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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国之殇
公元1938年
一小队人马在崎岖蜿蜒的碎石路上艰难前行,时不时停下查看路况和工程的进展。
“龙公,公路的推进速度比我们预想的要快。大概可以按照预定的时间通车。”一名青色军服的男子道。
“汽车开起来还是很困难!”另一个灰发、灰眸的外籍军官嘀咕着。但当他举目望去,在发现山岭间筑路的民工大部分是女人和青少年时,不由得眯起了眼:“怎么都是妇女儿童?太危险了!”
“男人都参军打仗了。我国的女人和男人一样勇敢地保卫家园。”被称为龙公的壮年男子平静道。
“喝——”
女人和她们的孩子们,身上穿着各种服装,腰间挂着一天的饮水和干粮,用着自家的锄头、榔头甚至石块,奋力地在大小山石上敲击、试图早些将其敲碎;少数的青壮年喊着号子,拖着巨大的石磙子碾压着用敲碎的石头勉强筑就的公路,一遍遍地来回滚动,将行走不便的地方压平整……
一只小猴子从马队旁边窜过,三两下便跑到远处山头一个少年打扮的半大孩子身边,后者正全神贯注地与另一名中年工人一起、小心调整着长长的火药引线。
“龙将军!”有人高喊。
男女老少们抬头,见到他都象征性地挥了挥手,又埋头继续工作。
“把肉干和药品给老人,由他们来分配。”龙将军简洁下令。
“老爹!”伴随着一声尖叫,先前看到的少年从山石上一跃而下,以令人吃惊的步伐轻松穿行于危险横生的石崖,很快来到马队前,然后——抱着龙将军的大腿不放。
“桑玛!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挣脱不开、也没认真挣脱的男人无奈下马,拍拍男装小少女的头。“又长高了!”
“嘻——能吃能睡能干活,当然长得高啊!”桑玛乐颠颠地操着各地方言甚至几句英语,与同来的其他人挥手打招呼。
“别老是干活,我叫你念的功课呢?”
“在!在!我都写好了!”说着,小姑娘一溜烟钻回小草棚子,不一会就拿出一叠本子。“我的字好看多了,博士也夸我学得快呢!”
确实,端正的小楷,却写着文言、新文和一部分数理题。
“老爹!你要留下看看进度吗?”桑玛渴望地仰头看着他。
“我会好好问你跟着李博士学了些什么知识。对了,大山坝子的工程结束后,你就跟我回昆明上学。”
“哦……只要跟着老爹走,到哪里都行!”桑玛死命紧抱了将军的腰,直到不远处的叫声传来。
“桑玛!准备了!”
“来了!”
“桑玛!”将军叫住她。
“什么事,老爹?”
“当心些!还有,别自己去,让工程兵去!”
桑玛笑着应了,回头心里暗笑:工程兵不是死了吗?现在都是……
山路对于城市里来的人来讲非常不好走,但对于桑玛而言还是和平地差不多。没几分钟就到了山坝子口上,几个人已经在腰间绑好绳索准备探下去打炮眼、开山辟路。
“老罗!你昨天还在发烧,回来!”桑玛一把揪住瘦弱老头,转眼就把他身上的绳子解下。
“桑玛,工程不能拖!拖一天,鬼子就会多杀一千人啊!”
山里的人连汽车什么样子都没见过,但大家都知道从海上来的恶鬼到处抢劫财物、坑杀男子、奸淫女人孩子,还大批地放火烧毁村民祖祖辈辈的居处。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所以当政府号召大家齐心协力修筑一条前无古人的通道,好让军品从国外运进来打鬼子时,男女老幼整村整谷地都出动了。
各族的族人们,十几辈子以来都没这么团结一致过!
“废话!工程只能提前,不能落后的!我念书不就为了救大家吗?”桑玛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迅速把绳索绑在自己腰里,然后接过小心计算过的炸药与铁杵、刺刀等工具。
虽然她连自己是哪一族都不知道,更不晓得父母亲族是谁。反正记忆中,除了颠沛流离,就是跟着老爹骑马、念书、学枪。老爹是位将军,她长大后当不了将军的话,也要为老爹上战场挡子弹!谁要伤害老爹,先得踩过她的尸体!
“桑玛吗!”
“我炸山比你还强,罗嗦个什么劲!”
余下的人默然。这炸山是个经验活,而桑玛小小年纪却已经做过很多回……要不是因为龙将军的指示,他们真的不想放弃桑玛这难得的工程小人才啊!
