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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不一-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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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锅子里咕噜噜的声响与多种异国香料综合而成的美味香气,引起澧央藏在骨子里的饕客好奇心。 

  我……只是怕他把珍贵的食物烧焦了而已,可不是想品尝他煮的东西! 

  澧央靠到瓦斯炉前,掀开大汤锅的锅盖。扑面而来的香味,自鼻腔内窜入他敏感的美食雷达侦测中心,这莫非是—— 

  「你已经很久没尝过老爹的咖哩酱汤底了吧?」倏地,林硕言从他身后伸出一手,搅动了下细火熬滚的浓稠汤酱。 

  「这是我爸爸做的?」 

  「你居然不知道吗?老爹的咖哩酱是三天前做当天的分,也就是说,今天用的,是三天前做好、放着熟成的汤底。老爹住院这么多天,他煮的分昨天就已经用完了。现在的这一锅,是我大前天第一次尝试照着老爹的方式,并加入我自己改良的点子,熬成的。」 

  「你新加进了什么东西?」 

  硕言突然靠近,吓了澧央一跳,但他伸长了手越过两人头顶,掀开橱柜,拿了个银色铝箔包装的方正物品,将东西交给澧央。「就是这个。」 

  包装外头印着valrhona的字样,澧央在台北吃过不少顶级餐厅,里面许多甜点主厨都对这家的巧克力赞不绝口,爱用它为原料来制作各式各样的蛋糕、点心。这品牌在甜食爱好者之间,可说是珠宝界的蒂芙妮。 

  「你把法国顶级巧克力加了进去?」 

  「肉桂味道的苦巧克力。」 

  吃惊地瞟了他一眼,澧央的兴趣转回到汤锅之中。儿时印象若是正确,父亲的咖哩酱已经非常的完美了。融合了印度咖哩辛辣的风味,却能保持南洋咖哩浓冽香滑的口感。 

  但食物有趣的地方就在这儿。你永远都不能说,一道菜到达了「完美」境界。因为只要改变了火候、变更了材料,即使是看起来同样的菜肴,吃来都会有截然不同的味道。这一刻你口中品尝到的完美,只有你自己才知道,而下一回的味道纵使百分之九十九是近似的,它仍有百分之一变化的可能。 

  ……加进肉桂巧克力啊? 

  光是在脑内模拟,澧央便对于父亲珍传的咖哩酱在历经三十年不变的味道之后,再新添入苦味的爱情圣品后会有什么转变,产生了高度的兴趣。 

  好想尝一口…… 

  不行。澧央遗憾地给体内的贪食鬼下禁令。太危险了,如果味道不怎么样,倒也罢了,可是万一非常、非常的好吃,那么…… 

  我的「另一面」说不定会意外曝光。这么糗的秘密,别说是让林硕言知道,连老爸我都不想被他知道! 

  咽下一口唾沫,忽略胃先生已经欢天喜地,拚命制造消化祭品专用的酸汤,澧央把巧克力还给硕言,强行把注意力由香味诱人的汤中移开。 

  「你还真是大胆,不怕这么做会砸了『山林小馆』的招牌吗?你一定很有把握,能做出超越我爸爸的味道喽?」故意冷淡地评语着。 

  他边祈祷自己的声音没发抖。唉,为什么自己对于美食会这样地毫无抵抗力呢?美食可说是他戒也戒不掉的最大弱点。 

  澧央等着林硕言以他一贯的自以为是,拍胸脯夸口说「没错」。 

  但,好一会儿过后,硕言抬起一张超没自信的脸,不很情愿地对澧央扬扬下颚说:「你愿意帮我鉴定一下吗?」 

  「啊?」他没听错吧?他竟要求他帮忙? 

  「你是老爹的儿子,从小就在他身边,一定很熟悉老爹的味道。我有自信在这方面我不会输给你,但我不能球员兼裁判地来断定究竟是改良过的味道好,或是维持老爹原来的味道好。我需要客观、中肯的意见。」 

  嗯……澧央对他有点小小改观。 

  身为一名上进的料理人,想尝试一下自己的手腕,挑战师傅的味道,但又不希望师傅的味道被超越,这种矛盾的心理,厨师之子的澧央可以理解。 

  「你这么样地抬举我好吗?你难道没想过,也许我会站在自己父亲那一边,作出有利于我父亲的结论。如果你想要客观的意见,去找那些长年光顾本店的熟客,不是更加客观?」 

  「不可以!来店内享用餐点的客人,不是为了当评审才来的,怎么可以请他们做这种事呢?何况,身为弟子的我,若向他们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们不但会认为我僭越本分,说不定还会认为『山林小馆』起内讧,要闹分家呢!」 

  看不出这个大老粗也有心思细腻的一面啊? 

