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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乔纳森也陷于极度的悲痛之中。这种深深的悲痛一方面是因为这位尊敬的老人在其一生当中都把他当朋友对待,而且在最后还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对待他,并为他留下了一笔像我们这种清贫人家做梦都不敢想的财富。另一方面,乔纳森还为其他的原因而感到悲哀。他说他为所背负的责任感深感焦虑,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
我一直尝试着去鼓励他,我觉得我对他的信任有助于他恢复自信。但是现在,他却深陷在这种沉重的打击中无法自拔。这种打击太残酷了,像他这样温和、单纯、彬彬有礼和强壮男人在他挚友的帮助之下,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从一个小职员变成一位公司主管,而现在,他却如此受伤,如同釜底抽薪一般。
亲爱的,如果这些糟糕的事情影响到了你的快乐心情,请原谅。但是,亲爱的露茜,我
必须要向某个人倾诉,我在乔纳森面前始终得显出很勇敢很快乐的样子,这让我太疲惫了,而我在这里找不到可以信赖的倾诉对象。
后天,我们就要到伦敦来了,因为霍金斯先生在遗嘱里曾希望将自己和他的父亲埋在一起。由于霍金斯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所以乔纳森将要负责整个葬礼的举办。亲爱的露茜,我想我会抽空到你那里去一趟,哪怕是短短的几分钟也行。请原谅我让你担心了,送上所有的祝福。
你爱的米娜·哈克尔
谢瓦尔德医生的日记
9月20日
恐怕只有毅力和习惯才能让我今晚进入病房。我太痛苦,太沮丧,对整个世界及其一切都感到十分的厌倦。如果这个时候死神拍打着翅膀召唤我,我也无所谓。反正最近他已经接二连三的把露茜的母亲、亚瑟的父亲召唤走了。现在又是……还是让我继续工作吧。
我接替了范·黑尔辛的位置。我们也要亚瑟去休息一会儿,起初他不肯走,后来我告诉他,在白天我们还需要他的帮助,到时候我们不能都累垮了,那样的话露茜就麻烦了。他这才同意了我的建议。
第三部分第十二章(6)
范·黑尔辛非常亲切地对他说:“来吧,我的孩子,”他说,“跟我来,你现在身体虚弱,而且情绪非常低落,我们了解你身上的重负。你不能一个人呆着,那样只会让你感到恐惧和紧张。去客厅吧,那里有温暖的炉火,还有两个沙发,你睡其中一个,我睡另外一个,这样的话我们能够彼此安慰对方,哪怕谁都不说话,甚至是睡着的时候。”亚瑟跟他走了出去,走之前还依依不舍地回头张望着露茜那张白得发绿的脸。
露茜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我环顾了房间的四周,发现一切都布置妥当。教授已经在这个房间里放好了大蒜,就像在另一间屋子里做的那样。整个窗框上都放满了大蒜,露茜的脖子周围也是,就在范·黑尔辛要求露茜始终戴着的丝巾上面都是用大蒜的花朵编制的花环。
露茜发出轻微的鼾声,她的脸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糟糕,从她张开的嘴可以看到她的牙龈已经完全变白,而她的牙齿在昏暗不定的灯光下显得比早晨时更长更锋利。特别是那些犬齿,在变换的灯光下,看起来比其他的牙齿更尖更长。
我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她身旁。不久,她开始不安地蠕动起来,同时,窗外隐约传来了翅膀的拍打窗户的声音声。我悄悄走过去,从窗帘边上的缝隙往外看。外面月朗星稀,我发现声音都是由一只巨大的蝙蝠发出,它正在窗前盘旋,翅膀还不时地拍打着窗户,无疑它是被灯光吸引过来的,尽管灯光很暗。
当我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我发现露茜已经挪动了一点位置,而且她脖子上的花环也她被扯下来了。我只好尽可能地把花环放回原处,然后坐下来继续观察着她。
不久,她醒了过来,我喂了她一些吃的东西,这都是范·黑尔辛事先所交代过的事。她吃得很费力而且吃得很少。现在,我从她身上看不到那种潜意识中的求生欲望,以及抵抗病痛的力量。而让我感到吃惊而且好奇的是,在她恢复了意识之后,她把那些大蒜花按得更紧了。
这真是奇怪。当她处于昏迷熟睡状态时,她总是试图把大蒜花从自己身上拿走,而在她醒来的时候,又把它们抓得更紧。这不会有错,因为在接下来的好几个小时里,她在许多的醒醒睡睡中不断重复着这两种行为方式。
大约早上六点钟的时候,范·黑尔辛来换班。亚瑟睡得很死,他不忍心叫醒他。我听到当范·黑尔辛看到露茜的脸时吸了口冷气。然后他低声说:“快把窗帘拉起来,我需要亮光!”
