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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所以昔日的功臣,如今也只落得被别部欺凌四处迁徙的下场。此时他们已经迁到了蛮族地界的最南部,几乎已挨着天朝的长城,却谁想这样委曲求全的境地竟还有人要来赶尽杀绝?!
两个少年不由对视了一眼,都暗暗握紧了双拳,心里同时许下心愿:要变强!只有强大才能不受欺凌,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对视之后,两人目光都急忙转回了正前,紧紧盯着前方大地上逐渐出现的阴影,不由都吃了一惊。
蛮族少年吃惊的是那军队的数量,虽身在屡遭侵袭的部落,却还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军队,只见红色的甲胄已然和天尽头的霞色不能区分,像夕阳的光辉一样,那片鲜红浩浩荡荡的铺满了面前的整个草原,在无数面迎风招展的旗帜引导下,缓缓的向着北方移动。
让怀曦惊讶的却是那军队的服色——那是他三年来多少次只在梦中看见的样式——啊,这竟是天朝的军队!然后他和伙伴一样注意到了那些旗帜,猎猎的旗帜有着他所熟悉的图案和排列——那竟是龙旗——父皇!他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这竟是父皇御驾亲征!确认之后,下意识的就要跃出,却被人死死摁住,扭头看去,身边的伙伴眼中有着与他相似的明晰。
“是你们的人!”那莫钟也看着他,沉声道。
怀曦不能否认,心里猜想除此之外对方还看出来多少,更想着自己是要脱身,还是要阻止那莫钟去大可汗所在的真隆部报信——他已估计出这是一支不下二十万的大军,相信绝不会是冲着铁刺这小小部族。
却不知那莫钟心里倒没有他那般百转念头,他只道天朝军队来者不善,怀曦这个质子忽然变得重要起来。虽还未有定策,下意识的却知道不能让他从眼皮子底下消失。
前一刻还亲密无间的伙伴一下子变得各怀鬼胎,怀曦感觉那莫钟钳住自己的铁臂几乎要将人给箍断,正要使个缩身法摆脱,却猛然想起传授自己这身法的人——不行,现在还不是走的时候。怀曦在一瞬间有了选择:按兵不动,怎样都要等回去见了那人再说。这样想着,便安静了下来,索性对那莫钟轻松一笑:“干什么啊你?本少爷才不会跑上去见他们呢,只有他们来参见本少爷的份。”
那莫钟将信将疑,并不敢完全放松,手劲只是略略一减,但这样也足以让怀曦得以深吸口气。眼见天朝大军终于全部消失在视线里,他偏过头来,道:“咱们回去吧。”
那莫钟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好。”
怀曦一笑,两人手牵手的站起身来,往大雁湖畔的铁刺部驻地走去。
大雁湖乃是哲干河的一条细小支流流注而成,湖面虽然不大,但四周水草肥美,景色奇秀,若不是因比邻天朝长城,早成了部落间的必争之地。不过,最危险的地方也许也最安全,如今此湖便成了铁刺部的暂时栖息之所。
两少年回去时天色已然暗下,若在平时便可见一个个帐篷里亮起灯光,中间的空地上生着熊熊的篝火,女人们忙着做饭,等待外出或狩猎或放牧的男人们归来。而眼前却是一片异样的死静,四合的暮色如同生铁铸成的大锅,不过下面却没有一丝火星。两颗心不由都提了起来,相扣的手指都感觉对方的轻颤。此际,忽然一阵晚风吹来,带来丝丝危险的腥味,少年们终于松开手,不约而同的逐风而去。
风带来的果然是可怕的讯息。两人都被面前的情形惊呆:长草丛中,遍地尸骸,鲜血将碧草染成黑色,偶尔传来一两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长唳,乃是秃鹰在头顶上盘旋。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的怀曦差点呕了出来,强压下喉咙里的恶心,他转眼看向那莫钟,蛮族少年此时果然显示出超过皇朝娇子的沉稳,只见他竟然蹲下身去,一具具的去翻看那些尸体。怀曦微一怔忪,随即也反应过来:他是在找他阿妈。一道闪电同时炸开在心头:那——他呢?
