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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解药又在维叶屋子里磨蹭了老半天,我不想去师兄屋里,但终究还是抵不住想见他,他英俊的面容一如既往,屋内的香料是不太常用的一种迷香,叫做沉梦,用得多了会使人即使不用这香也手脚无力。
若是顶着不睡,倒也不容易发觉。
一旦闭上眼,就会很快沉入睡眠,不易醒来。
我把脸埋在三儿温热的颈项中,缩手缩脚,他身上沐浴过的气味略带清苦,我闭着眼,手脚都抵在他怀里。
三儿嘴巴里哼着个曲子,竟是摇篮曲。
我心里本来别扭着,一下被他逗得笑出了声。三儿绷着一张周正庄严的脸,哼着当娘亲的才会的歌儿。他小时候也唱过这个哄我睡觉,不过已是很久以前。
“还没睡着?”
我骤然睁开的眼和三儿黑沉沉的眼神对了个正着,他有些惊讶,不着痕迹地又收起来,把我紧扣着的手拉出来,握在手掌里,低声道,“以后不给你酒喝。”
突如其来这么一句,语气强硬,我忍不住笑,“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才是快意人生。”
“那是男人。”
“天太冷,偶尔喝一点,暖身子。”若不是喝了那点儿酒,恐怕我会觉得更冷。
我的三儿,也学会睁眼说瞎话,从前他最讨厌我说谎,为我满口谎话不知道斥过我多少次。如果可以选择说真话,谁又会去骗人,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我怀抱着这点儿微薄期望,闭着眼缩在他怀里,因为我说冷,三儿难得温柔地握着我的手,腿也贴着我的腿脚。
夜半时候屋外传来下雪声,我还没睡着,不敢睡,一直迷迷糊糊的。身边的人一起身空出位置来,我顿时觉得整个人都冻成冰块儿了。
在黑暗里张着嘴愣了会儿,我下床僵硬地穿戴起来,把里层有厚毛的斗篷披在身上,紧紧裹住,顶着激烈的风走了出去。
外头正下着大雪,我走出屋几乎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雪地上有一串尚未被掩的脚印,我循着脚印,不敢提灯笼,在暗夜里摸索着跟上他。
脚印在寒虚宫里走了一圈,停在一间厢房外头,就没有了。厢房里漏出很浅的一点微光,如果不是走近,根本看不清楚。我把脸贴在门缝上,雪声很大,掩盖着我的行藏。
三儿手上捏着一支很小的蜡烛,另一只手在纸上涂画着什么。倏然间他往门边看了一眼,我缩在门边不敢动弹,里头没有声响,我再靠上去,他还在专心致志地涂画,行色匆匆,那卷纸极其重要。
趁着他还没发现,我原路返回屋子里,把湿了的斗篷和鞋子都藏进柜子里,找出同一花样的鞋子放在床前。在火盆边烤热手脚,再缩进被窝里,我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厉害,外面太冷,我似乎病了。
果不其然,翌日离朱走的时候我都没醒过来,赖在被子里谁来叫都不肯起身。
微凉的手指探了探我的头,我迷迷糊糊地看着好像是个红影子,替我掖上被角,吩咐下人好生照料。
再睡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了,我的屋子里好些姑娘穿梭来去,登时吓得我什么病都不敢有了。
那些美人儿都是离朱拨到我这儿伺候的,我被唬得厉害,发了一通火,吓得姑娘们也个个花容失色。
琴妈妈不一会儿来了我屋里,那个脸上粉渣随时会抖落下来的厉害女人本还打算对我晓以大义,说一番这是宫主的吩咐什么的。
我脸色阴沉地厉害,疲于应付,只说了句,“现在是我主事。”
琴妈妈厚红的嘴唇蠕动了两下,还想说什么。
“宫主没说是我主事?”
她这才扭着腰把那些花红柳绿的女子们引了出去,我看一眼束手束脚呆在角落里的安情,招招手把他喊过来问,“三儿呢?”
