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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名日本山林警察队一听到附近有埋伏,立刻就一溜烟似地跑走了。
①即“打你嘴巴”的“协和语”。
第二天黎明,红薇没有回家,从宝贝家后房山的那条小路就返回了褐垴的区里,见了李九月书记,见屋里没有别人,走漏不了风声,便把红花峪出了奸细叛徒的事汇报了一遍,然后交上了那份从城里取来的情报。
“是的,敌人很猖獗,加强了特务活动,总想从内部策反、瓦解咱们,咱这地区比别的地方复杂,资过敌,留过根儿,针对这种情况,县委和县大队、武装部都布置了新的任务,要成立各级的锄奸小组,你就兼着担任咱区的锄奸组长吧。”
她把短发往脑后一甩,双手紧了紧腰间挎着手枪的皮带,只简单地说了一句:“中!”
一进十月,日军的讨伐队伍兵分十路进山“扫荡”。为了避其锋芒,军区的大部队又进了兴隆大山和伪满边境上的山林,只留下区小队和区干部们坚持地区的小规模战斗。敌人的猪股支队,进占了玉女山,又恢复了牛尾巴山上的碉堡岗楼,驻扎了日军和治安军,他们每天都下村,串连百姓,要吃要喝,有时还到那些招蜂引蝶的妇女家打牌喝酒,夜摸营,区里为适应形势,村公所也不得不变成了“两面政权”。
方有田还在村里坚持着工作。白天他要挑水上山,给岗楼送水,为的是能走进岗楼里边探看虚实,夜里就躲在山药窖里跟区小队开会,商议着伏击敌人的事情。
有一天刚吃罢早饭,何杉就找上门来,坐在迎门桌旁的小坐柜上吃力地说:
“有田哥,跟你商量个事儿……”
“有什么事儿,你自管说吧。”
他吭哧了半晌儿才说:“眼下,敌人的队伍来的这么凶猛,八路军招架不住钻了深山老林,没吃没喝,早晚落个冻饿而死,怕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啦。昨天岗楼给咱开了会,那布置你不是也听了吗?依我看,咱莫如到岗楼去做个交待,免得日后落个杀身大祸,你说呢?”
“交待啥呀?”
“大乡和岗楼都说,光交待是党员不行,还要交待出给八路军隐藏的东西。”
方有田叭哒着旱烟袋,低着脑袋,瓮声瓮气地说:“我不去,你非要去,你去吧。”
没过两天,村里来了一队日军和伪军,由何杉带路,来到山里一个山洞前,敌人让他自己先钻洞,等了一会儿,才喊:“你出来!”日军随后命令五名伪军跟着钻洞。洞里很黑,点了几根火把,引得一群蝙蝠卟啦啦迎面飞出来。用了三个钟头,终于起出了七根长枪和八匹小土布。方有田跟着村里的人全跑了,只有小孩儿跟着看热闹。
夜里,一队敌人去方有田家搜查,准备逮住他,让他交出八路军隐藏坚壁的东西。但是他越过长城跑掉了,就像他十三岁那年“花狸豹”张金斗他爹张富贵办教案搜索他时那样远走他乡地逃跑了。
就在那一夜,气急败坏的敌人放了一把火,把方有田家的三间房子点着了。
敌人还在四乡、城门,张贴了悬赏缉拿方有田和方红薇父女的告示。
因为日军浇了汽油,大火扑不灭。房子着了三天三夜,火光冲天,然后冒着浓烟,连石头都变成了黑色的灰烬。那一天幸好乡亲们帮助,把红莲和红堡隐藏起来,保住了方家的一条根。
只有魏延年夫妇,留在遭完火灾的空院里,在残存的小南屋的磨棚里栖身,守着这个残破的家,默默地等待着八路军和亲人的归来。
“喂!开门!”大皮靴踹在晃晃悠悠的小木门上,“你个糟老头子!跑的人有信儿吗?”
“没信呀,老总!”
“别说瞎话,天天到岗楼上早晚报告两次。”
“好嘞!”
从这以后,他必须早晚到岗楼支应。他一上山,那伪军就摘了他的帽子当球踢,接着就派他往山上挑水、砍柴。魏延年已是快六十岁的人了,实在是太辛苦了,他没时间砍柴进城卖炭取情报了,正常的生活全被这突来的“扫荡”打乱了。
“哼,他妈的,这强化治安还真要命,等着日后收拾你们这些兔羔子们吧,”累了一天的魏延年,躺在只铺些干草的地铺上自言自语地骂着。“嘿,我想出来一个新招哄弄鬼子,……”
“啥新招儿呀?”
