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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用农民自织的粗线口袋做成。两头有口袋,装东西,搭在肩上。过去农民都用这种口袋上集赶市,称“捎马儿”。
②比一般驴略小的一种驴,山村多用来运载、拉磨,俗称狗驴。意即体积跟农村的大狗差不多。
在路上,他们已经编好了彼此的关系。李大波并没有舍得骑那匹瘦弱的小毛驴,而是跟着交通员徒步行走。小驴的蹄铁在山石道上不断打出火星子,一路上惊扰了不少狗叫。天光大亮后,他们在妙峰山下的一个小镇上,就着那两个凉馒头,喝了两碗素卤老豆腐,便穿关过卡,朝登车的目的地奔去。
到午后三点多,李大波终于被送进了熙熙攘攘的火车站,涌进了月台。
站在有日本兵和伪保安队把守的铁丝蒺藜鹿寨外面的交通员,挥着手,用宏亮的嗓门喊着:
“乖儿子!可记着给爹捎封书子啊!”
李大波回过头,朝老人摆着手喊着说:
“爹,回去吧,别惦记我……我会平安的。”
他跟着那些提着箩筐,拿着扁担的小贩,挤上了车厢。火车一声鸣笛开动了,他看见那交通员还站在鹿寨外面招手。他的眼里涌满了泪水,他心里激动地想着:“多好的老乡啊!毛主席说,抗日的力量蕴藏在民众之中,那是千真万确的。”
列车徐徐地向保定奔去。
二
方红薇、王淑敏和魏志中随着邓华部队,行军半个多月,晓宿夜行,一直开到长城脚下马兰峪那边的一个小山村。这里傍山依水,树木蓊郁,驻扎着由贺龙将军率领的北上抗日的八路军一二○师亚五、亚六的先头部队和党的冀东领导机关。这个依着巍峨山势建成的村庄,村小房少,队伍都在阳坡上搭了窝铺住宿,只有一些办公机构和妇女同志才分散在老乡家里居住。这小村正好坐落在遵化县境雾灵山腰。红薇一回到她的故乡,仿佛又回到了她的童年。一草一木都使她感到格外亲切。来到山村的当晚,她和王淑敏就被一群女战士包围了。她们这一群妇女,活像山喜鹊一样叽叽喳喳叫嚷着。她们是刚脱了农家瓜条小褂儿、才剪了长辫子、刚穿上灰布军装的女八路,既腼腆又泼辣,既豁达又害羞,她们是以主人的身份,带着好奇心来欢迎平津大城市新来的战友的。但是她们只会用手捂着嘴笑,却你推她搡地不会说一句欢迎词。
就在这个欢迎会上,红薇意外地遇见了她的红槿妹妹。姐妹俩一见面,就又哭又乐地抱成了一团儿。那还是三年前红薇偷着跑回老家,她们姐妹见过一面。那一次红槿带着姐姐给母亲上过一次坟。如今见了,百感交集,千言万语,不知从哪儿说起。红槿已经是冀东军区司令部的话务员,完全长成大姑娘了。红薇见了她,真有说不出的安慰和喜悦。在人们开欢迎会的时候,她们姐妹俩手拉手地走出屋,说悄悄话儿去了。
月色多么迷人!她俩坐在一片结满了果实的柿子树下,叙起了家常。红薇问了许多家里的情况:“咱爹身子骨儿结实吗?教堂还像从前交纳那么多租子吗?红莲小妹、红堡小弟都好吗?”“延年大伯大娘也都好吗?”她问了一连串的问题,这些就是红薇在北平所最惦念的家事。红槿一一地给她做了回答。她一直担心的事,总算安心了。”最后她说:“红槿,反正我已调到咱老家这一弯儿了,要做开辟新区的工作,要发动群众参军,阻止鬼子打通从山海关到北平这条通道。一有空,我就请几天假,跟你回家看看。……”
红槿乐得拉着红薇的手,跳起脚来。山风徐徐吹来,肥大的柿树叶片,簌簌地响着,在微风中摇曳。她俩沉醉在这一片银色月光之中,陶醉在难得的重逢中了。人生能有几回这样的相逢啊!
