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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梦沧澜-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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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亦步亦趋?永远只能听你的?”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四句诗,同时在两人心中浮现。然而,却无人知晓。只有那翻云覆雨的苍天,隐于幕后,露出一抹晦暗不明的笑。
沐沧澜捂了唇,抬睫,从指缝里溢出一声苦笑:“我什么时候已经不是你的老师了?”
怀曦愣住,泪眼朦胧,再看不清彼岸,什么时候他们之间竟已分割得那么远……
曦儿……奔涌的潮水将这一声呼唤吞没,他不敢亦不能移开那手,不能清清楚楚的将话说出:你护我之心若此,我又岂会不知?然你又可知我所做一切是为了谁?我又是何时失去了保护你的权利?
早就发过誓的,我无法忘记:以我一身换这江山清明。而你,曦儿,就是照亮这江山的一轮红日。你又教我如何能忍心你去冒险,如何能允许你受到丝毫伤害?
许多的言语,终都沉到了喉际,是疲倦还是别的什么将它们深深压抑,只有热流再不能忍,泛滥而上——
那是圣祖皇帝凤怀曦一生中最痛悔的一刻——那人就在他眼前倒了下去,血红颜色溅了明黄一枕!
乃至很多很多年以后,午夜梦回时,皇帝在枕上仿佛都能嗅到那股血腥,绝望而伤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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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当夜的许多事后来都被传得沸沸扬扬:例如偏殿的离奇大火,雪舟的神秘圆寂;又如新婚的天子未去与新后卿卿我我,反忙不迭的传召太医;更还有,当夜一直被软禁在深宫的太傅忽然病势又沉,据说是吐血晕厥,倒在皇帝的怀里……种种种种,众说纷纭。
幸好宫里的孩子从小就是在流言蜚语里长大的,君臣面上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怀曦神色还是如常冷淡,吩咐郑风如彻查雪舟之死,似乎这只是一张再寻常不过的旨意。
郑风如也是从从容容,问:“陛下,怎么个彻查法?”
怀曦闭了眼,靠在龙椅上:“不管牵扯到谁,都不要避讳,调查到底。”
郑风如凤眸深暗,点了点头:“臣遵旨。”说完,便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道:“启禀陛下:此乃雪舟法师圆寂前留下的。”
怀曦猛然睁眼,一把抓过,看见上面几行字:“心怀三江水,情悬一木生。无如红莲火,焚尽凡俗尘。”眼前像有道闪电划过,照得什么恍然而明:“他是说……”
郑风如跪下了:“臣请陛下毁去这首偈子。不要再追查了。”
怀曦深吸了口气,艰难的摇了摇头:“不,朕要查。哪怕再痛,朕,也要活个明白。”
《天朝史》载:景弘四年七月,帝大婚。逢吉日,南泗叛平,乃普天同庆,世人皆颂圣明。

十 天高云浅(上)

白云悠悠,流照千古。唯人世,一昔数变,不过几天工夫,已好像过了几个春秋。
南泗危机随西百里全军覆没而得以顺利解决,而皇帝的大婚则拉拢了云孟,整个南疆的局势就此平稳下来。国不可一日无主,在朝廷的“帮助”下,南泗很快从西氏旁系中选出了一六龄小童继承了国主之位。而今上更是十分宽厚,并未趁机派遣大军占领,只让原先驻军重回原处驻扎,还让苗人自治,但只这一个动作就足以稳住了南泗一国惊弓之鸟。至此,燃烧了数月南疆烽火终于完全熄灭。
南疆云如海自然一战成名,而北疆那头,在与北蛮的谈判中亦有另一位青年才俊脱颖而出。原来,自与北蛮大战之后,两国之间就开始了长达四年断断续续的和谈。天朝虽获最后胜利,但毕竟损失巨大,而北蛮虽败,手里却攥着燮阳帝这杀手锏,于是和谈也就不可避免的一直陷于胶着状态,停停谈谈的进行了四年也未有结果。直到这次,天朝派去了景弘四年新出炉的状元郎尹若桐。许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尹状元竟是一员大大的福将,三寸不烂之舌竟说动了北蛮放回燮阳帝!
于是景弘四年盛夏,这“南如北若”名动一时。
对于上位者凤怀曦来说,这些自然都是好事,却总觉有点不踏实。父皇得归实也是自己夙愿,但一想到父子二人已然分离多时,自己登基也已有四年之久,不知怎的,心里便无法像脸上表现得那般兴奋。正烦躁时,余光正瞥见一人刚迈进殿门又想退却,便喝道:“郑风如?进来!”
