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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蝉小传 作者:轻微崽子(晋江2013-12-18完结)-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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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劫后余生既让人欣喜也让人感慨。

  十九年来我第一次觉得无比茫然。

  我们只有两个人,有来处无去处,天地茫茫而无处容身。好在没有人围追堵截,要么是已经搜寻过没有发现我们,要么是正派人士冷眼旁观同伴落入深渊而无动于衷。

  我问维叶想去哪儿。

  他发现我醒来了,本来是让我枕在腿上的,即刻扶了我起来,让我靠着树休息,还把仅有的一点从树林中搜集的柔软树叶垫在我身后。

  依旧沉默转着木条烘烤我的袄子。

  他身上只余一件贴身的衣物,旁的也都湿透了,不过因为比我的袄子薄,很快烤干以后,他拎在手上看了下,就递给了我。

  暖烘烘的,带着火焰的味道。

  我披着维叶的袍子,坐在他斜后方,杂乱的柴火随着木棍的拨动愈加明亮,噼里啪啦的火星乱溅。我们都沉默着,静听夜风里夹杂的一两声狼嚎,却因为彼此都在眼前,而不觉得可怕。

  等我的袄子烤干,我穿上那个,把袍子递给维叶,看着他穿好,纽扣都一丝不苟地全部扣上,一直扣到喉结下方。

  后半夜我本来一个人睡的,天亮醒来却在他怀里。

  维叶的脸烧得很红,我以为他是害羞,却发现他是发烧。

  他向来身体强健,但也是会生病的。

  我们相互扶持着走出广袤的山林,就近在小镇上住了下来,就是如今这个镇子,叫做庆丰镇。

  镇子虽小,但五脏俱全,住着百来户人家。

  ☆☆☆

  隔壁的张大婶家是做烧饼的,旁的饼子也会做,打得一手好年糕。这事直到过年的时候我才知道,维叶带回来的年糕是张大婶硬要给的。

  白天维叶去别人店里帮手,晚上就回到这间泥糊的小院,院子也是张家的,中间砌死了一堵墙,分作两间。

  我们远道而来,身上没什么银子,刚到那天维叶烧得神志不清,我去镇上的药铺报药方子,那是间只有个老大夫的小铺子,见我说起药名来十分熟悉,大概方子也过得去,就一旦有接生或是疑难的事情都让我去一下。

  也抽取诊金。

  勉强还算过得去。

  如今年过完了,镇上几乎每家人都知道我们是新来的住民,连镇长都来看过一下,问我们可有衣食短缺。

  来的时候本想着等维叶烧退就走,毕竟这里也不太安全,后来见没人来追查,想着去哪儿不是住,干脆就住了下来。

  这天晚上月色很好,我沐浴过在泥巴墙的破院子里找了张破了个洞的椅子坐着,把角落里翻出来的芭蕉扇搭在脸上,想睡会儿。

  头发还搭在椅子上吧嗒吧嗒地滴着水,水声不很分明,时不时响一下。

  春天让庆丰镇的空气里都弥漫起湿意,是暖乎乎的潮湿感。光线晦暗,加上人也迷糊,坐了没一会儿,我就觉得自己睡着了。

  睡着的时候听见有脚步声靠近,大概是我梦里的脚步声。

  然后梦里的人说话了,“穆轻蝉。”

  是个怯懦的声音,略带着颤抖,这名字许久无人完整叫过,我按着扇子的木柄,想着和他玩会儿,“嗯?我不是。”

  “不是吗……我听镇上的人说,她住在这儿……”声音有点熟悉,我脑子里浮现起一个孱弱纤瘦的男人。

  “真的不是呢。”我梦呓。

  “那你把扇子拿下来,给我看看。”他倔强地坚持。

  扇子底下我的嘴角弯起来,嘴唇都碰到芭蕉扇了,“说了不是。”

  随即维叶的声音从屋内传出,人也走了出来,“刚才好像有人敲门,主子听见了吗?”

