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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启示录(柳溪)-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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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迎欢迎!等我一有空,小备酒酌,咱好好喝几盅。”
  “好,一言为定,我就等信儿了。”
  “对!咱俩一块儿上班去吧!”
  于是他俩拐向文庙街,一同肩并肩地走进文庙的自治政府。
  傍晚下班时,李大波看见曹刚留在他“殷五叔”那里吃晚饭,才悄悄蹓出文庙,回到武功卫胡同的金宅大院。他一边帮助红薇做饭,一边对她说着转移的事。
  她噘着嘴说:“我真不愿意跟你分开。我们好容易刚到一起。”
  他抚摸着她的短发说:“红薇,别说傻话了,你既然要嫁给我这样的一个人,往后就会经常过这种动荡不安、时刻有危险的分离生活。现在就是对你的一次考验。”
  “要把我转移到哪儿去呀?我能上铁活铺去躲着吗?”“那怎么行?!露了马脚,敌人就破获了咱的党组织了,那损失多大啊!红薇,这就是党的铁的纪律,你虽然是‘民先’又是‘共青团员’,可还没转党,也应遵守这个纪律。先要有这番准备训练,你说对不对?”
  她依然有点恋恋不舍,噘着嘴,撒娇地说:
  “这道理人家知道了……那,到底把我转移到哪儿去呀?
  我还能看到你吗?”
  “我要把你转移到‘姨妈’①家去。这是一位东北抗日联军的老妈妈,是掩护同志和传送情报的交通员,自从去年8月2日她掩护的抗日联军第三军第二团政委赵一曼同志在珠河牺牲,她也被捕。出狱后,只好转移关内隐蔽,还继续为党工作,我们都称她的代号为‘姨妈’,今天就把你送到她那里躲一躲。”
  
  ①此处我所创造的这个人物,亦有真人所本,摄取她一部分材料写成。这就是黑龙江省尚志县的革命老干部吕妈妈。1956年我在全国军烈属模范转业军人大会上,采访过她。她从始至终照顾着赵一曼,为了掩护,她认赵为干女儿。她还是赵尚志同志的干妈。她的事迹使我感动和钦佩。在会议期间,原东北抗日联军、在京为中央领导的周保中、冯仲云等同志,都亲自去看望或接到家中便宴,以叙别情。为了纪念这位老妈妈,三十五年后我取其感人事迹的一部分,写进了这部小说。以表示我对她的怀念和崇敬。
  红薇听了李大波的解释,一下子就由刚才的不高兴变得快乐起来。她曾经在读书会里听说过有关赵一曼这位女抗联军人的英雄事迹,没想到她在这样的环境下,竟然能够亲自见到掩护她的那位老妈妈,她真有点喜出望外,于是她手脚麻利地赶紧做饭,以便尽快地见到这位传奇式的老妈妈。

  黄昏后,一向笃信神佛的殷汝耕,手腕上围了两圈儿檀香木的念珠,穿一身淡青色的花丝葛的长衫,黑缎子下圆口鞋,一派国粹的打扮,手里拿一把折扇,让曹刚陪着,到西海子去做饭后散步。今天白天他刚打发他的妻弟井上乔之去跟天津驻屯军联系共同出兵的事,又接见了他驻马兰峪办事处主任的亲侄儿殷体新,谈了很长时间的话,他的脑子里塞满了要配合日军攻打北平的计划,真感到既兴奋又有些疲劳。幸好有曹刚陪他一块儿吃了晚饭,喝了几杯日本甜酒,他就兴致勃勃地约着曹刚去游逛西海子①。
  
