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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朱的眼。
他只是,睹画思人罢了。
猛然间马车一个颠簸,荀千雪几乎跌下地,我一把把他捞回来,大概身上太痛,他也哼哼了两声。除却这两声,又气死人的不吭气了。
捞开车帘子往外瞅了眼,是截杀,不对,是打劫。
招招不致命。
我在心里暗骂了声,蠢。
来者武功全然不如离朱,他挥一挥袖子就尸横遍地。自不量力也就罢了,竟还放出狠话,让离朱把荀千雪这个恶贼交出去。
“现在江湖中可没人比你更出名的。”我放下帘子冷嘲了一句。
“那幅画中,有个夹层,夹层里,画着的是我。”
意料之外的,荀千雪忽然说起话来,他还是闭着眼,只有嘴巴在动。
而我茫然地听着荀千雪的叙述,渐渐手脚都发了凉……
☆☆☆
四十余年前,江湖中有个鲜少以真容示人,武功却高深莫测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女魔头。弹得一手好琴,易得一手好容,这也便罢,还生就倾国之貌。
这样一个女人,不好好成亲,过寻常的幸福日子,收了三个孤儿做徒弟,且徒弟都是男的。
荀千雪便是这三个孤儿中的一个,他们是孤儿,不知道生于何时何地,只是按照师父收养的时间来定长幼。
他是第二个被收养的,前头尚有个师兄,看上去同他差不多大的师兄,冲着还一身泥污的荀千雪伸出白白净净的手来,把他从堆着垃圾剩菜的角落里拉起来,他说他叫穆冉风。
那是张干净得像春雪般的脸,白衣纤尘不染,毫不嫌弃地拉着他还油腻腻臭烘烘的手,走过一条条雾蒙蒙的街巷,停在个美绝人寰的女人面前。
女人是他的师父。
后来也是荀千雪的师父。
离朱在半月之后入了师门,用师父的话说,他是头狡奸的狐狸,长指甲还抓破了师父的手背,满面不屑地冷冷睨着两个师兄,在院子角落里偷窥大师兄给二师兄洗澡。
然后在两个师兄还光着腚的情形下蹦出来,颐指气使地使唤大师兄,他伸出来的手指留着长指甲也就算了,还染着比女子素手甲上颜色更艳的红。
“你,给我洗。”
离朱很有些小聪明,很会哄师父开心,他好像天生懂得女人要什么。会在师父孑然而立,望月叹息的时候,拎着坛桂花酿爬到屋顶上去,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坐在屋顶上喝酒。师父总是醉得很快,把师父从屋顶上弄回屋这事儿,从来都不是离朱管的。
他总是越喝越清醒,然后吊着狭长的眉眼,在屋顶上对着两个师兄做口型。
“你,上来搬师父。”
明明人是他灌醉的,做苦力的却是两个师兄,这也就为将来离朱惹祸奠定了基础。闯祸的总是他,收拾烂摊子的总是师父和师兄们。
起初他不过是摸摸姑娘的小手,看哪个有钱人不顺眼就趁夜把人家里偷个空,后来犯错误的段数越来越高。
只要是他看不顺眼的,他出手从不留情。离朱眼中没有滥杀,只有该杀。
起初杀了人离朱也是心慌的。
连续十天不见他出现,师父和师兄们到处找,终于是在个暗漆漆的破屋里把他拎出来。那个拎他出来的人,便是一尘不染的大师兄。这时候当年几个少不更事的光腚小屁孩儿都已经是意气风发的少年,荀千雪领着师父赶到的时候,两个少年正互相依偎着缩在风雨不避的小破屋一角睡着了。
那一整个晚上,离朱躲在大师兄怀中,身上的血腥味都被师兄的气味掩盖,他说不好师兄身上是什么味道,只知道是好闻的,他贪婪地想汲取更多的,像名贵香料般清雅的气息。
穆冉风渐渐支撑不住睡意,而越来越兴奋的离朱却是清醒无比,他小心翼翼地在暗夜里睁开眼,小心翼翼地亲吻近在咫尺的男人,心脏被人捏住了一般的阵阵发疼。
但穆冉风一个皱眉,就让离朱不敢造次。
同对待荀千雪完全不同。
他总是凶狠,虽是师兄,荀千雪的根骨却是三个徒弟里最差的。学琴他比不得大师兄,学武功他比不上三师弟,唯有在易容术上下功夫。
也正是易容术,让离朱在穆冉风死后,将目光挪向同样琴艺卓绝的二师兄。寒虚宫曾是师徒四个的家,只是座小院子而已,在离朱手上扩建,他贩卖药材铸造兵器,广收弟子训练死士。师父死得突然,寒虚宫先是传到穆冉风手上。
