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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鸣响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李大波急红了眼,喉咙干渴得像要冒烟,他觉着在这最关键的时刻,一分一秒也不该犹豫,敌人的密集枪弹会击中装甲车,如果那车卡在通向山上的山口,全军都要遭殃,整个进攻就要毁于一旦。于是,他顾不得多想,便一个箭步,窜到装甲车前,冒着飞弹的射击,爬进第一辆装甲车里,用力把驾驶兵挪开,他握住方向盘,开足马力向敌人猛烈冲去。就在这一刻,道路打通了,六辆满载步兵的汽车,便紧跟着从最大的那个土山口子陆续冲了进去。
炮弹一个接一个的落在大庙的周围。冲上去的步兵,纷纷跳下车,呈密集的散兵线,举着上了刺刀的长枪,向百灵庙冲去。
敌人在强大炮火和步兵的冲击下,终于支持不住了,纷乱地向庙内败退。我步兵也紧紧跟上,冲入庙内。左右梯队,迂回上山,火速就将庙内敌人包围起来。
胜岛角芳和穆克登宝,两人手里都挥着大刀和德国自来得手枪,逼着伪军,在庙内继续顽抗。枪弹像霰雾一样射来。
李大波的装甲车开得迅猛,又加上他开车的技术不够熟练,车头被撞到庙墙上,震得他昏了过去,连他左胳臂上中了一弹,他都没有感觉。后来,疼痛使他渐渐苏醒,于是他听见了战士宏大的喊杀声。他用牙咬住,扯开一条灰布裹腿,包扎了臂挽,拿起他的枪,走出车门。
恰巧这时张成义团长选拔的奋勇队杨天柱连突破了庙前的缺口,李大波随着这支队伍,冲进了庙内,将前院和后院割为数段。在庙内展开了肉搏战、白刃战。
魏志中的骑兵团,这时已攻占了北山,控制了敌人的飞机场,将敌军的后路切断。
在庙内的酣战中,李大波看见有许多蒙族战士,他们的子弹打完了,就拔出了腰间的切肉尖刀和匕首进行拼杀,他望着他们,边战边喊着:
“蒙古族同胞,我们是弟兄,不要为日本鬼子卖命!”
李大波呼喊的口号,居然意外地奏效了。这时,有一个年轻的蒙族军官,率领一个排二十多人,举起枪,在战场上起义了。他们立刻和奋勇队站到一起,调转枪口向日本的指挥官射击。
大庙的正殿里,不时飞来子弹。炮声停止了。喊杀声清晰地传到殿堂里来。整座大殿被日本的官兵紧紧地包围着,不放过一个伪军过来。
日本派驻达尔罕茂明安联合旗的特务机关长胜岛角芳和负责守庙之责的伪蒙军穆克登宝,见我军已攻入庙内,援军又一时增援不来,知道大势已去,而且已有蒙军在战地哗变,他们深恐如果再这样顽抗下去,势必要作俘虏。于是胜岛角芳立刻穿好棉衣棉裤,披上大氅,对日本的指挥官传下命令,让他们拼出全力,指挥机枪射击掩护,胜岛角芳和穆克登宝两人跟着机枪排,急乘汽车三辆,像被老鹰追逐的野兔一般,疯狂地冲下山道,朝着东北方向夺路逃窜。
庙内的四百多残余伪军,失去了日军的指挥,守着满山遍野的二百多具尸体,六百多名痛苦呻吟的伤兵,立刻就变成一群乌合之众,很快就全线崩溃了,而且他们纷纷跪到地上,磕头如捣蒜般地哀求投降。
前敌总指挥孙兰峰站在山脚下,用望远镜看到了整个战场的进程。这时传令兵向他报告,敌人有三辆汽车向东北方向豕奔而逃,他当即判断那必定是胜岛角芳和穆克登宝逃走了,于是他下令四二一团第三营第七连乘汽车五辆,带小炮两门,向逃敌跟踪追击。
那时天光已经大亮,不过还有晨雾围着山腰浮飘。七连得到迫击命令后,立即驾车飞速沿山路奔跑。可是因为临时没有找到向导,道路地形不熟,车又开得太猛过快,最前面的一辆汽车忽然陷入山涧的沟渠里,摔伤了车里的十几名士兵,后面的四辆车便被阻隔了,时间耽搁了,敌人已逃得无影无踪,他们摇摇头,只好放弃了追踪。
百灵庙里,枪声沉寂了。孙兰峰旅长,像以往一样,战役刚一结束,就立刻赶到现场。他沿着石阶而上,步入庙内,一面令部队清扫战场,收拾清点缴获的物资武器;一面向傅作义主席电话报捷。