  我像做梦时候一样僵直着身体,动也不动。

  “睡着了吗?”他疑惑地低下身,弯腰把我抱起来转身往屋里走,芭蕉扇从脸上掉落。

  我睁开眼笑看他,“还没有。”

  维叶一时尴尬极了,不知道要放我下来,还是继续抱到屋子里去。

  “刚才我做梦了,梦见安情和我说话,他来找我了。”我皱了皱眉,有种将从无忧无虑的睡梦里醒来的不妙预感。

  维叶沉默不语,眼睛扫一眼紧闭的柴门,银色的皎洁月光洒在乌黑的柴门上,像覆着霜。

  我拿手摸了摸维叶的眼睫,忍不住感慨,真是好长。他眼睛闭上了,脚底却没动,还是稳稳站着的,没有一丝失措。

  只是白皙的脸很红。

  还是一如既往地容易害羞。

  “冷得慌,快进屋。”我命令着,手却没有拿开,那眼睫毛在我手心里一扇,局促地转身就快步走进屋,给我放在床上又搭好被子,本来立刻转身要走,又猛地想起来什么。

  我好笑地看着他在屋内打转,他一眼也不敢看我。

  从被窝里把我的头发掏出来搭在床边上,就着张很大的布吸我头发上的水。

  “能在这儿一直住下去就好了。”我忍不住慨叹,眼珠子盯着打了几个补丁的床帐子,被面粗糙磨人,也打着补丁。褥子是前些天晒过的,没有刚住进来时那么潮湿,能嗅到阳光的气味。

  “若是主子愿意。”

  维叶从不开玩笑。

  是啊,只要我愿意。

  我笑了笑,没说话,把脸埋在被子里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

  翌日镇上的安大夫让小童来请我去给戚员外的小妾接生,难产了两天两夜,那小妾巴掌大的脸儿又尖又小,折腾得毫无人色。

  员外郎急得在门外搓着手走来走去,我到的时候就赶紧给我请了进去,还没等我坐下呢,女人就尖声嚎叫起来。

  喝了催生的汤药一刻钟,小妾撕心裂肺的嚎叫渐渐细得像猫叫,一大群仆妇丫鬟的都围在床前,我肃着脸把人赶出去,留下个稳婆来。

  起先戚员外还在外面财大气粗地吼着问我妥当不妥当。

  等孩子“哇”声的哭叫响起来,满脑肠肥的男人当爹的喜悦难以掩饰,是个血淋淋的婴孩,剪短期待后,脸上还脏兮兮的,就转起乌漆漆湿漉漉的眼珠来。

  天真无邪的眼神让我手一抖,还好稳婆立时接过去,本要我留下来等孩子洗干净再给我看看。我随口丢下句,这孩子健康得很,会没病没灾地度过头十二年。

  一个沉甸甸的纸包被塞进我怀中,我放在医篓子里走出那间宅子,摸出纸包来一看,里头是一贯铜钱。

  同样是黄色的,可不是金子。

  我掂了掂,挺沉的,琢磨着明天让维叶去买点儿猪肉回来,他的厨艺越来越纯熟,阳春面已经完全满足不了我。红烧肉才是上品,什么时候去买个炉子,摆在屋子中间,趁看夜书的时候拿个汤盅炖肉吃。

  想想好像夜路都变得不那么骇人,从戚员外家回张大婶的小院,可要费些时候。我也算熟门熟路了,没让维叶跟来。

  可走着走着,我老觉得身后有人跟着。

  一回头又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夜路走多了总会撞到鬼,加上我杀的人不少,没准还真是。

