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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他想要开口惊叫,视线却猛然捕捉到巨浪背後的一艘大船,距离这样远,但他就是看清了驾驶舱里的人是齐守约,面无表情冰冷冷的齐守约──向著与自己截然相反的方向驶离……黑色的潮水以惊人的速度汹涌逼近,苏奕童的耳朵里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胸膛在隆隆地轰鸣著。他一瞬不瞬地盯著那艘渐行渐远的船,直到一个浪头将他扑灭……
“小奕,醒醒!没事了,什麽事都没有了,我在这。”
一连串急切却温柔的呼唤终於把苏奕童从覆灭的感觉中拉回。他用力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被齐守约紧紧地抱在怀里,後脑的头发上有著被某只大手的轻柔安抚,他的心一顿,立刻挣脱开。
齐守约顺从地放手,并且解释道:“我在你房门口巧经过,听到你的叫喊,所以……”
苏奕童烦乱地打断他,问:“我喊什麽了?”
齐守约的神情闪过犹豫,顿了片刻之後只是低低地说了句:“没什麽,我没有听清。”
平静了一下依然起伏不定的呼吸,苏奕童说:“我没事了。谢谢你。”赶人的意味很明显。
齐守约欲言又止,终於还是放弃,道声“好好休息。”就走了出去。
当门被轻轻关上,苏奕童“咚”地把自己放倒在床上,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放起噩梦的片断,夹杂著刚刚齐守约那个落寞的背影一同闪现。
“唔──”头好痛。他扶住额头,哼出声来。
画展的成功远远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原定只展三天的计划因为呼声太高而被延长成了五天,报纸杂志纷纷用“沈寂四年的写实派才子再出发”“昔日美院高材生带来新惊喜”等作为标题进行了报道,无论是业界还是民众都毫无保留地给予了苏奕童非常高的评价。
为此,阿梅坚决主张办一次“庆功宴”,周末的时候召集了这次画展所有的参与人员,还特意包下一家PUB。
“谢谢大家,谢谢!”苏奕童从左至右环视了一圈,端起酒杯向大家真诚致意。
“阿梅,你怎麽了?”当他看到阿梅眼圈红红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时,急忙问道。
阿梅抬起头来左右看看,有些不好意思地吸吸鼻子,嘟囔著说:“不知道为什麽突然很感慨。”
闻言,成志打趣道:“一向粗线条的你突然这样多愁善感起来,我还真的很不习惯哩!”
“讨厌!”阿梅气得跳起来打他,得以将忧伤的情绪瞬间抛掉。
苏奕童微笑地看著他们打情骂俏的样子,然後淡淡地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苏奕童此时心中的感慨绝对远多过阿梅。曾经绘画是如同呼吸一般自然的事情,可自己居然连呼吸都舍弃了。回想过往的二十几年,他似乎一路上总是在失去,而且失去的总是他最珍视、用尽全身力气也想要保留的东西……这次画展的意外成功让苏奕童恍惚间有种重温旧梦的感觉,好像曾经被硬生生从身体中剥离的一部分终於回来了。
想到这儿,他的唇角不由浮现出一丝满足的笑容。
突然他隐约看到窗外那片阴影中有什麽晃动了一下,再定神看看,却又没了动静。
分别时,阿梅看著苏奕童认真地说:“我有通知守约,是他自己不想来。”
“知道了,根本不必解释。”无所谓的语气。
阿梅为之气结,还想再说什麽,却被成志拉住了:“每个人的爱情路都不同,你要让他自己走下去。”
虽然并不赞同,但看著苏奕童无动於衷的表情,阿梅也只能恼火地丢下一句:“你自己爱怎麽样就怎麽样吧!”随即愤愤然离去。
苏奕童目送他们走远,然後才向自己的车子走去,这时,一个人从角落的暗处走出来。
苏奕童惊讶地看著突然出现的齐守约,他在这里等多久了?