“给咱薇妮儿立个假坟头,省得总去岗楼受罪了,你说中不中呀?”
“那也中,可得区小队来通知村里。要不,他们不信。”
延年老汉那天借着打柴的时机,进到大山里去,在君子崖村找到了区小队,报告了敌人在村里搜枪、烧房的情况后,他便提出了关于给红薇立假坟头的主意。他们听后都觉得好玩儿,全哈哈大笑起来。
正在这时,李九月和方红薇挑帘走进了屋里。
“有什么喜事儿这么乐呀?”
区小队队员正在擦枪,为夜间下山骚扰敌人做准备工作,没想到正说着为红薇立假坟头的事儿,偏巧红薇倒来了,这引得他们更加大笑起来。
“嘿,你们这是笑什么呀?”李九月问着。
“哎呀,延年爷爷在这儿哪,真难得见您老一面呀,奶奶好吗?红莲妹子和红堡小弟都好吗?我爹有信吗?”红薇走进屋,立刻扑到延年老汉跟前,拉着老人那枣木棍子一般粗糙的手,提出了一连串她日夜悬心的问题。
“家里都好,红莲红堡都在俺们这两只老家雀的翅膀底下偎着哩,甭惦记着;我在城里集上听一个乡亲说,你爹如今隐姓埋名,正在北山那边儿要饭吃哩,你也不用结记着,现在来就是商议你的事儿,你正好进来。”
“商议我的事儿?商议什么事儿呀?”红薇诧异着问。
延年老汉把他的主意说了一遍,红薇也不由得笑了起来:“好,那就让我先有个坟头儿吧。”她这带几分幽默的话,说得大伙儿又开怀大笑了一次。
那一晚,李九月跟着区小队的队员来到红花峪,召集了村里的干部,还有支应敌人的联络员,宣布了红薇在不久前的一次战斗中牺牲的消息,这意想不到的噩耗,使当场的人都感到非常震惊。何杉那天也出席了村干会议。区里并不十分了解村里的内情,如今他被安排为专门应敌的“两面村长”。因为是区委书记李九月出席会议,他听后真的相信了这个假死亡的消息。
“哼,我们何家大户这回又少了一个真正的外姓敌人。”何杉坐在墙角落里在心中解恨地想着,“现在不知道方有田老家伙猫在哪圪垯儿啦?这还是我一块心病。”
自这消息在村里宣布以后,自然是解除了魏延年到岗楼的汇报,他腾出空儿来,老两口便扛着镢头铁铣,在家门的上坎山梁上堆起了一个坟头,坟前立上了一块石碑。开吊的那天,还请来村里的子弟班,吹吹打打,折腾了足有半天。魏延年大娘在坟前盘腿大坐,拍着胸脯大腿,掂着屁股蛋儿,呼天呛地的哭嚎起来。她那“我的薇妮呀,你撇下我走啦,摘了我的心肝呀,你走的太早啦,这才是黄叶不落绿叶落呀………啊啊啊啊……”这悲惨的哭声,不仅传得红花峪全村都听得见,顺风的时候,连三里地外的小水峪都听得真真绰绰。
自这以后,红薇在敌人和不至近的乡亲们的心目中,真的是死亡了。
第25章 白山黑水
一
今井武夫坐在香港的格兰德旅馆的走廊里,用四十倍的望远镜,秘密观察重庆派来参加和平谈判代表的动静,已经有好几天。还天天等待启德机场华籍主任送来每天上下飞机旅客的名单,他已分析出重庆的代表每天必派联络员飞回重庆汇报情况和领取上峰的新指示。不过这种飞机总是在深夜起飞。但是自上一轮谈判,重庆的代表宋子良回去后,又是半个多月,而这半个月来国际风云变化又是那么巨大,还不见返回,使他心焦如焚。
在他与重庆接触密谈和平协定和扶植汪精卫政权这两种极端矛盾做法的时光里——也就是说在他奔走于“桐工作’与“梅工作”两极之间的时期,世界形势又发生了急剧的变化,德军以“闪电战”占领了丹麦、挪威,又在西线大举进攻,将英、法、荷、比军的主力击败后,又向英法海峡和巴黎进击,使四十万英国派遣军被围于敦刻尔克,直到6月上旬才算突围,德国的大型飞机“容克”,正在空袭英国的本土。眼看着希特勒成了欧洲十四国的占领暴君,这深深地刺激着日本的朝野,一时间向南方挺进的南派在军部里占了上风,为了尽快结束这场中日战争,以便拔出脚来向东南亚大刀阔斧地迈进,发动中日这场战争的近卫文黲在这种大时代的背景下,才又重新登台,为的是让他设法结束中日战争。