  我心头略有点儿发虚。

  毕竟从没见过鬼,若是长得妖艳迷人的女鬼倒也罢了,但要是吊死的,伸长三尺红舌,满面惨白兮兮,青光森森,可能就不太愉快了。

  这么想着我走得飞快,铜钱在药篓子里撞出清脆的响儿来。

  走过两条最黑的窄巷子,都一路无事,我心头稍松。脚步顿下,额头上已经沁出汗来,摸出块帕子擦了擦,脚酸得慌。

  最近老是一身酸,维叶说是因为我在长个儿。

  我也确实长高了些,速度也相当惊人,两个月里已从维叶的肩下长得齐平他的嘴唇。直捏得小腿发热,我才直起身。

  陡然间一声瓷器碎裂。

  我彻底僵住了。

  心内发毛半天才敢扭过头去看。

  巷子尽头是更深的黑暗,方才我便是从那头走过来的,想想都觉得我胆儿肥。算了,爱现身不现身。我“啊”地大叫了一声,正提步要走。

  吱呀一声楼上漏光的窗户打开了,一盆热水湿淋淋“唰”地淋了我一身。楼上有个女人声把我臭骂一顿,然后极生气地“砰”地关上窗。

  我拎起手臂嗅了嗅,还好,没什么奇怪的味道。

  心里暗自庆幸,拖着湿裤腿就往前走,我都看见张大婶院子里的光了。

  离门口只有几步路了,我频频回了几次头,没有想象中的黑影或是陌生人,我稍稍安心,就望见维叶提灯坐在柴门口等我,他低着头,在拨弄纸灯笼里的蜡烛,长长的睫毛映在眼下。

  我停下脚,凝神看了会儿。

  陡然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猫一声春叫,从我脚边嗖地飞奔着没入身后的黑暗。

  维叶已经发现我,灯笼随他起身而摇晃,只是很普通的白光,我低头对着手哈两口气,迎了上去,顺手接过来灯笼。

  他也是顺手,把肩上披着的外衣改披到我身上。

  我吸了吸湿润的鼻子,鼻音有点浓,“进屋吧,今儿的诊金多,这个月你也不用再去帮工了,咱们瞅个时间去绮玉庄上泡温泉,我可想很久了。”

  绮玉庄就在庆丰镇上,那块地儿因为地下冒热水而奇货可居,辗转到镇上的富商手里。那么大个温泉他一家子也泡不完,镇上的空气带着淡淡硫磺味,要是站在绮玉庄外头,你拿鼻子一深吸,呛得慌!

  “嗯。”维叶低低应,抬起眼打量我身后。

  “怎么了?”我奇道,也回头看了看,顿觉方才的毛骨悚然感还在心头盘桓,一面拉着维叶的袖子,“快进去吧,冷死了。”

  春天有个最烦人的地方,就是猫儿叫春。

  这些到了繁殖季节的小家伙撕心裂肺地在屋顶上、草丛里哀嚎,不对,是欢快地嚎叫。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披起件张大婶给的半新袄子,掌着忽明忽暗的油灯走进院子里。

  微光投射在院中苍白的地面上。

  椅子,水桶,水缸子,东边阴暗潮湿的地儿是灶房,地面是油腻腻的深黑,靠着灶房是间柴房,堆着维叶劈好的干柴火。

  篱笆围起来的院子格外简陋,柴门闭不闭都是一样,坚固的墙过去是张大婶一家子住的地方,早已经寂静无声,昏暗无光。

  一阵风吹来,手里头那点儿脆弱的灯火没挣扎两下,就扭断了小蛮腰。

  院子里陡然黑下来,黑夜的微光毕竟不能与灯火相比,我循着猫叫声,手里提着笤帚,蹑手蹑脚地靠近它。

  是只浑身麻花的杂猫,蹲在篱笆上,抖擞着背脊,像一座小山。

  山峰起伏,它也随之叫得起劲,可始终没有其他猫出来与之相会。本来想狠狠拍去的笤帚垂下来,我无力地扶额,深叹一口气,把笤帚立在墙角里,紧了紧破袄子,打算回去。

  “砰砰砰。”三声木门响。

  我疑惑地望了一眼麻木的柴门,半晌没等到敲门声再响,搓着手要回屋。

  这时又响起来脆而分明的敲门声。

  “谁?”我抖着胆子问,又去墙角摸出了笤帚。

  无人应声。

  而我抬步要走,外面的人就好似与我心有灵犀一样敲起门来。

  我咬咬牙,捏紧笤帚随时准备给他一下,一步步蹭到门边,又提起声音问了一声是谁。黑夜里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声比什么都明显。

  不,还有猫儿的春叫。

  我被突如其来的猫叫吓了一跳,狠狠递过去一瞥,放在门栓上的手禁不住抖颤。

  门栓跌在地上一声响。

  拉开门发出的“吱呀”声在这样阒寂的夜里格外令人不寒而栗,拉开的门缝里什么也没有,我大着胆子再拉开一些,确实没有。

  再拉开一些——

  一道白影立在那儿。

  尖叫声比我的眼睛快多了,我回过神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时,已经来不及了。那个戴着斗笠的白影子,抬起他的脸,是一张难以形容的,凹凸不平的脸,除了眼珠子还在转,眼睛鼻子都不能成形。

  他伸出的手抖个不停。

  我才是真的该抖的人!我确实一直在抖个不停,总觉得冷冰冰的裤腿里的脚都麻掉了。

  他的手也如同枯木,皮肤凹凸不平,如同从修罗场中爬出来的,只是没有挂血。

  “主子!”

  维叶的声音令我心头一松,随即往后猛退,正撞在他怀里,他整个人都拦在我身前,已经拔出剑,要送进来者胸膛里时,我猛觉得白影一手抱着的匣子很眼熟,猛拉住了维叶。

  “别动手!”

  剑尖顿停。

  “你是什么人?”我发问,有点儿发懵,“这个匣子我好像见过,你和荀千雪,认识?”

  花纹古朴的匣子长长的,正是我屡次见过的,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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