傅主席在电话里,用激动的声音,请孙旅长代他向前线全体官兵致意,还嘱咐他可以动用缴获的敌人白面、油料、杀牛宰羊,犒赏三军。并通知他说,战勤部队很快就运来所需的棺材,以便成敛牺牲的官兵。
孙旅长看着忙碌的部队,慢慢地步出大庙的殿堂,这时他恰巧碰见了帮助打扫战场的李大波,见他手肘上缠着裹腿,便指一指伤处,关心地问着:
“李副官,你挂彩了,重不重?赶紧到伤兵站去包扎一下吧。”
“不要紧,是轻伤。”
孙旅长慢慢地走到已经排列在山坡上的我军阵亡烈士的尸体前,脱帽鞠躬,在寒风中,静默了好一会儿。
李大波也走过来,清点了阵亡将士的数目,有三百多具尸体。他也脱下帽,深深地鞠了躬,满含热泪地默哀着。
呆了好一会儿,李大波才打破了沉闷的哀伤气氛说道:
“我们的牺牲也不小啊!这是日本帝国主义逼着我们做出的牺牲啊!如果日本不用武力侵略我们,这些战士怎么会死于敌人的枪弹之下,这些欢蹦乱跳的年轻小伙子,会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他说着竟然哭起来。
孙旅长虽然在军部见过李大波不少次,但是直接面对面的交谈,这还是第一次。在战斗打响部队随着装甲车后面向山上冲击的时候,他在两军阵前观战的时刻,在望远镜里,看见了李大波跳进那辆装甲车直冲敌阵,打开了堵塞的道路,使部队冲了上去,扭转了整个战局。他很欣赏这个年轻人的勇敢、机智,现在又看到他守着牺牲战士的尸体如此哀痛,更令他有点钦佩。他觉着这个守在傅长官身边的副官,的确不同于某些躲在后方机关里,专讲吃喝、图安逸、比排场、好打扮的那群副官们。他觉着李大波是属于钻研业务、勤于职守、有头脑的、有前途的一代军人之列。
“我想,你该回到后方去养养伤吧?”孙旅长关心地问着。“不,我回去,就出不来了,”李大波微笑着说,“我愿多闻闻火药味,以后还有的是大仗要打,先不回去了。”
“好极了,你很有出息……见到傅主席,我一定把你在前方的表现告诉他知道。……你知道么,由于你的机智勇敢,缩短了我们的攻击时间,减少了伤亡,保证在拂晓前攻占了这座百灵庙……”
“您过奖了,只是我一打起仗来,就红眼了。”
“哈,那你就是一个够格的军人啦!……我当然希望你留在前线。”
“是的,我遵命。”
“不过,你要先到包扎所去。”
他俩边沿着石蹬往下走,边谈着话。快到包扎所的时候,李大波站下来,向孙旅长行了一个军礼。
“旅长,我认为胜岛角芳是不会甘心失败的,他们不会让我们平安地驻守在这座大庙里,他们还会很快反扑回来,您说对吗?”
“是的,估计他们会卷土重来。”
李大波在包扎所前跟总指挥分了手。这时,太阳的一道明亮光辉,照得巍峨雄伟、金碧辉煌的百灵庙,金光闪烁地放着耀眼的光芒。
四
天亮以后,也就是24日的午后2时,通过电波和各报的“号外”,收复百灵庙的捷报,就传遍了中国大地,振奋着全国的人心。自然这同一消息也震惊了日本的朝野。骄横的关东军部,简直无法接受这一事实。怎么,在东北一向长驱直入、在华北又力克长城各口关隘的日本皇军,会败于节节溃退、不堪一击的中国军队手下?连同红格尔图战役的败北,他们一概不能相信。同时,由于他们没有得到田中隆吉和胜岛角芳的报告,为此,日本新任驻华大使有田八郎的南京官邸,和日本驻华大使馆驻北平的陆军助理武官今井武夫①的办公室,没少接到东京打来的长途急电,询问战况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①今井武夫,是日本军方面的高级特务。曾任日本驻华大使馆驻北平的陆军助理武官、日本参谋本部中国课课长、步兵联队长、大东亚省参事、中国派遣军总部主管情报和政务的第二课课长兼第四课课长、派遣军报道部部长、上海陆军部高级部长及派遣军总参谋副长等职。参与发动卢沟桥事变,直至日本投降为止的所有侵华活动。并参与勾结重庆政府的秘密和谈,代表派遣军总司令部向中国政府接洽投降事宜,还参加了在南京举行的日军投降签字仪式。是中国最凶恶的敌人之一。
