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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梦沧澜-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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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沧澜淡然一笑:“臣知道陛下应付得来。”
是啊,我当然应付得来。千难万险都被你一人给挡了,我还有什么应付不来?将这样的小伎俩留给我解决,与让我坐享其成又有何区别?!
正要再言,却听上头老太后道:“皇帝,快过来,别冷落了你的新娘子啊。”
众臣都跟着她笑。怀曦只得回了御座,看见那一抹紫袍又融于宦海,转瞬不见。
他们中间已隔得太远。
巨大的舞台置于他们之间,庆贺的歌舞百戏一一上演。
满目繁华,如浮影,心却越来越沉甸甸。
怀曦只管微笑,观看着他人为他安排的戏码,心却早在天边。此时,舞台上忽然一静。灯光蓦然一暗,再亮起时,舞台上不知何时多了几扇巨大的屏风,上书行云流水数首古诗。
众人无不屏息观看。
幽雅梵音响起,屏风缓缓打开,一抹灰影排尘而出。
“雪舟?”太皇太后第一个惊呼。
舞台中央的人双手合十,深深一拜:“贫僧雪舟敬贺陛下大婚,愿我佛庇佑吾皇江山永固河清海晏。”
“谢大师,谢佛祖。”怀曦亦含笑颔首。
老太后又问:“大师此来可是有什么特别安排?”语调甚是慈祥。
雪舟回之以微笑:“贫僧今日特地准备了个小节目,为陛下祝兴。”
“真是难得,难得啊!”老太后听后大为感动,连声嘉许。听得旁人虽觉这出家人未免有趋炎附势、六根不净之嫌,却也不敢说什么,也就再各自位上看起热闹来。
只见雪舟令人捧上一叠白纸,给众人验过了确实空无一字之后,道:“贫僧今日便献丑表演这隔空猜物之术。不知哪一位大人愿屈尊一试?”
话音刚落,便有人高声应道:“本宫来!”
众人一见,都面面相觑——竟是那新婚的皇后娘娘!
只有怀曦面上无波,点头道:“去吧。”说着,在她腰上轻轻一推,给她解开了|穴道。
皇后看了他眼,嫣然一笑,便跑了下去。映在众人眼中是新婚燕尔,别样甜蜜,只有身在其中的二人自知冷暖。
“娘娘。”雪舟对皇后一欠身,随即道,“请娘娘在白纸上写一个两位数字,让贫僧来猜。”
清水雅然的笑容,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皇后依言写了隔数字,贴在胸前,不让人看,道:“你猜吧。”眸子却向那头端坐的皇帝飘来。
“是十七。”雪舟微笑,“对不对呢,娘娘?”
“啊!”皇后惊呼一声,揭开那纸:果然是“十七”。
“大师果真是得道高僧,法力无边啊!”一向信任雪舟的老太后此刻更是深信不疑。
“雕虫小技而已。”雪舟谦恭一笑,“乃是佛法无边。”说罢合目敛容,“阿弥佗佛。”
“阿弥佗佛。”太后也忙跟着念了几声佛。
怀曦虽也称奇,面上却是只露欣悦,赞扬了雪舟几句。其余众人也都跟着随声附和。喜庆祥和的气氛就这样一直进行到月上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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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明月高悬。
清冷的月色如薄纱样轻笼了皇宫一方僻静院落。只见一道黑影轻轻划破了那层银膜,黑暗如一道裂口一般向屋内盘坐的人撕裂而去。
青灯古佛前,灰袍僧人静静合着双目,道:“你来了。”语气平淡,如旧友重逢。
杀手的软剑停在他鼻尖之前,冷冷道:“把东西交出来。”
雪舟未睁眼:“什么东西?”
“你煞费苦心引我来取的东西。”
雪舟淡淡一笑:“你真相信有所谓隔空视物之能?”
“我不信。”杀手摇头,“但我知道你必定知道些什么,但又不足以证明什么。”
“你倒是不笨。”雪舟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又何苦甘作别人的凶器?”
“大师你也不笨。”杀手也笑,“又为何是非不分?”
“是非不分?”佛陀也有金刚怒目,“你们滥杀无辜难道还有是非之感?”
