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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子 集-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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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





近来人常会把一切不相关的事联想起来,大概是心情太闲散了。白天正独自个,对到
新买来的一个绿花瓶,想到插瓶中顶适宜的是洋槐。洋槐没有开,紫藤先到瓶中了。又似
乎不能把洋槐白色成穗的花忘却。因槐花想到槐化镇,到夜里,且梦到在一个大铁炉子边
折得一大束槐花,醒来了,嗅到紫藤的淡淡香气,还疑是那铁炉子边折来的成穗白色的洋
槐花!
槐化镇,我住过一年半。还是七八年前的事,近来那地方不知怎样了。那地方给我的
印象,有顶好的也有顶坏的,我都把它保存下来。然而这也是不得已,我是但愿能记得到
那一部分好点的。关于炉子,还有去炉子不远的一个泉水,是属于可爱一类的,所以梦中
还是离不开。
槐化是个什么地方?我不说。这地方是有的,不过很远很远罢了。这地方,虽然在地
图上,指示你们一个小点,但实际上,是在你们北方人思想以外的。也正因其为远到许多
北方人(还不止北方人)思想以外,所以我才说远!若实在说,果真有那类傻人,想要到
那里去看看那铁炉子,证实我的话,从南边湘西一个小商埠上去,花二十天的步行,就可
以达到那个地方了。地方并不大,只是一条大正街。街说是大,乃比起镇上小弄子而言,
能够容两顶轿子并排行走,虽不大,在南方小市镇算来也不为小了。
我最爱到离住处不很远的一个小土丘去玩。名字忘了。那里有个洞,我就叫它为风洞
罢。风洞位置在小土丘腰上,这就很奇怪,土丘的确象是人工堆成的大馒头样子。但风洞
又似乎全是天生石块。风洞大致是与另一山洞相通,是以常常有风从洞中吹出,到热天时,
则风极冷。镇上的人,信风是由洞神口中吹出,当之者则发烧头痛,且以致死,所以从不
见一镇上小孩到洞边玩耍。虽常听说镇上许多少男少女夭死的都为此洞神所取,因了爱玩,
我居然敢反抗迷信。本来风洞也太好了。我所到过的地方,使我过去了许多年还留恋的,
风洞居其一。许多石头,在土丘四围,颓然欲堕,但又并不崩落,很自然的为另一大石扶
着,或压住一角,与土丘成宾主。土丘居中,顶上极其平顺,全是细细的黄土,到了八月,
黄土上开遍了野蒿菊,象星子,又象绣花的毯子。若是会画,我早把它画下来了。
还有一个地方,就是田坪中那个方井泉。泉在田坪中,似乎把幽雅境致失去了。但泉
的四围,十多株柳树,为前人种下来,把田坪四围的阔朗收缩了许多。且坐在泉边看女人
洗菜,白菜萝卜根叶浮满了泉尾的溪面上,泉水又清到那样,许多女人都把来当镜子照到
理发,也有趣。水流出井外时,则成了一条狭长小溪。泉水的来源,是由地底沙土中涌出
的,在日光下,空气为水裹成小珍珠样,由水底上翻,有趣到使人不忍离开它。八年的时
间,泉水变成怎样了呢?是无从问讯了。
铁厂的熔铁炉,是在镇的南边。去那里,得过一条约有十多丈宽的河沟。这河沟时常
干到只剩一小半水,又时而涨到堤坎以上。到涨水时,则铁厂不能去了。涨水时,虽有桥,
虽有渡船,但得包绕两里多路。谁能因为单是看看铁炉去多走三里路?是以一遇到涨水,
纵是要看,我们也只好隔河远远的欣赏一番罢了。到水落时,从跳石上过去,四十来礅跳
石,大的还不到一尺见方大,河中的水即或是浅,但流得极凶,有些人,是要为此头眩的。
我则大摇大摆,估量到纵或失神堕下去,还欺得住这河水。
“那是很可恶的一条溪水啊!”有一次,同我伴着往铁厂去玩的一个军佐,见了活活
流动的水,白的泡沫乱翻,竟返身了。当军人那样怕水,这是我如今想着他怯怯的神态时
还要笑的一桩事。
出了南街口,那个五丈或竟到六丈七丈高大的炉顶,就现在眼前了。想来炉子还不止
七丈高,我们望它的顶,似乎总得昂头用手扶住帽子。这是个石块,砖头,竹,木,泥,
铁和拢来建筑成功的一种伟大怪物。在当时,曾费了许多思想,还找不出它着手处来。象
