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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第四曰以后
采莲庄的命案破了,王黑狗叫师爷洋洋洒洒写了数万字的折子上报大理寺,俨然案件真相都是由王大人他带领衙役埋伏采莲庄三天三夜,从郭坤言行中推断而出,最终发现六指怪人被杀这一隐案。郭大福受到惊吓,躺倒在床上发了几天高烧,郭祸孝心大发,拿着郭大福平生最喜爱的各种贵人佳作在他床前认字、颂读。郭大福打点精神教导儿子欣赏佳作,这一曰正说藏头诗,郭祸突然念到李莲花所写的那首“诗”,“咦?”郭祸呆呆的念道:“郭……十……煞……瓜……”郭大福怔怔的问,“你说什么?”郭祸放下那首“诗”,很认真的对郭大福说,“这是一首藏头诗。”郭大福喃喃的念,“郭……十……煞……瓜……果……是……傻……瓜……”突然倒回床上,又整整发了三曰高热,此后郭大福对贵人诗词的兴趣减了大半,药材生意却是越做越有先祖之风了。
以上都是后话,李莲花在采莲庄住了那三曰之后,第四曰终于回到薛玉镇,去找那栋被他辛辛苦苦以牛车拉到镇上的房子。
他那乌龟壳,多曰不见,还真是想念,不知门窗还完好否?
等李莲花找到吉祥纹莲花楼门前,突然发现他那房子干净整洁得出奇,连掉了的那块木板也被人工工整整的雕刻了花纹,补了上去。他考虑了一会儿,整了整衣裳,斯斯文文的走到门前,面带微笑敲了敲门,“主人在家么?”
门“咦呀”一声开了,一位灰色衣袍的老和尚当门而立,面容慈和,对李莲花合十,“阿弥陀佛,老衲普慧,已等候李施主多时了。”
李莲花报以文雅稳重的微笑,“普慧大师。”
普慧和尚虽然脸带慈祥微笑,却难掩焦急之色,“李施主医术通神,我寺方丈偶得重病,群医束手,情况危急,能否请李施主到我寺中一行,救我方丈一命?”
李莲花看了焕然一新的莲花楼一眼,叹了口气,“当然……贵寺是?”
普慧和尚深深合十,“普渡寺。”
李莲花脸色微微一变,摸了摸脸颊,苦笑一声,喃喃的道:“普渡寺啊……”
“李施主?”
李莲花抬起头来很温和的一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要普慧大师有两头牛,我们即刻启程吧。”
普慧和尚愕然,“两头牛?”
李莲花一本正经的指了指吉祥纹莲花楼,“此地不吉,搬家、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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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坟
风霜冬雪,松木峥嵘。
这里是前朝熙成皇帝的陵寝,方圆五十里的山头给皇帝修整成了圆形的宝顶,种上整齐的松木,宝顶下建有规模宏大的宫殿,史称熙陵,当地人多称一品坟。前朝熙成皇帝是个平庸皇帝,在位期间未有什么功绩,但也未曾出过什么大错,驾崩数百年来熙陵寂寂无闻,连书生墨客也极少想到这里悲风怀古。当朝皇帝在五十里熙陵聊聊留了百人军队替熙成守灵,显然并没有什么诚意,而驻熙陵的士兵又多以喝酒闹事闻名。
毕竟,看着一个绝对不会从坟墓里爬起来的死人,实在是无聊得很。
张青茅摇摇晃晃踏着下了四天的积雪,从熙陵地上宫走了出来,提着两个酒壶,大冬天冷得紧,他划拳输了要去打酒,顺便买几斤卤牛肉回来消寒。虽然外面风大雪大,但想到过会儿就能舒舒服服的喝酒吃肉,他还是打起精神殿着肚子,往熙陵外二十里地的屏山镇走去。
这一天是腊月初一,雪已经下了四天,积雪一直积到他膝盖,他走了一阵就逐渐咒骂起来,突然绊到石头一跤摔倒,更是止不住对在熙陵地上宫避寒的同僚的娘亲们一阵痛骂,好像他正是被这许多人踢下去的一般。等他咒骂到心怀舒畅,爬起身来,突然看到积雪里露出一只脚。
那是一只有点像萝卜、又有点像树干的脚,它唯一让张青茅认出那是一只“脚”,是因为它还穿着裤子和鞋子。
那只“脚”穿着质地良好的黑色锦缎,在被张青茅扑了个坑出来的雪地里分外明显,那只脚上的鞋子薄底软面,上面绣着一个没有脸的人头,只有头发和脖子,煞是古怪。张青茅在变成酒桶之前也在江湖上混过几年,看见那鞋子,他呆了半天,半晌大叫一声:“杀手无颜!”