“小心些!”
“知道了!”
下潜不久,桑玛到了预定的眼孔,放进炸药、做好引线,又继续打信号让上头的人放她到左下侧,用工具凿开一个小眼,再放进量少一半的药面。再——
“鬼子的飞机来了!!!”
“大家隐蔽!快躲开!”
随着恐怖的爆炸声,几颗炸弹在山崖附近炸开。
崖下的桑玛,额头、手心、后背都在沁汗。
“啊——”随着一声惨叫,就在身边不远处工作的一名工人被掉落的大石块砸入汹涌的大江中。
一定要完工!
桑玛的头顶也被碎石头打破,血顺着颊边、下颚滴到肩膀上。但她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疼痛。
见到维系着退路的绳索被石块边缘割开的险情,她也没有多想。
报上曾读过一句话:
生命之意义,于危急时刻!
那,她这十来年的生命的意义,也就在这条用女人和孩子们的血泪筑成公路上吧?!
桑玛谨慎地将引线都绕在手中,凭借着多年山地生活的经验,她沿着石壁上的裂纹慢慢转移到牺牲的工人那边,继续他未竞的工作。手指掌心中若没有薄茧,会伤得不成样子吧!桑玛颇为得意地看着自己在一百米崖壁上打的七个炮眼:
火药用量之准确大概连李博士也会称赞吧?
“桑玛……”耳中隐隐有叫喊声传来,但被轰隆震耳的奔流水声盖住了。
脚下不到百米就是湍急的江水,头顶上是弧状微微突起的石崖。一截彻底断裂了的粗绳加快着掉下——幸好她已经将它从腰间取下,不然这十来斤的分量会让本就岌岌可危地站在崖缝上的她也掉下去。
“老爹!”
桑玛突然轻轻喊了声。
老爹,保重!
嚓、嚓的几声,牺牲的美国工程兵送给她的打火机点着了引线,“吱吱”地迅速燃着……
几声巨大的爆炸声,不同于鬼子飞机扔下的炸弹,而是坚不可摧的石壁屈服于人力而爆裂开,从此打通天堑通途的美妙响声。
桑玛最后的意识是:
这声音真是美妙啊!
* * *
康熙39年
兵马在崎岖的山路间高高低低地艰难行进。雨蒙蒙的夜里看不见任何星子,甘肃、陕西等地的士兵们刚渡过湍急的大河,现在又摊上迷路的苦楚,真可谓祸不单行……
“什么人!”
兵丁拔刀出鞘。大家绷得紧紧的精神也立即反应,以为是敌人来袭。
“住手!”
率领这支军队的参将李麟制止了部下。
黑暗中,是一个狼狈不堪的少年,一双惊惧的大眼瞪着眼前围成一团的大清士兵。
这是哪里?
桑玛已经惊愕了几乎整整一天一夜,不但水米未尽,而且惊恐万状。
她清醒时,身处山间……周围的景致一个也不熟悉,也没有人烟;而这些突然冒出来的人,穿着奇怪的衣服,手里拿的是大刀!
不是鬼子,也不是本地军民。
这是哪里!
“你能讲话吗?”李麟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入伍多年还会对这受了惊吓的少年起了怜悯之情。也许是小家伙的眼,很像数年前夭折的小弟吧!小弟临终前晶亮的大眼中对死亡的恐惧与对亲人的留恋,让他终生难以忘怀。
“……你讲的是汉语啊……不是鬼子……”桑玛喃喃道,“有喝的水吗?”
李麟微笑了下,递出自己的水囊和干粮。
“小兄弟,你认识——”他的声音顿了顿,因为发现对方前额上乱糟糟还染了血迹的头发!头发?不是汉人也不是满人?怪不得长相偏异族,大概是藏人吧?连口音也非常奇怪,只能勉强猜出其中的意思来。“你认识路吗?”
桑玛狂吃狂喝了一通,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她皱了皱眉,小兄弟?她就这么像男孩子?!然后她看见讲话的人和他身边那群人马的样子——
留辫子的男人!
这鞑虏皇帝不是被推翻了几十年了吗?还是自己在做梦?
“你识得请东南西北方位吗?”李麟不死心地又问了句。
桑玛瞪了他许久,又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即使没有月光和星辰,她就是凭着气味也能在大山里找到北!
“那个是北边,那个是东边。你们迷路了?”
“是!我等奉檄要前往磨西面剿灭叛军,晚晌刚过了泸水。小兄弟可知道方向?”