  ①这里记述的是我的一段亲历记。那年我13岁。我家就住在西海子旁的双彩五道庙。有一次下学到门口玩,正碰见这个大汉奸殷汝耕。我走到他的脸前,看的很仔细。不久就发动了那场反正的兵变,我好奇地跟着保安跑,可以说看到了整个的过程。这和我以后的参加抗日,有直接影响。事隔54年,我怀着激动的心情,把这些情景写入我的小说。
  这西海子原来不过是通州城内西边的一个大水坑,常年积淤着下雨留下的臭水,是蚊蚋孳生的地方。自从殷汝耕的蓟密专署设在通州,直到他1935年11月25日发表声明宣告“脱离中央,实行自治”,抢先当了第一名汉奸,老百姓就痛恨他,给他编了顺口溜说:“殷汝耕,坐冀东,不是下雨就是刮风,孝敬日本人,坑害中国老百姓,到头来,砸烂狗头殷汝耕。”
  殷汝耕为了买好群众,坐稳他通州的小朝廷,便把这西海子修成了一个公园。湖水跟潞河挖通,栽满了荷花,岸边栽了杨柳,安了坐椅,修了环湖的柏油小马路,还沿着城墙修了虎皮纹石的阶梯,沿阶而上,可登城远眺,城墙上遍栽着鲜花的花坛,微风过处,传来一片清香。于是这里便成了人们游玩散步的场所。
  殷汝耕摇着折扇,迈着八字步,慢慢地沿着湖边的土岸走来。他那白皙的脸颊上浮着得意的微笑,他抬起那双大眼,欣赏着周围的风光。那满湖的荷花,随风摇摆,他忽然扭过脸来颇有些孤芳自赏地说:
  “克柔,卢沟桥打得那么猛烈,双方都伤亡惨重,而我们这里却是一片和平宁静,这也算是我们的福份啊!”
  曹刚在裤子口袋里握住一只自来得手枪,贼眉鼠眼地睃巡着周围,唯恐有什么歹人暗杀了这位行政长官,所以他只是心不在焉地说:
  “是呀,五叔!往后停战了,咱进了北平,就更风光了!”
  曹刚陪着殷汝耕沿着石阶登上城墙。殷汝耕摘下手腕上的檀香念珠,熟练地用手来回数着,一边挺起胸,朝远处北平那边望去,夕阳的金色光芒,落满他的全身,他又一次做起他那“华北国”的美梦。……
  傍晚时分,李大波和红薇吃了最简便的晚饭——芝麻酱拌面疙瘩,就锁上小门,带了两件换洗的衣服,匆匆沿着文庙街走去。
  “姨妈”的住址,恰好在西海子边,双彩五道庙尽头那个小院里。李大波想让红薇散散心,便绕道穿过西海子,再到“姨妈”家去。虽然上次来通县杨承烈带着李大波去见过这位“姨妈”老太太,但是杨承烈还是派“小力巴笨儿”海鹏事先给“姨妈”送了信儿。
  李大波带着红薇信步走在湖岸上,尽情地欣赏着落日夕照中的西海子。晚霞的光焰在清清的涟漪上和田田的荷叶上跳跃,也在李大波的眼前闪烁。红薇带着新婚小别的苍凉情绪,紧紧地挎着他的臂挽。眼前这片怡人的风景,使他们紧张的心情多少有点缓解。也许这儿是这座小城唯一的游览公园,吸引了城里的市民都到这里散步纳凉,所以游人如织。正当李大波在环湖岸边漫步时,从他对面正走来自治政府二号人物秘书长池宗墨。他矬矮的身材,长方脑袋,戴一副黑宽边眼镜,留着一绺小黑胡,完全学着日本首相近卫文黲的样子,穿一身略短的日本式藏蓝色西服,带着他的十一二岁的儿子①在练习骑一辆小自行车。李大波躲不开,只好向他点头行礼,问候着:
  “秘书长今天闲在,带着公子来散心了?”
  
  ①我也亲眼见过池宗墨,我和他的儿子是同班同学。
  池宗墨露着一嘴黑牙板,操着温州口音说:
  “你也来蹓踧蹓踧,好,好!”
  李大波和红薇赶紧走过去,悄声在她的耳畔说:
  “这小子原在苏州开一家纺织厂,当总经理,跟殷汝耕是温州小同乡,他弃商从政当了汉奸。卢沟桥一打响,他立刻跑到天津寻找日本人当靠山……哼,这群民族败类!我现在在这个鬼地方真难受,天天都要装出一副毕恭毕敬的笑脸,跟这些不耻于人类的狗屎堆打交道,我真盼着早日举事……”
  “你们筹备得到底怎样了?”红薇关心地打问着。
  正在这时,忽然从不远处传来几声招呼:
  “葛秘书!葛秘书!快来这儿乐和乐和!”
  李大波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西海子湖对面那座日本人开设前“近水楼料理店”闪着旋转的霓虹灯的门楼前,正站着殷汝耕和曹刚。在他俩身边站着几个浓装艳抹穿着和服的日本艺妓,曹刚正向李大波一边喊叫一边招手。
  “糟糕,又被这‘龇牙狗’①贼小子看见了,咱们快扎进人堆儿里逃走吧!”李大波叫着红薇,赶紧钻进游人堆儿里,顺着湖边跑开去,绕着小路不见了。
  