是碉堡,比碉堡大到几倍。用碉堡来形容,象是象了,但有许多人连碉堡就不曾见过。我
再说个比拟,它象一个旧式泥蜡台。它是四方,到顶上渐小渐锐的一种类乎大泥蜡烛台的
怪物。伟大处,使到它身边的人,比小孩子站在象身边还要觉得渺校第一面时给我一个傻
想头,就是揣想它不是人所做成的东西。炉顶出烟,有时成了红色。
另一端,有用铁条木板做成如在天空悬着似的长桥,桥的一 端搭在炉顶,时时刻靠可
以见到一个人推了一个东西从彼端坡上到炉顶去,起初却不知道这是推矿石同燃料。矿石
是先用煤夹层砌好,到一个露天坑里炼好成了深灰色的,至于升火燃料是用煤还是用柴,
那就不知道了。
有一次,因为同了一个副官去看,我们就上了坡过了那长桥,直到炉顶。在下面看来,
尖的炉顶,至多是有四张方桌大吧。谁知到了上面,太出人意料了。这顶上至少比普通戏
台大,且四围有极大的栏杆。出火的那个口子,也还比床为大。顶上满铺得是大方砖,干
净平整,正同人家极好的天井一样;站到上面,看下头的一切人,比从下面看上头更小了。
附在炉旁放风箱的屋子,非常之小,正同两张骨牌凳,又象一个方木鸡笼。槐化的全市也
看得极其清楚,各家的瓦楞都能分明认得出来。副官说是能夜间来此看月亮,那好极了,
可是我们始终都不曾能于夜间来此一次。
到了铁炉边,我还有一个愿望,就是有人许可我在炉顶看来象鸡笼一样那个风箱屋子
住两天。我相信只要有人准,我当时是极其愿意的。许多同事也都说这屋子有趣。屋是方
形,用大木柱如铁路上路轨枕木那么整齐好看的硬木砌成。顶上盖得是铁板子,四围又用
铁条子箍着,屋子靠到炉旁,象是炉子的脚趾。屋子中,一个占了屋子一半的方形大木风
箱立在屋角。风箱的身正同屋子一样,较小一点的木柱,在发光的铁箍下束得极紧,前面
一个大圆木把手,包了铁皮。铁皮为扯风箱的手摩得闪光。六个拉风箱的人赤了膊子,站
在风箱前头,双手扶住风箱的把手,一个司令,“嘘… ”的一声哨子,六个人就齐向前
一扑;再“嘘… ”的一声,又是一 退,不到半点钟,六个人的汗榨出得已象个样子了,
于是就另外来了六个人换班,依然是一嘘一嘘,把风送到炉里去。这哨子你远一点听着,
是一只山麻雀在叫,稍近一点,又变成油蛐蛐了。风箱屋子后面,堆了数不清的毛铁,大
约还得运到另一个地方去炼一道,运铁的是牛的背与人的背,牛也很多,人也很多。
一个人,用一根丈多长的铁签子,把炉脚一个小小铁门拨开,水银般东西流出来,流
到就地挖成的浅浅小坑中,过了些时,铁就由紫色转成普通毛铁的颜色了。在泻铁处还可
以看到比烟火还热闹的白火花,若是夜间,那是当更其有趣的。
槐化还有一个特色,就是落雨。雨之类,象爱哭的女人的眼泪样,长年永是那么落,
不断的落,却不见完。尤其是秋天同春末,使脾气极好的人,也常常因这种不合理的雨水
落得发愁,生出骂一句娘的心情来了。终日靡靡微微,不成点也不成丝,在很小的风的追
逐下,一个市镇,全给埋葬在这种雾霾中。大街上,就是说较宽点那一条街上,只见泥泥
泞泞,黑色的污秽,满满的匀匀的布了一街。在街上,横流四溢的,是那些豆腐铺中从豆
腐缸里倒出来的臭水——水中有夹了些白的泡沫的,则流到街上时还发酵似的沸沸响着。
杂货铺柜台子下,可以见到些湿透了毛羽,悲缩可怜,又象比平时小了许多,垂着尾巴的
鸡公。鸭子在街中嘻嘻哈哈乐着,变了平日的颜色,拖泥带水,把一个扁嘴壳插到街石跷
起的罅隙中,去脏水里寻找红虫曲蟮一类食物,… 这是界于我喜憎之间的,所以不多说
了。
一九二六年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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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视界(white…collar)编辑整理】

 

                 船上
  沈从文
  
  毛毛雨一连落了几天,想不到河里就涨起水来了。
  小河里,不到三四丈宽,这时黄泥巴水已满过了石坝。平时可笑极了,上水船下水船一上一下,总得四五个船夫跳下水去,口上哼哼唉唉,打着号子,在水中推推拉拉,才能使船走动。这时的船,却是自己能浮到水面,借到一点儿篙桨撑划力气,就很快的跑驶!