那时候寒虚宫尚且是个新起门派,武功路数正气凛然,对旁的门派广开门路,想要拜师学艺只需接受基本的考验即可,起初这种考验都是穆冉风亲力亲为,后来弟子渐众,便又挑出武艺小成的弟子把关。
至于财路。
都由离朱把持,他就像是寒虚宫的管事,钱路上的事都由他掌管。
而荀千雪志在江湖,常年闲云野鹤游荡在外,再回到寒虚宫,还是因为大师兄成亲。
新娘子是正派中一个小掌门的女儿,寒虚宫虽已在江湖中立足,也算是新门派,和对方门派也算门当户对。重要的是,穆冉风喜欢。
他们二人两情相悦,是从眼神中就能瞧得出的,荀千雪留在寒虚宫一月后就又离开。寒虚宫的声名却越来越差,一年间血洗十二门派,几乎每月屠尽百数口人。一年后寒虚宫办喜事,云游在外的荀千雪收到消息,说大师兄的女儿将在二月初请满月酒,让他回寒虚宫吃酒。
就在那个本应喜气洋洋的晚上,正派围剿寒虚宫。
他的大师兄消瘦得厉害,脸上皮包着骨头,显得颧骨很高,眉心竖纹深刻。本应在满月酒宴上出现的师嫂和小女儿全都不露影踪,弟子们尽皆不在,唯独师兄一人。荀千雪没来得及阻止,穆冉风是自尽的。
在众江湖豪杰恨之入骨的围攻之下,他自刎身亡。
众人犹嫌不够,搜遍寒虚宫,也没能找到一个弟子。或许是穆冉风应受的报应,他的妻子早在女儿出生之日就气绝身亡,宫中灵堂尚未撤去。正派人士虽不齿为宵小,还是在灵堂里一通乱砸以泄怨愤,否则这一趟围剿岂非是笑话。
穆冉风的小女儿不知所踪。
穆冉风的尸身是荀千雪亲手埋葬的,只是这一埋,竟带给他再也无法摆脱的噩梦。
当晚他还在收拾师嫂的凌乱不堪的灵堂,整座寒虚宫寂静地吓人,稀疏的树影遍地都是。从香灰中扶起铜炉,莲花垫是不能用了,撕碎的布条也被撤下来,把地上散着的供果香灰打整干净,还有歪倒的灵位也归复原位。
黯淡光影中,荀千雪惊见,牌位上写着的并非穆冉风之妻,孤零零地写着的是师嫂的名字。
她不是谁的妻子,也因为寒虚宫沦为邪教而不被承认是谁的女儿。
电光撕碎夜幕那一刹,荀千雪见到离朱,他一身大红衣袍,映着白肤红唇,形同鬼魅。
他揪着荀千雪的头发,面无表情地听他断续说完穆冉风之死,仍旧是抓着他的头发,荀千雪身子都直不起,一路踉跄把他带到穆冉风的坟前。
那个新鲜的坟包,还没来得及立上墓碑。
离朱丢开荀千雪时,那撮头发已经从头皮上生生扯落,青丝落在坟前,罪魁祸首却只顾机械地拿手刨开新土。
下葬太匆促,穆冉风的尸身已满脸是泥,离朱小心翼翼揽着,好像他只是受伤了不便行走地往回走,另一只手掐着荀千雪的脖子,像拖着一条狗。
荀千雪挣了两下,连累了穆冉风僵硬冰冷的身体险些落地。
将人暂且安放在一边,离朱扭过来的脸已经难以称为是一个人。荀千雪第一反应就是跑,可已经来不及了。
离朱不知练的是什么功,内力如同瀚海,轻而易举就拗断了荀千雪的手脚。
这一次,他真的是像狗一样被拖着走了。
在黑暗中被囚了不知多少天,荀千雪再醒过来的时候,断手断脚已经上了药,虽还是火辣辣的疼,但他会好。
后来漫长的身为禁||脔的日子里,他都无比坚定地相信,无论伤成什么样,他会好。
他必须苟延残喘,留着这条命,替自己报仇。
直到多年后一个风凄雨冷的夜晚,在寒虚宫华丽却冰冷的铜床上,荀千雪一面忍受耳珠几乎被人咬下的剧痛,一面听着那人疯了般在他耳畔絮絮叨叨地念。
那是穆冉风的忌日,像是时光倒转到大师兄自尽那天晚上,电光惨白的闪过他的脸。
是生得俊俏而温和的一张脸,在人群里不会被第一眼找到,但即使日日相对看着,也不会看厌。
荀千雪全身重量都负担在四根手指上,左右手食中二指好像坏死一般变成紫黑色,在他眼中不停晃动。
他总算是从离朱碎碎的念叨中听明白了。
这个弑师杀嫂的魔头,自小便对大师兄怀着不堪的心思,他总是在暗处偷窥,就像第一次偷窥师兄们洗澡一般。
从第一个晚上,就注定了其后多年的纠缠。
被烧烫的匕首闪着温暖的红光,荀千雪如堕冰窖,离朱是个疯子。匕首不断贴近他的脸,耳珠疼得厉害,他真的想咬断他的耳垂吧。
涔涔从额上淌下的不知是攀至极乐时候不可理喻的热汗,还是因为痛楚和害怕渗漏出的恐惧,他听到离朱冷漠至极的声音,“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碍眼,总是跟着他,像个跟屁虫。连他死,你都要跟我抢,你到底有什么资格埋他!”
