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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影却没有动,道:“你说好他放了我就不砍他的头,为什么还是要杀了他?”
十七冷冷道:“我是说他若不放你便砍他的头,并未说放了你就不砍他的头了。更何况,我只是刺了他一刀,并未将他的头割下来。”
苏影浑身一震,小声道:“可他……并未伤害我,你又何必赶尽杀绝?”
十七道:“他未伤害我,可是他伤害了我的兄弟。上次他带人杀了十几个敛云兄弟,我赶到时他逃得快,没被我追上。这回让我碰上了,也算他狗命好,一条命抵十几条,哼。”
苏影方才明白,柔声道:“我错怪你了,你莫要生气。”
十七突然变色,硬邦邦地说:“我没有生气,我怎么会生气呢。”
苏影也觉出了他的怪异,可也不知为何,也不敢问。见他转身要走,她忙跟上,胡乱扯开话题,闲聊道:“哎,十七大哥,你怎么在这儿呢?”
十七好像没听到似的,只顾着往前走,苏影碰了一鼻子灰,却也不明白他今天为何这般奇怪。只好继续跟着他,进了一个小饭店。
十七坐下后,盯住她道:“你刚刚是问我,我怎么在这儿吗?”
苏影一愣,忙点头道:“嗯。”
十七一字一顿道:“我来找你。”
苏影惊得差点站起来,低呼道:“你——来找我?!”
十七古怪地看了看她,自救了她之后,他就待她非常怪异,让苏影莫名其妙,憋了一肚子闷气,又不好发作。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岔开话题道:“你怎么就不问问掌门?”
苏影听得“掌门”二字,脸色一变,道:“我为什么要问他?”
十七突然冷笑道:“呵,你为什么要问他!我从未想到你竟是这样一个绝情的人。”
苏影心中一痛,咬牙道:“我本就是个绝情之人,你们掌门把我赶走,真是明智极了。”
十七不说话了,似乎从来没见过她似的,直直盯住她看。苏影突然发现,十七今天出了行为很反常以外,眼睛也有些红红的,不知是哭过,还是过分愤怒。她下意识地感到有些不妙了。十七到底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会这样无礼?他到底要说什么?
十七停了半晌,叹了口气,道:“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又道:“你既不愿问,那我就告诉你,掌门这几天都在做什么。”
苏影瞬间屏住呼吸。她的心跳突然加快。
第二十五章 转意
十七缓缓道:“掌门还是和以前一般,整日尽心尽力地处理堂内的事务,就好像你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
苏影从未料到他说出的就是这样平淡的话,勉强笑道:“十七大哥,我觉得你刚刚那三个‘好’应由我来说。”
十七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道:“你肯不肯与我一同回去?”
苏影道:“回去?回哪儿去?”她在心里说道,我又有哪里能够“回”?
十七道:“敛云堂。”
苏影冷笑道:“既然杜少陵早已将我忘了,我还回去做什么?我就是再无处可去,也不会再厚着脸皮回去了。”
十七突然激动起来,道:“掌门从未将你忘了,你——”可他说了一半,又闭上了嘴,眼神逐渐冰冷:“我从未想到你不但绝情,而且还很愚蠢。”
苏影没有说话。
十七站起来,冷冷道:“我走了,你自己好自为之。”说完竟也掉头就走。
苏影依旧没有说话。
——“我从未想到你不但绝情,而且还很愚蠢。”
这是什么意思?苏影突然浑身一个激灵,她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听到过的一句话:一个人在悲伤时,真正可怕的表现不是笑、不是哭,不是刺激,而是麻木。
因为一个人若是笑了、哭了、刺激了,无论是哪种方法、那条途径,至少情感还得以宣泄。只有闷声不响,将所有感情都憋在肚子里的人,看起来似乎麻木了,却是最危险的。因为这样的消极情绪就好像堆垒在船上的石子,累积到一定时候,即便是一颗再轻不过的石子,都会使整条船倾覆。
更何况一条船若是倾覆了,那只不过就是沉了;可一个人若是倾覆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苏影突然打了个冷颤,杜少陵表现得若无其事,是不是也将所有感情淤积了心中,郁郁而不得发?所以,十七才会这样强调他现在的状态?还有他刚刚还未说完的半句话——“掌门从未将你忘了”,他是要告诉她,杜少陵正因她的离去而处在崩溃的边缘么?