接着他弯下腰,脸几乎都要碰到露茜的脸。他仔细地检查她,接着把露茜脖子上的花环以及丝巾都拿了下来。突然,他倒退回来,惊叹一声:“我的天哪!”这声惊叹仿佛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似的。我弯下腰看了看露茜,顿时感到一股凉气穿透全身。
露茜脖子上的伤口完全不见了!
足足有五分钟,范·黑尔辛一直站在那注视着露茜,他的表情严肃到极点。随后他转过身平静地对我说,“她要死了,不会太久了。听着!她是醒着的时候死,还是睡着的时候死将会有很大的区别。快去把可怜的亚瑟叫醒吧,让他来见这最后一面。他相信我们,我们也承诺过他。”
于是,我走进饭厅叫醒了亚瑟。他迷糊了一会儿,后来当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睡过头了,他看起来有点害怕。我告诉他露茜还在昏睡当中,同时以尽量温和的方式对他说,范·黑尔辛和我都担心露茜恐怕不行了。
亚瑟双手捂住脸,一下顺着沙发跪倒在地,他埋着头不断地祷告着,同时肩膀也开始悲痛地抽动起来。大约一分钟过后,我拉起他的手,把他扶了起来。“来,”我说,“我的老
朋友,鼓起你的勇气,只有这样才对露茜最好,她才最放松。”
我们来到露茜的房间,我发现范·黑尔辛一贯的富有远见。他已经做好准备而且使周围的摆设尽可能看起来令人心情愉快。他甚至已经为露茜梳好了头发,头发在枕头上铺成漂亮的波浪。
我们进屋的时候,露茜睁开了眼,她看到亚瑟,轻声说:“哦,亚瑟,我的爱人,真高兴你来了!”亚瑟弯下腰要去吻她,不过范·黑尔辛阻止了他,“不,”他说,“不是现在!握着她的手,这样能让她更舒适。”
于是,亚瑟握住了露茜的手,并跪在了她旁边,她看起来精神不错,柔和的光线衬着她天使般的双眸。然后,她渐渐地闭上了眼睛,又一次昏睡过去。她的胸脯轻轻地起伏着,就像一个疲惫的小孩在呼吸。
不久,睡过去的露茜又发生了我夜里注意到的变化。她又开始打呼噜,嘴巴张着,露出萎缩苍白的牙龈,牙齿又尖又长。之后,她在意识模糊,近乎梦游的状态中睁开双眼,表情非常呆板僵硬。同时,一种以前我从没有听过的娇媚得肉麻的声音从露茜的喉咙里发出来,“哦,亚瑟,我的爱人,很高兴你来了!吻我吧!”
第三部分第十二章(7)
亚瑟热切地弯下腰要去吻她。就在这一瞬间,我和范·黑尔辛从刚才被那个声音惊呆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同时伸手抓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拽了起来。没想到,我们使的力气这么大,以至于亚瑟几乎被顺势拖到了房间的另一头。
“为了你的生命别这么做!”他说,“为了你与她还活着的灵魂,不要这么做!”范·黑尔辛站在亚瑟和露茜中间,就像一头背水一战的狮子。
亚瑟被甩到后面,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在他激动得无法自制之前,显然他意识到所处的环境。他只好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
我一直紧紧地盯着露茜,范·黑尔辛也一样。这时,她的脸开始微微地抽搐起来,尖牙紧咬在了一起。随后,她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随即,她又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柔和。她伸出了苍白瘦弱的手,把范·黑尔辛的那只古铜色的大手拉近自己,然后吻了一下。“你是我真正的朋友。”她虚弱地说,话语中含着一种哀伤,“你是我真正的朋友,也是他真正的朋友!哦,好好保护他,让我去吧!”