  「到目前为止的现在,我一直都在犹豫着该不该使用这锅咖哩酱?本来是想就这样倒掉算了,刚好你在这边……我决定再给它一次机会。呐,只要你尝出来的感觉,有一丝不属于这『山林小馆』招牌咖哩饭的味道,让你觉得怪怪的,我马上就把它倒掉。为了维护你父亲的招牌,你应该愿意帮这点忙吧?」 

  澧央内心的欲望正在和理智拔河。 

  当然,作为一名(隐性)老饕,这可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可以嗅到咖哩酱在锅中妖娆地发散出魅香,勾引他的三魂七魄。 

  但是、但是、但是——这么做,赌注实在太大了!他能冒这个险吗? 

  「你不肯答应的话,我就直接倒掉了。」 

  林硕言没有猩猩作态的意思。只见他戴着隔热手套的大手,一左一右地扣住两端锅耳,轻而易举地将笨重的汤锅自炉火上移开。 

  「慢……」澧央紧盯着那锅可能是「再也遇不到的顶级咖哩酱」不放。 

  汤锅被抬到专门处理厨余,能够分离油水与残渣专用的水槽上,眼看着锅口越来越倾斜,全部的咖哩酱都在无声地尖叫、求饶着,它们挣扎再挣扎,不愿意成为第一滴掉入水槽的勇士。 

  「慢着!!」 

  林硕言一脸「又怎么了?」的表情望着他。 

  澧央咳了咳,想到最高级的手工巧克力、想到父亲坚持用真材实料搜集来的宝贝香料,他实在无法眼睁睁看它变成猪儿的盘中飧。 

  「这、这可是店内的成本,你这样浪费,『山林小馆』哪支撑得下去?」 

  「既然这样,你愿意尝尝味道吗?」 

  唔……澧央天人交战地看着那锅咖哩酱。 

  「要或不要,一句话。」 

  没、办、法了,内心的欲望终于压倒理智!「要。」 

  小题大作的怪人。心里嘀咕着,硕言边把汤锅放回炉火上。不过是要他尝个味道,又没人要他作什么壮士断腕的觉悟,他却一脸慷慨就义的表情。 

  硕言以小碟子装了一小瓢的咖哩酱,淋在一口热腾腾的白饭上,递给他。 

  他立刻捧到鼻端前,挥了挥、嗅了嗅,确认着香气。「我开动了。」 

  那口饭迅速地消失在程澧央的嘴巴里,然后……他闭上了双眼,专心的表情像是掉到另一个世界去,眼中再没有其它人事物的存在。 

  突然间,程澧央的唇畔漾起一抹恍惚的微笑。 

  真是稀奇呀,原来这家伙也是懂得怎么笑的?还以为他天生欠缺微笑肌肉,不知该怎么笑呢! 

  微感惊讶的硕言,不禁瞅着他天使般可爱的笑容直瞧,而且趁他闭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时,好好地看了个饱。 

  巧克力滴下来了。 

  此刻,在澧央的世界里,充满着郁金、茴香、芥末、月桂叶、丁香等数十种香草,它铺成了个宽阔的大地,在他的舌尖上覆盖着。 

  一滴又一滴的巧克力雨,细细地撒落于这片金黄|色咖哩气息的大地上。 

  舌瓣上成千上万颗小味蕾,在欢愉中绽放、挺立。 

  棒,太棒了!言语、笔墨都无法形容它的滋味于千万分之一。 

  一丁点巧克力的独特苦味,不会太抢味,也不会被遮盖过去,恰到好处地将咖哩包裹起来,撞击出新滋味。 

  宛如百花盛开,色彩缤纷又不失和谐。 

  雪白的米饭与咖哩酱之间,以微苦后甜的爱→巧克力,天衣无缝地舞出热情的黏巴达。 

  好吃得连舌头都要融化了。 

  「怎么样?合格吗?」 

  蓦地,一句不识相的问话,把澧央从另一个世界中猛力地扯回来。身体还陶醉在狂喜的热度中,但脑子已逐渐恢复正常的运转,马上察觉到自己面临的危机。 

  「除了肉桂有点多余之外,其余尚可。」 

  搁下小碟子,澧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但他觉得自己讲话的音调比平常亢奋了两个音阶,体温也是。 