来的正是郑风如,方才一进殿门便见皇帝面色阴沉,正犹豫着时机是否合适,就被逮个正着,只得走进来,跪下奏道:“启禀陛下:陛下让臣调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哦?”怀曦见他面有迟疑,急忙道,“快说。”
郑风如垂了睫,毕恭毕敬回道:“微臣沿着雪舟法师留下的线索调查发现:故孝纯皇后和几位太妃都死得蹊跷,她们的死可能都与那天被烧死的杀手有关。据江湖上传言,使用霹雳堂雷火弹的杀手只有一人,就是号称‘天下第一刺’的司空残。此人生性高孤傲,出道多年未尝败绩,因此要想买动他动手,无非两个手段:一是大笔银钱;二是能从他剑下逃生。”
“你说。”怀曦未等他故意喘息停顿便催促。
郑风如不要暗自一惊:难道皇帝竟对自己意图早有察觉?一直隐而不发不过是利用而。想到此,不免寒由心生:果然是帝王心术深不可测,朝上珠玑朝下万民都不过是他掌中玩弄的棋子而已。这一想透,便再无做作,坦然言道:“臣便据此又再深入调查,意外从潜伏在四王府的内线口中得知:四王手下曾雇用过司空残刺杀过——太傅!”
下面的话还需明言吗?司空残刺沐沧澜不成,反为其所用,刺杀了燮阳帝的嫔妃们。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颊上血色陡然褪去,皇帝颓然跌坐于金龙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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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欲雨。
空气大早就潮得窒人,五更未到,已再睡不安稳。睁眼,明黄罗帐内流苏低垂,揭开幔帐,夙兴夜寐的人已经离开,留下一如既往的一殿沉寂。
“太傅,醒啦?不再多睡会儿?您身子骨还弱哪。”
“睡不着了。”沐沧澜抬眼,不由诧异,“胡公公,怎么是你?”
“今儿皇上走得早,一大清早就往勤政殿跟郑大人议事去了。”胡福一面让人拿来盥洗之物,一面回答,“还让老奴不用跟着。”
沉水瞳心一漾,在人发现之前已然涟漪尽散,人都只见沐沧澜如往常般洗漱停当,整饬衣衫。但胡福却总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眼见着那幽居深宫多时的人今日拢束起流水长发,掖平整素色衣裳——虽是夏衣轻薄,却也不留半点皱褶,令人恍然错觉是那整装待发朝服梁冠——
“胡公公?”
“嘎!”正出神的人被拉回注意,“太傅有何吩咐?”
沐沧澜淡淡望来:“画已经完成,还请公公暂代我保管。”
虽不明所以,胡福还是恭敬的点了点头:“是,太傅。”眼看着那人回以一笑,走出殿外。
朝阳殿建在皇宫高点之上,从此俯瞰下去,天街纵横,屋宇如豆,纵雕龙刻凤自上看去也不过是几片寻常屋檐,岁月风雨照样侵蚀,而留下痕迹斑斓。唯一不同的便是这晓色朦胧时分,五鼓初起,列火满门,轩盖如市,一带带火龙自午门蜿蜒而入,向朝房汇集,热络却无喧嚣,繁华却更肃穆,彰显出明晃晃天子居所——正是百官上朝之光景。
平常都伴着皇帝上早朝的老内侍不知道:过去的日子里,人也曾多少次这样扶门而立,望那些点点星火,听暮鼓晨钟亦催动着朝阳殿檐下的风铃,一声又一声,一日复一日。此刻,他只见那人未再作停留,掀袍出门,并无迟疑,走向那火光闪耀处,沉稳淡定,依旧宰辅之风。以致于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唤道:“太傅,您要去哪里?”
没有回答,青影投入远天沉霭,映成一片蓝灰颜色,衣袂轻飞,转眼风流云散。
“哎哟,我的太傅哎,您可没有朝服啊!”看清了他远去的方向,历经三朝的老总管心头忽然浮上了隐忧,急急对小太监们道,“快!快去禀报皇上!”说着,自己就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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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朝房内,正在候早朝的官员们见到来人都吃了一惊。
青衣从容迤逦而入,沐沧澜似并未注意到屋内众人又是惊疑又是暧昧的眼神,淡淡颔首:“各位王爷、各位同僚,好久不见。”
“太傅好。”“太傅好。”众官员们忙掩下好奇打量神色,纷纷还礼。
唯四王呵呵一笑,走上前来,兴致盎然的端详那有段日子未见的素净容颜,道:“太傅怎么又清减了,侍奉皇上想必很辛苦吧,身子骨可吃得消?”
