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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启示录(柳溪)-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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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走进村里。迎面正好碰见正黄旗的总管兼绥东四旗剿匪司令达密楞苏龙,他是在战役一开始的午夜,就亲自率领蒙古民众前来助战的,他还分配了不少的蒙古战士和牧民,做了部队领路的向导。达密楞苏龙长得剽悍,皮帽上面戴了一顶蒙古的刻花铁帽子,穿一件蒙式的大斗蓬。他一见到傅将军,即刻敏捷地跳下马来,把缰绳扔给他身后的勤务兵,紧跑两步,伸出两只大手,李大波赶紧扶着傅作义的手肘,也下了坐骑,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他们虽然是老相识,但在战场上,这是第一次胜利重逢。
  “老总管!你御驾亲征,太辛苦啦!”傅作义像对老朋友似的半开玩笑地问候着。
  “真可惜,今天德穆楚克栋鲁普没来,不然的话,我真想宰了这个给我们丢脸的蒙奸!”
  两位司令肩并肩地朝我军已占领的敌军指挥部走去。李大波把两匹马的缰绳交给马伕,自己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太阳已经出来,红色的晨雾,正在小山包上活泼地跳跃。旅长和团长们,身上沾满硝烟和尘土,脸上挂着汗水冲成的泥沟,露着疲倦而又兴奋的笑容,站在指挥部前,正在迎接这两位汉族和蒙古族的将军。
  在这群经过鏖战的军官中,傅作义第一眼就认出了五大悍粗的魏志中,他微笑着,用两个指头,戳一戳魏志中的前胸,亲昵地说:
  “我看见了,在红格尔图前线,你很勇敢!我就喜欢勇敢的战士!你没有挂彩吧?”
  魏志中满脸胀的通红,立正敬礼:“报告长官!没挂彩!”
  “好,为了你的勇敢,我已下达一道嘉奖令。噢,我倒忘了问你,你怎么也来了?”
  “报告长官,我是带着红格尔图的部队前来助战增援的。”
  “很好!以后还有仗要打!”傅将军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向迎接他的队伍。
  在整个谈话的过程中,李大波始终睁着放光的大眼望着这个在首长面前有些紧张、拘束、受到表扬又有些腼腆害羞的魁梧汉子,他觉得此刻的魏志中可爱极了,他那憨态,完全像个大孩子。傅作义和达密楞苏龙,已经被人们簇拥着走进指挥部的土围子。李大波用力地抓住魏志中的手,留在门外。他俩手挽手地走出村去。沿着枯萎的覆盖着残雪的草路,走到一片没有冻死的红柳子地里。李大波悄悄地说:
  “志中!刚才傅长官告诉你的那个消息是真的,他已让我记录下他的命令,你被提升为团长了。”
  魏志中的脸又胀红了,他紧紧地抱住李大波,在他的耳边悄声说:
  “我的党小组长,我没给共产党员丢脸吧?”
  李大波开怀地笑了,但是他又懊恼地摇摇头说:“唉,只可惜我却躲在司令部里,没出息,不像个军人的样子;在后方的人民眼里,我们是浴血奋战的军人,但在前线战士的眼里,我们却是躲在后方享受战争荣誉的怕死鬼。真有点惭愧啊!下一次,无论如何,我也要坚决地要求参加战斗,像在多伦那样!”
