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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还捏着蒲扇,我猛醒过味儿来,有扇子我到底为什么要拿嘴去吹……
再打起扇子来,目光在漆黑泛光的药罐子上打了一转,我望着通向院外的月洞门上的青砖,鼻子里哼哼起很浅的小调。
调子还是师兄小时候教我的。
冷不丁转眼看了看他,他正坐在门槛上,没有看我,定定看着庭中的树上飘下片黄叶子,遍地碎金是该扫扫了。我心头叹了口气,现在维叶点师兄的睡穴越来越不管用,他越来越快醒来,醒来就这么不说话地呆在院子里,还怪渗人的。
尤其是,这种伤春悲秋的时节里,让我有点子难过。
难过就难过吧,药还是得煎,黑乎乎的药汁被盛在碗里后,我又起身去扫叶子,浑不在意地假装没有在看他,却时时拿眼角留意他都有些什么表情。
实话说……
最近几日师兄都有点儿呆。
不爱说话也就罢了,目光也呆滞着,常常停留在一颗石子,一片叶子,门口那对石兽,某块青砖上就不会转了。
唯独是没有停在我身上过。
有天晚上他梦见我杀人,在迷糊中尖声喊叫我的名字,张开眼望见我时吓了一跳地后缩到墙角,半晌才找回来胆子靠近过来,抵着我的头说了句,“一定是有人害你,是有人要害你,你才杀人的,你是迫不得已的。”
当时我心里特别难过。
因为我不是迫不得已,我还有得选择,而我选了比较不费劲的毒蛊之术。
我抚着他的头发,好半晌没说话,等他浑身的颤栗平静下去,师兄坐直了身,我问他想不想喝水,就见他点头。却在我起身的时候,猛抓着我的手,像哀求一样地跟我说,“轻蝉,你别杀人了好不好,我不想见你杀人,也不想见你用毒,正道中人,手段要光明磊落……”然后他顿住了,似乎奇怪自己怎么这样说话,连贯且思路清晰,就是有些时而幼稚时而稳重,好像是两个他在说话。
我笑哄他,低声说,“好,都听你的好不好,我去给你倒水。”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仍是那样明净清澈的目光,让我觉得内疚,说谎说得习惯了的人,竟也会内疚。
等他喝了水,一时睡不着,我和他说些稀奇古怪的怪谈故事,说到后来,他眼皮都要粘在一起了还是不肯睡。
我颇无奈,他半眯着眼,嘴巴里不连贯地咕哝,“不想做梦,梦里好多我讨厌的事情。”
我还绕在他头发上的手僵了一下,耐着性子问,“你讨厌什么?”
“讨厌你杀人……我不想讨厌你……”本像困极了的眼猛地睁开了,我眼底的狼狈慌乱猝不及防被师兄看了去,他抓着我的手,极其认真地说,“我不想讨厌你。”
“……”我老半天说不出话。
“我最喜欢轻蝉,我知道轻蝉也喜欢我,所以我不要讨厌你。”
还是傻里傻气的,我忍不住捏了一把师兄的脸,被我养久了双腮有点儿肉了,然后我阖上他的眼,低声问他,“要不要给你弄点安神的药物,睡得安稳些。”
他撇着嘴重重说,“不要!”
“你真是……”
“别嫌我烦,嫌我烦也没用,你说过不会走的。”说得那样理直气壮,全然没有此前的怯懦了,越来越像十来岁时候的师兄。
“我不会走。”我的声音很轻,手下人的眼珠已不再乱转,他放平了呼吸,已入浅睡。
那晚我没有离开师兄的房间,就在床上坐着,看了他一整晚,后来他没有再做噩梦,眉眼安顺,乖得不得了。
我只是在想,我不会走,但等你什么都想起来,想起来你牵挂谁,厌恶谁,爱着谁,恨着谁。那时候,我不走。而你却是一定会走的。
那之后师兄就呆了。
就像现在一样,望着院子里掉叶子那棵树一动不动。慢慢的药碗上不出白气了,我也扫完了,尝一口刚好不烫嘴,我伸手递给师兄。
他没搭理我。
我就扯着个笑,“要我喂你?”