“去烧水了。”
我愣了下神,“让他多烧点,我要沐浴。”
发了一身的汗,不洗黏得难受。洗澡的时候我刻意让安情出去,留下三儿来替我擦背。手脚绵软无力,嘴巴里发苦,按说这时候是不应该洗澡。
果然洗完澡人越发昏沉了起来。
三儿在一旁给我换帕子,看见他湿漉漉的那双眼,我就安心一点儿。可想着那朵在雪夜里摇晃不已的烛火,我又难受起来。
“三儿。”
湿帕子停顿了一下。
“我什么都不记得,你同我说说从前的事,多多的说。”我抓着他的手,求着他说我们是如何在一个院子里两小无猜地长大,又是如何青梅竹马地一起调皮捣蛋,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停了,一句话掠过去说我是个悬壶济世的神医。
我嘴巴边角弯出个凉薄的笑。
他没有提我炼制毒药,也没有提我用人试毒,更没有提我屡次对着他下药威逼他就范,不让他告诉二师父我背地里干的这些事。
他只是说,他想建功立业,离开惊雷山庄,当上了车骑将军,驰骋疆场的快意,护卫西陌百姓和国土的心愿,他觉得一腔热血有处可洒,不辜负苍天赐予性命,师父赐予武功。我一直巴巴儿地看他,他眼底时不时涌动的光让我也随之心潮澎湃。
男子汉心底里总有个热血梦,师兄自然不例外。他说起那个女将,小心翼翼看了下我脸色。我不动声色,挂着浅笑,催促他说下去。
那女人算他收的徒弟,但那人只是想学枪法,并没有拜入门派的意思。她生来力大无穷,并非是根骨奇具,而是在力气上占了优势。熟读兵法,训练兵士也有一套,总之是个奇女子。
我就那么听着,睁大眼睛看他,特想把这么个人的每一根眉毛都烙在我的眼睛里。
“你喜欢她?”
冷不防我来了这么一句,三儿好像整个人都成了皮影戏上的薄薄一张皮,随着操演人的动作停顿,他也停顿了。
然后他没有直接回答我,扯了一堆旁的,他们怎么生死与共,那人是何等英武,如何打败他成为西陌武状元,她是丞相门生,却没有顺杆儿爬上高位,从小小校尉一路成为权倾西陌的大将军。
不过这到底同我有什么干系。
“所以你喜欢她吗?”我又问。
三儿摸了摸我的头,大概我还是烧得慌,眼角睁得都发疼,我晕乎乎地抱着他的手臂蹭了蹭,把脸贴在他凉凉的手背上好受了些。
“来吃药吧,吃了快睡,等你起来再给你讲。”
我一咕噜把药喝完,死撑着不睡,执拗得厉害,一副他不交代我就不睡的样儿。
“我不管你以前怎么样,喜欢不喜欢谁,但是现在你是我的,我都给你起了名字了,你就是我的。”我蛮不讲理道,趁着生病把想说的话一股脑赖皮出来,“你是我的三儿,专司暖床,我活着一日,你就要在我的床上过一日。”
他沉默着。
神情里掠过些受辱的意思,不过转瞬即逝,他缓慢摸着我的额头,好像在想事情。
“你说过要照顾我保护我的,这些我都不要你做了,你就做最简单的,陪着我不行吗?”枕头凉凉的,像被打湿了,我无意识地胡言乱语,“我也活不了多久,你好好陪着我好不好?我用不了太久,用不了太久我就会死的,我不解毒了,你安安分分地呆在我身边,不要想别人,只看着我,不行吗?”
话刚说完,我就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
这都说的是什么,我愣住了,眼泪星子还挂着呢,一定狼狈不已。
三儿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我看不懂离朱因为他难懂,我看不懂三儿因为近乡情怯,我太珍视他,时时处处怀三分胆怯。
“什么毒?”三儿猛着急地问我。
我板着脸,松开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爱答不理。
“你什么时候中的毒,是什么毒,可有法子解。轻蝉,你没有失忆对不对,你都记得……不然你怎么会开伤寒方子,你记得我说过什么。你没有失忆……”
我咯咯一阵笑了,“是没有失忆,我想失忆来着,天不从人愿。”我定了定神,正正望着师兄,“大师兄,别来无恙。”
师兄紧皱着眉,“为什么……”
他问我为什么,我止不住笑,像个神经病一样,猛地起身,从床上坐起,被子滑下去冷得我一哆嗦,我两颊烧得慌,一定很红。
“我要是没有失忆,你会一直留下来吗?你会追着我要照顾我吗?你会忍着不回西陌去找她吗?”