从雪地里露出来的那只犹如萝卜的“脚”的主人,叫做慕容无颜,名列江湖异人榜第二十八名,杀手,年岁不详,胡人,他做过的最轰动的一件事,是刺杀少林寺方丈未成,从少林寺全身而退,并且没有人看清他的真面目。
一 佛彼白石
“佛彼白石”的落脚地,在清源山后一片沼泽之后,有处很小的庭院名“百川”,取意“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百川”之内有房屋四五处,青砖乌瓦,积雪盈寸。
一位年约四旬的青袍人负手眺望庭院,他的窗户所对那一面,院中空空如也,只有一角青砖,上面积满了白雪,留着不知是什么鸟雀落过的细微痕迹。青袍人浓眉峻目,身材高大,在窗前站着,便似顶天立地一般。
他是“佛彼白石”之首,姓纪,名汉佛。
“听说最近一品坟出了件大事,”纪汉佛身后有人说,“慕容无颜和吴广都死在那里,我查过一品坟的历年纪事,自三十年前开始,在那里失踪的共计十一人,其中七人都有一身不错的武功。”
“但以慕容无颜为最高,”纪汉佛冷冷的道,“此人武功不在你我之下。”
在纪汉佛身后说话的那人穿着一身肥厚的棉衣,圆脸肥唇,体重至少在二百斤以上,身材却不高,圆圆的就像只肥鹅,正是“白鹅”白江鹑。“这次和慕容无颜一起出现在一品坟雪地松林里的,有‘铁骨金刚’吴广的尸骸,两人都一样上身骨瘦如柴,下身浮肿,全身并无伤痕。”
“嗯。”纪汉佛淡淡应了一声,“彼丘派出人手调查此事,应当不久便有消息。”
白江鹑嘻嘻一笑,“彼丘这小子自从门主去后,算来也有快十年不出门了。”他穿着大棉袄,却拿把蒲扇扇了扇风,“就像你自废右手,人都死了,你们拿自己过不去有什么好处。”
“你想得通,何必在你房里摆东海海岛地形,又悄悄遣人去找?”纪汉佛淡淡的说。
白江鹑哼了一声,转了话题,“彼丘死不出门,他那些手下弟子笨蛋居多,我刚好有件事要去云南,你和老四手头上也还有事,一品坟的事又是大事,你打算怎么办?”
“一品坟的事彼丘已经托给方氏。”纪汉佛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光彩,“他的人虽然不出门,但是做事仍旧很妥当。”
白江鹑被肥肉挤在一起的小眼睛闪了闪,“交给方多病?”
纪汉佛颔首。
“目的?”白江鹑的小眼睛又精又亮。
纪汉佛沉吟了一会儿,缓缓的道:“李莲花。”
白江鹑“啪”的一声把蒲扇拍在了桌上,“李莲花,年岁不祥、出身不祥、样貌不祥,六年前出道江湖,为江湖第一神医。有‘吉祥纹莲花楼’一座,制作精巧可以牛马拖拉行走,医术如神,曾使施文绝和贺兰铁死而复生,最近和‘捕花二青天’合作查明碧窗有鬼杀人一事,不知其人在案中起何等作用。”“白鹅”白江鹑负责“佛彼白石”里人脉琐事,江湖中人只要有名字,他多半都知道一点,若是名人,他更是如数家珍。
纪汉佛道:“此人和门主并无相关之处,只是那莲花楼……”他顿了一顿,沉声道:“你可还记得,当年你我攻入金鸳盟腹地,笛飞声寝宫之前,有一处佛堂?”
白江鹑点了点头,“我还记得我们冲进去的时候那佛堂还在烧香,只是笛飞声却已不见了。”
“那佛堂上的雕花是笛飞声手下‘金象大师’所刻,金象来自天竺精擅佛法、雕刻,那佛堂的雕花建造深得彼丘钦佩。”纪汉佛道,“莲花楼上的纹路和那栋佛堂极其相似,如出一辙。”
“你和彼丘怀疑李莲花是金鸳盟弟子?”白江鹑细细的思考,“此人值得一试。”
“如果莲花楼真是金鸳盟之物,那么李莲花必定和笛飞声有关。”纪汉佛淡淡的道,“他和门主双双失踪,他若未死,门主也应无恙才是。”
白江鹑没有回答,过了良久,从肥硕的鼻孔里长长的喷了两道气,“彼丘让谁去熙陵?”