“我发誓!”教授庄严地说,他跪在露茜身旁,举起了她的手,好似在宣誓一般。接着他转向亚瑟,对他说:“来吧,孩子,来握着她的手,并亲吻她的前额,只能亲一次。”
他们久久地凝视着,直到永别。露茜的眼睛又一次合上了。
一直在旁密切注视的范·黑尔辛拉住了亚瑟的手臂,把他拉到了一边。露茜的呼吸又加重了,但突然停止了。
“结束了,”范·黑尔辛说,“她死了!”
我扶着亚瑟把他带到客厅。他瘫坐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脸悲哀地抽泣起来,那种声音简直让我不忍听下去。
我回到了房间,范·黑尔辛还看着可怜的露茜,他的神情比以前更凝重了。而露茜的身体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死亡让她的美丽部分重现出来。她的眉头和脸重新舒展开来,甚至连嘴唇上那种死一般的惨白也不见了,似乎是因为血液已摆脱了心脏的负荷而重新回到了脸上,从而让死亡看起来更安详宁和。
“我们认为她是在睡着的时候死去的,同时也是在死的时候睡着的。”
我站在范·黑尔辛旁边,喃喃自语道:“可怜的女孩,她总算平静地离去了,一切都结束了!”
教授转过身,神色严峻地对我说:“还没有,咳,还没有,一切才刚刚开始!”
当我问他什么意思的时候,他只是摇摇头回答说:“我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等着瞧吧!”
第三部分第十三章(1)
谢瓦尔德医生的日记——续
葬礼安排在第二天举行,这样露茜就可以和她的母亲埋在一起了。我参加了葬礼的整个过程。那个彬彬有礼的葬礼承办人总是摆着一副谦恭有礼的面孔。就连他的职员也都沾染上了这个毛病。甚至那个负责遗体美容的女人,当她从灵堂出来时,用一种机密而又专业的口吻对我说:“她的遗体美容做得棒极了,先生。能够为她美容真是荣幸。可以毫不过分地说
,她会给我们带来声誉。”
我注意到范·黑尔辛在这里寸步不离,可能是因为这里的琐事杂乱无序的缘故吧。露茜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亲戚,而且亚瑟第二天还得赶回去参加父亲的葬礼。我们无法通知那些本应该到场的人。在目前的这种情况下,范·黑尔辛和我只能把阅览法律文件之类的事揽在自己身上。他坚持要亲自浏览露茜的文件信函。我问他为什么,我担心他一个外国人不懂英国相关法律的要求,这样可能会遇到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回答我说:“我知道,我知道。不过你忘了我不光是医生,而且也是一名律师。你也知道,当你想避免验尸的时候,我却有更多的事情要避免它们发生。房间里可能还有更多像这样的文字。”说着,他从自己的小记事本里拿出了那张在露茜胸口发现的信笺,露茜曾经在熟睡的时候想把它撕碎。
“一旦你找到任何已故韦斯特拉夫人的律师的联系方法,赶紧写信给他,同时把她所有的资料都仔细封存起来。而我,今天会整晚在这里和露茜小姐以前的房间里检查一下,看看到底会找到什么。如果让她的思想流落到陌生人手里就不好了。”
我听从了他的安排,过了半个小时,我找到了韦斯特拉夫人的律师的名字和地址,于是给他写了封信。我告诉他我把她所有的文件都整理好了,并且还把有关埋葬地点的详细地址也告诉了他。
当我快要把信封起来的时候,我吃惊地看到范·黑尔辛走进房间对我说:“我能帮什么忙吗,朋友?我现在有空,如果可以的话,我愿为你效劳。”
“你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我问。
他回答说:“我并没有在找什么特别的东西。我只是希望,而且也找到了一些信、备忘录、还有这本写了没几天的日记。它们就在这里,不过现在我们最好对这些只字不提。明天晚上我要去见那个可怜的男人。经他允许后,我将用到这些东西。”
当我们把手头的工作都完成之后,他对我说:“现在,约翰,我想我们该睡觉了。我们都需要好好睡一觉,休息好了才能恢复精力。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今晚用不着我们了。”
上床之前,我们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