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希斡谱沤坏牧教跬榷院燹敝缸拍抢盏某蛋咽剑尢镜厮担
“我认识这小伙子,很能干,他是咱县君子口那一带的人,给分区专跑军需的,那秫秸里一准是藏着他新办来的大枪哩。”
秫秸车走上了另一股车道,车把式发疯般地赶着车,花轱轳的大车颠荡得好像要跳舞。岳光他们转上了去小水峪的山道,也把车赶得飞快。
大车在三岔路口上停住。她下了车。告辞了岳光,答应到区里报到后就去看秋香。花轱轳大车发出咯噔咯噔地声响向小水峪的方向驶去。她慢慢迈动着坐得有些麻木的双脚,朝红花峪的山道走去。转眼间她离开故乡又是四年了,这朝思暮想的故乡对她是多么亲切!过往的情景又都一古脑儿涌到她的心头。她记起十三岁那年她从南京秦淮河畔的金陵修道院逃回来时,她也是在这里下的大车,欣喜得就像一条活泼的小鱼,一只翀出樊笼的自由鸟儿!她觉得山是那么(上山下召)峣;水是那么晶莹;树是那么葱茏,草是那么芊芊。那时她是一个无忧无虑的纯真小姑娘,当时她迈开两腿,踏着河滩松软的沙地,便飞快地向红花峪的家里跑去。而如今她已是一个丧失丈夫的少妇了,一种忧国忧民又忧虑家事的沉重思想,紧紧地箍着她那颗受伤流血的心。山上的树木被日本山林讨伐队砍去了不少,失去了当年葱翠的绿色,露着赤褐色的石头;牛尾巴山顶上敌人的高高炮楼还依旧矗立着,可以想象这里敌我犬牙交错的斗争形势,曾经一度是多么紧张激烈。最使她伤心的是,见景伤情,她突然回忆起那次在军区司令部时她带着李大波一块儿探家的情景,那时新婚的快乐使她多么幸福!她用幸福的目光看什么都那么怡情悦意,山山水水都仿佛向她微笑,连太阳她都觉得格外明亮!但是现在她再回到故乡,竟剩下她自己这只孤雁了!她的眼里又濛上了一层热剌剌的泪水,使她那被春天的晓风吹过的眼睛又辣又痛。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在北平那么盼望着回家的热切心情,却被这猝然袭上心头的悲哀压倒了。她不是像那次拔腿飞跑,而是渐渐把步子放慢下来。她需要充盈勇气,准备应付家人对李大波的各种问询;她还需要把谎话编织得天衣无缝,以暂时安慰老人,不使他们过分难过伤心。从路口到红花峪不过二里半地,她却磨磨蹭蹭足足走了一个来钟头。
红花峪,那两峰相峙夹着的这个小山村,真像挂在山中大树上的一只鸟窝。她看见了,也看见了寨沿上那个红荆条的排子门小院,于是,两行热泪又顺着她的面颊痒酥酥地爬下来。她赶紧擦拭了眼泪,镇静了一下自己,还是跑上了那道高坡。
院里很静。她推开了排子门,响起一阵铜铃。延年奶奶端着一个簸箕,走出屋门,问着:“谁呀?”可是她把手里的家什一撂,便高兴地喊着:“嘿呀,你们快看是谁回来啦?薇妮子!你就跟从天上掉下来似的!这几年连个书子都不往家捎,……哈,早晨咱柿树上就有两只喜鹊在喳喳叫,我猜乎着得有点喜事,果不其然,咱薇妮子回来了。”
一家人正围着炕桌吃午饭,刚喝罢榆皮面秫米面两道掺的“冷汤”①,听到延年奶奶这一喊叫,便都下炕,朝外屋奔去,最先冲出屋来的是红莲和红堡。他俩一人拉着红薇一只胳臂,把大姐拽到屋里去。
①“冷汤”,即是捞面,干绊面条,冷汤是农民的叫法。
延年爷爷倚在被摞上,乐得颤巍着花白的胡子,紫铜色的脸上,叠成许多笑紊角缴希谖潘恰翱炖炙粕裣伞钡姆购笠淮獭W源由テ藓螅绞弊苁悄敲囱纤啵不栋遄帕常墒羌撕燹保成媳阏揽桓鲴娉值男θ荨?
“就你一人回来的?”爹从嘴里拿出旱烟袋问着,“怎么大波没跟你一道儿来?”
幸好她有精神准备。她淡然地回答一句:“没有。”可是她马上怕暴露真情,又赶紧补充说:“他有任务,暂时先回不来呢。”
“他如今是在咱军区还是在敌占区呢?”