杀手不再解释,剑锋一抖。
雪舟竟然笑了:“你尽管杀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四周门窗洞开,闪出一片刀光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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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为什么会是十七?”交泰殿内,新婚的皇帝锁眉踱步。
“就是十七嘛!”皇后回答,“我先看到了屏风上的诗:‘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还有‘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所以,不自觉的就写了十七啊。”
“哦?”怀曦若有所悟。
皇后还在对他喋喋:“后面一首是《孔雀东南飞》是不是?我最喜欢你们汉人的诗了,下面两句我还记得,是‘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这个和尚为什么在这种大喜日子写这么忧伤的诗句……”
“我明白了!”却见皇帝一跃而起,“是他故意写的:一、两、十三、十四、十五、十六都有,独独缺了后面的‘十七’,所以一般人一定会为了不让他猜中而下意识的避开这几个数字,去写‘十七’!这个和尚不简单!”
“哎,你上哪儿去?”皇后忙问。
怀曦却不回答,一阵风似的就摔门而出。
空旷的殿宇中,红烛下唯余一人顾影,皇后狠狠的将凤冠摔在了地上:“爹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是这样一个人!要是早知道,我打死也不会嫁过来!”
谁爱上,谁先输,这一场政治婚姻里,她明白自己已经一败涂地。
“呵呵,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年轻的皇后看着摇曳的烛火,眼泪滚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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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手一扬,只听呼的一声,一道火圈燃起在屋子四周,将两人围在当中,惊得屋外埋伏的侍卫都纷纷后退。
他望向雪舟:“大师,四下无人,你我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到底知道多少?”
雪舟淡淡一笑:“他抛给你一份名单,上面就是那些最近去世的嫔妃,对不对?”
杀手未否认:“大师果然只能隔空‘猜’物而已。”
雪舟深深望他,容色庄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回头是岸。”
“哈哈哈哈哈!”杀手大笑,“大和尚,我只道现在你与我同受困于此,若你不教外面那些爪牙退开,我俩迟早都得烧死在这里。”
“你若肯出首,贫僧自然会让他们来灭火。”
“呵呵,我若肯交代幕后主使之人,大师还会保我不死吧。”杀手讽刺的笑笑,“大师打得好算盘。只可惜,要让大师失望了,我们这行有规矩:绝不会泄露雇主的身份。”
“施主何苦?”
“大师又是何苦?大师不惜以身作饵诱捕区区,又是何苦来哉?”
年轻僧人面上浮现莲花一笑,极尽温柔:“你若有情,便能明白。”
“六根清净的似不净,冷血无情的反有情啊!”烈焰滚滚中,他纵声长笑,响彻云天,“生又何欢,死又何哀?!”
雪舟闭上了双眼。
忽听火圈之外传来嘈杂声响,隐隐听见有人喝道:“都愣着干吗?快灭火啊!”
“太傅?!”侍卫们看见来人,想遵命又有些犹豫,“大师吩咐过,他在屋子周围已布下了法阵,若无他命令,不许我们近前。”
“荒唐!”那人果然向来不信邪,“给我立刻灭火!”
“是!”
火圈内的人听到不由一笑:果然还是那让人不能抗拒的威严。
“就是他。”雪舟不疑问。
杀手亦不否认,转眸看来,坦然道:“大师,对不住啦。”
雪舟睁眼,面上无悲无喜,一字字如同谶语:“你们谁也逃不掉的。”
“我可没打算逃。有大师引路,想必上天入地的路都比较好找。”
雪舟感到胸口一凉,随即便是潮水般涌来的疲倦,他合上了双目,淡淡一笑,不是佛号,却是一声:“樱拂……”
杀手抽剑,随即引燃了身上的火雷弹。
天崩地裂的巨响中,人神俱灭,佛魔同归。
一切都随着飞升的烈焰烟消云散。
匆匆赶至的皇帝只及看到一场惊天动地的红莲火。
而火起时,那立于众人之前的紫衣一下子晕厥在他怀内,如一瓣萎落的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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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沧澜醒来时,面对的是皇帝深敛无波的眼:“你怎会在那里?”
他垂睫:“臣看到了火光。”
“你撒谎!”怀曦扑上来,握住了他双肩,强迫他举眸直面,“这里根本就看不见偏殿。”
掌下的双肩越发单薄了,却还是无改铮铮傲岸,沐沧澜仰起脸,反问:“谁说臣一定要待在这里看?”
“你!”像被当胸捣了一拳:禁足的事实谁又肯当面揭开?怀曦深吸了口气,避而不谈,转向另一根梗在喉头的刺,问道,“那南泗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战报上不都已写了?”审犯人样的态度令人心寒,沐沧澜亦冷冷反问。
怀曦冷笑:“战报上写的哪精彩得过太傅神机妙算。”
他苦笑了下,只觉身心俱疲,再无力纠缠,便道:“陛下究竟想知道什么?”
