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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情,你怎么在这儿……”
话声戛然而止,离朱右手的手套从我脑中一闪而过,有个人也戴一样的黑色手套,也是在右手。
我脑袋疼,一时有点晕了,安情吩咐了声什么,几个奴仆就把我弄上软轿抬了出去。我迷迷糊糊地,支着头摇摇晃晃回到浩淼阁,打斗声激得我不醒也得勉强醒一醒。
维叶跟看守动手了……
第五十七章 皓月
维叶想出去找我,但浩淼阁是许进不许出,有人要见我们才能离开,还得有人来接。
不过见我回来,维叶也就住了手,看守也都退回暗处。我由得他搀着我,回到屋内我还好一阵不能回过神。
手指乱点地找维叶的影子——
“你,你,你是离朱,你是安情……”
那个略佝偻着背的男人,端热汤到离朱房内,见到我有一刹那的闪神,瞳仁都吓得紧缩了起来。
离朱的右手戴着黑手套,是那时候替我疗伤,被冰蟾冻的。
迷迷糊糊的有人给我擦脸擦脚,我不耐地闭眼皱眉忍耐,好不容易收拾干净了躺在床上。头疼得像要裂开,有人在耳边说着,“睡吧,我守着你。”
骗子说完就起身,我伸手猛拽住他的上衣下摆。
“我……我收拾水盆。”
什么水盆。
我认定了这人在骗我,又想弃我于不顾,干脆地扑上去拽着他的胳膊,头抵在他心口不能自持地问,“你去哪儿?”
维叶好像叹了口气,也顾不得水盆了,扶着我,让我安睡下,小心翼翼地顺着我的胳膊,握住我的手。
“不去哪儿,睡吧。”
次日我醒来,就看见维叶坐在床前,一只手还被我逮着,我一醒他也即刻睁开眼。
“醒了?头痛不痛?”他一面问,一面就想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去。
“你守了我一晚?”我隐约记得昨晚在离朱那儿喝多了点,不过也算不上宿醉,不到断片的地步。
维叶不作声,局促地抽回手,“早饭想吃什么,我去做。”大概一晚上没睡好,脸色发青。
他欲言又止地望我一眼,我觉得喉咙干涩冒火,拿手捏着,他走到门边,又回过头来说了句——
“我和春姑娘说清楚了,以后都不会过去了。”
诶?
我怔了怔,忍不住一个人就笑了起来。
在去湖心阁楼的船上,我一直不自觉地笑着,下船时还心情极好地吩咐春之早点来接。
她站在船上一副了然的模样,纤弱身姿,不胜风流。
薄纱被朦胧的雾气所笼罩,竟有几分要飘然而去的模样,我头也不回走近阁楼,青碧已经在楼前久候。
荀千雪已经好了很多,能够下床,也不会因为触碰就觉得痛,伤口也在结痂。唯独一身武功一去不复返,眉间恣意也再觅不到踪迹。
这个男人很累了。
当年我救起他,他被人追杀,若不是留他在千雪楼,或许也没后来这么多事。是我把他带进漩涡,拉回离朱身边,多少我也有点责任。
“等将来恢复了,还是可以试着练功,决明经你知道吧。我以前的身体状况你也很清楚,南楚皇宫不传之秘果然有它的功用。等时机恰当,我就把它给你。”
只是点了点头。荀千雪现在不多话,似乎说话很费力气。我陪他在书房坐了会儿,离朱安排得尚算周到,似乎怕他觉得闷,书房里摆了不少志怪小说。
我随手翻了翻。
桌面上铺平的宣纸下面似乎有什么。
我随手一翻——
是藏宝图。
反正出不去,荀千雪也不刻意藏着掖着,不过我倒是挺纳闷。他不是说要毁了这幅画的,为什么还留着。
荀千雪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出现了丝尴尬,嘴巴抿得很紧,没说什么,只是步伐缓慢地走了过来,重新拉过宣纸盖在上面。
我蓦地有三分了悟,彼此都没说破,只是走前我还是告诉他,离朱寿数将尽的事情。嘴巴里说的是,“所以在这之前,我们都要忍耐,半年也不太长。之后你想一个人走我帮你拦着青碧,你愿意让青碧跟着你我帮你拦着她爹。”
这算我替我爹还他的一点情分。
“半年?”荀千雪缓慢念道,像是在咀嚼这两个字,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我也不再多说,看着时辰便走出了阁楼。
烟波江尘,一缕浮生。
☆☆☆
五日后离朱说要带我去个地方,我在随行众人中看见了此前追杀过我和师兄的那几个人,也看见安情。
他还是微微佝偻着,眉眼安顺,伤残的脸还是布满淡淡的痕迹,但经我手医治过已经比他来找我的时候好很多。鼻翼颤颤的,鼻梁上常常沁出汗来。
本来我有许多问题要问他,真的坐在一架马车上,他似乎想在我的目光里缩起来的胆怯姿态,不时小心抬头瞟一眼离朱。
我猛觉得没什么好问的了。
一路上风景变换,从岭北的干燥枯黄,进入民风彪悍的北狄,游牧民族的彪悍和广袤无垠的碧绿草原交叠,北朔秩序井然,南楚富庶,东夷海景甚美,一行人便停了下来,打算多呆两天。
因为身体孱弱,我去过的地方很少。乍一见湛蓝没有边际的大海,忍不住惊叹。
“喜欢吗?”
