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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叫雪峰,也就是在宴席上出言讥讽挖苦之人,被族长雪恒一巴掌甩在地上,他依旧怔然不解,可是看到族长眸子里的滚滚怒火,他很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滚,你们都给我滚!”
雪恒环顾四周族人,看着族人目中的不以为意,他胸中怒火蹭蹭上窜,再忍不住暴喝出来。
众人被这一吼吓得不轻,连忙疾走出大厅,生恐慢下一步会被暴怒中的雪恒留下来了。
几乎眨眼间,大厅里只剩下雪恒和中年人雪峰。
雪恒深呼吸了几口气,缓步走至雪峰身边,冷冷问道:“为什么这么做?”
雪峰依旧爬趴在地上没动,此时望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族长,突然施施然立起身子,叹气道:“去年的时候,雪冷山大人就离开了……”
此时的雪峰,神态从容,悠悠一叹也无一丝惧怕他雪恒的意思,雪恒看在眼中,竟没有动怒,甚至胸中怒火正自缓缓消退。
他沉声道:“这和今晚的事情有什么干系?”
说这话时,雪恒明显犹豫了一下,落在雪峰眼中,他反而变得更从容不迫,甚至还有心思反问一句:“族长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雪恒脸色一冷,哼道:“我是让你说!”
雪峰神色不变,轻声笑道:“雪冷山大人离开了,族长这个位置,当然得有他的儿子雪怀北继承。”
“可是,雪怀北毕竟年轻,说难听点就是个什么也不懂的雏儿,若让他来做族长,你问问跟着他雪冷山甘愿改性为雪,替他雪冷山打下一片基业的兄弟们,谁服气?”
雪恒眸中精光一闪,冷笑道:“狼子野心。”
雪峰突然笑起来,笑得很欢愉,他指着雪恒,边笑边说:“族长大人,此次春季狩猎试炼活动,你说你没做什么手脚?”
雪恒气息突然暴涨,脸色阴沉如水,他冷冷盯着雪峰,沉声道:“你说什么!?”
雪峰叹了口气,脸上笑意不减,不无嘲讽道:“族长大人,既然此地只剩你我二人,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说着,雪峰脸色渐渐变得冷峻,毫不畏惧地望着雪恒双眼,轻轻低声:“您……也巴不得大少爷死呢!”
雪恒身躯一震,神色变幻不定,许久之后,才恢复平静,他似乎默认了,态度瞬间为之一变,阴森森笑道:“是又如何?”
雪峰一怔,似乎没料到雪恒真的承认了,呆了半响,才说道:“既然如此,那今晚的接风洗尘宴,想必族长大人您也食不知味吧?”
“哼,是那四人救得雪怀北又如何?没人会为之感激涕零,甚至恨不得他们不去救,结果他们偏偏救了,若不把他们逼走,岂非又成了雪怀北的帮手?”
雪恒沉默半响,讥讽道:“雪峰啊雪峰,平常倒没看出来你心机竟如此之深,呵。”
雪峰微微一笑,回答道:“不敢当,和族长比起来,这拙劣手段简直不堪入目。”
雪恒脸色一青,随即一指门外夜色,沙哑道:“你可知他们去了哪里?”
雪峰不以为意道:“不就是被别人喊走了嘛。”
雪恒深深一叹,苦涩道:“他们是被青衣大人请去了……祭——剑——塔!”
青衣大人!?
祭剑塔!?
雪峰突然呆在那里,呆了许久,才异常苦涩道:“我得罪了青衣大人的客人?”
雪恒点点头,说道:“你不只得罪了青衣大人,还得罪了我。”
雪峰霍然一惊,退后两步,厉声道:“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杀了你,去跟青衣大人谢罪,做错了事,终究需要一个人承担的。”
话刚刚落,一抹如惊鸿剑光倏然而出,一闪即逝。而雪峰瞪大了双目,双手抱着喉咙,缓缓倒下。
雪恒望着躺在地上的雪峰,嘴中喃喃道:“有时候聪明过头了,祸事就降临了,所以还是不聪明些好啊……”
许久之后,他才拎着雪峰的尸体悄然如一抹黑影,自大厅飞遁而去。
原本金碧辉煌,觥筹交错的大厅已经空无一人。甚至在这深夜如水月色里,有一抹阴渗渗的感觉。
又过了许久之后。
大厅门外的一处漆黑角落,突然有东西动了一下。随即一个人悄悄立起身子,月色瞬间蔓延上他变幻不定的脸颊。
赫然就是身受重伤并未曾参加宴席的雪怀北!
