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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小孤山后,他为免再遭杀手暗算,硬撑着毒伤在郊外找了处荒凉破庙藏身,费了不少时日才将剧毒彻底逼出,每日里调息打坐,等那天涣散的真力凝聚归元。
玄易给他的伤,今晚,他都会跟玄易讨回来。
其余的侍卫见苗头不对,边喊着有刺客,边挥舞刀剑,砍向晏轻侯后背。
晏轻侯更不回头,双袖反掌拍出,将围攻他的十多个侍卫震得离地飞起,跌落数十丈外,呻吟下已。
一挥白衣,他负手于背,昂然跨进金殿。
☆ ☆ ☆ ☆ ☆
锦帐上那个巨大红艳的「喜」字,刺痛了他双眼。
玄龙群臣中有不少人都已经认出,这白衣人是炎雪质子晏轻侯。殿上沉寂过后,响起窃窃私语声。
「炎雪质子,这金銮殿岂是你可以乱闯的?」一个紫酱面皮的中年武将最先反应过来,怒叱,转头喝令金殿两侧的侍卫将人拿下。
晏轻侯冷笑一声,右掌平胸推出,劲风直撞那武将胸口。那人连退十多步,背心撞到株盘龙金柱才站稳脚跟。
殿上侍卫大骇,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围攻,司礼监尖锐的声音自喜帐后传出。「皇上驾到。。。。。。」
群臣尽皆跪伏迎驾。
晏轻侯毫不理会众人,傲立殿中,冰冷的眸子,紧攫住在宫人簇拥下走近的男人。
虽是大婚,玄易却依旧一身墨黑龙袍,仅在腰间束了条大红丝织腰带。
紫阳王玄晋慢吞吞地跟在玄易身后,反而穿得红艳喜气,只是僵着张俊脸,仿佛有人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
看到晏轻侯,玄晋脸色登时大变。
晏轻侯却未留意,掠过玄晋望向最后那一男一女。
男子青衫银冠,俊雅含笑,正是池君上。身边那穿着大红喜服,头披锦帕盖头的女子,自然就是今晚的新娘子雪影殿下。
「晏轻侯,你果然来了。」玄易浑厚的声音在金殿上回响,黑眸里多了深沉色彩。
故意迟迟不公布紫阳王才是真正与赤骊联姻之人,正为了引晏轻侯前来。
他在赌,他和晏轻侯,谁先沉不住气。
看来,赢的人,是他。
玄易微露得意笑容,突见晏轻侯也扬眉一笑,冰冷的气息随之袭来。
「我不来,你还会再派人追杀我吧。玄易,今日你大婚,我送你份大礼。」
「什么?」玄易一惊后皱眉,想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晏轻侯已挥袖,暗劲汹涌,掌风呼啸着卷向玄易。
「快保护皇上!」群臣惊呼。侍卫们争先恐后地冲上去护驾,却见玄易黑袍已被劲风边缘扫到,衣角飞扬,人仍稳如山岳屹立不动。
晏轻侯怵然,不假思索急翻手腕,原本拍向玄易胸口的掌风改了方向,擦着玄易头顶而过。
象征着帝王至高无上威严的金冕顿时在掌风余势下碎裂。珠玉滚落一地。
掌风击上玄易身后巨大喜帐,「啪」一声,喜帐化做无数残破的布片,如同成千上万垂死的蝴蝶,簌簌飘飞,落满众人衣冠。。。。。。
玄易凌乱披散的黑发下,俊脸铁青。这个晏轻侯,私底下没把他当皇帝尊敬也就算了,竟如此不懂得看场合,在满朝文武和赤骊国人面前打碎了他的帝冕,公然削他颜面,挑衅他的忍耐极限。
再不教训晏轻侯,叫他玄龙皇帝的脸往哪里摆去?