“他是我师兄……”
“呵呵……”匕首贴在脸上,瞬间就渗血来。
已经习惯忍耐疼痛的荀千雪只是皱紧眉,浑身上下都在痛,这点不算什么。
“既然你同冉风如此手足情深,那,你就变成他吧。”
神思恍惚的荀千雪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一个人怎可能变成另一个人,直到匕首深刻入骨,他后知后觉地扭动起来,指节硬生生扯断,淋漓鲜血顺着下颌流入心口,像是要把他的心都灼成灰烬。
“你易容的本事高妙,今后,就顶着面具过吧。从今而后,你只许穿白衣,只许顶着他的脸,其实如果只看背影,你同冉风还真有七分相似。你不要恨我,要恨就恨你自投罗网自掘坟墓。”
药粉渍在伤口上荀千雪不觉得痛,他像是失去感知能力,茫然而空洞地望着奢华无比的铜床顶帐上垂下的长长红绡。
他心里的弦绷断了,琴音里永远缺了一个音,他知道,这一次他好不了了。
第三十三章 软肋
打斗声早已停歇,马车又上了路,车厢像是被隔绝的,与外界无关。
闭着眼的荀千雪身上一直抖颤着,像怕冷。
一时间我后悔为什么老追着问那幅画的秘密,其实同我关系不大,所谓没事儿找事儿,就是我这种。想到这儿就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又下不去手。
荀千雪睁开眼来的时候,我不敢盯着他看,怕他看出我眼底里有动容和同情。按说他是比我大一辈儿的人了,任凭谁都不喜欢给别人看最难堪的伤处,何况是对着个小辈儿。
所以他勉强抬起软面条似的胳膊时,我没想到他是要撕人皮面具。
车里的光不算亮,但他久不见阳光的脸很白,不是敷粉的白,也不是羊脂白玉,而是纸一样的,薄透得好像伸个手指能戳出个孔来的白。
陈旧的伤痕在这样一张脸上异常醒目。
我看得不是滋味儿,很快撇开眼。
手却被抓住了,按在那些已经愈合多年的痂口上,我不能动弹,不知道荀千雪什么意思。
“很难看。”
“我不是因为难看才不看。”解释了比没解释更糟糕。
而荀千雪没什么表情,像起不了波澜的死寂枯井。我心里的感觉更加糟糕,嘴巴里催促道,“你还是把面具戴上。”
“吓到你了?”
“笑话,我是鬼医……鬼都见过还怕什么。”我嘴硬道,看到他还能笑。
不是流淌在面具上的僵硬笑容,是在一张真人脸上的笑,他的脸几乎都不能看了,伤口还新鲜的时候好好医治本是可以恢复的,但离朱丧心病狂地撒了种药粉。
就算是我,也没办法让他恢复寻常人模样。
他凝望着人皮面具,方才话说得太久,力气不济地又猛喘几口气,才能继续好好说话。
“那幅画里,藏着宝藏和秘笈。宝藏是张地图,秘笈是文字。只是那幅地图,是画在一幅春宫上。”
他已经不激动了,好像说着于己无关的事情,夹层里藏着一幅折辱于他的春宫图,地图里的路标沿着个男人的裸|【身游走。
离朱亲笔画的这幅丹青,明面上是大师兄穆冉风抚琴的姿态,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