身体已先于脑子的行动起来,怀曦旋风一样冲了出去,一一掀开帐篷。然而,一个接着一个的空帐让他连呼叫的声音都已发不出来:不会的,不会!一路上踏过无数具尸骸,却从未想过看上一眼,然而,面前的帐篷已全部被找过了一遍——不!不会的!少年强逼着自己冷静再冷静。正在这时,忽见那莫钟身形一动,朝着湖北边狂奔而去,他直觉的跟上,果然,擅长狩猎的草原少年当真耳目灵便——远远的草丛中似乎有人影闪动。
等走近时,却只看见一抹雪光——
如一面铜镜被人大力一掼,四周景物骤然一恍,流光荏苒,石火电光,凝立的只当中的一线裂隙——一人素衣当风,提剑而立,像是将无极浑沌生生劈开。
“老师!”怀曦喜得大叫一声,待扑上前去,已然眼眶一酸。
见是他,那人淡淡一笑,眼角浅纹顿如风行水上涟漪微展:“曦儿。”
“老师,这是怎么回事?”见他无恙,怀曦这才得空环顾四周,只见也是尸横一地,不过却是汉军服色,心头一抽,却是未太吃惊。令他疑惑的只是那人手中的剑,青锋森寒,龙吟不绝,显是刚饮过热血。还未等到那人回答,身子就忽一轻,猛然间被拉到了人身后,刚一定神,只见眼前剑花一绽,听得那人音沉如水:“那莫钟,放下刀。”
怀曦这才发现那莫钟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钢刀,正是朝自己方向劈来,不过,架在他脖子上的剑锋让那刀停在了半空。
那莫钟眼睛赤红,对着拿剑架在自己脖子的人道:“水木,你这个狗贼,要杀便杀!”
被称为水木的人素衣一动,竟是长剑垂落,淡声对面前人道:“你阿妈还活着,你还是先去照顾她……”
话音未落,蛮族少年已经扔刀跑到一边,扶起躺在草丛中的妇人:“阿妈!阿妈!”唤了好几声,妇人终于悠悠醒转,看着眼前的儿子,瞳孔里却全无焦点。急得那莫钟的呼唤中已带上了颤音。
怀曦见她衣裙破碎,满身血污,心里已是明白了八分,不忍再睹,忙转头看向身边人:“老师?”
水木冷哼一声,随手拎的长剑被他随手抛进湖中。湖水一荡,激起血色波澜。却听他仍未作答,反问少年:“曦儿看呢?”
怀曦只得忍着恶心,又仔细扫了眼四下,方才回道:“这是天朝的军队,大约是探路的或掉队的散兵,正好遇见了铁刺部,便下了杀手。”说完便忙抬首看那人。
水木先是点了点头:“不错,曦儿这词用得确切——‘杀手’,而不是冲突、交战。”得了肯定的少年刚露出丝喜色,却见说话者青羽一垂,眸光一沉:“这些天朝兵见人就杀,全然不分老弱妇孺。可怜铁刺部中少数男子又正好都在外狩猎,一族无辜竟被屠戮殆尽。”说着,他轻叹一声,忽然抬睫相望:“曦儿,我本是藏在暗处,打算去找你的,却不料正好看见这几个畜生拖了占伦大嫂出帐,便忍不住跟上来出了手。”
怀曦见他深眸之中竟带丝愧疚,急忙拼命摇头:“没关系的,老师,本来就是我不好,不该跑得那么远,教老师担心。”见老师微微一笑,他也就笑了:“老师,你还信不过你亲手教的徒弟吗?我才没那么容易就出事呢。方才遇见父皇大军,我都能忍住了没跑过去。”
“哦?”他偏首,脖颈略垂。f
怀曦压低了声音,垫脚够到他耳边:“刚才我和那莫钟看见父皇御驾亲征的大军了,我观察似乎不下二十万呢。如照规矩,御驾当在中军,那三军加起来恐怕得有四五十万吧?”
倾国之兵啊!素衣下两手已握成拳:天子竟会御驾亲征,这是谁的主意?!竟是毫无徵兆就贸然跃进茫茫草原,这是要攻敌不备,还是因事起仓促?越来越多的担忧让秀致的眉峰不由拧成了一线。
眼见他皱眉,怀曦也隐觉不妙,不过在他心中,父皇乃是真龙天子,断无战败之理,另他忧心更多的乃是自己二人该何去何从:是要趁机逃回中原,还是赶去与父皇汇合?少年毕竟尚还稚嫩,只能等待那人拿主意。
然而那人却不提此事,只又细问御驾行军方向,怀曦把看到的猜到的都倒了个干净,却见那人听完竟蹲下身来,捡了个石块在地上比画起来,比画完了又走到湖边,望着水波出神。少年不解,只得亦步亦趋,刚也跟着走到水边,却见波中多出一道倒影。好个怀曦!竟在瞬间向前扑倒,身后的刀锋便扑了个空,而与此同时,素衣动如疾风,长袖拂过,偷袭怀曦之人便倒在了地上。
然而,攻击才刚刚开始,刚刚避过了第一波,已有第二波第三波涌了上来:来者或挥马刀或弯弓搭箭,人数不多却都是目眦俱裂彪悍无比,正是铁刺部刚刚赶回的男子。
“铁力大叔,别,别砍啊,不是我们,真的不关我和老师的事啊!”怀曦一边左闪右避,一边急忙大喊。但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铁刺人怎听得进他的解释,只是挥刀相向,毫不留情。怀曦喊了半天也没少躲几刀,眼见铁力马刀当头斩下,心中一慌便要使出轻功。念头刚动,就被人轻轻一提,一旋一拨,人已被推出战团。一站稳脚跟,他忙定睛看去,只见战团中央,素衣如舞。
“老师!老师!”他急得不禁连声大叫,却被一记清明眼波冷冷阻止,他读懂了那人的意思:不可泻露武功。这让他更加担忧,却也不敢违抗,只得在战圈外跳脚,另谋良策。正好瞥见草丛里的母子,怀曦急忙奔过去,抓住那莫钟摇晃:“你快出去说句话啊:是老师救了你阿妈!”谁知那莫钟只是呆呆的注视着自己神志不清的母亲,连头都不抬一下。
“唉!”怀曦只得松开他,转过身去重看那面战况,刚一转身就突觉背心一凉,忙就地一滚,边躲边怒道:“那莫钟,你竟然偷袭我!”