“在敌占区。”
“唉,那可真让人揪心哪。”
红薇下愿在就这个问题说下去,便急忙打开旅行包,从里面拿出几袋包装精美的糖果,分给红莲和红堡;又拿出一串假象牙雕刻的系着小胡芦的胡梳,给延年爷爷挂在大襟头上的钮绊里,那大红的丝穗儿随着开朗的笑声在延年爷爷的胸前颤动着;给延年奶奶的礼物是一顶有块假翠玉的黑绒帽;送给老爹的是李大波在天津穿过的一些衣服。全家都为她的到来特别兴奋,只是红薇的内心里充满了悲喜交集的矛盾心情。
红薇为了安慰家人,便说出她已暂时调回根据地老家来工作,人们都高兴地舒了一口气。延年奶奶嘻着没牙的嘴巴,笑着说:“嘿呀,老天爷,这可太好了。守着家门子近,家里人能常见着面,那该多好呀!这真是我那句话:鸟儿又回飞自己的窝了!”她的吉利话惹得全家都乐起来。
红莲看出姐姐那强颜为欢的表情,便关心地问吃过午饭没有,红薇摇摇头,说“顾不得吃,只怕过不了封锁线。”红莲象个小当家人似地说:“嘿,正好,还剩了两碗汤,姐,你快就着热吃吧。”
红薇脱鞋上了炕,吃起她非常熟悉的家乡饭——花生仁和山核桃仁与黄花菜做卤汁的“二合水”捞面。
从这天起,她就在自己出生的故乡崇山峻岭中扎下根,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武装斗争。
三
红薇起的很早,半夜就醒了,她提前吃罢早饭,由红莲给她带路,到区上去报到。自从红薇、红槿两个姐姐相继离家,十七岁的红莲,过早历世,显得比她的年龄成熟。姐妹俩刚一出村,走过三岔口,上了去小水峪的大道,红莲见大小道上没人来往,就低声地说:
“姐,你只跟我说实话,告诉我,我姐夫还活着吗?”
红薇吃了一惊,这孩子好眼力、好细心啊!她感到当年流着鼻涕、梳着一根黄毛小辫子的那个山村小丫头,真的长大了,而且,是她回乡后遇到的第一个知心的人,压抑了多么久的眼泪,像喷泉一样从她那两只大眼里汩汩地流淌出来。一切全明白了。红莲站下来,掏出手绢给姐姐擦着泪水,又紧紧地拉起她那双冰凉的手给她焐着。
“别难过了,就是哭瞎了你的眼,反正人也活不了啦,只是要瞒着老爹才好,要紧的是,千万别让区里给咱家送烈士通知书就暴露不了。有时区政府为了让咱们享受军烈属的代耕待遇,特别照顾咱们,就可能这么办,所以,你一到区上就得声明咱的特殊要求。你可别大意。”
她俩下了山岗,沿着那条荡着粼粼波浪的饮马河,走在松软的河滩上,红薇给红莲讲说着李大波的牺牲经过。红薇身着一件蓝色毛哔叽面驼绒夹袍,高统丝袜和一双褐色长脸鹿皮鞋,一望而知是从大都市回乡的知识分子,红莲穿一身蓝靛色自织的粗布夹衣,短短的齐耳头发,腰里扎着皮带,家做的实纳帮儿的青布绊带鞋,一看就是根据地标准的妇救会干部的打扮。
“姐,往后就你一个人了,我就陪着你一块儿过吧,咱们一块儿摽着肩膀把鬼子抗出去,也算给姐夫报了仇,就有好日子过了。”红莲这孩子气的纯真话语,又使她激动了好久。
区委和区公所在褐垴。离小水峪二里地。当她俩捣动着两脚,迈着快碎的小步快走到小水峪的村边时,就看见一个怀里抱着孩子、头上包着花羊肚手巾的中年模样妇女,远远地招手喊着:“喂,红薇,红薇!你这是上哪儿去呀?”