深夜。
繁华喧腾的万渊城进入了一片寂静中,在朦胧月色中显得分外静谧。
祭剑塔在万渊城的中心位置,哪怕是在深夜中,祭剑塔四周的空旷地面上依旧坐满了神情虔诚的剑修。
一个个不动如木桩,气息安稳而平和。
祭剑塔背后有一条僻静逼仄的小路,是专供青衣一人行走的,虽无人看守,亦无人敢在此徘徊缱绻。
青衣自云端落地,便径直走入祭剑塔。
张岩四人跟随一蹦一跳的夏兮薇身后,并没急着走入塔内,而是借着月光,近距离打量起这座寂静矗立风雨千年之久的楼宇。
“知道它为什么叫祭剑塔么?”
夏兮薇坐在一块古朴的青石砖上,以手支脸,无聊地晃着修长的双腿。
张岩摇摇头说道:“我只知道,它是每个剑修心中的圣地,至于祭剑塔内部的神秘之处,一点也不知道。”
夏兮薇吃地一声笑出来,不以为意道:“就是一座毫无生机的死塔而已,若说是圣地,倒不如说每个剑修都想进去找虐罢了?”
找虐?
闻言,不光是张岩,连马冲和雪氏姐弟都惊奇地望了过来。
张岩疑惑道:“什么意思?”
夏兮薇伸了个懒腰,懒洋洋说道:“塔内关押了无数强大的剑识,那些想进入塔内的人,与其说是怀着朝圣心思,还不如说他们为了剑识而来。想要得到剑识的传承,当然得先降服了剑识。可惜呀,塔内的剑识千千万,可就是没一个差劲儿的,想要降服它,就得做好被虐的准备喽。”
剑识?
张岩惘然地看了一眼马冲,却见马冲神色震惊之极,忍不住问道:“剑识是什么玩意儿?”
马冲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一脸狂热地说道:“剑识和剑修的神魄差不多,不过却没意识。剑识的厉害之处,便是保留了原主人对之剑道的感悟和理解,它就像一部活着的无上剑诀,谁若拥有一丝剑识,那可就是天大的机缘了。”
张岩一怔,想了想才道:“那剑识是怎样产生的?谁都可以分化出剑识么?”
马冲舔舔嘴唇,兴奋道:“剑识当然是那些高阶剑修以自身的一丝神识和神魄炼化而出的。并且只能是那些修为惊人的剑修才能做到这点。寻常剑修,谁又有气量拿自己的神识和神魄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张岩更是好奇了,他模糊明白,这剑识大概也属于一种传承模式,比之记载于玉简的剑诀,自然更加精准详细。这应该就和青衣传授自己的火龙剑意差不多,都是意识形态的传功授法,纯粹靠自己去体悟了。
不过张岩还是不明白,为何这祭剑塔会有无数道剑识,并且夏兮薇所说的找虐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些剑识虽无原来主人的意识,却形成了自己的意识,必须降服它才可以汲取其传承?
“好啦,走吧,我得睡一会呢。”夏兮薇从青石上跳下来,打了个哈欠,便抬脚朝祭剑塔内走去。
张岩不敢多想,见夏兮薇马上要走进门内,连忙追问道:“喂,你还没说晚上怎么跑到雪氏一族了呢。”
夏兮薇扭头,没好气地掰着青葱似的手指头,说道:“第一,我不叫‘喂’,大骗子你在这么叫我,小心我不理你了;第二,之所以跑去雪氏一族,可不是找你这个大骗子玩,我是去找雪柔姐姐呢。”说完,她便一溜烟钻进了门内。
张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让自己叫她‘喂’,她反而还叫自己大骗子,这丫头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整顿了一下心情,张岩再次望了一眼高高耸立的祭剑塔,神色肃穆,拾阶而上。
历经沧桑千年,屹立于世,受无数剑修仰慕,这祭剑塔,究竟有何神秘之处呢?张岩竟发现自己有点小小的紧张……
第七十章对话青衣
一灯如豆。
一室两人。
青衣双手负背,立于向西窗沿。张岩盘膝于地,神色默然。
月色浅浅洒下室内半尺银霜,如水影斑驳,青衣的身子恰在阴暗的边缘,他漆白如霜的脸颊依旧没一丝表情,眼神缥缈悠长,仿似望向了极远极远的深邃夜色之中。
背脊笔直苍弥如松柏,淡立于室,也有无双风采,这便是青衣,一个守护祭剑塔近千年的老人。
张岩心中不起涟漪,更不能从青衣峻拔的身子中看出一丝苍老的气息,所能感受到的,或许只有无尽的锋利。
小屋、案几、床榻和一个破蒲团。
简陋且破旧的一切,仿佛因为伴随青衣走过无尽岁月,尽染森然如剑锋的萧杀。
张岩只感觉如剑抵在喉间,浑身如针刺痛。
一个人不动,就可以让每一寸空气饱含剑气,这就是化神阶的剑修么?