磨西面?!
桑玛在嘴里用几种方言读了几遍,大概知道他说的是哪个地区。藏区啥时候有了这么古怪的汉文地名啊!
“你们过泸水河多远了?”
“……大概四十余里。”具体的他也不知道。
“好象过头了。”桑玛哑着嗓子说。没办法,她又是伤痛又是饥渴的,没死是运气!
李麟一惊,回首召来亲信的几名千总,紧急商议。
桑玛对讲汉语的人比较亲切,又听着说是个奇怪名字的叛乱头子,自然而然地就向着给她水和干粮的人。这人跟老爹有些共同的气质,都精干中透着文雅。
“既然过了头就杀个回马枪嘛!要不和其他部队换个法子合围?”
跟着指挥一整个师团的老爹,她还是懂一些的。虽然这些人武器极端落后、穿的所谓军服也笨拙可笑得很,但……现在到底是啥年代啊?
几名军官模样的人齐齐向她看来。
“打仗不就是要抢在敌人前头!难道你们还退回去啊?”
开玩笑!为了抢一点时间,要牺牲多少士兵的生命,这帮人是干吗的?还是要等皇帝什么的下命令?
“小兄弟,你懂得不少。”李麟略微思索片刻,挥手让原地休整的士兵上马。“你还是和我们一起走?”他打定主意,不能放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走,不管是奸细还是个好出身的贵族,哪怕绑了也要带走!
“你供我吃啊!”虽然是个好主意。
“那是自然!”李麟咧嘴笑开。
哼!他笑起来可没有老爹英俊!也比老爹看起来老一些!
“行啊!有多余的马吗?”
她可是骑马、赶马的好手!还曾跟着前一任抚养她的老人走过千里的路缅甸运璞石!
李麟看了她半长不短的头发一眼……到底是哪一族人啊?要是真带回去……这头发可是个大麻烦啊!
他招了招手,唤来一名亲兵,“得了空给他剃头。”
“喳——”
而另一头的桑玛,不知大祸就要临头,还自得地想:有人管吃、管喝,说不定还管住,运气真是好哪!
* * *
小丘下在厮杀着。说是厮杀,但在桑玛看来更多的是乱七八糟的混战。而她最不喜欢的是刀的效果与枪炮根本是不能比的。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什么年代?
“今年是哪一年?”她问被那个“李参将”留下照顾——实际上大概是看管——的军士。
对方怔愣地瞅瞅她:“今年是康熙爷三十九年啊!你这日子怎么过的?”难道是野人?
桑玛嘴角扯动,康熙?好象是个不错的皇帝。
不过老天爷既然让她到了这年代,是不是赋予她提前打倒满清皇帝的神圣职责?
她记得,这皇帝不是坏蛋啊!
“真是……”原来身上的衣服早就成了破布,现在套的是件旧军服,也够古怪的就是!呵呵,其实她自己也是古怪得不得了!
正莫名其妙地乐着,脑袋上的口子被扯到,痛得她直咧嘴。居然没给敲成痴呆,也实在是运气好。
“嗷——”一声类似野兽的吼叫离得很近,近到几乎就在耳边;一股腥臭味刺激着鼻腔。桑玛是在战场上和林子里呆久了,从大小毒虫野兽到敌人的飞机大炮,若是没灵敏的反应,早不知魂儿飞到哪去了。
但她现在也是“魂飞魄散”的那种就是!
一边躲过毛茸茸的外国土匪——不讲汉语的都是!——一边手下臂长的刺刀出鞘,准确地挥、刺、切,将几个美国大兵好心情下教她的近身搏击与中国军队的肉搏战术一块使上,倒也不会让五大三粗的匪兵占便宜。
“砰——”
一声枪响!喜得桑玛差点尖叫。确实是喜悦,能听到枪的声音!说明能回去了?
“啊——”匪兵高喊着土话——不是汉、藏、彝或是任何她熟悉的语言——向开冷枪的一名士兵冲杀而去。
笨蛋!桑玛气得跳脚,不过五十几米的距离,这么大一个目标,居然一点火星星也没打到?
太气人了!气得她不顾一切地纵马跟着那个大家伙,手里的刺刀不听大脑使唤地……放冷刀!那大块头被锋利短小的刺刀戳中右臂,正气呼呼地要拔出来。但这刀上有很多凹凸纹和倒刺,这人不管不顾往体外拔,自然会吃尽苦头。
趁着对手与刀子奋斗的时候,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