  「肉桂多余是什么意思?」 

  澧央一面与暴走的身体温度对抗,一面淡淡地说:「意思就是量太多了。我爸的咖哩粉中也有肉桂成分,你没尝出来吗?两份肉桂对一份咖哩,就像一个老公娶两个老婆,负荷太重了。」 

  「噢,是这样啊!」 

  嗅到自己呼出的气息中的咖哩味,脊椎骨倏地爬过一阵酥软感。澧央自知不行了,得快点找个地方…… 

  「多谢你的指点!」林硕言边说,边伸手用力一拍他的背。 

  「啊嗯……」他没防备到林硕言竟会碰到自己,轻喘了下。 

  林硕言单手冻在半空,狐疑地放低视线,追着澧央有意压低的脸直瞧,说道:「你……是哪里不舒服吗?为什么脸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没有这种事,我很好。我的脸常常会红,但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 

  澧央猛烈地反驳,否认到底。他还不着痕迹地拉开两人的距离,想尽速溜到一个能避开他人耳目的场所去。 

  「你要去哪里吗?」眉毛皱得更紧,疑问越来越大。 

  「只是去一下厕所。失陪了。」 

  「厕所?!」硕言跳起来,拉住澧央的右手腕。「你、你才尝一口咖哩,就吃坏肚子了不成?那咖哩酱坏掉了吗?」 

  「不是、不是……喂,你放手,我很急!」澧央的双颊越来越热。 

  「是我的错,我让它多睡了一天,以为这样会让咖哩更浓一点。」 

  大混蛋,干么挑这种时间跟我忏悔! 

  急于脱逃,急到像热锅蚂蚁的澧央,不假思索地以另一手推他,想挣开他的束缚,哪知却弄巧成拙,失去平衡的男人往后倒下的同时,还捉着澧央作陪,两人哐啷、砰咚地,一块儿跌在地上。 

  「……?!」澧央惶恐地瞪着身下的男人。完了! 

  花了几秒钟搞清楚迭在自己身上的男人,那股紧密贴在自己肚子上方的灼热是什么,硕言缓慢地张大眼睛看着他,嗫嚅地说:「喂,你……你勃——」 

  「不想死就闭嘴!」 

  冷艳的怒容、杀人的目光,假使没有脸上那两朵明显的红晕,或许会有点恫吓的效果。 

  「呃,你『兴奋』的理由,是因为我这身健美肌肉吗?」不怕死地问。 

  澧央恨不能立刻消失,他咬牙切齿地回答:「你、作、梦!放开,我要起来了!」 

  「听你这么说,我安心多了。」咧嘴,松手。 

  重获自由的瞬间,澧央扶着流理台的脚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转身。 

  「……喂,程澧央!我想了想,你何苦那么麻烦?都已经被我发现了,你就不用大老远地跑去厕所解决呀!反正,我又不是没有打X经验的嫩卡。需要帮助的话,我还可以借一只手给你。就当答谢你,刚刚替我试味道。」 

  澧央一手扶在额头上,懊恼自己给了他这天大的好机会来调侃自己。「姓林的,你看不出来我现在很想一头撞死吗?在我把自己安葬好之前,拜托你别再开尊口,哪边凉快哪边去!」 

  「可是我看到的事就是看到了,我不可能装作没看到啊!」 

  「试着把眼珠挖掉,保管你不用装也看不到。」 

  「哇,好野蛮!」 

  「还有更血腥的,拿把刀插在你的喉咙上,你觉得够不够爽?」 

  「其实你没有什么好害羞的,程澧央。」 

  声音一下子来到身后,澧央若不是处于举步维艰的「监介」状态,一定会健步如飞地逃离这没品、没水准兼没半点同情心的家伙。 

  「我看你就解开它吧!既然你有的我也有,何不当庭释放你可怜的小弟弟?它看来绷得很痛苦难受呢!」 

  一个疯子讲的话,你会去听吗?——不会。澧央面红耳赤地弓着身,以他所能行动的最快速度,努力不懈地走向厨房门口。 

  咻地,硕言老大不客气地横挡在他行进的路上,冲着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啧啧,看你忍到脸色发白,真叫人于心不忍,有点想强迫你务必要接受我的好意,别再推了呢!」 

  澧央又窘又怒,冷冷地说:「你那丁点的脑容量想得到什么,我会不知吗?你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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