块,散碎的枪械,在空中翻飞起舞。数不清的钢盔就像魔术师手中的草帽,在空中滴溜乱转。
袁火生早已筋疲力尽了,身上已多处负伤。趁爆炸的间隙,他躲在岩石后面包扎伤口。这时空中飞过来一群榴弹发出刺耳的“嘶嘶”声,袁火生并未在意,可这些炮弹偏偏落在他的身旁。
就在这个瞬间,洛处长猛的扑了过去将他压在身下。爆炸之后他费了很大劲,才从处长身体下钻出来。他这才发现处长的左臂被弹片整个切断了,背部、腿部、颈部、头部已多处负伤。
小袁落泪了,他将处长紧紧抱在怀里。处长的脸色如同一张白纸,嘴里流出大股的血沫子。他那只已残缺不全的右手,在胸前口袋上来回抓着。小袁从他胸前口袋里寻到一只被血染红的信封,递到处长手里。他却用那只受伤的手把信封使劲推向小袁,头重重的点了点。旋即他的身体剧烈抖动了一下,他的头垂下去了。但他的双眼仍睁着,看着蔚蓝色的天空。
小袁打开信封发现是一张黑白照片,那是处长和他儿子的合影。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可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明白。但他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该怎样去做!
他收起照片跪在处长面前,他高声发誓:“洛处长,请放心吧!如果我能活着离开战场,你的儿子,就是我的亲生骨血!苍天作证,以血为鉴。”说罢,他的头颅重重叩拜在这被鲜血染红的大地上。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洛处长的眼睛终于闭上了,而且是那样的坦然平静而又安详。
战斗更加残酷更加白热化了,双方都拼尽全力在进行最后的较量。双方都已清楚的意识到,对方已无力支撑太久了,所需要的都是最后的一击了。
密如风雨的炮弹除了腾起熊熊燃烧的火焰,升起浓浓的尘埃,人们已几乎听不到爆炸的声响了。阵地上的土都被炸松软了,酥脆了,踩上去就如同踩在干面粉里似的。敌我双方已没有什么技战术而言了,所有的也只是士兵个人之间勇气、毅力、胆量、和以死相拼的决心与献身精神的较量了。
丁政委已快挺不住了,她只觉得眼发黑、浑身发胀、嘴里在不断的向外冒血沫子。她的背部、颈部、胸部都已中弹、左腿已被炸断、随着每一次喘息,伤口都在不断地涌流出大股的鲜血。
她知道自己不行了。他拉住丁川地手,有气无力的说:“我冷我好冷啊抱住我…我想…回家…”
丁川把她紧紧地抱在怀中。她笑了,她的眼前渐渐的开始冒金星,头部愈发显得沉重。她的手在抖动,腹部和胸部的伤口在开裂,在缓缓撕裂她的五脏。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漂浮,在飞舞、她的眼前好像有许多鲜花在晃动。耳边传来的已不是枪炮声,而是阵阵悠扬的乐曲声。她的眼前升起了一层云雾,渐渐的云雾散去。出现在眼前的是舞动着翅膀在云雾里翩翩飞舞的父亲、母亲、冯镇海、周小双、叶成林、安鹏举、洛处长和许多她似曾相识的人。她笑了!她的眼睛渐渐闭上了,她的头重重跌落在草地上。
丁小露,这个并非虔诚地基督信徒。终于在血与火的洗礼中悟彻到了至真、至善、至美的真谛。彻底摆脱了十二因缘轮回的烦扰升入了永远不死的涅槃境界,她立地成佛了。
丁川此时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他的双腿在弹片搅动中已无力支撑他的躯体。他的头部缠满绷带,只有眼睛和鼻孔还依稀可见。他的腰背处已被弹片横向切开,厚厚的绷带已止不住鲜血的涌流。他在顽强坚持着,虽然他已不再奢望会活着走出这片战场。
日军特种作战大队参谋山田也倒下了,倒在距我方山顶指挥所不足二十米处。一串机枪子弹横穿过他的胸膛与腹腔,他倒下了。却又挣扎着向山顶爬行了几米,身后留下了长长地血迹。他的双眼仍然睁得大大的,圆圆的、他死不瞑目啊!是啊,仗打到这个份上,作为军人谁会甘心呢?