其实,田中隆吉自从红格尔图战败后,就躲在他化德的特务机关的大院里,闭门谢客,只偶尔和受了朝阳日军宣抚官弹劾的原安国军司令金壁辉——川岛芳子私下里幽会,寻欢作乐。他俩远在1932年潜伏上海,专做勾引国民政府要人的间谍工作时,就有过一段艳情生活,如今两个人遭受了同样的失败命运,又同病相怜地聚在一起,终日鬼混,田中喝得酩酊大醉,时常撒撒酒疯,不敢据实向东京军部上报。至于乘车逃亡的胜岛角芳和穆克登宝,以及后来从土默特旗赶来的德穆楚克栋鲁普,一直向东北逃窜。好容易逃回了锡拉木楞庙。
12月2日——距百灵庙失守的第9天夜晚,胜岛角芳和王英便指挥其部队副司令雷中田,率领日伪军四千余人,分乘汽车百余辆,趁着暗夜,向百灵庙急进。
敌人的百余辆汽车,熄灭前照灯,沿着草原的土路,一字长蛇地开进,伪军们被告之不准弄出声响,否则军法处置。一路上士兵们抱着大枪睡觉。急驰的汽车把这些部队送到距百灵庙不远的山麓下,便空车返回出发地锡拉木楞庙。
那天夜里,极度寒冷。时近午夜,朔风劲吹,午夜之后,乌云密集,空中大雪纷飞,顷刻山川尽着银装。
指挥部就设在百灵庙的正殿。李大波因为挂采,换过两回药,孙兰峰旅长一直把他留在身边当做参谋人员使用。屋里的炭火盆,发着噼噼剥剥的响声,正和着屋外大雪的折枝声。孙旅长已接到防地守军的报告,说敌人的汽车已空车返回,敌人正在山脚四周集结待命,准备迂回进攻。
孙旅长接到报告后,立即将部队依地形和工事配备完毕。李大波跟着孙旅长还曾亲到各部队的阵地视察了一遭,并命令团队,务要远派战斗小组,加强警戒,防备敌人夜袭。
现在他们刚刚回到大殿。彻骨的严寒,使他们冻得几乎发抖。勤务兵给他俩各斟了一杯热茶,让他们暖暖肚儿。
孙旅长捧着茶杯,让杯子的热度焐着冰凉的手。他和李大波站在窗前,望着外面飘落的纷纷扬扬的大雪,他扭过头对李大波说:
“这鬼天气,正是敌人偷袭的好机会,李副官,你就负责跟前方警戒部队加强联系吧,务必要加强防范。”
“是的,看来敌人也很想搞一次夜袭。”李大波喝下一杯滚烫的水,便离开窗前,走到办公桌边,拿起电话,跟前方联系。
呆了一会儿,正殿的殿门就被一只大脚踹开。门开处,跑进来连呼带喘的魏志中。直到这时,他才想起立正“报告”!从他那冻得青紫的惊疑的大脸上,就肯定知道发生了重要情况。
李大波对魏志中的鲁莽,报以会心的微笑,孙旅长急切地问:
“有什么情况吗?”
“报告,警戒哨兵在距庙二千多公尺的西山坡上,发现了好像是一大群羊在慢慢地蠕动。”
孙旅长听后,不由得和李大波的目光对视了一会儿,然后猜疑地说:
“这真是怪事!羊在夏天,还能吃点露水草,现在是大雪遍野,地冻天寒,寸草不见,天刚朦朦亮,那能放牧?!显然是其中有诈,肯定是敌人伪装。”
他转过脸,对魏志中说:“好,继续监视!”然后对李大波说:“马上命令各部队,即刻进入阵地,准备战斗!”
魏志中飞快地跑出去,这时就接到前方的电话报告说,伪装的敌人,已与我哨兵发生接触。孙旅长立即做出阻止敌人强攻的战斗命令。指挥山炮营集中炮火,居高临下,予敌以前后夹击,兵分三络攻击。在电话里高声地喊着:
“命令韩天春营的奋勇队张振基连,将皮衣翻穿,也扮成羊群,绕到敌后,占领西山东南以左高地,在炮火的掩护下,包抄敌人的后路!”
李大波此刻又处于酣战前的那种非常兴奋的状态之中,等孙旅长刚放下电话听筒,他就带着那次央求傅作义将军的同一神态说:
“孙旅长,让我也参加到这群羊里去吧,您能答应我这火线上的请缨吗?”
孙旅长在灯下望一望他那清瘦的但闪着青春激情的面庞,叹一口气,摆一摆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