“你喝了酒,我送你回家。”齐守约这样对他说道。
25
透过车窗,苏奕童向外看去,夕阳正在进行完全沈堕之前的最後挣扎,在西方的天边放射出一条细而长的红光,不足以照亮大地,却仍然耀眼刺目。他出神地凝望著这妖异的美景,嘴角缓缓地逸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怎麽了?”齐守约唯恐惊扰此刻两人之间难得的平和,小心翼翼地问道。
想要不理他的,但还是回答了:“不知为什麽感觉有点不安。”
齐守约转头看了看他,安慰道:“不要乱想了,休息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苏奕童没有说话,向後靠在座椅上,也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头脑愈发昏沈。
然而,当车子沿著公路开上山,向目的地驶近时,齐守约也开始莫名地觉得不对劲。
下意识地与苏奕童对视一眼,他立刻变挡提速,油门重重踩下,车子直接开进苏家的院落。
瞬间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们同时惊呆了──
滚滚的浓烟正在房顶上空缓缓升腾,透过窗子可以看到里面隐约的火光……
“是二楼……画、我的画!”苏奕童嘟囔了一句,然後毫不犹豫地想要一头冲进去。
齐守约急忙拉住他,喝道:“你干嘛!”
苏奕童并不回答,用尽全力地想要挣脱手臂上的束缚,当他发现自己的愿望在对方近乎粗暴的钳制下根本无法实现时,便一个巴掌凶狠地甩上了齐守约的脸,然後大吼:“你别拉著我,那是我的画,我要拿回他们……”因为愤怒和焦急,他的眼睛已经泛起了血丝。
“我已经什麽都没有了,我不能再失去它们了……”口中断续凌乱地嘶喊著,身体的挣扎动作始终没有停止。
看到他狂乱的绝望神情,齐守约觉得好像有一把无形的刀子深深插入了胸口,并且残忍地在内部搅动个不停,那份剧烈难当的疼痛让他的声音都变得颤抖:“……你等在这里,我进去拿。”
“不必,我不需要你这麽做!”苏奕童回绝得异常坚决。
面对他的反应,齐守约努力压下心底的酸楚,双手扶上他的肩膀,再次艰涩地开口:“我一定帮你把画都拿回来,我一定不让你继续失去……相信我!”随即不等待回答就几个大步冲进了大门。
“快打电话报警!”这是他留下的最後一句话。
齐守约进入到别墅里面才知道原来情况要比看起来的严重,火源应该是在二楼的卧室,但他没有时间和心思去救火,心心念念的就是立刻、马上、全部把那些苏奕童的宝贝转移。
“我做得到的。”他默默对自己说。
画室的门是上了锁的,齐守约奋力踹了半天才弄开,幸运的是由於画展刚刚结束,有一部分作品仍然是打包放著,在一定程度上方便了他的搬运。当他把首批抢救出来的纸箱送到房子外边时,呆呆站在院子中央的苏奕童向前迎了一步,可是还来不及开口,齐守约已经转身投奔新一轮的冒险了。
这里有太多的画,而齐守约下定决心一幅也不放弃,他知道自己此时努力挽救的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杰出画作,而是那个人对生活最後一点微薄的指望……内心的执念是否出於赎罪,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来不及辨清,但可以确定的是,如果说注定要有人在此付出甚至牺牲,齐守约希望这一次──是他自己。
也不知道一共上上下下来来回回了多少趟,行动已经依靠本能来指挥完成,令人窒息的烟雾和高温的炙烤让他的意识几乎丧失殆尽。
房间里除了汹涌的火之外,还有不断涌入的冷水,不知什麽时候消防车来了,正在全力进行扑火。
当齐守约打算再一次进入火场时,一名消防队员在身後拖住了他,冲著他喊道:“你疯了吗?你会死在里面的!”
挣几下都甩不开对方的拉扯之後,齐守约毫不客气地挥手给了他一记拳头,然後狠狠地把他推到一边,再抬头时视线意外地与苏奕童相遇,齐守约的唇角极其自然地勾勒出一个温暖的弧度,旋即就消失在了火海中。
多年後,苏奕童每次想起这个笑容都会不由自主地心悸,那一刻齐守约分明是在对自己说──再见!