孙常发是西北军军官教导团训练出来的人,也曾多次参加过较大规模的丛林作战。所以他深谙丛林作战之道,他在构筑掩体及实施战斗准备过程中的谋略,足以证明了他的军事才能。
他在其防御地段巡视了一遍,并尽量从敌人的角度来审视周围的地势。他又将范天华和丁川与袁火生回撤到山顶掩蔽部的西南侧,并收拢了足够多的弹药及爆炸物。这里长满了密密麻麻地灌木丛,蒿草、荆棘丛生。繁茂的地表植被由阵地中心一直延伸到前沿,阵地上长满了高大粗壮的各种原生树木。地面上遍布不少的沟壑几乎四通八达,而且高低错落起伏不平形成一道道天然屏障。密如蜂窝般地岩穴与随处可见的突兀岩石,构成有机的整体防御工事。并将各种武器弹药分别放置在各防御地点,使我方人员无论在哪里防御都能有足够的武器弹药。
这样他与范天华、袁火生、丁川就由固定防御变成流动防御,缩短了防线却扩大了防区,降低了人员密度,也就极大地抵消了敌人轰炸的杀伤力。
日军士兵从踏上这片区域的第一步,便发现自己已陷入了困境。他们手中那又长又笨重的三八式步枪,在盘根错节的荆棘、葛藤、灌木丛中竟难以施展。无论是进攻还是策应,都是顾此失彼。更让日军措手不及的,是对手那精湛的素质及炉火纯青地射击技巧。
孙常发与范天华就如同两只出山的猛虎,在山岭间奔腾跳跃。两把德国造二十响长苗大镜面驳壳枪,在他俩的双手间呼啸着、挥动着。袁火生与丁川分左右遥相呼应,以解他们腹背受敌之忧。他们将原本就极其娴熟地枪法,发挥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距离较远就使用散乱堆放在各工事里的三八式步枪,近了就抡起德国MP…38式冲锋枪。或拼命投掷手榴弹及手雷,或是使用驳壳枪轮流“点名”。他们从来就没有打得这么淋漓尽致,彼此之间的配合默契也从未达到如此天衣无缝的程度。从阵地西北侧偷袭上来的27名鬼子兵,竟然被藏在岩穴中的丁川只用了两分钟的时间就打掉了。以至于这些鬼子们直到死,才第一次见识到用左手快速更换弹匣,还不影响另一支手枪射击的精度表演。
渐渐的枪炮声稀疏了,战斗停止了。抗联的一个营及苏军的两个摩托化步兵连赶到了。
日军终于有了一个“台阶”,体面的撤出了部队。
随后,双方医护人员进入战区。开始医治伤员,处理阵亡人员遗体。
此时已是红日当空,天如水,山如墨,阵阵山风飘浮着浓烈的血腥味。
所有进入战区的医护人员全惊呆了,偌大的459高地上几乎铺满了尸体。许多具遗体是在阵亡之后,又被弹片战火反复摧残。树不谓不多,却已经没有几棵树上还保有完整的叶片了。每一棵树干上无不嵌满锯齿形的弹片,随地可见的是散落的弹药和肢体的碎块。甚至有的是双方的军人扭打在一起,同归于尽又被汽油弹烧焦以至于竟无法分辨彼此了。还有二十几具阵亡人员的遗体,依靠在岩石旁、树桩上却仍保持着生前战斗的姿态。
在场所有人员不能不被如此惨烈悲壮的场面深深地震撼,不能不为生命的脆弱而哀叹。又不能不为,人类自相残杀的技巧和智慧而感叹!
据双方确认。日军阵亡四百七十九人,轻重伤员及失踪人员未计算在内。(在山脚下河床战斗中阵亡人数应计算在内)被击落零式战斗机一架,攻击轰炸机一架。装甲车运兵三辆。94式轻型坦克一辆。
我军特别行动支队阵亡42人,(内含向导黄参谋)实际参战人数46人。
日军投入的兵力。为四个步兵中队、两个火力支援分队、一个分遣队。直接投入战斗的零式战斗机两架、轰炸机两架、TYPE924型装甲战车五辆,94式轻型坦克车两辆,92式步炮加强中队一个。
孙常发、范天华、丁川、袁火生在临离开战场前,凝望这片弥漫着硝烟烈火与血染的土地久久无语。突然他们双膝一软跪下了,随即他们将头颅深深的叩拜在这被鲜血浸泡的土地上。他们那痉挛的双手,死死抓住这被鲜血浸泡的土地。
他们的喉咙哽咽着、抽泣着,他们的身体在剧烈的痉挛中抖动着。突然他们那情感的潮水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他将多日的感慨与沮丧、亢奋与愤怒、失望与绝望、汇聚成一声长长的嗥叫。就如同是一头在丛林中迷了路,又被残酷现实击打得遍体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