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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护法,靖姑娘有令,让你速速去入口圣殿见她!”
正在反复将一寸寸的空间再度的搜寻一遍,耳边忽然听到了属下的传话。青衣男子剑眉一扬,眼色便是一冷:虽然已经是听雪楼的下属,然而至今为止,他桀骜不羁的脾气根本没有削减半分,就算是人中龙凤,他们的话,他也是高兴就服从,不高兴根本不听。
正要不耐的喝退属下,然而,看着下属有几分焦急、有几分惊恐的眼神,碧落心中蓦的腾起一种寒意,他来不及细细猜测这种寒意背后的意思,一把推开属下,直直往圣殿方向掠去。
“靖姑娘,不要动它!小心!”
刚到入口处,就听见殿内有人紧张的惊呼,是弱水的声音。
碧落一踏入圣殿,里面一切如旧,没有半点异常。然而不知为何,他蓦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冷意,机伶伶打了个冷颤。眼光看去,只见圣殿最北角深处,神龛旁,火把明灭之下,看到听雪楼的女领主居然跃上了供桌,抬手似乎要从神像的胸口处拿下什么东西来。
那个龙虎山来的小道姑急切的在一边叫,吓得脸都白了。一见他进来,忙不迭地上来拉住他袖子:“大护法,你…你快快阻止靖姑娘!让她不要动那神像!……这个地方怨气很重,她、她如果一动弄塌了神像的话……”
弱水一边连珠炮似的说着,一边因为焦急连连跺脚。
——她、她要怎样向这些凡尘中的人,说明她此刻看到的诡异景象!
地上那些因为畏惧靖姑娘颈间护身符力量、而伏地退避的怨气,此刻仿佛沸腾般的卷了起来!发出常人听不到的咝咝声音,四处如毒蛇般的围绕着靖姑娘,作势欲扑。
——而绯衣女子却丝毫未觉,自顾自的抬起手,皱着眉将手探入佛像胸口处那道裂痕中。仿佛看见了什么,眼神瞬间甚为奇异。
那裂痕中,弱水看见有极其阴毒的怨气顺着缝隙丝丝透出,那种渗出的怨气、居然丝毫不忌靖姑娘颈中护身符的保护,绕住了绯衣的女子。
“不要!靖姑娘,别动它!”弱水见情势,已经再也忍不住的跳了起来,她急切的神情终于引起了碧落的留意,听雪楼大护法虽然不知何事,但是立时足尖一点,飞掠上神像侧边,格开了女领主的手:“小心有危——”
忽然,青衣剑眉的男子,片刻间顿住了他的话语。一瞬不瞬的,看着阿靖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朵奇异的花。
没有完全绽放,只是一个含苞的骨朵。仿佛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才从神像的石隙中钻出,浅碧色的花瓣上,居然带了丝丝红色的痕迹——似乎是一只纤细的手,费力的撕开了厚厚的屏障,将染着血的指尖,微微的露了出来,无助的求援。
踯躅花!
那湿婆神像胸口裂缝中,绽放出来的居然是踯躅花!
碧落眼睛里面陡然有雪亮的光芒,他不顾一切的掠过去,伸手——
“碧落,不许过来!别看!”阿靖的手握着那朵花的花茎,对着听雪楼的大护法厉声喝止。然而,碧落丝毫不听她的命令,径自过来,抢夺那一朵浅碧色的花儿。
“退开!给我退开!”阿靖蓦的按剑,绯红色的光亮如同腾蛟跃起!
“叮。”双剑相交。
碧落从神龛上飘落,一直踉跄着退开三尺,才勉强止住去势。剑尖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弱水看见地上那一层灰蒙蒙的东西剧烈蠕动起来,仿佛受到了什么造化,要吞噬北角中的两人!
靖姑娘手里已经抓住了花茎,被方才那一剑震动了位置,退开的时候一扯动,仿佛被联根拔出——刹那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中奋力挣出,登时整个佛像轰然四分五裂!
“小心啊!”她再度脱口惊呼,抬头唤靖姑娘,然而,修道之人的眼睛蓦的瞪大了——神像里面!那里!那里面!所有灰色的怨气,居然是从佛像那一道裂口纷涌而出!
强烈到无法形容的怨气汹涌而出,刹那将绯衣女子包裹在其中!