身为帝王的傲气终究在此刻发作出来,玄易狠狠捏起了拳头,叱道:「替朕擒住此人!」
第九章
「想杀我?」晏轻侯不怒反笑,他笑的,是自己。
驱毒疗伤的那段日子里,他幻想过无数次,该如何报复玄易。可当真站到了玄易身前,他居然下不了手。
恨恨一咬牙,怒火在胸口横冲直撞,又无法再对玄易发泄,他长啸一声,双袖疾挥,幻起千重掌影,朝向他扑来的众多侍卫拍去。
惊喊乱叫顿时响起,最靠近他的那圈侍卫兵刃脱手,往四面八方飞了出去,落地还撞到好几个朝臣。金銮殿上乱成一团。
有皇帝在边上看着,后面的侍卫们再害怕,也得硬着头皮上,长矛短刀,围住了晏轻侯展开车轮大战。
这正是报仇的大好时机!玄晋心一横,见侍卫们没得玄易命令,不敢对晏轻侯下杀手。他捡起掉落在他身前不远处的一柄剑,奋力掷向混战中的众人。
青锋寒光刺目,直刺晏轻侯咽喉。
又是这畜生!晏轻侯眼底血气骤浓,右手穿过侍卫重重攻势,半空中迎上飞来长剑,扣指一弹剑身,那长剑立时掉转了头,反破空尖啸,以惊人的速度飞射玄晋。
「晏轻侯!」玄易在普安之战中见识过晏轻侯弹指杀敌的厉害,惊怒交迸。
面对这激射而来的长剑,玄晋更吓破了胆,双足发软,动都动不了。
池君上自见到晏轻侯,心里便七上八下。心知晏轻侯如果来跟他算起旧账,他绝对没好下场。不如。。。。。。
心念刹那飞转,他眼瞳倏忽闪过抹狠色,一掌,悄然击上池雪影后背。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战局,没人留意到他。
「啊!」池雪影整个人被他这掌推得飞跌出去,红色盖头也从头上飘落。
那柄原本射向玄晋的长剑,「噗哧」一声,没入了半路撞过来的池雪影胸口,直至末柄。
殷红的血、红艳的喜服,混成一片令人心悸的颜色。池雪影倒在血泊中,手指着池君上,张嘴仿佛想说什么,但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身躯微颤了两下,不再动弹。
她的双眼,却依旧睁得大大的,定定看着池君上。
池君上露出满脸的惊愕悲痛,扑上前,抚尸恸哭道:「子影,你为什么要冲上去啊?」
这一下变生肘腋,众人都震惊得忘了言语,连侍卫也停下了攻击。
死寂之中,只听池君上痛哭了两声,抬头狠声道:「玄龙陛下,这炎雪质子竟敢在金殿行凶,杀我赤骊储君,请皇上还我赤骊一个公道。」
玄易的面色,已如死水,黑眸缓缓望向晏轻侯。
谋杀皇族,本就是千刀万剐满门抄斩的死罪。更何况,死的,是远来联姻的赤骊储君。
「。。。。。。拿下他。。。。。。」每个字,都重逾千钧,从他牙关里艰难挤出。
晏轻侯弹回长剑后,就已有些懊悔,玄晋若死,只怕玄易难以在百官面前交代。刚想出手撞飞长剑,谁知那新娘突然扑过来以身拦剑,当堂殒命。
他虽然气玄易另娶他人,又派人暗杀他,却从没想过要杀新娘泄愤,略一沉默,听到池君上和玄易的话后,蓦然间心灰意冷。
走到这一步,他和玄易,都已无路可回头。
究竟谁欠谁,谁又负了谁,他不愿再去深究。从此,两人情断义绝,势同水火。
他在众人错愕的注视下大笑,猛旋身,疾如离弦之箭,从包围他的侍卫间浮光掠影般穿过。
侍卫和群臣追出金銮殿,但见晏轻侯白衣激扬,在宫宇屋檐间纵身飞跃,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玄晋从鬼门关前转了个圈回来,惊魂初定,越发铁了心要除掉晏轻侯,大声对玄易道:「皇兄,炎雪质子胆大妄为,不将我玄龙和赤骊放在眼里,皇兄绝不能再姑息这逆贼。」
「紫阳王爷说的是。」群臣纷纷附和,尤其是一班武将,群情汹涌,争着请缨领兵讨伐炎雪,扬玄龙国威。
「够了!」玄易陡然怒叱,压下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
目光凌厉地扫过群臣,他长长吸进一口夜间冷风。
寒气凛冽,带着雪意。
「龙骑营禁卫三千,随朕捉拿钦犯!」
晏轻侯一路飞纵,到了紧闭的城门脚时也下停步,足尖在城墙上数点,越墙翻出。城楼值守的兵卒只觉眼前一花,还没看清楚是什么,一团白影已经飞过头顶。
曙光乍现时分,晏轻侯已远离京城数十里。疾行间,寒风里逐渐夹了零星雪花,越下越大。
晏轻侯丝毫没在意,迎着风雪反而加快了步伐。
玄龙已无他容身之处。在众目睽睽之下错杀赤骊储君,更是闯下滔天大祸,让玄龙和赤骊有了对炎雪用兵的大好藉口。