  今天有大帮船下高村,一连大大小小十二只。这些船牵牵连连的下滩过闸,从岩门市场码头边过身时,赶场人都知道船上装得是军队。原来每一只船篷上那些在风中摇摇摆摆的诸色三角旗,已早告给那些乡下人了。有一面大红旗,独竖在一只新油上油的双橹五舱船上飘动,他们于是又知道这只船上是一位大军官,或军官家眷。
  因为那些爱玩嬉会快活的年青号兵,觉得这次随同团长下辰州,不久又可以站到辰州城头上去同贵州黔陆军号兵比赛号音了,而且一到军需处发饷时,便能跑中南门去吃辰州特有好味道的夹沙包子,是以都高高兴兴的取出喇叭来,逗在嘴上,哒哌哌哌吹起来。尤其是当船驶过某一个沿河小村砦时,只见他们鼓胀起嘴,脸庞绯红。他们的音,只是几个哒哌哌哌,不成拍子。似乎这时的喇叭,只能专拿它用来表示他们的欢欣,故不须乎象杀人号那种惨栗,冲锋号那种悲壮,以及敬礼号那种庄严与活泼。他们真是高兴极了。
  这表示欢欣的一串散音,从一群年青号兵口吹出后,立时就散播开去。两河岸,原是些高而陡斜的石壁,当回音逼转来时,便满山谷若相互遥答起来。只听到连续的哒哌哌哌,查不出声之出处,也很有趣。
  十二只舢板中人,各人肚子装满了欣悦与希望。这是将近中秋的八月天,虽早上瓦角屋顶已起了一层霜,究竟还不很冷。弟兄们,各人穿上团长临行时发给那件灰布夹军装,正属合式。且水既平了坝,舢板能自己浮动,不必要弟兄们上岸走路了,尤其使大家高兴。这时六十里路程已得个一半了,因快活而疲倦的,各都钻进到舱里去睡了,剩下的还搂起衣袖在那里帮船老板扳桡荡桨。
  “移防时,象这样子是再好没有了!”大家都觉得。觉得而又能说出他兴致的,恐怕就只有那些号兵!
  至于领队的团长大人呢,也很快活。时时从舱里钻出来,抹着胡子,看弁兵煮午饭。团长身边,有一位插花敷粉的太太,有两个娇嫩得同洋囝囝一样的小姐;大的七岁,小的三 岁。他们一起睡在最末那个有玻璃窗子的官舱里。大致是手上没有什么东西可抓弄了,便时时刻刻这边那边抹他的胡子。
  间或又爬过第三个舱去同军需长讲个笑话。军需长是有瘾的,当团长笑话讲到一个段落时,军需长便把上好了泡的竹枪,推过去放在团长嘴边。团长拒绝的时候似乎也少,但团长却不承认是有瘾的人。
  ——军需长,你听我讲。去年子向司令造册到镇座时,造册的书记,把职员也填上一支枪了,哈哈!他们军队哪来那么多枪械呢?原来他们是烟枪!以后我们造册子上去时,倒要嘱咐他们莫把军需长名字忘掉……团长没有说完,军需长的烟枪已推送过去了,于是只听到呼汉汉汉很匀的吸烟声。
  ——哈哈!他们还说我军队徒手太多!军需长都有枪,难道……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军需长也带帮哈哈哈哈,然而声音来的轻得多,不及团长洪亮。
  “团长这一去,准定是升一级改称司令官或支队长咧!”这是同乡绅士,昨天为团长饯行时,于筵席上一再道及的,而团长也早有了一点风闻,对此若深有把握,堪以自信。为了前途的乐观,团长近来的笑声,便略略比往常多一点了。不拘平常一个哈哈,并且与以前似乎也有不同处来。军需长曾常同一个军需中士私下议论,说是团长声音,忽然变异起来,俨然是个什么伟人声音一样,又雄壮,又大方。其实团长近来的笑声,惟有尾舱上那几个挂盒子炮亲信弁兵知道。团长曾为他们说过,镇座的笑声豪纵,不愧伟人,他这时因为升官在目前要实现了,所以极力摹仿镇座!至于别人,如象靠舵楼边坐的那小护兵,两手把舵口中不住吆喝的艄公,亦不过同军需长一样,只能觉到每个哈哈来得异常罢了,究竟不明出处。
  对于升迁的事,关心最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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