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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1938年5月。日本为了推进中国大陆战争,大本营把第一部长桥本群(1937年8月,由中国驻屯军参谋长调任第一军参谋长,1938年又调任参谋本部第一部长)抽调出来组成战争指导班,任班长,崛场一雄是其班内成员。
②影佐祯昭,原任参谋本部谋略课(即第八课)课长,1938年6月调任陆军省军务课长。
“是的,是的,”高宗武挣扎着还是披上衣服下了地,“先生你带给我的消息,直使我感到欣慰,我高宗武总算没白费力气。”他吃力地喘息了一下,坐到沙发椅上,他的脸颊带着肺病患者固有的那种红润,眼睛也透射出高烧后那种病态的异常光芒。他睁着像两个玻璃球似的眼睛,兴奋地讨好说:“请二位贵客相信我,我虽然是做为蒋先生的代表来此谈判停战条件的,但是,我已然知道要使贵国政府回心转意是困难的,虽然眼下已有《第二次近卫声明》①,但我知道贵国更欣赏汪先生一贯的对日立场和行动,所以我也下了决心,如果不得已,即使背离蒋介石的意愿,我也要为日华的和平挺身而出……咳咳……”一阵咳嗽才使他这番向敌酋表忠心的话语被塞住,他脸憋得通红,好容易把一口带血的黏痰吐在他素白的手绢里。
①1938年11月3日,日本发表《政府声明——虽国民政府,亦不拒绝》,此即《第二次近卫声明》,改变“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的立场。
两个日本人看到这情景,彼此对看了一下,伊藤芳男便劝慰着他说:
“我们回到东京,一定转达您这番意思,同时,也要向他们报告你在病榻上所表现的鞠躬尽瘁的精神,帝国是不会忘记您的辛劳的。好,您多休息吧,请大夫了吗?”
“请了,有专门的医生给他诊治。”董道宁立刻回答。
客人们告辞了,董道宁照例把他们送到楼下,坐进汽车,出了大门,消失在刚刚降临的夜幕中,才返回楼上。
“章先生,请递我一杯白开水吧,我的口渴的厉害。”
李大波赶紧给高宗武从暖壶里倒了一杯水,递到他颤颤抖抖的手里。
“章先生,你对工作还适应吧?整理出一份了吗?我要亲自过目。”
“好的,快整理好了。”
“不过,不要把我刚才的话整理进去,因为要防备蒋看。
所以,日本想选择汪,一句话带过就行了,记住了吗?”
“记住了,不过董先生要我强调……”
董道宁送完了客人,推开门进来了,李大波才停止了后半句话没说。
“章先生,你在这儿没事了,请整理材料去吧,我们俩要商量一点事。”高宗武咳嗽着说。
李大波退出去,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我说道宁,洪帮会替咱找来的这个人,可靠的程度怎么样?”
“我看可以信赖,门第很好,且在满洲国有一定实力,我想他的政治倾向是肯定的。”
“噢,只要别跟共产党沾边儿就行。你知道,中共现在是很厉害啰!连老头子在西安被扣,都不得不求救于中共而答应抗日,他们是无孔不入的。道宁,我们可要格外小心谨慎呀!”
“是的,小心是对的,可也不能小心到草木皆兵谁也不信任的程度吧?”
谈话停顿了一下。
“道宁,我打算还是先回香港养病为好,暂时先不回重庆了,关于材料的事,只有有劳你去送了,你看行吗?”
董道宁沉默下来。他心想:“你小子怕被蒋扣住杀头,你当我不知道?”但这是他的顶头上司,他只好说:“听您的吩咐吧!”
“我还有一个临时动议,”高宗武说,“既然你这么信任这个司书,我就给他安排一个新差事。你看我病得这样,连个上下车搀扶我的人也没有,我有意让这位章幼德跟着,我们三个一齐走,到香港把我安置下,打发他走也行,留下来跟在你身边,既有整理材料的人,又有个高级听差,一举两得,你看如何?”
董道宁想了想说:“倒没什么不可,只是不知道他本人愿不愿意出这趟远门。”
“我看多给钱就行,谁怕钱烫手呀?你跟他本人抽空谈谈这番意思吧。”
“好吧!”