炎雪国力薄弱,绝对经不起两大强国联手进攻。不论他所担心的事情是否会发生,他都得尽快赶回炎雪知会兄嫂,将族亲带去安全隐蔽的地方藏身。
他不想,炎雪王族落得个跟普安王族同样的下场。
雪势狂乱,午后,已将天地染成白茫茫一片。
前方,隐隐约约的,山形渐渐清晰起来。
龙虎峡。
玄龙京城东面的一道天险。出了龙虎峡,以他的脚力,再赶上十来天路,便可回到炎雪宫中。
他却没想到,玄易竟然会亲自领兵,紧追不舍跟至龙虎峡。。。。。。
☆ ☆ ☆ ☆ ☆
漫长的回忆终于被越来越浓重的晕眩感弄得支离破碎。晏轻侯努力想凝聚意识,却敌不过药力。
望出去,漫天飞雪和玄易的容颜,都在慢慢地扭曲、模糊,最终融入一片黑暗之中。
☆ ☆ ☆ ☆ ☆
晏轻侯只觉自己站在无边无际的漆黑虚空中,上无天,下无地,只有他一人,孤零零地与令人窒息的寂寞为伴。
他想走出这片牢笼似的黑暗,但走到哪里,都被无形的墙壁挡住。忽然,他觉察到黑暗里有双眼睛在背后窥探着他。
缓缓转身,他就看到了玄易。
薄唇边淡淡的笑,掩不住男人笑意后的杀气和霸道。
他还在琢磨玄易那笑容的时候,男人已拔出九尺长枪,直指他眉心。。。。。。
「晏轻侯,我已经不需要再利用你。」
枪落,血花溅满黑暗的世界。
「啊!」低喊挣破了咽喉,意识也逐渐回归,晏轻侯睁开眼,头顶,是华丽耀目的流苏锦帐。墨色的纱幔用白玉环钩向两侧拉开,绣着腾舞云端的金色蛟龙。
很熟悉。玄易的重华殿。
宫灯长明,不知白昼黑夜。
左边肩窝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起来,仍隐隐作痛。
玄易那一剑,还真没有留情。
他沉默了一阵,翻身下床。「砰」一声,身体摔落在坚硬的白玉宫砖上,浑身筋骨酸痛。
晏轻侯色变。丹田内空空如也,竟提不起半丝真力。他再一运功,胸口蓦然气血翻腾,头晕目眩。
「晏王爷!」在重华殿偏殿候命的几个宫女听到了刚才的落地声,匆忙跑进寝殿,想过来搀扶晏轻侯起身,却被这雪衣男子冰寒的目光震住了脚步。
「玄易呢?叫他来见我。」晏轻侯慢慢站起,至此已经认清了现实。他晕迷的时候,肯定被人做下手脚,夺走了内力。
宫女们听他直呼皇帝名讳,哪敢应声。面面相觑间,一个低沉浑厚的男子嗓音传进寝殿。「你们都退下!」
「奴婢告退。」宫女们对着迈进殿的玄易躬身施了一礼,敛眉倒退出门,轻手轻脚地放下了门口的冰绡云纹罗帐。
玄易难得地一身白衣,黑发金冠,更显风神俊朗。
晏轻侯冷冷地,看着玄易朝他走来,男人脸上,表情高深莫测。
「你想怎么处置我?」逃离无望,他反而沉静下来,噙着一贯的冷笑问玄易。
玄易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晏轻侯。
晏轻侯挑眉,「抓我回来,就是为了对我发呆?」
男人薄削的嘴昏抿得死紧,片刻才吐出四个字:「当然不是。」陡地伸手,抱住了晏轻侯,深深吻。
唇上,遽然刺痛。
血,从两人嘴角挂了下来。玄易的嘴唇,皮破肉绽。
晏轻侯推开玄易,冷冷抹去嘴上沾到的血,讥笑道:「想发情,找你的妃子去吧。」
玄易慢慢地拭着溢血的唇,双肩微抖,却在笑:「晏轻侯,你好大的醋劲。」
「是又如何?」晏轻侯没掩饰。
自从大闹婚宴错杀池雪影的那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在玄易面前,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隐藏。也不想再自欺欺人。爱上便是爱上,世人若想笑话他自作多情,由得世人笑去!
「你要是肯早点承认,该多好。。。。。。」玄易笑容里带上几分苦涩,再次伸臂,抱着晏轻侯,将人压到了床上。
他的手臂,很小心地避开了晏轻侯肩窝伤口,力道却大得出奇,根本不容晏轻侯挣脱。
知道自己现在内力全失,不是玄易的对手,晏轻侯放弃了徒劳的挣扎,冷漠地看着玄易悬在他上方的脸。
玄易凝睇着身下一脸骄傲的人,终是苦笑:「要娶赤骊储君的人,是玄晋,不是我。」
晏轻侯一震,立刻想通了为何那天玄晋穿得比玄易更像个新郎。可为什么小孤山上,面对他的质问,玄易却不说破?
玄易轻叹道:「是我错。我本想看看,你究竟有多在乎我,想要你先开口服软,没想到你的脾气这么臭。。。。。。」
望见晏轻侯眼底隐现怒意,他自嘲地笑了笑:「晏轻侯,我玄易出世至今,除了你,从未栽在任何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