她的心似乎已被外面的冰雪冻得冰凉了。她发现自己依旧无法忘记杜少陵,无法不关心有关他的一切。她还和以前一样,甚至比以前更加依赖他。她很清楚,自己若不执意离开他,那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她们也许也早能够冰释前嫌。
她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为何不跟十七回去呢?
但她马上将自己否定了。她已经离开了他,又怎么有脸再回去呢?不需要他时便将他抛在一边,冷言相向;需要他时则亲如一家,不计“前嫌”——别人又会怎么说她呢?更何况,自己走之前,他也早已放下了话,自此两人再无瓜葛,她又凭什么再回去呢?
可是,这个念头冒出来不久,又有一个更强大的理由驳倒了它。她对自己说:苏影,你可曾听过你自己的心声么?你自己真正要追求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你不过是想和杜少陵在一起罢了,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不能回去呢?
她是主动离开的,她能离开,就能再回去;也正因为她只身离开之后受到了这么多艰难困苦,才更加意识到杜少陵之于她有多么重要,才会更加珍惜,她已经错了一次,就更应该牢牢抓住,不能再错了;而他临行前的那些话,只不过是认为她去意已决,说出来让她认为他自己也不再对她有心,让她安心、不自责的。
更何况,如果这次她不回去,以后,可能是一辈子,都无法再看到杜少陵了。
念及此,苏影不由大恸,跌跌撞撞站起来,踉跄着追出去。她只想自己跑快一些,能够追上十七的马匹。
不过她不用追了。因为十七就站在饭店门口,看到她,他终于对她笑了,道:“看来你还没有笨到没救,也没有太绝情。”
苏影还是没有说话。因为她怕自己一说话,就会忍不住哭。
十七看着她,叹道:“你和掌门果然是一种人。”——就是那种悲伤时将情感藏起来的人,那种看起来最坚强,实际上最脆弱的人。
十七将她抱上马,自己坐到她身后,柔声道:“你马上会见到掌门的。”话毕他只觉得自己的袖子被扯了扯,低头一看,只见苏影望着他,一双杏眼就要落下泪来,虽未说话,可分明在说:谢谢。
十七叹了口气,道:“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掌门会喜欢你至此了。”
男人都喜欢柔弱的女人,而那种表面坚强内心柔弱的女人,更让他们怜爱。苏影正是这种女人。而且她从来不会将自己的心意说出来,不会强人所难,不会成为别人的累赘,只是默默地喜欢,甚至为了他,不惜口是心非,言不由衷。这样的感情是伟大的,任何男人若是遇到苏影这样一个女人,都会情不自禁地喜欢的。
苏影很久没看到杜少陵伏案夜读的样子了。她端着茶在门口立了很久,近一个月不见,他似乎清瘦了很多,时不时还会咳一两声,而且像是竭力忍耐到无法再忍时方咳出声来,每一下都很低沉,都刺痛着苏影的心。就是为了她,他才会变得这样么?
苏影敲敲门,便走了进来。只见杜少陵头也不抬,道:“搁外面。”
苏影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他走来。杜少陵似有些不耐烦了,道:“我叫你搁外——”可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背影猛然僵直。熟悉的香味又细若游丝般滑入他的鼻腔,心跳得几乎要蹿出喉咙来,一股难以言说的喜悦从心口蔓延开来。那个人……又回来了么?
这多么像是梦境,可是梦境又何妨?能见她一面,即便是在梦里也是好的。这几日他几乎夜夜无眠,就算是个幻象老天也不肯给他!