八辆消防车在别墅的各个方向持续作业,却难以从根本上控制疯狂的火势蔓延。
“砰──”从几乎整个烧著的房子里突然传出了一声闷闷的响声,在已经嘈杂至极的环境中依然显示了它惊心动魄的震慑力。
“糟了,是燃气爆炸!”负责指挥的消防主管沈声说道。
“轰──”他的尾音还没落,一道更加巨大更加恐怖的声音又在耳边炸开。
听到连续两声的巨响,苏奕童瞬间停顿了呼吸,血液也冻结了,连原本因为恐惧而不停抖动的身体都安静下来,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麽,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他出不来了。”这时一句冰冷的话语带著十足的笃定悠悠传来。
怔怔地回过头去,沈超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後,苏奕童对他的话没有做出任何反应,顿了一下之後就再次将失神的目光投向面前的熊熊大火。
“他出不来,他死了……”沈超重复道,脸上是近乎疯狂的得意。
好像突然感应到什麽,苏奕童的眼睛闪了一下,然後以非常僵硬的动作将头缓缓转向另一边。
一道修长的身影从破败的别墅後面出现,火光映出了那个人的半边轮廓,虽然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左脚还跛著,手中提著一幅画框,但却丝毫无损於他的致命魅力的散发,向这边踉跄走来的齐守约看起来俊美得如同太阳神阿波罗。
沈超疑惑地顺著苏奕童定定的目光看去,立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这个人居然可以从这种情况下逃出生天。
相对於沈超的绝对震惊,苏奕童的反应反而相当平静,平静得不同寻常,更像是完全呆掉了。
“我在最後时刻从二楼跳了出来。”走到跟前的齐守约淡淡地说道,语气轻松得就好像是去了趟公园。
“……”
“你的画。”他把手中的画递给苏奕童,是那张《午睡的孩子》,“这是最後一幅。”
苏奕童在原地略微挪动了一下脚步,散乱的眼神四处摆动始终无法找到一个实点,脑袋里混乱成一团,想要抽丝拨茧整理清楚却根本无从开始。下意识地握紧怀中那幅珍贵的作品,但冰冷的指尖没有一丝力气,他任凭它滑落在地,终於猛然向前扑去!
齐守约被巨大的冲力逼得向後连退了两步,终於站稳,手自然而然地回抱上去,抚上苏奕童潮湿的头发,轻声问道:“怎麽了?”
就是这样一句温柔的询问让苏奕童的情绪彻底崩溃,他开始放声痛哭,哭得很大声,很歇斯底里,如同一种强烈的发泄。
“呜──呜──”
“怎麽了,小奕?”从没见过他哭泣的齐守约这下是彻底失措了,“是不是哪里受伤了?”他慌里慌张地察看苏奕童的身体,在发现他完好无损之後才放下心来。沈默了一会儿,他又沈沈地开口:“所有的画都在这里,一幅也没少……我做到了──为你……”
已经哭得脱力的苏奕童靠著齐守约的支撑才能保持站立,他深埋著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终章
“火是你放的。”苏奕童在椅子上坐下,开门见山地说道。
“没错,而且效果还意外地好,幸亏有你把佣人放大假的配合。”沈超神经质地阴笑。
“为什麽?”自认对他已经仁至义尽,苏奕童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
“我要报复的人不是你,是齐守约!”沈超把咖啡匙向杯子里凶狠地一丢,褐色的液体溅在雪白的桌布上,留下丑陋的污迹,“你知道他怎麽对我吗?他让我在整个台北都找不到一份工作,他让我所有的投资有去无回……他彻底毁了我!”
听著对方几乎声泪俱下的“控诉”,看到那双在桌面攥成青白拳头的手,苏奕童却没有一丁点的同情心能够施舍,他甚至不由地笑了一下──这果然是齐守约会做的事!
“你笑什麽?”沈超恼羞成怒地上前纠住苏奕童的衣领,“他凭什麽这麽做?我帮了他!”
苏奕童很不屑地一把把他推回到座位上,无视周围那逐渐聚拢过来的陌生人的视线,用很严厉的语气说:“沈超,如果说你现在的状况十分糟糕,那也绝对是你所应该得到的惩罚,‘咎由自取’四个字送给你最恰当不过,你没有资格怨恨任何人。”
沈超不敢置信地瞪著苏奕童,不明白那个总是乖巧无害的学弟怎麽就突然成长成了眼前这个言辞尖锐现实、目光透彻冷淡的人。
“而且我想不出你现在把我约出来是什麽意思?难道你不怕我报警?”
“我就是想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