这时听差上来,用手托着福建大漆盘,给高宗武端上来一小碗米饭和几样三分小碟盛着的烧小菜。他边在沙发桌上摆菜,边对董道宁说:
“开饭了。章先生已在楼下饭厅等您了。”
没过两天,董道宁就向李大波提出陪伴照料高宗武去香港就医的问题。李大波听后,第一个反映是他怀疑董高刚才是否密商把他带在身边做为人质?或因为参与了这件极端秘密的勾结,而对他进行灭口?但是无论是哪种情况,他都要沉着冷静,不露一点痕迹。稍待片刻,李大波便寻找出一个理由来试探对他是信任还是幽禁。
“董先生,我很愿为你们效劳,但是,不巧的是,我近期就要举行结婚典礼,如果我突然离开,怕我的未婚妻不能谅解,所以,我必须找到她,跟她商议展缓婚期的事,你看我是否能去亲自见她一面?”
董道宁想了想说:“我们是很信任你的,当然可以让你去见你的未婚妻,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把她接来,你看,这还不够朋友吗?我想问,你的未婚妻就在上海吗?”
“当然,您见过的,就是把我带到这里来的那位张小姐。”
“啊呀!章先生,你艳福不浅呀!凭她的倾国之貌,要是在重庆,她一定是位能和美国友人打交道的第一流的交际花,嘻嘻嘻……只是怕她不放你……”
“我试试看吧。”
“如果她放你,我还有个想法,把高处长送到香港之后,你愿意跟我作一次大后方重庆之行吗?”
李大波心里又一惊,立刻又勾起人质、灭口的那个想法,但随即他就自己否定了。他想,如果真想那么办,并不需要现在就说出来,尽可以在香港有打手把他裹胁而去,所以他紧张的情绪,即刻又平静舒缓下来。他摇摇头,笑一笑,故意说:
“那你怕‘军统’会把我这个满洲国民当奸细抓去吗?我的安全有保证吗?我可不愿意到那儿去送死,扔下我的未婚妻。那……”
“你放心,我完全能保证你的安全,咱俩一到重庆,我就把你带到周佛海部长家里藏起来,谁敢动他?”
“那好吧,我什么时候去商议这件事呢?”
“明天吧。今晚必须先把第一批材料整理出来。可以吗?”
“可以。”
那一晚,高宗武在楼上躺着发烧,咳嗽、咯血,派来一位日本皇族顿宫那个福民医院的特级护士前来护理。董道宁则由日本上海特务机关的小松正植陪着到川岛芳子前几年开设的“白玫瑰”舞厅去跳舞。整座庭院是那么寂静,李大波正好一个人留在屋里借整理记录之机,抄录必要的敌伪情报资料。
他住的那间屋里,原来就是一个秘密的档案室。他东翻翻西找找,一下子弄出来不少他在根据地没机会看到的敌伪《新民报》的合订本,还有过去英法租界和日本共同办案的一些旧档案,他情绪为之一振,他知道这机会是难得的,于是他浓浓地沏了一壶酽茶,准备干个通宵达旦。
他第一个翻到的即是重新发表的《第二次近卫声明》,报头照例刊登着近卫文黲在御前会议宣布声明的照片。有一段引言是声明日本已对国民政府不拒之门外,要求国民政府再予以考虑。李大波明白,这是日寇引诱蒋介石放弃抗战的一枚糖衣炮弹,于是他一目十行地把那“声明”看下去:
今凭陛下之盛威,帝国的陆海军已攻克广州、武汉三镇,平定了中国之重要地区。国民政府仅为一地方政权而已。然而,如该政府仍坚持抗日容共政策,则帝国决不收兵,直至打到它崩溃为止。
帝国所期求者即建设确保东亚永久和平的新秩序。
这次征战的最终目的,亦在于此。
此种新秩序的建设,应以日、满、华三国合作,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建立连环互助的关系为根本,以期在东亚确立国际正义,实现共同防共,创造新文化和实现经济合作。这就是有助于东亚之安定和促进世界进步的方法。
帝国所希望于中国的,就是分担这种建设东亚新秩序的责任。帝国也期待中国国民真正理解我国的诚意,与帝国进行合作。即便是国民政府,只要全部放弃以往的政策,交换人事组织,取得新生的成果,参加新秩序的建设,我方并不拒之于门外。
帝国深信,各国对于帝国的意图会有正确的认识,适应东亚的新形势。特别是对于各盟国的深情厚谊表示满意。
建设东亚新秩序,渊源于我国的建国精神,完成这个建设,是赋与现代日本国民的光荣职责。帝国要在国内各个方面坚决进行必要的革新,以谋求充实国家的整体力量,排除万难,为完成此项事业而迈进。
政府在此声明帝国坚定不移的方针和决心。
李大波看完了这个狂妄又掺着甜言蜜语的声调,便把一切脉络都理清楚了。自然他非常气愤,几乎自言自语地骂出声来:“好一个建设东亚新秩序!我见过,那就是对中国人民的奸淫烧杀!就是公然掠夺中国的财富,侵占大片的国土!哼,幸好中国有了共产党,敌人处处写着防共,灭共,他真正怕的不是一个劲望风而逃的国民政府,而是敌后占据着广大乡村的八路军、新四军、抗日民主联军,这才是日寇真正惧怕的。正因为敌人看不起蒋介石,才敢以这么傲慢的语气发表这个臭名昭著的声明。近卫这个最年轻的日本首相,对待中国完全是一副贵族对待奴仆的嘴脸,其实,他端着架子,似乎还在维护他发表第一次声明时那种错误的态度,看来,他年轻狂妄,在政治上太不够老练和成熟了!”