那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
我手抖了一下,药泼了点儿出来,我赶忙转过身去,从药罐子里再倒出些补上。
这次他接过去,一仰脖子喝尽了,也不问我要蜜饯,回转身就进了屋。然后那道雕着栩栩如生的花鸟的木门,就在我眼前“砰”一声关死了。
到扎针的时辰师兄还没出来,我跑去拍门,安情捧着个小铜盆跟在我身后,里面盛着热水。
门开的时候师兄多看了安情两眼,把我们让进门,我手上一如既往端着个盘子,里头放着梳子和篦子。
而这一次,师兄说,“不用麻醉,这点痛我不怕。”
那双大而黑的眼扫过来,里头原本孱弱天真的小鹿长大了,成了一头身强体壮的雄鹿,目光依然温顺,却长出了坚硬的犄角。
☆☆☆
每个月的毒发依然和月事一样准时。
只是痛起来不再那么要命,决明经虽不像传说中那样神奇,能祛除百毒,但有点儿真气护体总比没有的好。
维叶在门外敲门说离朱来了的时候,我正在床上打滚,一面咬牙道,“让他走,这个月用不上他了!”
话音未落,一阵笑声就传了进来,那声音正是我时而恨得牙痒的离朱。这是他的地盘,我不能阻止他进自己宅子里的任何一间屋子。
但我还能拿被子蒙住头,维护我最后一点儿尊严,虽然在离朱眼里,我大概早就没这玩意儿了。
我才挣扎了没两下,手脚实在没力气,比不挣扎也好不到哪儿去,被子就被扯落了。
离朱的手刚碰到我的肩膀,我就往后一缩。
床就那么大,他往床边一坐,我就没多少地方可以退,这么一来,他恶意地逮着我的胳膊,手贴着我的脖子,滑下到背脊,在靠近腰眼处一按。
我惨叫了一声,真疼得一点力气都没了,连瞪眼的力气都没有。
“用不上是吧,那你这十日,就自行运功抵挡,千万别来求我。”
方才不说这话,是因为我还能忍耐,六年来都是离朱替我压制毒发,我身上哪个地方痛得最厉害,他比谁都清楚。这会儿见我疼得身上薄衫尽湿,额头上也冷汗涔涔,他才说这话,显然是想我软下声求他。
我偏不!
咬了咬嘴唇,我拿脚踹离朱,非但没把离朱踹飞,还让他捉住了脚,捏在手上把玩。脚心那点痒,跟毒发的疼痛比起来,简直不算什么。
“你松手……”
“你自己把脚给我,难道不是让我好好把玩的意思?”
把玩个头……
我吞声没把话说出来,否则离朱可能真会拧下我的头细细把玩。我也不挣了,有进气没出气地躺着,躺了会儿觉得心肝脾胃胆都疼得厉害,就扭了扭,想换个姿势。
离朱还没走,他看着我,眼神晦暗不明,抓着我脚踝的手上加重力气,我暗叫了声不好,这人不会要拧下我的脚来玩玩吧……
“本座发慈悲,下个月再让你自行抵御……”他的声音变得模糊起来,拉扯着我的胳膊让我起身,这么一小点动静,就磨出一身汗来。
我耳朵里已经在嗡嗡作响,听不清离朱说什么,只看到他今日红艳艳的嘴唇,像念着紧箍咒样开合。
等离朱的手掌托起我的背,一股真气蹿入我身体里时,我才发现决明经的妙处。从前我一点儿武功底子没有,不能受旁人的内力,受了非但无益,还会有害处。就和虚不受补是一个理。
而今我身体里也有股内力,别人的内力送进来,就勉强能够接受。
正迷迷糊糊想着,忽然间听到一声大叫,叫得太大声,把我瞬间惊醒——
“你们在干什么?”
满面怒容的师兄站在门边,从他那儿看过来,我正软弱无力地伏在离朱臂上,身上那点儿薄衣全然汗湿,如同蝉翼样粘在身上。
而离朱的手掌还抵在我背上……
他嘴角弯起的那点慵懒笑意,每次发现有趣的事就会浮现,果然,停在我背上那只手移动起来,形同温情款款的抚摸。
师兄已冲了过来,离朱被他一把掀开,我失去依靠,整个人向外一栽,重重一声闷响,我就栽到了地上。
那一刻我心里想的是,我真重,才能这么响。
师兄没料到我会这么虚弱,抱起我来时撇开眼没看我,他动作一点都不温柔,把我放回床上就粗鲁地拉过被子裹住我,我疼得一阵冷颤,勉力睁着浮肿的眼,“师兄怎么来了?”