  一轮火红的太阳,正在广袤的大草原和星星点点的结冰的水淖、远远近近的沙包上空,冉冉升起。
  
  
第4章 百灵庙之战

  红格尔图战役大捷的消息,像插上翅膀,顷刻就飞遍全国,它给为中国守军节节败退而忧虑苦闷的人民,带来了难以描摹的振奋精神。全国的报纸,打破了五年来的沉闷气氛,破天荒第一次不是刊登“向日本道歉”、“中国守军撤退”、“滦东定为非武装区”等令人灰心丧气的消息,而登载的是整版整版的鼓舞人心的战胜日本军队进攻绥东的前线急电报导。
  最受鼓舞的是爱国的青年学生。全国学联、各界抗日爱国联合会,纷纷地拍来祝捷的电报,慰问伤病员和死难烈士的信,犹如雪片一样飞来。在北平,陆秀谷教授的家,又成了青年团员和学生的集合点。
  理查德依然滞留在绥远省会归绥龚斯德的基督教会豪华的内宅里,每天出外访问下层的教友、上层的官宦,或是驱车外出,驰骋数百里,到战云密布的地带去了解情况,以及有关中日交战和备战的情报。
  在他正仆仆风尘、千辛万苦地忙于教会公务的时刻,景山公馆由于他的外出,而变得纪律废弛、秩序大乱。爱弥丽几乎每晚都在夜总会或六国饭店的舞厅里消磨时光,并且还经常留在威尔斯武官的单身公寓里过夜而不归宿;最近,她在护理乔治的病榻旁,又用一个风尘女子所特有的吸引异性的高超技能,引诱了正在青春期的乔治,使他神魂颠倒,着魔似的迷恋她这位出身于好莱坞二三流、素有“肉弹”影星的母亲。在威尔斯因公而空缺的时候,她便把乔治叫到自己的卧室,和他作爱。使这个大病后正在恢复健康的青年,更加羸弱。乔治每天躺在床上,书报不看,闭着双眼,除了回味着那些令他销魂的作爱细节外,就专等着爱弥丽浓装艳抹地突然闯进屋来,通知他在夜深人静后悄悄地到她的卧室去幽会、野合。
  玛莉也经常夜不归宿。她总推说是回她生身父亲马崇礼的那个家。她经常逃学,留连在东城芮克影院,也有时在青年会的团契里,一边查经,一边和一些使馆的外国孩子们聚在一起做各种开心的娱乐。
  景山公馆的失去控制,特别是爱弥丽和玛莉的经常不在家,这对红薇却十分有利。她也可以毫无顾忌地留在学校的学生会里,和王淑敏到秘密地点去联系工作,或是到陆教授家的书房里,跟一群热血青年讨论时局大事。她跟南下团时的女伴丁梦秋、李慧芝、张玉俊,加上小昭和淑敏,又跟董建华、吴伟民这些学运的领导人凑到一起了,他们热烈的争辩,开怀的大笑,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她感到这样无拘无束、又充满神秘意味的日子,非常幸福和快乐,使她暂时忘记了她远在燕山脚下遵化大山里的那个老家。有时,她也偷偷地想念李大波,她不知道那是少女初恋的心情还是一种感恩的手足情义。她想像不出他如今在哪里,她只是在心中默默地为他祈祷平安。有两次她为绥远前线的伤病员去募捐,在大街上站了一天,又渴又累,回来得太晚了,她便索性就住在陆小昭的卧房里。不回景山公馆。
  就在红格尔图战役胜利消息频传的那些日子里,全国兴起了劳军的热潮。北平的居民,包括人力车夫和清道工人,都毫不吝惜地慷慨解囊,热情募捐财物。所以,红薇、王淑敏、陆小昭和丁梦秋的募捐活动,进行得非常顺利,很快就达到了相当可观的数目。也就在细心清点财物的那天晚上,学联做出了派代表到绥东前线劳军的决定。因为正在寒假期间,许多同学都争先恐后地要求到为国争光的前线去慰劳英雄和伤病员。
  红薇是第一个报名的。她现在失去了传教士的“监督”,没有理由不让她前去。学联办公室,整夜灯火通明,吴伟民一边在细心地登记帐目,一边还在主持临行前的这个动员小会。
  “同学们,同志们,我要说的只有两点,”吴伟民掰着两个手指头说着,由于熬夜,他那瘦削的脸上,萎黄而有倦容。他用另一只手,按下一个指头。“头一件事,就是大家要回去多穿衣服,那儿极度严寒,约在零下二十多度,要做爬冰卧雪的吃苦准备,这一点,大家能做到吗?”
  同学们兴奋地喧哗起来,他们热情地举起拳头,欢快地高喊着:“别小瞧人,我们能做到!难道人家战士能冒着严寒流血疆场,我们去慰劳,挨挨冻还不成吗?”
  “那好,我欢迎同学们这股尚武的精神!……第二件事是,大家取来御寒的棉衣,还要返回学联,来清点物资,整理帐目,要知道,这是全国人民的血汗钱,是他们勒紧裤带节省下来的爱国钱,分文不能短缺。好,大家快去快回,明日拂晓从这里出发。注意,最好要带棉大衣,如果有皮的更好,还要预备棉帽、棉手套,棉鞋……”。
  人们像鸟儿躁林似的散去了。红薇坐上电车回到景山公馆。她先跟看门的老张头说了一阵话,她得到的情况是太太带着大少爷到北京饭店去跳舞还没回来,就是归宿,也要到下半夜去了;大小姐吃了晚饭刚走,去向不明。老张头一向同情红薇,红薇也不断地把餐厅食品柜里的点心,偷一点给他吃。每当这时候,他这个当年在清官当过太监的旗人,总是摇摇头,叹口气,摸着光滑的嘴巴儿,叹息着说:“唉,想当初,我在清宫,……”
  红薇从他这里得知了公馆的情况,便不想再听他的发牢骚,她径直走向后院去见王妈妈了。
  王妈妈一见红薇,便双手合十地说:
  “阿弥陀佛!你可回来了,外边风传着要逮南下的学生哩,薇妮儿,我真担心你出事呀!……吃了饭了吗?”