缓缓转过头,他的动作慢得几乎近于静止。可他还是看到了——她的面庞,一寸寸、都是这样的熟悉!她朝他微笑着,端着茶走过来,可眼中已盈满了泪水。
他确实瘦了不少,但依旧神清骨秀,卓卓然如出尘仙子,容光高华。
苏影再难维持微笑,含泪唤了一声:“少陵!”便扑入他怀中。杜少陵狠狠抱住她,似乎怕她再溜走,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从此血肉相联,不再分开。
可突然,杜少陵猛地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他用手捂住嘴,可血还是从指缝中渗出,流向衣袖、滴到地上。苏影大惊,连忙拿出帕子为他擦血,一边高声唤人。杜少陵咳了半晌,终于停下,抬起头正要冲苏影笑笑,却蓦地神色一变,只觉得身体里气血翻涌,口中一阵腥甜,张口“哇”一声吐出一大口血,眼前一黑,竟昏倒在地。
一条装满石子的船,若给它再加一块石头,它固然会沉;可如果在一瞬间将它所装的所有石子搬去,它也会因为吃力不均而剧烈摇摆。两者的结果,船都会失去平衡。但不同的是,前者会永远沉没;而后者,再剧烈的失衡也只是暂时的。
杜少陵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左手麻极了,清秀的眉微微蹙起来,侧过头一看,却又马上舒展了。能让杜少陵的眉蹙了又舒展的人不多,苏影就是其中一个。
此刻她正坐在床边的一个椅子上,身子伏在床上,手握着他的手,脑袋正枕在上面。杜少陵微微转了个身,他倒真不太习惯卧病在床,睡的稍稍久一些,就会浑身不自在。他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响动,可苏影还是醒了。她本是睡眠极浅的。
苏影朝他笑笑,道:“醒了?”
“醒了?”杜少陵也同时问出这句话,两人一字不差。
苏影居然红了脸,低下头,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今天如此不自在。也许是怕再伤害了彼此,所以才过分小心谨慎吧!她在微笑,又抬起头,却发现杜少陵还在看她,看得全神贯注,脸上不由浮起红晕,道:“你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杜少陵被她这么一问,倒好似惊醒了好梦,怔了怔,脸上的笑容竟渐渐消失了。苏影看得心慌,不明缘由,小心翼翼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没有。”杜少陵笑笑,突然又捉住了她的手,凝视她的眸子,认真道,“影儿,嫁给我吧。好么?”
想要成亲的人,往往都对自己的爱情没有安全感,所以才会想到用婚姻的枷锁来拴住对方。但必须承认,这个方法真的很妙。
此刻的杜少陵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自己朝思暮想的人终于回到了他的身边,可越是美好、越是幸福,他就感到越是不真实。他感到不安,仿佛这只是一个五彩的泡泡,美得那样眩目,可只要一戳,它就破了。他害怕苏影也如这泡泡,迅速地接近他,又迅速地远离。她除了他,有林郁、她师父,还有她不曾向他说起过的人。可是他,他只有她。他不能让她离开。
苏影猛然僵直了身子。她被杜少陵牢牢盯住,无法躲避。心思一下子被搅乱了,她慌张得不知如何才好。看出了她的犹豫,杜少陵收起目光,握握她的手道:“没事,你别急。慢慢考虑,考虑好了再与我说。”
“嗯。”苏影点点头,有些怔怔地应了一声。自己不该犹豫啊。师父已不知下落,墨韵与林大哥她都不能再拖累他们了,在这个世上,待她好的、她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一个了。可是……不知名的犹豫却牢牢控制住了她,叫她无法回答。
“不管怎么样,”杜少陵调整好情绪,说道。他明明早已料到,如此大事,她必然不可能马上答应,可心中免不了的还是有几许失落。“我觉得我们若还要继续相处下去,还是应该将事情摊开来说,省得以后再有什么误会,闹出不必要的麻烦。”
苏影只道他是怕她尴尬而故意转移话题,感激地看他一眼,道:“嗯,好。”
杜少陵道:“那我们便从头说起。首先,你要相信,我不是杜逝的儿子。当年大夫人怕 二夫人夺了她的地位,才假装怀孕。我只不过十个弃婴,是她拿来做戏的。”
苏影本也知道他不是杜逝的亲骨肉,却不想其中竟又这样一番缘由,听得睁大了眼。
杜少陵继续道:“你若不信,大可以将杜逝的尸体挖出来,用我的血验证一下。”
“——不用了,我相信你。”听他如此说,苏影忙阻止。挖别人的尸骨本是大不义,而且听他这么说,就算她以前不信,现在也必须信了。没有一个儿子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杜少陵望了她一眼,眼神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