浪花拍在白沙上,离朱赤着脚,脚背比白沙还要耀眼。我不答反问,“你呢,喜欢吗?”
他似有错愕,随即露出从未有过的温和笑容,语气也不似平时那样轻佻,有三分认真,“喜欢。”
我猛吸一口气,觉得胸腔里满满涨着说不出的情绪。
我们静静伫立在海边,远望红日沉落,无边无际的大海迎来胸怀广阔的黑夜。连月色都格外作美,皎洁的月光落在海面上,粼粼的光像是千万鱼鳞散落。
海边燃起篝火,春之兴头上来,酒喝得脸都红,绕着篝火跳起舞来,腰上系着的铃儿不停响,她朦胧流连的目光,映衬着火光,像有泪一般。
跳着跳着,她一个飞旋,裙袂联翩,驻足在离朱面前。四目相对,两唇相接,春之十分纵情。
离朱纹丝不动,寂静地承接她的热情,也是这纹丝不动,让春之再睁开眼时褪去了满目的倾情意乱。
她放肆地摸了摸离朱的脸,抖动的嘴唇好像喊了离朱的名字,却没有发出声音。随即她大笑起来,又绕着篝火舞动,铃声越来越急促,围着火堆坐的手下们无不被她的舞姿打动,所有人都十分放松,咸咸的海风都被醉意渗透。
后来都醉了,三两个彼此搀扶回车上去睡。我从离朱的马车上下来,远远望见熄灭的火堆边还坐着个人。
是春之。
她抱着膝,脸埋在两膝之间,鬼使神差地我走到她面前,以为她是正在伤心。
“喂,没事吧?”
女人抬起来的脸,眼周通红,眼角挂着几滴泪,颇楚楚动人的模样。面上却是眉眼俱弯的坦然大笑,背手狠狠抹去泪花,春之从地上摇晃着爬起来,张口酒气熏人——
“能有什么事,我高兴得很。”
我没说话,将她扶回马车,登上马车她还旋过身来,几乎一脚踩空下来,吓得我不得不抱住她的腰,把人丢进马车里。
她有七分迷糊了,拉扯着我不放手,很费了些劲才把人从我身上扒下来。肌肤摩擦间,我忍不住就想起当时在温泉里坐着,这妖娆冶艳的女人,不怀好意地接近。
说到底,她究竟没做过什么太坏的事。
离朱就像是组织所有人踏春一般,荀千雪和青碧也在其列,只是我同离朱一道,维叶同安情一道,荀千雪和青碧有别的手下看守。
这晚所有人喝醉,本是逃跑的大好机会,我从春之那儿退出来,海水静悄悄的声音融在风里,远远就望见荀千雪瘦得不行的背影。
海风鼓起他的衣袍,他仰着脸,遥望寂静无声的远方,像个虔诚的信徒,想寻找什么答案,看着看着伸出了手,对着月亮虚空一抓。
随即低下了头。
我在他背后咳嗽出声时,男人并没有太惊讶,甚至没有扭过头来,漠然而寂寥地望着空荡荡的掌心。
“怎还不去睡。”
“你不也没睡。”
“你出来太久,青碧会出来找你。”提到青碧,荀千雪皱了皱眉,似乎很头疼。
“我给她的酒囊里掺了点东西,会睡得沉。”
他脸上的疤痕在夜色里不那么骇人,我一时没有话说,两个人站着看了会儿海面,然后我听见荀千雪的声音,好像自海面传来——
“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儿吗?”