然而,不等弱水扑过去,碧落护法一站稳身形,已经再度掠了过去,转瞬也消失在那一片诡异的灰色中。修道者眼中,只能看见那一片不停翻涌的灰色。
奇怪的是,不等弱水跑出去叫人进来解救,只是刹那间,那充满了怨念翻涌着的灰色就平静了下来,慢慢散开。
弱水的眼睛,终于能看见湿婆神像前令她惊栗的一幕。
湿婆神像片片碎裂,露出了石雕层里面的内坯。
石像里面,用作内坯的,居然是一个真人。
那是一个穿着红衣的苗人女子,然而美丽的脸上却已是惨白毫无生气。
那样潮湿的水下圣殿,奇异的是,那个显然已经死去多日的女子尸体,竟毫无腐烂的迹象。
苍白的女子,就这样被封在代表了“死亡”的湿婆神像内,保持着双手交叠着放在胸前的姿式、头微微上仰,半张着嘴巴,无血色的脸上凝聚了最后那一刻的痛苦和恐惧,仿佛无声的祈求着上苍。
然而,有一朵奇异的花,从她胸前的锦囊中蜿蜒生根,开放。
根须密密麻麻,茧一样包裹着她。蛇一样蜿蜒游走在女子周身,甚至沿着血脉扎入人的体内,仿佛从以身躯为养料,尽端处开出了一朵浅碧色诡异的花来!
那朵踯躅花,不知道凝聚了什么样的念力,居然硬生生的在石的封印上钻出一条裂缝来!
“小妗、小妗……”那一刹间,碧落的脸色忽然宁静起来,仿佛怕惊醒什么一样,轻轻的唤着,走过来。弱水压抑住了惊呼,因为她看见了:本来那些四处弥漫、蠢蠢欲动的怨气,在碧落的脚步踏过之处,纷纷都如烟般的淡薄散去,消于无形。
阿靖仿佛也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看见青衣男子上前来,下意识的退开了一步。
然而,她忘了松开手中拈着的踯躅花,一退之下,那苍白的女子身体就这样顺势被她拉了出来。
“小妗。”在尸体倒下的刹那,碧落伸出手,抱住了她,“小妗,是我。”
刹那间,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弱水看见死去女子那苍白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然而,那一朵带着丝丝血迹的踯躅花,却在瞬间绽放开来!
这一次,弱水没有提醒靖姑娘小心——没有怨气,没有阴森,那朵花绽放的时候,满殿竟似有光芒微亮、馨香浮动。
“靖姑娘,大护法他根本不听劝告,每日都喝得不省人事——可怎么好?”石玉的神色是焦急的,然而,绯衣女子听了,却只是轻轻一叹,没有说什么。
当碧落抱着小妗的尸体走出水面,不知为何,一接触外面的空气,那苍白的躯体忽然间就化为了腐土灰尘,令人不忍目睹。连着那朵绝世的花儿,也一并枯萎——什么都没有留下……
那根支柱已经塌了……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也找不回那个叫小妗的女子。
其实,本来碧落未必会这样的看重那个女子——因为他从一开始,便是个游戏风尘惯了的人。如果跟他说什么坚贞、什么永恒,这个男子或许只会嗤之以鼻。
他对着每个遇到的女子承诺“永远”,然而他心里不相信有永远的爱情;那个痴情的少女也对他倾诉过“永远”,但是那个才十几岁苗女未必真正明白什么是永远……永远的相爱,在这个瞬忽如浮云的世上,本来就是极其不可信的。
然而,不等时光褪去谎言镀上的金色,让他们亲眼看到那个“永远”的破灭,她却死了。
死亡在刹那间、就把她对他的爱凝固了在那一刻、嘎然而止成了永远。
那个承诺不再是一个谎言!她对他的爱便是永远的,钉在了他的心里——
永远无法再否认、永远无法再抹去。
小妗,小妗……如今,苍茫海里的踯躅花已经开了一年又一年,然而,上穷碧落下黄泉,山长水远,天地茫茫,恐怕是再也相见无期了。
原来,人这一生中,唯独“离别”,才是真正的永远。
跋
洛阳。北邙山。
初夏,清冷的山风吹来,北邙山上的长草青青,一片片的起伏如波浪。
所有素衣白冠的人,都在山下停驻,跪地相送。那拖地的白袍和高高的素冠,如同雪树一般林立,幡幢在风中飘飘转转,梵唱和祝颂的声音氤氲蔓延,缥缈虚无的召唤着去往彼岸的灵魂。素衣白冠的听雪楼子弟中,不是有人压抑着低低的哭泣。