  “吃了。王妈妈,给我找衣服吧,要最厚的棉衣,还要棉帽、棉手套、大毛窝……”
  “最厚的棉衣?要这些干啥呀?”
  “我要出远门。”红薇把她要去绥远慰劳前线的事情讲了一遍,“除了您以外,您可别跟任何人说。”
  王妈妈惊讶得目瞪口呆。“哎呀,我的活姑奶奶!那是口外呀,这十冬腊月的,你这嫩胳臂嫩腿的,受得了那冻死寒鸦儿的冷劲儿吗?”
  红薇撒娇地噘着嘴说:“不,我要去么!”
  “你哪儿知道,听说那地方就像东北一样冷,解小手冻成冰棍儿,解大便还要用棍子敲哩!”
  “您别吓唬我,”红薇看见王妈妈那副骇怕的样子,笑了,“您不懂这事儿多么重要,要是我万祥哥在这儿就好了,他懂,他一定会让我痛痛快快地去。”
  王妈妈不言语了,她并不懂得多少革命道理,但她知道,只要是她那唯一宝贝的儿子万祥支持的事情,她也支持。她开始翻箱倒柜地为红薇找御寒的衣物。
  “去多少日子呀?”她边包着衣服边问着红薇。
  “我不知道路上要走多长时间,您甭惦记我,一大帮人哩!”
  王妈妈少不得又说了许多叮咛的话,才把她送出大门。红薇差一点没赶上末班的电车。她回到学联办公室,又帮着大伙儿捆东西,写帐目,折腾到后半夜。大家倚着行李,席地而坐,东倒西歪地睡了一小会儿,就被睡眼惺忪的吴伟民叫起来,赶往前门火车站了。
  车厢里异常拥挤。跑外馆的巨商、贩卖毛皮和鸦片烟土的商人、劳军的各界人士和青年学生,挤得满满的,好像压扁的沙丁鱼罐头,没有一点转身的地方。要想上趟厕所,就得踩着旅客的肩膀才能过去。车里常常传来被踩疼的怪叫声。由于日本飞机的轰炸,火车时停时开。停车时,沿途逃难的人群又继续往车厢里拥挤。车厢里秩序又乱,气味又坏。
  就在红薇乘坐的这节车厢里,在密度很大的劳军学生中,也挤着慕容修静和艾洪水。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被曹刚派来,夹在学生中间,专门刺探学联和进步学生的行动。
  慕容修静眼下是艾洪水的直接领导。他本名张及第,原是山东历城县一个恶霸大地主的绔裦子弟。他在济南中学求学、还是一个十六岁青年的时候,就参加了当地国民党的一个特务组织的外围团体——“立志读书社”,后来,他花重金雇了一名穷学生代考,混进了北京大学文学院,不久,他就参加了托洛茨基派的小组织“动力”。“九一八”事变后,“动力”和陶希圣的“新生命”合流,他又成了这支国民党特务组织CC的一支别动队。李大波的表弟艾洪水,自从在南开校园被特务学生吴文绶用满嘴马列词句的“打红旗”手段打中,为了彻底征服他,又把他投入监狱陪决一次以后,便完全成了慕容修静的手下俘虏。他手里有的是钞票和银行存款,他大把地给艾洪水金钱,满足他的物欲,从精神上腐蚀他的灵魂。曹刚给慕容修静的任务,始终是让艾洪水想方设法地去抓捕李大波。在同盟军时,他也曾跟着慕容到张家口去追踪过他表哥;去年“一二九”学生运动时,他又在集会的地点——前门大栅栏的排演厅遇上了李大波,那时如果他手下有人,就会当场把他擒获,只可惜他去叫人时,他表哥这条狡猾的鱼,便溜之大吉,没有落网。时到如今,就像大海捞针,竟无一点他表哥的踪影可寻。现在,曹刚派他们到绥东前线来,并不是因为他们得到了什么有关李大波行踪的蛛丝马迹,而是曹刚的思维逻辑认为,哪儿抗战的呼声高、哪儿表现出抗日的激情大,哪儿必定有中共分子的潜入和渗透。曹刚读过一些内部机密情报,了解中共针对日本侵华的每个阶段,从1931年的“九一八”到今年的绥东日军进攻,都有许多诸如《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为日本帝国主义吞并华北及蒋介石出卖华北出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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