“不来怎知道一个院子里会有什么龌龊事。”
“什么龌龊事?”
“你……”师兄猛抬头,闭一口气,每回他觉得对我无话可说就是这样的动作。片刻后他睁开眼,“到我吃药的时辰了,药呢?”
原来是为这个……
我扬声叫安情进来,男人面目温顺地低着头,“端去公子房里了,只是方才公子不在……”
“既是这样,你回去吃药吧师兄。”我闭上眼,一双手在被子里都快把棉絮抓出来了。
而离朱在一旁闲闲瞧着,眼神里嘲笑我自作自受。
“一次不吃不会怎么样,况且我已想起来大半。这几日我也问清楚了,这里是寒虚宫……”他深吸一口气,样子和当初告诉我蛊与毒有多害人不浅差不离,“你知道寒虚宫是什么地方吗?”他扭头凶狠地看了眼离朱,“这人我也打听清楚了,寒虚宫没有男人,这个男人就是寒虚宫宫主。你过去和他怎样我不管,我全当你是不知道。既然现在知道了,就不能放任你不管。”
师兄说得疾言厉色,若是平日,我一定扯个好看点儿的笑糊弄过去。可现在实在笑不出,有气无力地歪着头,头上刚才撞了个大包,想伸手摸一摸,手指都疼得颤个不停。
“大师兄说出这些话来,就是还没好……”
师兄端正的脸孔板了起来,似乎还想说教,刚张口就被我打断。
“你说过不再管我了,还说过不和我说话,还没记起来这个,就是病还没好。”
离得近,我听见师兄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若不是熟知他古板方正的个性,还以为他会扑过来咬我一口。
“我记得这个……”他从齿缝间挤出来一句话,转而又肃起脸,“可我改主意了,你一日是惊雷山庄弟子,我就一日是你大师兄,你就得一日听我的话。”
我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只看到个侧脸,他已对着离朱沉声道,“宫主热闹可看够了,看够了还不走?”
离朱阴森森地笑了笑,抬步要走。
我却出声制止了他,“师兄。”
他掉转头来就被我捧住了脸,一股子异香让师兄皱起眉来……随即倒了下去,最后看我那眼十分不可置信。
大概没想到我会对他用迷药,毕竟他已许多年没被我的迷药招呼过了……所以才执迷不悟地想要继续教诲我……
早在门口看到一切的维叶过来把师兄拉起扶着出门去,我又嘱了安情两句让他无论如何把药喂进去。
这会儿离朱袖着手,兴味盎然地望着我,两步走过来,嘴角一丝笑。
“你这个师兄,不知道你中毒的事?”
一面说着,他的手又贴上了我的背。
“他只知道我身体不好……”
“那他也不知道清苑的事?”
我摇了摇头。
离朱猛俯下脸,下巴尖搁在我毒发起来本就不经碰的皮肤上,随即我就觉得耳垂一痛,比平日里伤到痛得多,离朱舔了舔嘴边的血,轻道了句,“那你说,拿什么来堵我的口呢?”
第二十一章 美梦
拿什么堵?
“师兄伤愈离开之前,我可以扮演好一个人。”
离朱唇边的红色深了些,他眯细的眼中有些危险的气息。
“你透过我,想看到的那个人,我可以扮演好他。如何?”
我知道这会是个很诱人的条件,果然离朱笑起来,凑到我眼前,摸了摸我的下巴,缓慢地说了句,“你不听话的时候和他是真像,有时候又真的一点都不像,比如现在。他从来都不会妥协,而且他不会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说完离朱就没再说话,让人去取他的银针,一面以内力替我缓解疼痛,一面沉默无语地想看穿我一样地直勾勾盯着我。
就算闭起眼,有个人在眼前这么近的地方,还是个杀气极重喜怒无常的大魔头,任谁也难以维持镇定。
第一根针扎入我的穴位时,我睁开了眼,问离朱,“你不会告诉师兄清苑的事吧?”
他长而妩媚的眉叶扬了扬,手下不停,扎第二根针,还恶意地拧了拧。
“得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