他在心里议论和评判了一番,然后又翻那些旧档案。他看到几份英法租界巡捕局和中国上海当局关于侦察共产党活动的案件、在龙华枪杀左冀作家和监视莫里哀路宋庆龄住宅活动、闸北鲁迅家宅行动的记录,他的心里更升起无比的愤怒。
浓烈的酽茶使他很兴奋,很有精神,他不得不冷静一下发热的头脑,他清醒地劝自己,他不能总钻在这些令人发指和气愤的事件之中,怕万一泄露出他的真实情感;为了更好地执行北方局“隐蔽精干”的指示,他只好踏下心来,继续整理那倒霉的会谈记录。
夜已经很深了,从静谧的楼道那里,不时地传来楼上高宗武一阵阵时轻时重的干咳声,也传来很远处警车怪叫的警笛声,他猜想这又是日本宪兵队捕人去吧?快到下半夜四点钟了,他终于把让他整理的东西搞完。他脱衣躺下来,又思考起让他去香港和重庆的问题。他的思想活跃起来,他忽然兴奋地想道:“是的,这也许是一个绝好的探密机会,不过,必须请示南方局。”然后他又想到明天去见朱丽珍时如何把他抄写的情报送出去和设法给红薇写信,直到他在快乐的幻想中睡着,董道宁也没从舞场回来。
四
清晨,当董道宁拖着疲惫的身躯,像一条死狗般地躺到床上入睡的时候,李大波自己提前用过早餐,便带上垫桌腿的那份情报,出了那座有大黑铁门别墅的大院,他沿着圣母院路信步走来,然后又走进几家大商场逛了一遭儿,为的是万一有奸细跟踪,见他闲逛便会放松盯梢,他也可以有余裕的时间甩掉尾巴。给高宗武干活,是现钱交易,给的是一色的“准备银行”新票,据说这是“军统”戴笠严格掌握下秘密干的一手绝活,仿造印制的假钞,与日本鬼子在沦陷区出的“准备票”惟妙惟肖,毫无两样。李大波现在有了这种钱,而且给的较多,手头很宽裕了,他便在提前下板开门的百货店,给红薇买了一件艳红色的样式时兴的毛衣,又买了一件天蓝色的,做为礼物,是送给朱丽珍的。这之后他才乘上去霞飞路的电车。
夜上海的早晨一向非常寂静,特别是在阔佬和寓公越来越多的英、法租界,这时辰似乎还没有醒来,或是刚刚睡去。只有家庭主妇提着小秤、菜篮,匆匆地奔向菜市场。他在里弄没有碰见一个行人,便平安顺利地叫开绿色的小门,进了小院。
朱丽珍早已在忙碌着,她必须把每天的情报搜集起来加以整理,并躲在有隔音设备的地下室,用密码把电报拍发出去。所以她的睡眠经常不足。但是她的精神旺盛,一种报仇雪恨的思想支持着她,使她有用不完的力气。她一见李大波进来,先是惊讶,后是喜悦,她急忙问道:
“怎么,这么快就完事了?”
“没有,出现了新情况。”李大波把那份情报交给朱丽珍接着把高宗武突然发病、董道宁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