今井武夫曾被召回国一次。现在他手里拿着的文件正是7月27日内阁会议上通过的那份《世界形势进展对时局处理纲要》,他坐在走廊里,一边观察动静,一边阅读这个文件。“是的,这文件指示的很对,也很及时,”他边看边想着,“是的,帝国为了应付世界局势的变动,改善国际国内的形势,必须迅速解决中国问题,并抓住有利时机解决南方问题。”他低头看一眼文件,那上面写着:“在中国事变尚未解决之前,应考虑内外情况,决定向以对南方施策为重点的局势转移。”
他在随身携带的记事本上写下注意事项:
一,为了处理中国事变问题,应集中运用政治军事的综合力量,特别是要彻底杜绝第三国的援蒋行为,采取一切手段,务使重庆政权早日屈服;
二,为促使法属安南彻底断绝援蒋行为,并要求其同意负责对我军的补给,允许我军过境及使用飞机场,为帝国获得必要的物资给予方便,根据情况可以使用武力;
三,对香港,为彻底切断在缅甸的援蒋通道(指滇缅公路),要求予以配合,并为消除敌意加强各项措施……
他为了克服难耐的瞌睡,吸起一支烟。不久前他刚在南京做了白喉预防注射反应,现在还在发着低烧,难以忍耐的无力、疲倦,他不得不勉强苦撑。他把身子倚靠在藤圈椅里,双腿加在凳子上,让自己更舒服一些。他吐出一圈圈淡蓝色的烟雾,半闭着眼睛,一幕他坐在东京统帅部开会时的情景又活灵活现地回到他的眼前。参谋本部作战课长冈田重一大佐在会后把他拉到自己的小办公室,两个人喝着从杭州运来的龙井茶时对他说的那段话,这时又清晰地回响在他的耳畔:
“今井君,你必须明白,帝国没有比现在更需要结束中国事变问题的了。开战三年来,没有从正面战场结束战争,这已十倍地超过了近卫首相当年发动战争时扬言三个月灭亡中国的预言,使我们陷入了战争的泥沼之中拔不出腿来。所以,你所担负的‘桐工作’,是非常重要的。因为肩负着中国事变的重担而又对南方行使武力,这是极端冒险的行动。然而解决中国事变又别无良策。你必须明白,中国事变乃是国际形势之一环,如果错过这一最后机会,则不仅过去的努力成为泡影,而且日本还不得不退回到中国事变以前的状态。经过反复考虑的结果,认为无论如何总得摆脱解决中国事变的困扰,从而必须利用国际形势的非常局面。我们一方面加紧进行‘桐工作’,一方面还要利用当前南进的天赐良机,两厢努力夹攻,以期收到中国事变自然解决的效果。今井君,如果这场战争拖住我们的腿,以致退到中国事变前的状态,特别是1931年‘九一八’以前的状态,我们的帝国——无论是天皇还是国民,在精神上受得了这巨大的刺激吗?”
铃木卓尔武官走进来了,皮靴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回忆。
“像片洗好了?人的影像看得真绰吗?”
铃木卓尔手里拿着刚从暗室里冲洗出来的照片,走到桌子前。这是今井在香港九龙半岛旅馆会谈时,在243号房间,趁人们没有发觉时,由铃木从钥匙孔里偷拍的宋子良的头像和全身的正侧面像片。一种职业习惯,使他对这个才能低下、毫无谈判经验又缺少历史知识的宋子良,产生了怀疑①。在这之前,他还让秘书查阅了日本情报机关的几种“人名鉴”,结果光是出生年月一项就矛盾百出,有的记载着1893年生,有的记载着1899年生,相差6年之久,而关于宋美龄的出生年月也有1899年和1910年生两种记载,这就无法断定他究竟是宋美龄的哥哥还是她的弟弟。经过颇为周折的比较,才把这些资料综合起来判断的结果,有这样的特征:宋子良当时为43岁,独身,身量矮,约有一米六左右,面貌平庸,左手曾患有类风湿病,活动受限,四方脸型,肤色微黑,唇厚有黑痣,说话快。特别嗜好雪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