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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子大传-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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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阖闾:“别说了!”    
    阖闾拂袖而去。    
    


第三部第二十四章(2)

    阖闾不愿听兄弟两个吵,也不想立即作出决断,废了终累立夫差为太子,虽然他知道夫差代替终累,只是时间问题。他对夫差的锋芒外露,悍蛮野,聪明才智,以及如何急于争夺太子之位,看得明明白白,知子莫如父。也正因为如此,他还要钳制夫差一二。他知道,他的王位,是夫差、终累,还有别的什么“至爱亲眷”窥视的最后目标。    
    终累带来的坏消息,令吴王阖闾的好心情一扫而尽。他闷闷不乐回到了庆寿的盛诞之中。    
    饮酒。歌舞。祝寿。欢呼。夸耀吴王雄才大略文治武功。描绘吴军百战百胜所向披靡。柏举。雍。败将囊瓦。倒霉鬼沈尹戍。还有楚女细腰。吴戈锋利。如此等等,总有说不尽的洋洋得意的话题,说不尽的光荣梦想,说不尽的苦尽甘来,说不尽的恣意享受楚国山川,楚国酒肉,楚国女人的理由。    
    孙武:“大王,臣有几句不合时宜的话,想说与大王知道。”    
    阖闾心里正不自在:“嗯?”    
    “臣再三思虑,大王胜利之师,击败了楚国囊瓦、沈尹戍之师,攻取了郢都,可是不能说是全胜。”    
    阖闾:“啊?”    
    “战胜了,攻取了,倘若不修功德,军心散漫,后患无穷,还不如及早退兵。”    
    阖闾:“孙将军这些话,将军兵法上不是有么?寡人知道了。”    
    “大王!”    
    “好了好了,郢都军政诸事,自现在起,寡人全都交与王儿夫差处置,说与他吧。”    
    夫差:“谢父王委以重任,夫差定会勉力为之。父王万寿无疆,儿臣敬父王一斛酒。”    
    夫差受宠,心里十分得意。    
    孙武一怔,又转头要对夫差说:“王子……”    
    伍子胥拉住孙武衣袖:“孙将军你是怎么了?将军不是要实践你的兵韬战略么?郢都虽破,楚昭王尚在,吴国常胜之师岂能半途而废功亏一篑?来来来,为孙将军来日生擒楚昭王再建奇功,痛饮三斛!”    
    众人举酒。    
    孙武未动。    
    阖闾瞥了孙武一眼,拂袖而去。    
    宴席不欢而散。    
    天阴沉下来了。    
    孙武踽踽独行,回“将军府”去。腊月的风,刀子一样割脸。街上到处是残垣断壁。东一处,西一处,零零散散的灯光,像鬼火跳跃。几个寻欢作乐的徒卒,带着酒气,趔趔趄趄迎面走过。经过劫掠的郢都一到天擦黑就像一座死城。这时候,天上成群结队的老鸹就肆无忌惮地叫着,盘旋着,寻找着腐尸。快到府中的时候,孙武绊了一跤,回头一看,是一具无名尸体。他恼怒地回身狠狠踢了死尸一脚。    
    “将军府”里灯烛通明。    
    孙武走进来,漪罗便像燕儿似地翩翩地飞了过来。这使孙武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温馨。漪罗大约是等着孙武回来,等得很焦急了,所以孙武的归来,给她带来了抑制不住的惊喜。她一边叫着“啊,将军回来了”,一边跑来帮孙武宽衣。    
    她拿起孙武的袍子,放在鼻子上嗅了嗅。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却一下子触动了孙武的内心。漪罗带给孙武的那几缕温馨,转瞬即逝。孙武的内心到底是十分沉重。他对着枝形灯站了许久,两眼里闪动着火苗。他在沉思,到底是谁半途而废?到底是哪个功亏一篑,是他孙长卿呢?还是阖闾夫差伍子胥?他明明白白地意识到,他的谏议,在吴国军队开入郢都那一刻就失重了。他也知道,时过境迁,大王以及夫差伍子胥们想的和他完全不同,而这包括大王在内的显要,力量实在是太大了。人们都只想着恣意享乐,三军一片散沙,不是他援袍击鼓能够聚拢的。    
    漪罗端来了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孙武的神色。    
    “将军,请用茶。”    
    他无心用茶,只拂了拂袖子,不料碰翻了茶盅。    
    孙武头也没回。    
    漪罗一动不动地侍立。    
    半晌,无声。    
    孙武终于感觉到了什么,转回身来,看见碰翻的茶盅,还躺在青铜盘子里。    
    “哦,是我不小心碰翻了茶盅么?”    