走到近前红薇才认出这是她童年时代的小女伴秋香。十年前,她俩就是在这个河滩上分手的。那时秋香梳着两根小辫子,背着盛了半筐羊草的柴篓,现在秋香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她完全变了样。披肩的长发,用一只化学卡子别着,活像野麻雀的尾巴拖在她那滚圆的肩背上,青布裤,绿色瓜条布的大襟褂儿,耳朵垂儿上还晃动着一副圆圈的银耳环。她低声地安慰着红薇说:
“你的事儿,我们那口子全对我学说了,我心里难受得像刀子剜似的,往开处想吧,你还年轻,现在先抗日,等以后碰见合适的,再走一步吧,现在也不像从前那么老封建,死榆木疙瘩脑袋了,熬过这阵吧。闷得慌就到我那儿就伴儿,结实他总不在家。……”
红薇答应着,告诉她是去褐垴区上报到,她们便在小水峪村边分了手,红薇跟着红莲才朝褐垴村走去。
区公所和区委会在一个院子里,在村边寨沿上一处逃亡地主的石头房子院里。出出进进的人很多,正开村干部会布置春耕工作。区委书记李九月是本乡本土人,对红薇的情况,早有了解,很钦佩她的志气,更知道她新近爱人牺牲了,又增加了几分同情,他和红薇进行了简短的谈话,对她来区工作,表示了欢迎。前几天区委组织部已下过指示,她被分配在区里担任了副书记的职务。
红薇见李九月很年轻,大约二十二三岁的光景,穿一身黑布短打扮,扎着“腰里硬”的宽皮带,肩上斜挎着盒子枪,飘着红绸穗儿。她知道这就是边区干部最流行的打扮了。再看看她自己穿的那身豆沙色的薄呢长衫,墨绿的夹大衣,就扯着衣服笑着说:“我这身大城市的打扮,你们看像不像伪军官的家属?”她的话把几个区里的妇女干部们都逗笑了。李九月当即叫管钱粮的干部,“给她领一身中式裤褂的衣服,一床棉被,一双布鞋。她立刻把自己装扮起来,头上像所有的妇女干部那样,也包了一块有牡丹花的羊肚手巾,她立刻就变成了一个标准的村姑了。
红薇很快就熟悉了新的战斗生活。在繁忙的工作中,她忘掉了失去李大波的悲哀,她的身心健康都得到了恢复。她的装束使她混在人群里跟老百姓一点也分不出来。她刚回到故乡不久,就遇到一次由日军独立混成第十五旅团长长谷川美代次少将亲率的六千多日军对燕山地区进行的所谓“剔抉剿灭”的大“扫荡”①。这支日军,从年初二月下旬至三月上旬,就和关东军与热河部队协同进行了按着代号为“木”号作战的“蓟平密(蓟县、平谷、密云)肃正作战”。他们分十路推进,先采用“梳篦”,次采用“剔抉”,后采用“囚笼”,堵住了各条山口,一直推进到深山老峪。根据“避敌锋芒”的战术,红薇和区干部们随着游击支队带着“空室清野”的老乡,早已跳到外线,从马兰关出长城,转移到东北崇山峻岭的山岳地带。虽然疯狂的日军因长途跋涉扑空而恼怒,实行“三光”政策,焚毁了一百四十个村庄的房屋,杀死好几百口子不能行动的老弱病残,但却保住了“有生力量”。在深山密林中坚持的那最为困苦的一个月,红薇像一切抗日干部一样,带领老乡挖草根、拾蘑菇,挖地梨充饥,维持着生命,等待着第四纵队和各游击队的反击,按照“敌疲我扰,敌退我进”的战术,然后再返还原地。
①此次作战为1941年10月进行的。
不久,李运昌司令员、包森副司令员便带领着从兴隆大山里转移出来的冀东主力部队第十二团、十三团,便打了回来,连续攻克了玉田的鸦洪桥、丰润的三女河,任各庄等十三处敌人据点,毙俘日伪军五百多名,十二团还消灭了驻在遵化的日本关东军的一个骑兵中队。日军的“木”号作战,就这样被粉碎了。
七月里,田野里的庄稼长起来了,冀东军区发出了利用青纱帐开展大规模的对敌斗争,经过一段反“扫荡”游击战锻炼的红薇,已能独挡一面地进行巧妙的麻雀战术的战斗,她发动了全区和全县的青年妇女,一块参加了根据地开展的军民联合交通总破击战。那八万之众的庞大队伍,是在黄昏前悄悄在指定的隐蔽地点集合,夜幕降临后,借着青纱帐的掩护,满山遍野大小各条公路上,都挤满了意气风发的人群,他们怀着复仇、好奇、兴奋、有趣的复杂心情,热情地参加了这场别开生面的战斗,只听嚓嚓嚓的一阵挥铣舞镐的破土声,完整的笔直的公路,便被拦腰斩为碎段,瞬间就形成了一段段的深沟、土垒,从遵化、平谷、顺义、怀柔、密云,直达平西军区,绵延数百里,都变成了高洼不平的坟场一般,不要说敌人的汽车不能通行,就是日军的马队、自行车也休想通过。另外,在这支巨大浩瀚的队伍中,还有一支带着锯子和剪刀的战斗队,他们负责专门破坏敌人的输电线和电话线。那夜多云,大地漆黑,人们拉着手,牵着衣襟,在各条道路上前进,全凭地形熟悉。红薇的心里,充满了恐惧、神奇的感觉,不断地用尖细颤抖的嗓音给大伙鼓劲儿。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