此言一出,后头好些官员已经憋笑憋得好生辛苦,但因畏惧天威,也不敢真笑出来,只是个个面上都憋得或红或紫,一看就透着古怪。
四王却见那素有洁癖的人竟仍面色无改,不由有点失望,于是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你猜他们怎么还那么怕你?”
沐沧澜睨他一眼,淡淡道:“王爷想说什么不妨直言,臣还有别的话说。”
“别的话?呵呵……”四王冷笑,“你还当你是万人之上?他们怕你,只不过因为你是——”他故意顿了一顿,为自己下面的话很感到得意,“一人之下。”
“谢王爷提醒。”沐沧澜眼波无澜,如一泓秋水映照堂上衮衮诸公,语调沉定,“沧澜时刻不敢忘记身上职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帝王之师、百官之首、万民之宰。”
字字掷地有声,四下顿时骤静。
沐沧澜不再与四王纠缠,上前一步,看向诸人,指点当先一位,问道:“张克化,太上即日南归,扈从防务是如何部署的?”
“嘎——”被突然点名的张克化不自觉的往前迈了一大步,回道,“禀太傅:内阁已调遣了三千神机营军前往护驾。”
“神机营乃张相一手带出,都是心腹爱将,如此安排可见是花了心思的,忠心可嘉。不过——”沐沧澜眉棱一挑,眼波一凛,“这还不够!”随即解释:“太上自北蛮回京,路程可谓千里迢迢,大半又是在敌国境内,还要越过数座边城,这一路上万一要是发生半点意外,要让当今如何是好?”
张克化等亦是久居庙堂之人,听他一说便立时领悟到言下之意:燮阳南归表面上看来是父子团圆,实际上却是造成了一朝二君。一国岂容二主?至高无上的权力面前,可还能有父子情意?如此一来,燮阳帝便成为了其中关键,像自己这些靠新帝上位的人,如今怎能忽略了这一位老皇帝的心态、行动?想到此,立刻露出谦恭畏惧之色,回答:“太傅所言极是,果然深谋远虑,非我等可及。”说着亦不忘把烫手山芋也扔了过去,问道:“不知太傅意欲如何补救?”
沐沧澜胸中早有成竹,沉声道:“畿辅几大营都离得太远,来不及赶过去,不如就近调兵——立刻调紫金将军瞿濯英领紫金关五千精兵前往护驾。”
“不行!”话音未落便有四王站出来反对,“紫金关兵马如何能轻易调派?蓟镇万一有失,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沐沧澜抬眸直面,回答:“王爷过虑。紫金关守将并不止瞿濯英一人,守军更有数万之众,区区五千兵马调动何至影响全局?”
四王冷哼:“太傅未免对边关防卫太过轻视了吧?”
“沧澜只是对边关将士的能力太过清楚而已。”沐沧澜眉峰微扬,勾勒疏淡一笑,“倒是王爷,对派兵护驾如此阻挠,莫非是对太上安危并不重视?”
剑锋一亮,直指人心深处。心照不宣事实,青天白日百官面前,四王如何能当面揭破,只得忍下一时之气,暗中咬牙,回答:“皇兄安危,本王自然牵挂得很……”
“那看来是沧澜多虑了,沧澜失言,望王爷见谅。”未等他说完,沐沧澜便接言道,“这便请王爷用印,批准增兵护驾。”说着,掏出早已写好的票拟,递与四王。
四王深吸了口气:“你……”
沐沧澜沉睫一笑,眸中不隐剑光,静定看来,道:“朝廷制度:调兵需内阁代朱批票拟加上王爷和六王等的印章。票拟沧澜已代内阁拟好,只欠王爷们盖章批准。望王爷尽快考虑停当,以免耽误迎驾之期。”
四王沉吟,手在袖中紧握成拳。f
众臣从这话中却也听出了另一番深意:天朝制度,调兵无非两个方案。沐沧澜现在采取的这种乃是当皇帝无法当政时才采用的临时措施。但如今皇帝已然大婚,照理说该按着亲政以后的制度来办——直接以圣旨、节杖和虎符调兵,却为何他还是选用这亲政前的这“臣代君权”的一套?是因他和皇帝的关系有变?还是……他亦还没承认皇帝亲政?也是啊,皇帝亲政究竟谁能来宣布承认呢?想着只觉朝堂上水深并非自己可涉,都选择了静立一旁,冷观二人相争。
四王又如何会想不到这层含义,他更知道沐沧澜派兵遣将真正防的是谁。也罢,且容那傀儡皇帝父子俩再多活几日,他沐沧澜怎样也终逃不出自己的手心。心下虽如此安慰自己,但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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