    “不,是茶盅不小心碰了将军。”漪罗乖巧,这样一说,叫孙武宽慰了不少,笑了。    
    “你——呀!实在乖巧。”    
    “真怕将军发火。”    
    “我心里早已经发誓不对你无端发怒了。”    
    “谢谢——长卿!”    
    漪罗的眼睛又打着水闪。    
    “是不是烫了手?”    
    “就是烫了手又有何妨?我给你换一盅茶去,茶是君山的名茶呢。”    
    “我实在无心品茶。”    
    “为什么?”    
    “我心里烦闷得很。”    
    “既然烦闷,就去沐浴吧。兰汤已经备好了。沐浴一番,会消解疲劳和烦闷,再说,那些味道倘若不洗……将军如何安寝?”    
    说到这儿,漪罗两腮飞红,莞尔一笑,转身去为孙武准备沐浴的热水去了。    
    是该好生地沐浴,换些带着皂角香味的衣裳。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孙武自己总觉得身上有一种血腥气,而且那种味道仿佛是深入骨髓了。    
    他想还是老军常侍候他沐浴更好些,可是,推开老军常的门,见老军常正坐在木桶里洗个翻江倒海,乌云滚滚。这些天,老军常也不知犯了什么魔症,也是没完没了地洗。    
    洗完了澡,孙武似乎觉得身上真地清爽了许多。洗不掉的,只是心头的郁闷。他尽量挥去郁烦的情绪。他的漪罗,已经躺在帐中等他了。纱帐里,漪罗那张俏丽的脸,轮廓模糊起来,显得又朦胧又神秘,一双眼睛,像夜幕上的星星。当孙武的目光和漪罗的目光相碰的那时候,那星光忽而藏起来了。藏起来,反而显示出不可抵御的诱惑力。    
    孙武撩开了帐子。    
    他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去感受和感觉漪罗柔滑的玉体,感受和感觉那种销魂蚀魄的温柔和温暖,感受和感觉那玲珑的曲线。漪罗近似无声地呻叫了一声,抱紧了他。他心里立即涌起一阵激情的热潮,浑身痉挛了一下。    
    漪罗抽了抽鼻子,附在他耳边说:“长卿哦你,洗干净了么?”    
    一切温和温柔温情和温馨的感受全跑掉了。    
    难道还有那味道么?    
    血腥味冷铁味还是腐尸的味道?    
    他推开了漪罗,动作有些粗暴。    
    他披衣起身,在窗前呆呆地立着。漪罗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侍奉这古怪的将军,到底应该怎样做?她蜷缩在被里,默默垂泪,理不出头绪。孙武独自一人默默地站了好久,忽然又全身披挂,出了门,走上了郢都城头,去巡视夜哨。    
    时间大约是午夜了,天很冷。    
    孙武裹紧了征袍。    
    身后有人咳嗽,回头一看,是老军常。    
    “回去!你回去!跟着我做什么?”    
    他吼道。    
    老军常呆呆地看着孙武,吓坏了,“噢”了一声,转身蹒蹒跚跚从城头走了下去。    
    


第三部第二十五章(1)

    郢城似乎转过年来没有春季,忽然就是初夏了,千树万树仿佛在一夜之间举起了新叶,一夜之间就又变成深绿。天地之间的草木之阵,是攻不破的。弹指之间,吴王阖闾率军进入郢城已经是半年有余了。楚国元气已损,无力组织军队征讨,吴楚也就暂时没有大的战争。烧杀抢掠的高峰期已过,按照吴王的政策“以班处宫”,吴大夫占了楚大夫的家宅,徒卒占了楚国百姓的民宅,已经没什么大惊小怪了。三三五五的楚人投毒,暗杀,放冷箭的事情虽时有发生,也成不了大气候。平日在郢都城中见到的楚人,都沉默着,沉默得让吴人摸不着头脑;一到傍晚,郢都常常是一片死寂,那种静寂,也让人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孙武除了巡查城中徒卒哨位,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他的著述之中。他有一个宏伟得一提起来就会让他怦然心动的计划,当年呈给吴王阖闾的十三篇兵法,将依据战争实践,写成八十二篇,并且是图文并茂,另有若干阵图。这将是一部前无古人的战争大典,是战争论,将军论,也是君王安国全军的指南。他在他的竹简之上,构筑着他所理想的国家和军队,倾诉着他越来越觉得应当让君王遵从和恪守的“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大谋略。