那莫钟哪知他毕竟身份贵重,乃有天朝珍品——金缕软甲护身,握着刚刚未能刺进的匕首,一时愣住。
怀曦随手捡了颗石子就扔在他身上:“想不到你如此卑鄙无耻,还说什么草原汉子铁骨铮铮!”
那莫钟被他这一砸一骂倒醒过了神来,猛地站起身来:“我铁刺部的汉子都是北蛮的雄鹰,要为保卫我们神圣的草原而战!”说着,匕首指向怀曦:“天朝的皇太子殿下,请你留步,跟我们去见我们的大可汗。”
一对伙伴转瞬反目,各为其主。
怀曦咬牙冷笑:“那就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却见那莫钟匕首一晃,指指他身后:“你看我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怀曦先暗提真气,才慢慢转身看去——“老师?!”
马刀舔嗜着那人颈上的热血,刃上映出那人眉清目寒如雪映修竹,只见他的喉结在刀锋上滚动,一字字道:“曦儿,别管我。”
“不——”怀曦的眼泪差点被这一声嘶喊激出,他瞪着铁刺人,大吼,“不许伤害他!我跟你们走!”泪眼中见对面似乎眉峰一凝,然终又一展。
一 云山苍苍
萧瑟的长风吹过草原,像是呜咽。
少年忍不住朝身边人靠了靠,那人迟疑了下,终于没躲。少年知道这已是素有洁癖的人做出的妥协,识相的没再贴近,低头看着地下两人交叠的黑影,欲言又止。
身旁人便问:“害怕?”
怀曦猛一抬头:“谁说的?!我才不怕——”说着,便见白色帐门上似有黑影一闪,顿时便没了下句。
却听身边人轻轻说道:“曦儿今日的确沉着得很,很多事情都做得很好。”
“老师……”得了夸奖的人倒不好意思起来,脸颊一热,忙又低下头去。
“曦儿为什么没逃走呢?那莫钟该不是你的对手。”
因为你在他们手里啊!少年几乎脱口而出,大约是害羞劲还未过,只觉脸上还是有点烧烧的感觉,便回答:“我觉得这时候我不能走,要是走了,一是对铁刺部交代不清,白担了罪名,二是跟天朝也没法交代:身为质子,又没接到回国之命,我怎可丢下责任一走了之?”
“好孩子。”他露出了微笑,几分欣慰几分惊喜,“我果然没看错你。现在的确不是我们离开的时候。”
他听出他话中笃定的意味,似乎一切早在他预料,那他的被擒……其实也是……?少年没想下去,一思及方才他颈上的血光便心揪。他转眸看着他脖子上的伤痕,只恨自己双手被缚,无法触抚,只能用眼神一遍遍查问:“老师,还疼不疼?”
水木似乎愣了一愣,随即偏过头去,遮掩了那伤口,淡淡道:“我没事。曦儿——”
“嗯?”
他看着他:“你今天做错的有两件事,这第一件就是……”
怀曦忙凝神。
他看着少年清澈的眼睛,将本要出口的第一件事压到了后面,先说了另一件:“你对我说你判断屠杀铁刺部的是天朝散兵,这点不对。”他顿了顿,“他们不是散兵,而是正规的前军,前锋部队。”见怀曦露出疑惑的神色,他看向帐门的方向,点漆眸中寒光隐现,缓缓道:“曦儿有没有仔细观察过帐篷外的尸体?”
怀曦听着帐外若有若无的风声,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