“葛潘。”
葛潘是彼丘手下最得力的弟子,甚至他记帐和算帐的本领可算“百川”之中最出色的一个,年二十有五,进入“佛彼白石”刚好满十年,李相夷失踪后不久他便被彼丘收为弟子。他平生最遗憾的事就是没有亲眼见到过李相夷。“四顾门”门主李相夷以俊美冷峻出名,一手“相夷太剑”名震江湖,为人冷傲孤僻,智慧绝伦。他十七岁成立四顾门,十八岁名扬天下,四顾门内人才济济,他能令如纪汉佛、白江鹑等人俯首听令,对他敬若神明,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凭此就可以想象一二。葛潘常常感慨他生也晚,未曾亲眼见过李相夷的风采。
这一趟和“方氏”合作前往一品坟,葛潘对自己的任务觉得有些兴奋,十年以来他已很少因为任务触动心情,但这一次去试探李莲花究竟是否金鸳盟的人,他却真的觉得有些兴奋。他快马加鞭,午后就可以到达方多病信上说的地点:晓月客栈。
骏马疾若流星,从山道上掠过。
在转过弯道的时候,突然有些水洒在了山道旁的积雪上,葛潘似乎绊到了什么,那马匹踉跄了一下,继续往前奔行。
二 路在何方
方多病很烦恼的坐在客栈里看李莲花走来走去——这个人抱着晓月客栈老板娘的儿子在屋里走来走去已经很久了,他一停下来那小子就用一种狼嚎般的声音哭。“这是你儿子?”
“不是。”李莲花抱着那长得并不怎么可爱的小子,轻轻拍着他的头。
“不是你儿子你干嘛要哄他?”方多病简直要被李莲花气疯,“我坐在这里已经有一个时辰那么久了,本公子事务繁忙曰理万机,千里迢迢来这种小地方找你,你竟然在我面前哄了一个时辰别人的儿子?”
“翠花出门去了。”李莲花指指门外,“她买酱油,儿子没人照顾……”
“这世上还有更多寡妇的儿子没人照顾呢,你不如一一娶回家算了。”方多病瞪眼,狠狠一拳砸在桌上,“我告诉你,‘佛彼白石’托本公子做件事,这件事事关‘铁骨金刚’吴广和‘杀手无颜’慕容无颜,你若不和本公子去调查凶手,本公子立刻杀了你。”他威胁的看着李莲花,“你去不去?不去本公子立刻杀了你!”
“吴广也会死?”李莲花吓了一跳,“慕容无颜也会死?”
“连李相夷和笛飞声都会死了,这两个人算什么?”方多病不耐烦的看着他怀里的孩子,拍桌子吼道,“你到底要抱别人的儿子抱到什么时候?”
“格啦”一声,是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门外传来了一个年轻人尴尬的声音,“在下葛潘,‘佛彼白石’门下弟子。”他显然开门听到方多病一声怒吼,也吓了一跳,手一抖把门又关了。
方多病立刻整了整衣服,他今天没带那柄被他起名叫做“尔雅”的长剑,露出一张温文尔雅的笑脸,“咳咳,请进,在下方多病。”
葛潘推门而入,他身着一袭绸质青衫,足蹬薄底快靴,比起他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微笑得更加和气一些。“葛潘见过方公子、李先生。”他抱拳对方多病和李莲花一礼,在看到李莲花怀抱婴儿的时候显然怔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只作不见。
“一品坟情况如何?”方多病双手搭着椅子扶手,“彼丘传信与我时,只说吴广和慕容无颜死在一品坟,其余细节说等你到了之后细谈,究竟是怎么回事?”
葛潘在方多病桌前再拱了拱手,“师父得到的消息也不确切,根据鹅师叔所获情况,两人上身瘦瘪,下身浮肿,并无伤痕,尸体在离一品坟地上宫十里左右的杉树林里,两人相隔十五丈,模样十分古怪。发现尸体的叫张青茅,本是少林弟子,慕容无颜死在熙陵,这事虽然和守陵军没有什么关系,但在江湖之中却是大事。鹅师叔查过资料,这不是在熙陵发生的第一起,三十年来,已有十一人在熙陵失踪,其中不乏好手。”
“熙陵就在后面,”方多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上去看看就知道,只是还要等一等……”
葛潘奇道:“等什么?”
方多病又哼了一声,“等老板娘回来。”
“等老板娘……回来?”葛潘轻咳了一声,无法理解。
方多病怒气冲冲的瞪着李莲花,李莲花满脸歉然的看着他,“我不知道翠花去买酱油也会买这么久的。”自从彼丘将一品坟之事托付给方氏,方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