每当他进入这样一个境界,他就觉得胸怀间展开了万里图轴,战马嘶鸣,战车奔驰,三军威武之吼,不绝于耳。漪罗总是悄没声地在左右侍奉,研墨,削简,将竹简一策一策地编好,甚至还会指出一些笔误。孙武著述的时候,是严禁老军常走动的。老军常的脚步越来越迟缓拖沓,嘴里也常常喃喃地咕噜个不停,除了扫扫庭院,便洗个无尽无休,好像今生今世是洗不干净了。漪罗则隔一段时间,便来瞧瞧,来打杂儿。裙裾在房中打个旋,很美丽的。当然,有时候也会把孙武从思绪中拉到现实中来,拉到美人儿的石榴裙下,当他少事歇息之后,再重新思考他的战略的时候,头脑会变得更灵敏灵活,连文字都会更加顺畅了。    
    漪罗闷了,偷偷去看望夫概府中的阿婧。    
    阿婧是漪罗在郢都唯一熟悉并且可以相互倾吐衷曲的女人,从前,阿婧还与漪罗死去的姐姐皿妃很要好。    
    女人必须找到对象互相倾诉,这是女人生命的需要和营养。可是,漪罗每次去找阿婧都避开孙武,孙武对夫概存有戒心。    
    一日,漪罗又来找阿婧。    
    从后院角门进去。一向如此。    
    童仆带着漪罗绕过后园。园中有花树,山石,还有菜畦,种些瓜茹芫荽之类。阿婧在藤萝架下面等待着漪罗。    
    阿婧那样子很激动,很高兴的,她盼望漪罗来说说话,给她寂寞的生活带来一点儿新鲜的风。    
    漪罗美丽的脸刚从角门儿闪进来,阿婧就站了起来,要迎上去。    
    夫概却走来了。    
    夫概:“阿婧,不在房中,到此做甚?”    
    “将军没看见藤萝花开了吗?”    
    阿婧忙向漪罗打手势,打哑谜,她也不愿意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夫概掺和。她早就凭着第六感官,感觉到夫概其实对漪罗未存好心,只是碍着孙武,没有贸然动作罢了。    
    夫概看见了漪罗,却装作没看见:“唔,观赏一番藤萝花树,对你益处匪浅,你会开心些的。”    
    “阿婧可以一个人观赏么?”    
    “当然。一个人。呵呵,当然。只要你会对我笑一笑。你很难赏赐给我一个笑靥。”    
    “阿婧该死。”    
    糟糕,漪罗走过来了,绕过了山石。    
    夫概哼了一声装作背过了脸。    
    “夫概将军!”    
    阿婧提高了声音。    
    漪罗一惊,一脚踩到了菜畦里,赶紧躲藏。    
    夫概回过身来:“唤我何事?”    
    “将军还有什么事情吩咐么?”    
    “我问你何事,你反而来问我,莫名其妙。没事。我没事。不打扰了。”    
    夫概走了。他不想吓跑了漪罗。    
    漪罗这才从山石后走过来。    
    漪罗:“糟糕,鞋子和裙子都弄脏了。”    
    阿婧:“姐姐赔你好不好?”    
    “你瞧,我们偷偷摸摸的,倒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你的将军,不愿意与我的将军过分亲密;我的将军又千方百计地想通过你和你的将军联络,你的将军和我的将军一掺和,事情就复杂了。”    
    “什么你的将军我的将军?难为你的舌头灵巧得像黄雀儿!阿婧姐姐,说真的,你的将军对你好些了吗?”    
    阿婧叹了口气,摇摇头,苦笑。    
    她的身上几乎总是有伤痕的。她是夫概发泄的对象。夫概只让她的前边和脸蛋儿保持着完美,以供赏玩。虐待阿婧,是这位将军的一大乐事。每回行那种事情的时候,夫概都像是临朝登基一样,像是君王处理朝政一样。    
    阿婧:“你我姐妹在一起说些快活的事情好么?你的那位将军呢?如何?你还记着他在姑苏台杀掉你姐姐的仇么?疙瘩可曾解开?”    
    “我一想到姐姐,恨他就恨得咬碎了牙齿。可是……他也是万不得已的。他可不是那么凶神恶煞。只是有时候有些古怪。哦,他有时候完完全全像个娃娃。”    
    “娃娃?”阿婧格格笑起来,“娃娃?那位孙将军?”    
    “倘若永远没有战争该多好呢?我真想劝他解甲归田,回罗浮山去。”    
    “是呵,带上你的‘娃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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