我狠狠咬着嘴皮,本来我也不想记得,那时候是真的脑子疼,不乐意想。后来是为了保命,在离朱眼皮子底下要活着,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我,比一个总和他作对想要逃离的我安全。
可能真的是烧糊涂了,我说着全然不相干的理由,根本不知道冷静时候想的是真的,还是此刻我说的才是真的。
他好看的眉越皱越紧,伸手抹我脸上的泪,手心湿得亮晶晶的。我都不知道自己哭得有那样厉害,不是已经哭过了吗,醒来的时候把所有眼泪都掏空了,这会儿怎么还有。
女人真是水做的。
“我不会离开你。”他说了,沉闷地转身去收拾药碗,被我猛一把拉住,药碗在地上砸得响亮。
我喉咙口发干,问他,“你说什么?”
“我不会走,要走也会带你一起走。你中的毒不愿意告诉我,我会去问离朱,我会想法子给你医治。你不会很快就死,我们还有一辈子。”
我听不懂师兄在说什么。
屋子里空了,过会儿有人进来,我迷迷糊糊的,浑身烫得慌。那人扶着我躺下,嘴角边有水,我贪婪地舔了舔,滚烫的舌头好受了点儿。
“轻蝉。”他在叫我的名字。
“嗯。”我难受地哼哼一声。
冷冰冰的手抚着我的脸,他低声哄我,“别哭了,我给你买糖葫芦吃。”
三尺长的糖葫芦,许久没吃过了,师兄第一次给我买,带回来糖都化了,粘得一手都是,我没发觉,糊了一床被师娘说了好一通。
“你睡一觉,醒来烧就退了。”
我没说话,只是无奈又丢人地捂着脸,脑中混沌,鬼知道我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太丢人了,我想把枕头刨个洞,然后把自己塞进去。
人忽然起身,我紧张地转过脸,看到师兄去火盆边烤手,然后回到床前,摸索着找到我的手,给我紧紧握着,“我真的不走,不信你抓着我。”
我眨了眨眼。
“不信你打我看看,你打我我也不走。”
登时我哭得更厉害了,我祖母娘亲作证,我一定是水做的。
第三十九章 嫁衣
七日后离朱如期而归,我的风寒已经退下去,和师兄约好,他还是叫做“三儿”,以便掩人耳目。我没失忆这事也没刻意给维叶说,但他和我向来熟得一个眼神就能懂。
三儿成天照顾我起居,安情倒成了闲人,竟然玩起了刺绣。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手艺真不错,比女子做的还精细,绣个鸳鸯戏水并蒂花开都是有模有样的。
离朱回来得风风火火,却迟迟没有让人来请我过去,忐忑地等了一天一夜,琴姨才亲自来我院子里传话,说要我过去了。
还领着几个她一手教出来的丫鬟伺候我洗漱,里头穿个薄薄的长衫,外头罩一件敞领的绣花袍子,都不用系腰带的,最外面严严实实裹个斗篷。
这也就算了……
还落了顶软轿子在院子里,我是在软轿上让人给抬去的,颇有点儿皇帝临幸的味道。给弄成这样我还真有点儿啼笑皆非,不过是解毒,上轿子前我偷偷拉着师兄嚼耳根来着,让他别担心。
他一听我这毒有解,脸上也有点儿喜色。
不过不动声色的,师兄心里兜着事,但我染了风寒以后他寸步不离的,再也没干过夜半爬墙的事情,我也就放了心。
现在折腾了我许多年的毒要在今日解去,我自然是高兴得不行。
上了轿听琴妈妈慢长的声调让师兄也同去,我心里头咯噔了一下,不知道离朱打什么主意。只能是捞开帘子和师兄打了个眼色,他自己也晓得小心,现在师兄白天里腰上都贴着软剑的,那天还吓了我一跳。
☆☆☆
离朱那里阖宫上下守着的都是美人儿,一个个还穿得少,我都恨不能把师兄的眼睛蒙起来。前几日让师兄做暖床的,还让他来观摩……
现在想起来又恨不能抽自己两个大嘴巴。
结果师兄目不斜视地跟在我身后,中间还偷偷握了两下我的手,黏黏糊糊的都看见离朱在屏风之后,才不着痕迹地松开。
离朱在贵妃榻上歪着呢,这人老爱歪着。
面前的几案上摊着一袭,大红嫁衣。针线活做得格外细致那种,缀满个头不小的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