少年看着他:“我想知道:太傅是何时发现南泗有异动;何时与那云如海商定,采用这以退为进水淹七军的手段;又是何时料到云孟阴谋定然失败,这一场宫变不过是你羽扇纶巾就能灰飞烟灭的笑谈?”
他望着对面的眼,看着其中火花明灭,再不复往日之璀璨——那双总是深深凝望的清莹莹的眸子是在何时蒙上了现在这层层黯然?教人的心灯也跟着一点一点的暗淡。沐沧澜望着那眼,一一回答其中的疑问,却不知能否将彼此心头的结解开:“去年代天巡守之时,我去过鎏水,见过云如海。他见到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带我微服去南泗转了一转。整个南泗厉兵秣马,气焰嚣张,可见西百里必反。回鎏水,我们商量起御敌之计,那云如海果然是个将才,抗敌没有疑问,只一个要求:阵前专断。我给了他,但也给他提了个要求:带我见识他退敌的手段。他二话没说就领着我沿着泗水走了一趟,一路上,我们躲过了无数次泥石流和山洪。我还真佩服他的胆量:敢拉着朝廷首辅一块走险路,骨子里定是有退敌的胆略。于是,我便答应他,将两军决战之机拖到雨季来时。”
所以,你就利用我的婚姻,让云孟左右摇摆而迟迟不加入战团,以免南疆战局提前生变?想着,怀曦心头火起,手下不由加了力道。
沐沧澜面色一白,少年紧攥的手犹如钢铁,仿佛要将他的肩膀捏碎,又仿佛是要将他的心给摇晃出来。旧伤上怕是又要添新痕,他的眼波却未有丝毫改变,语调也平淡未变:“按照皇帝大婚的准备时间无论如何也可以拖到雨季,此前,云如海便故意败退,门户大开,引西百里率全军追击。我军则沿泗水败走,将西百里引入峡谷之内,引燃炸药和火炮。雨季里这些东西虽威力不足,却也足以引发山体滑坡泥石流下,西百里数万人马怎样也难敌过造化之力,自然全军覆没,而我军的损失则极为有限。”
是啊,我军损失极为有限,可你又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损失?我花了多少心血、忍了多少日子、攒了多少勇气欲作这拼死一搏,却成了这一场可笑的镜花水月?怀曦咬唇。
沐沧澜似乎只是一尊会说话的玉雕,任他急红了双眼,咬破了嘴唇也仍是那般淡淡倦倦,从容道来:“臣想那云孟国主乃是观望居多,于哪方都不是死心塌地。他现在与四王勾结,也不过是因西百里占了鎏水,一时畏惧其兵威而已。所以只要灭了西百里,再对其稍加安抚,他与四王的勾连也就不攻自破。只是没料到正好赶上陛下的大喜之日,让陛下担惊了。”
“谁说我惊了?我有什么好惊,什么好怕的?”年轻的太子笑得凄苦,“我的太傅啊,你不是都妙算无虞帮我什么都安排好了?我只要像枚棋子似的按你步好的棋线走就可以?”
“陛下如此说……”他脸上的血色终于悉数褪尽,“让臣如何自处?”
“你有什么没法处的?你永远是那个说一不二英明神武的内阁首辅朝廷太傅!”怀曦大声回答,却忘了自己这口舌之利是似了谁的?更忘了那一步步走来是谁与谁曾那般心心相映彼此牵挂。现在只道心是那样慌急:是因为他惨白的面颊,还是那双深入沧海的眼瞳?为什么心会像被根钢丝牵拉。原来,自己怎样都只是那人手里牵的一个傀儡,再辛苦的拼命长大,却不过一直都只是在演出他定下的戏码。
痛到窒息的孩子再忍不住暴跳,深深苦苦望来,满眼都是光碎:“为什么,为什么我只能按照你的安排一步步的走?我的人生都操纵在你的手里:遇见你,追随你……爱上你!”下面的话终说不出口:你既流水无情,又为何偏要陷落了我这片情深有意的落花?!
一股腥甜涌到嗓子眼上,堵得人说不出一句话,沐沧澜别过了头去,将那团东西强自咽下。
而那头,急泪其实已模糊了怀曦的双眼,却又掩饰的不肯去擦,脑中波澜涌动,为何疑问是越问越多,心亦越来越乱?嘴上却怎样也停不下:“在你眼里,我是不是永远都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永远只能跟在你身后亦步亦趋?永远只能听你的?”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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