李大波一返回保定,立刻就感到形势异常紧张。日军的矶谷部队和板垣师团,以特别快速的进度推进;国民党军已先后弃守察哈尔的张家口和山西的大同,保定也正忙于撤退。幸好李大波从平西返回得迅速。那些被缴械、手无寸铁的起义保安战士,正处于群龙无首、报国无门的境地。李大波恰在这时来到保定古城招收旧部抗日,真使他们欣喜欲狂。所以这些散落在保定城里城郊的战士彼此奔走相告,很快就把现有的兵士召集起来。二十九军忙于向河北省中部的沧州、河间、泊镇一线撤退,辎重运输比较混乱,枪支丢弃各处。李大波疏通了关节,拾捡了一些武器,就着敌人还没扑来,便急忙带着队伍起程返回平西。他们不敢白天行军,为的是躲避日本飞机轰炸,白天他们躲在青纱帐里,饿了啃点干烧饼,渴了喝点井水。每天只等夜晚才徒步赶路,经过一星期后,终于进入了妙峰山区,在快日落的时候,来到了赵家顶山村。
他们的到来,自然受到了热烈的欢迎。晚上还在山头高坡上开了一个军民联欢会,刘然、杨承烈不但参加了接见,而且还向起义战士致了热情的欢迎词。随后还有新成立的村剧团、唱歌会,仿效着部队宣传团的派头,唱了不少从“九一八”事变就流行的抗战歌曲。这对于只会唱《黄族应享黄海权》老掉牙旧歌的起义战士,真使他们感到耳目一新。尤其是最后唱的一首《战歌》,引起了全场的轰动,报以雷鸣般的掌声。那声音雄壮而嘹亮,那歌词激昂而热烈,歌声传荡到一个山头又一个山头,在山中经久地回荡:
战战战!一齐上前线,战战战,一齐上前线,报仇雪恨,报仇雪恨,奋勇当先。
哪怕敌人的凶暴野蛮,只要我们英勇壮胆,报着牺牲的决心去干,争得光荣的凯旋!
杀杀杀!大战已爆发,杀杀杀!大战已爆发,国事垂危,国事垂危,快救中华。
哪怕敌人的凶横险诈,只要我们舍死忘家。凭着满腔的热血去洒,灌出自由的鲜花①!
①此歌为王绍清作词、刘雪庵作曲。
欢迎会开得很晚。群情十分激昂。起义部队个个情绪高涨,他们捶胸顿足,飞溅着眼泪说:“我们现在可不是没娘的孩儿啦!我们要打仗,杀鬼子啊!”
这支队伍,在平西休整了几日,就编入八路军的战斗序列,分配到燕山山脉及山海关一带作战。不久,李大波便带队出发了。
一路上,既劳累又紧张,还要不断地跟冀东土匪胡协五绰号“老耗子”的保安第五总队和伪满洲国进关的刘佐周①、赵雷的两部伪军、在黄崖关与悍匪刘桂堂的土匪部队进行了艰苦的遭遇战。特别是有时碰上日本飞机还会遭到轰炸。但所幸的是已有不少战斗经验的李大波,指挥队伍采取避实就虚,晓宿夜行、派出斥候等方法,部队伤亡总算不大。①刘佐周,原为伪满部队头目,1935年窜扰冀东,被汉奸殷汝耕收编为滦榆区保安总队(第五总队),刘任总队长。同年8月4日,在滦县车站迎接日本驻屯军梅津美治郎司令官时,被刺毙命。
经过几日的行军,遥接西山、东抵海岸的燕山山脉,便巍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对于抗日队伍来说,这是天然的屏障和不可摧毁的天险。在这些重峦叠嶂的大山里,已经建立了人民武装,赶跑了当年由沙河桥开抵遵化和占据着茅山沟的日军川岸部队。这支队伍终于在北出马拦关,挺进冀热交界一带的山区,驻扎下来。
自从日军占领了北平、天津、涿州、沧州和保定以后,敌人便集中精锐部队,开始了对山区八路军的武力进剿。为了打通伪满和平津的走廊,冀东地区更成了敌人用兵的重点。伪满的陈天然部,从马兰峪进入长城;而德王的伪蒙疆李守信部,也从热河省的承德南侵,企图扫清山海关至北平一线的走廊通道。敌人派遣十万大军,实行地面、空中的立体作战,向八路军展开疯狂的进攻和扫荡。恰在这时,军区接到了毛主席关于洛川会议的指示精神,指令军区和部队向雾灵山转移,开展游击战,做好持久战的准备。
一进10月,传来了八路军一一五师在平型关大捷①的喜人消息。被日本国内吹嘘为所向无敌的板垣师团,在这里遭到了致命的伏击,被一举歼灭了千余,缴获了很多武器、战马、辎重,还毁了百余辆敌人的汽车。这是八路军出师华北前线取得的第一个大胜利。这胜利消息在平原、山区,像刮风一样传了开来。李大波、红薇,和冀东区的广大军民,就在这捷报频传的喜讯中,送走了多灾多难的1937年,迎来了艰苦奋斗的1938年。