  ①“龇牙狗”是日语“翻译官”的谐音。
  曹刚站在湖那边,隔着西海子,见李大波钻进人群不见了,有点干着急。特别是他看见跟在李大波身边的那个女人,正是那一年她逃跑回到遵化老家,是他把她从大山沟红花峪接出来的。
  “五叔,我肯定您新来的这位葛秘书,是我追踪的那个共党分子李大波!”曹刚对殷汝耕说,乐得龇着牙:“嘿,五叔!我刚才又发现了一个秘密,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就是北平美国传教士李会督抱养的一个女从叫李蓓蒂,在北平我追踪这黄毛丫头也有些工夫了,就为的是抓住她背后的这个共党份子,哈,闹了半天这人就在您这儿窝着哪!”
  “你别说的那么吓人好不好?我告诉你葛宏文的底儿,他是本城独一无二有名望的缙绅王铁珊老先生推荐的,他曾经做过宋哲元的副官,能像你说的那样吗?你别‘炸庙’啦,弄得我也挺紧张。”殷汝耕带其教训的口吻申斥着。
  曹刚摆着手说:“好,好,我现在不跟您抬杠,我明天回北平,哪儿都不去,先到那个美国毛子家,探听探听他要的那个宝贝闺女是不是又跑了,到那时候就对证出来了。”
  曹刚隔着那道荷花池塘的西海子,干着急放跑了李大波和红薇,他知道要是他从那道绿色的木桥追过来,李大波早没踪影了,他挽起殷汝耕,走进近水楼,去寻欢作乐了。
  黄昏消尽,天色微晦,逃离了人群的李大波和红薇,看看后面没有尾巴跟着,判断曹刚一时绝追不过来,他俩喘息着好容易拐进五道庙胡同,找到了尽头路西第一个门——
  “姨妈”所住的那个院落。
  两扇剥落了油漆的大门虚掩着,李大波轻轻地推开门,红薇也紧跟着走进院里。他们随手把门拴上。这是一个破旧的四合院。借着从各屋里透出来的微弱灯光,可以看见院子中央堆着一个大土疙瘩,上面长着一簇高大的盛开的大丽花。这是一处穷苦人家的大杂院。各屋的窗根底下都堆满了破瓶乱罐、煤球劈柴、柳荆条的鸡筐、煤火炉子和泔水桶。他俩小心翼翼地穿过这些杂乱东西的狭窄过道,来到“姨妈”住的南屋。
  南屋是两间,外屋黑着,有一个绒火球般大小的灯亮,从挂了窗帘的窗户映出来。
  李大波在窗根底下叫了一声:“姨妈!”
  屋里一边答应着:“来啦!”一边麻利地拉开屋门,上下打量了李大波和红薇一遍,认出了这是上次来见过他的那个年轻人,也知道这女人便是杨承烈白天送信来说的那个女同志,就老练地拍着手巴掌故意用很大的声音说:
  “哎哟!大外甥呀,咋这黑灯瞎火的才把外甥媳妇给我带来呀!快忙进屋坐!”
  姨妈拉着红薇的手,先走进里屋去。在灯光下,红薇看见这位姨妈,年在40多岁上下,穿一件青裤白褂,乌黑的头发,用一根银簪在头顶上挽一个发髻儿。细高条的身材,眼神明亮,精神矍烁,显得整个人干练洒脱。
  “呀,你真俊呀!跟刚过了雨的小水葱儿那么鲜嫩!”姨妈在灯亮下端详着红薇,这样赞美着。
  屋里陈设简单,靠窗户是一铺土炕,铺着已经磨得锃亮、变成褐色的苇席,炕对面墙根是一溜木头的小坐柜,有一张小桌在炕与小坐柜之间的墙根上靠着。炕角里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儿,正在纳云字钩儿的鞋头儿。她就是姨妈的小女儿焕金,平常替妈妈担任着送信的小交通员的任务,遇有工作人员来家接洽工作谈话,她就担任着户外站岗放哨的差事,今天就是她假装到鼓楼大街去玩,从杨承烈那儿带来了红薇要暂时转移这儿的口信。她见他俩来到,便放下手里的鞋头儿,看着红薇,聪颖地说:
  “妈,我该叫她表嫂吧?”
  “对。红薇,这是我的老丫头,叫焕金,还有一个大丫头,叫焕玉,以在落子馆唱戏为掩护。她要到戏散场能回来呢!”
  姨妈向红薇介绍着情况。
  “妈,要我出去吗?”焕金问着,她说的是要不要出门放哨。
  “姨妈,还是让焕金小妹妹到门外望风吧,因为,我们刚才在西海子的近水楼碰见了一个从前追踪我的特务,就是为了这小子,红薇才不能不转移。”李大波猜出了焕金问话的意思,急忙这么说,“啊,幸好他在西海子那一边,一时过不来,要不然……。”
  姨妈思考了一会儿,胸有成竹地说:“那个鳖犊子不会来追你了,因为逛西海子的人多去了,他不会想到你就躲在他眼皮子底下,这就是你姨妈为什么要选这个地方落脚儿的原因。……好,焕金,你还是出去一会儿吧!”
  红薇赶紧从书包里掏出刚来时在新泰号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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