张岩心神宁和,面对侧面而立的青衣,却觉得仿佛面对着一个历经千重血杀之劫而依旧光华毕露的三尺长剑。
无双犀利。
“你体内气机太杂。”
青衣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如秋霜冷月,瞬间惊醒沉思中的张岩。
张岩皱眉,随即震惊。却不知青衣是如何看出,一时怔在那里,想起了体内的佛魔两股真元,想起以魔元祭炼的三把属性不一的飞剑……
青衣所言,是指真元,抑或是炼剑?
这个世界上,知道张岩体内揣着佛魔两种力道的,仅寥寥几人,一双手就数的出来,如今看来,恐怕要多出一个青衣了。
青衣似乎忘了说出的这句话,或者早就料到张岩不会回答,他抬起纤干燥宽厚的手掌轻轻抚着窗沿,以一种奇怪的语气说道:“你从几岁习剑?”
张岩似乎没料到青衣会问到这个问题,明显一怔,随即不假思索道:“半年前。”
青衣哦了一声,随即眸中划过一丝亮光,一闪即逝,“那你之前所习是何物?”
张岩神色不变,轻声道:“之前只顾修习内息之术了,倒不曾接触剑诀。”
“你说谎!”
青衣霍然扭头,漆白的脸颊虽依旧面无表情,但是整个房间的气氛却随着这轻轻一转身,变得沉闷如凝滞了千万斤的铅云,萧杀凛冽之气扑面而来。
张岩脑袋嗡地一声响,差点呼吸不上来,那沉郁的气息竟逼得他不得不全力运转真元,才能平息体内气机的倏然紊乱。
好恐怖的气息!
张岩不禁有些骇然,但却抿嘴不发一语。他没有说谎,在荒古大陆的时候,他所习功法的确和剑道没有一丝的关系。
青衣冷冷地盯着张岩,沉默了半响,嘴中轻轻道:“我青衣六岁修习剑道,十五岁便仗剑行走天下。近千年来,这万剑界五大洲,没有无青衣没去过的地方,亦未曾有我青衣不知道的功法。”
说到此,青衣语气变得极冷极冷,冷得像隆冬呼啸而至的如刀寒风,“我敢肯定,你体内的真元绝对不属于万剑界。”
张岩嘴角一扯,看着霸道之极的青衣,心中的执拗狠辣劲儿突然上涌,他反问:“您就凭这些肯定的?”
青衣冷冷盯着他,并不开口,但其态度已经表明,他的确就是如此断定。
张岩突然轻声叹息起来,许久才说道:“这些似乎和您没有关系吧?”
他的确很无奈,青衣把他叫进这个房间,竟关心起他的真元和修炼了。出乎意料,但对他来说,真的很多余,不无猫捉老鼠狗拿耗子的嫌疑。
青衣收回自己的目光,再次投向了窗外的无尽黑夜之中,轻声道:“有关系,和我有关系,也和一个叫雪冷山的有关系。”
张岩一愣,问道:“您也识得雪冷山?”
说这话的时候,张岩瞧瞧拿眼瞥了一下青衣,见青衣依旧神色如故,不见悲喜哀怒,禁不住在心中嘀咕,难道化神阶的剑修都和他一样,像个不近人情的冰疙瘩?
青衣的确神色没变,他似乎早已习惯了漠视四周的一切,以致让他的气质像一块历经海浪冲刷近千年的顽强碣石。
他没有回答张岩,却等于回答了:“雪冷山不是此界之人,既然你识得他,那你也不是此界之人。”
张岩头皮一阵发麻,这家伙霸道得简直邪门了,硬是被他蛮横不讲理地推出了事情的真相,如何不剽悍?
青衣的话已说道如此地步,张岩不得不沉默了半响之后,苦涩承认,“不错,您说的极准。我和雪冷山一样,不是这万剑界之人。”
说完,他有些好奇地望着青衣,这家伙莫非就是为了考证自己的身份而来?
青衣轻轻笑了。
不错,这个如碣石一般无喜无悲的老人笑了,嘴角轻轻弯起一丝弧线。他似乎很久都没笑过,以致这个笑容变得很僵硬,甚至比不笑还寒人……
“雪冷山把森罗剑狱的地图交给你了。”青衣以其独有的专断语气,轻轻说道。
张岩点头,心里突然升起一丝不妙的感觉。
青衣似乎看破了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