①平型关在山西省繁峙县境内。为内长城九关居中要塞。1937年9月25日,日军一路过平型关与另一路合攻太原。八路军一一五师在林彪、聂荣臻指挥下,利用有力地形,将板垣师团第二十一旅团四千余人包围伏击,歼敌千余。毁汽车百余辆、大车二百余辆,缴获机枪二十余挺、步枪一千多支、战马五十余匹及其它物资。
三
春末夏初的一天,正在做开辟新区群众工作的红薇,被叫到妇会主任的屋里,那里等着军区派来的两名警卫员,她走进屋里时,妇会主任递给她一封麻纸的调令。上面写着:立即回军区组织部,听候分配工作。这消息使红薇感到非常意外。她想把自己手头那摊儿工作交结清,警卫员便说:
“首长叫我们俩把你驮回去,你快取你的东西去,跟我们马上上路,别耽误了时间。”
妇会主任只好帮助她把两件内衣和一双袜子、一把小梳子、牙刷,包在小包袱里,也没向姐妹们辞行,就跟着腰间围着子弹带的警卫员走了。
一路上两个警卫员轮流着驮她。只在有壕沟、土坎儿的地方才让红薇下来走。两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登起车来快得好像要飞,太阳下山,黄昏还没退尽的时候,他们已赶到军区所在的蓟县盘山脚下的莲花屯。
红薇刚一进屯儿,跳下自行车后座,便看见李大波已等在山道上。晚饭后他在这条道上已徘徊了好久,专等他的爱妻归来。
李大波接过背包,带领红薇走上寨坡。村街里,男人们正端着大海碗,蹲在门前喝糊糊粥,吃大眼儿窝头。李大波和老乡们边打招呼,边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他们拐到后街,来到一座有门楼的大门前。门前有两棵苦楝树,正开着一串串的紫花。
“到了,这儿就是咱们的家。你看,多安静!”李大波来到门楼下,向红薇做着介绍,“房东大娘这几天一个劲儿的念叨你,总问我‘你屋里的咋还不来呀?’大娘比我还着急呢。”
他推开虚掩的小门,一进院,就冲着北屋喊道:“大娘!
你老看,我屋里的来啦!”
老大娘正在烧火做饭,听到李大波的喊声,她撩起衣襟擦了擦被烟熏得流泪的眼睛,走出屋来,拍着手巴掌说:
“哎唷!多好看的个小媳妇呀!怪不得老李总是想呢!快进屋,正好,饭刚熟。”
“大娘,我们先把东西放下,呆会儿再上北屋看你老吧。”李大波说着,便打开东屋的门,从屋里窜出一股强烈的牛粪味。有一头黄犍牛拴在槽上,正在安详地嚼草倒嚼儿。“小心一点,来,绕着牛槽走。”李大波拉着红薇的手,进了里屋。
里屋很暗,这原是房东老大爷冬天喂牲口住的小屋,挂着一个布袋做门帘。
“你看,红薇,咱们的这个小屋不错吧?”
红薇朝黄泥抹的四壁看了看,心里有一种童年的恬适感觉。靠墙有一张八仙桌子,两把山榆木的凳子,窗纸新罩过桐油,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气味;炕很大,炕席上铺着一条日本军毯,还有一条新缎子棉被,都是从缴获的战利品分来的。炕沿前有一个用太谷煤油筒改做的小炉子。此刻炉火正红,沙吊儿小壶里的水咯咯地沸腾着。
“大波,现在该告诉我了吧,到底把我调到哪儿去呀?”
“别着急,早晚会告诉你的。你先洗洗脸吧。”李大波给她淘来一点水,对上沙吊儿的开水,“洗完脸,吃完饭,消消停停地再告诉你也不晚。”
红薇边洗脸,边说:“我不饿,在金滩镇我们吃的烩饼,还吃了‘金钩儿挂银牌’,多有意思的菜名,原来是黄豆芽儿炒藕片。”
这时候,李大波在火上坐了一个用大罐头筒做成的小锅儿,炖着一些羊骨头;桌上有一堆山楂果儿,他今天在集上买来的。小锅里冒出一股煮羊骨头的膻气味。
“来,先啃一啃羊骨头吧,这是我让通讯员小茂增从燕儿崖集上买来的。价钱很便宜,才一斤小米儿票。农民都不要这个。可是你尝尝,挺好吃的。”
他俩刚坐下,老大娘就用盖帘板儿端来一碗小米干饭,一碗熬白菜,几块蒸红薯,还有一碗栗子粉冲的茶汤,对红薇说:
“光嗦啦那骨头哪行呀!妮儿,快吃大娘的粗茶淡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