送葬的人们都停下来,跪送着那两台白石的灵柩。青色的刀和绯色的剑交叠着置于灵前,白石的灵柩并排放在一个檀木的肩舆架上,由四位护法抬着,沿着小径抬上北邙山。
没有立碑,没有筑墓,甚至,送葬的人都在山脚停住,不许上山。
那白石的灵柩,最后埋葬在青青碧草下的何处,只有亲手下葬的四位护法知道。
——而他们,从一开始就已经立过誓约:上北邙山以后,结庐守墓,终此一生不再下山。都是经历世事过的人,看破了尘世聚散如泡影之后,失去了效忠的对象,那还不如就这样隐居在北邙山上、了此一生。
到了选好的墓穴边,四个人默不作声地轻轻放下灵柩,看着黄土一寸寸的湮没两台白石的灵柩——湮没了那一段众口相传的武林传奇。
曾经有过多少激荡的风雨、指点江山的凌厉,然而,如今剩下的只有这一片碧草、一抔黄土、和黄土之下沉默相伴的孤独灵魂。
寸寸光阴如握不住的流沙,从指间转瞬滑落——人中龙凤……那样骄傲而敏感的两个人,却终其一生都无法真正的走入对方的生活,只是那样隔着看不见的屏障遥望了彼此多年,到最后依然相互猜忌、相互伤害,一至于同死。
——希望,在所有一切都平静以后,他们能静静地相守于这一片青青的碧草下罢?
紫陌轻轻拉着黄泉的手,想起种种过往,只觉悲欢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们四个人都没有说话,山风越来越大,吹拂起每个人的长发。从山上回看,山下白云茫茫,白云尽头、洛阳仿佛在极其遥远的地方。遥远得犹如那回不去的昨日。
黄泉。紫陌。红尘。碧落。
原来每一种,都是一种幻灭。
【指间砂·完】
荒雪原·二稿(上)
前言:
荒原雪这一篇,其实是多年前的手稿,承蒙zcaty(野百合)MM热心,帮我输入到电脑里(如果她不帮忙,可能这一篇就永远无法让大家看见了喔~~因为……嘻嘻,沧月是很懒的)
但是,由于是多年前手稿,所以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故事还算好看吧,虽然那时候的文文还残余着一些摹仿名家桥段的迹象。但是最要命的是造句遣词,行文节奏乃至人物性格刻画,都已经和目前已有的听雪楼有着一定差距,萧靖二人的性格和以血薇为首的系列里面有偏差……我汗(要知道,三四年前,在偶心中活着的萧靖,他们可是和现在很不一样呢,笑。随着我的长大,他们也在成长)
总是觉得,如果这部手稿就这样湮没了非常可惜,毕竟当年还是费了那么大心力一个子一个字写下来的。所以MM的输入工作完成以后,我一直也在陆续的进行着润色修改的活儿————好辛苦的阿,哭。对我这种向来写文速度狂快,文不加点完成后、再也不会看稿子一眼的人来说,这次修改荒原雪甚至比新写一篇还痛苦,也算是一种修行磨练吧~~~~~~:(((所以,大家要多多体谅偶的辛苦工作喔,即使…嗯,即使你们觉得这一篇水准和其他听雪楼系列相比有不及,感觉因为削笔其间导致气脉有所凝滞,也不许骂偶!横横~~~~偶可是一直整理修改的很辛苦的:^荒原雪台州府。太平镇。石塘村。
这是一个东海边上的一个小渔村,当地居民大都以捕鱼为生,此时正是渔季,壮年劳力早成群结队地出海去了,留下的妇孺老弱也纷纷出去赶海,挎着篮子去近海的滩涂上捡拾一些贝类海藻,也好补贴一下家用。
小村子一下子变得很宁静,只有一些从远方赶来收海货的商人不时在村子里踱着,喝喝茶。
风缓缓地吹着,带来大海的湿润气息和腥味。
“海瓜子!新鲜炒好的海瓜子!”尚书坊下,一个衣衫破旧的小女孩蹲在那里,在初春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守着一篮子海货,用怯生生的声音叫卖,“先尝后买,不鲜不付钱!”
平日的集市人却不多,她在那里蹲了近一个时辰,还是没有几个人过问。
“小丫头片子……”周围忽然暗了下来,有人轻笑,小女孩惊讶地抬头,看见旁边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