我摇了摇头,顿了会儿才惊觉,“你知道?”
荀千雪沉默了会儿,方才轻笑了声,“他要去看他。”
我抿紧了嘴,禁不住揪起眉心,“看我爹?”
荀千雪低“嗯”了一声,“他一直放不下,这几天我们去过的地方,都是当年他们游历江湖去过的地方,这海边,我也是第一次来。不过我曾听大师兄提过,说在海边观月是最美的,晨起还能看霞光万丈从天际破出,是难能一见的美景。”
看这样的美景,却让人觉得有种不祥之感。
风把荀千雪的长发吹起,他身上的白衣都被月光照得发亮了,从侧脸看去,眉棱突出,轮廓清丽,即使脸陷在阴影里,也有种飘然谪仙之感。
我不禁有点愣神。
随后我便听见他说,“离朱的易容术不在我之下,他用的不是人皮面具,而是师父的不传之秘,不知为何传给了他。无须人皮面具,通过风府风池二穴施为,便能轻易成为另一人。你知道当年为何我被武林盟主派人追杀吗?”
为医者不探究病人如何受伤,不仅是好奇心的缘故,二是我救治的病人大多惨不忍睹,我不忍心去挖掘他们的故事。
荀千雪的声音比脚底无人理会的细砂更寂寞——
“离朱同万千山,本就是一个人。”
少年弟子江湖老【终】
斩龙山位于西陌与东夷交界处,地势险峻,葱郁覆盖着终年碧绿的层叠山林。
我爹自尽后,本是荀千雪亲手葬了他,而离朱发完疯,竟又将我爹的尸骸从坟墓里刨了出来。
他执念甚深。
据传斩龙山是龙脉所在,便将我爹移居此处,只是好巧不巧,藏宝图上所指之处,正是斩龙山。
我们在斩龙山附近找了间客栈住下,无意中发现镇上有许多江湖客,入夜我本要悄悄溜去找维叶,一开门离朱的脸从门缝里完整起来。
他像褪尽铅华的戏子,容颜在温和的夜色里憔损了些,也不知是来找我的,还是又不找我了。
我张了张嘴,没来得及说话,他便拉住我的手,说要带我去个地方。
我做梦也想不到,他带我去的是我爹的墓室。斩龙山深处的洞穴中,藏着个奢靡非常的墓室,棺木里的面容栩栩如生,咽气多年的男人,除去皮肉白得没有血色,看上去竟像在惬意安睡。我有些怔忪,原本我想过我爹到底是个怎样好看的男人,如今见了,只觉得,五官眉目比不得离朱,但看着教人舒坦,如沐春风。即使他现在死了。
脖颈上有道淡淡的伤痕,张着口不可能再愈合,我爹下手真狠,只差没把头颅旋下来。
隔着棺盖看他,我有种难以形容的感受,我觉得可以和他说话,但也知道他不会回应我只言片语。
我一张嘴,还没发出声音,离朱就对着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应该是常来的,目光没从我爹脸上移开片刻,石壁被打磨得光可鉴人,绘着彩像。壁上成排的夜明珠,让小小的墓室里亮如白昼,棺材之后又有暗红宝箱数十口,想必若是打开,这洞穴会更加辉煌。
离朱瘦得骨凸的手指在棺盖上抚过,手势缱绻留恋,好像他抚着的不是冷冰冰的棺木,而是活生生的这个人。
从墓室出来后,离朱没施展轻功,默不作声地提灯走在前面。
黑漆漆的夜里,只有那一盏灯笼的微光照亮见方的前路,茫茫山林里不停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出。
“离朱……”我停了脚。
他没有立刻停下,又走前一截发现我未曾跟上,才回过头来,神色淡淡,“何事?”
“你是……”这一路我有许多机会可以开口问他是否就是万千山,到底有什么目的,就像这晚一样,但我终究都没有问出口,我知道他会否认。他在计划一桩很大的事,这事同他生死相关,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拦阻。
他是离朱,双重身份这许多年,早就在布下这盘棋,我不知道他要什么,哪怕是荀千雪,也只是笑笑对我道,“他绝不会对你不利,你是大师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