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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他们。」但出乎花蕊意料之外的,西门残破的手居然指着他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妇女与一个孩童!
「他们……」望向那其实与西门残破身上的伤有着天差地远的伤患,花蕊愣在当场。
而西门残破只是深深地凝望她一脸惊诧的模样,随即转过身独自离去。
这人究竟怎么回事啊?
望着那个背影,花蕊真的不明白了。
他大手笔地花了两片花瓣,可却不是为了救自己,而是为了救那些与他素昧平生、被火纹身的人们?!
那他自己呢?
「你等等!」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会这么做,但花蕊还是站起身来对着那个背影叫道。
只是,那个背影竟理也不理地继续走远。
「去叫他过来!」眼眸一闪,花蕊扯过刚好由她身旁走过、同样一身狼狈的老张。
「夫人……」被叫得一头雾水的老张傻傻地望着花蕊。
「别叫我夫人!」看着老张那副傻样,花蕊没好气地低叫道,「我让你去唤他过来你没听见吗?还是你要等到他整个背都烂掉、流脓后才唤他过来?」
「是、是,」听完花蕊的话,老张吓了一跳,拔腿便往西门残破的方向跑去,「夫人您放心,小的就算用拖的也会将西门老大给拖过来!」
在老张去唤西门残破的时间里,花蕊替那「两片花瓣」疗了伤,只是也用完了她所有的火伤药。
站起身来,花蕊板着脸,瞪视着被老张连拉带拖到她眼前的西门残破。
「你找我?」西门残破淡淡地问着。
压根儿懒得再说话了,花蕊直接点住西门残破多处穴道,让他僵直地站在她面前。
「老张,去叫辆马车过来!」
「是的,夫人,小的马上就去。」
「你做什么?」完全不明白花蕊要做什么,西门残破纳闷地皱起了眉。
花蕊冷哼一声,看也不看西门残破一眼,迳自绕到他身后观察伤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表现得那么大方,不就是为了衬托出我的小气?想让人看我的笑话?哼,我才不会让你如愿!」
「我没这意思。」
「我管你有没有这意思,反正在我看来就是这意思!」
「我真没这意思。」
「我说你有你就有!」
「我真的没有……」
「你说完了没有?我说有就有!」
「那个……夫人……我们该上哪儿去?」望着花蕊一脸不悦、西门残破则是一脸无奈的模样,老张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在此时开口。
虽不明白他们究竟是何时「郎有情妹有意」的,但是见到这两人怪异的相处方式,他居然觉得很有趣——
一个高大威武的大男人竟与一个娇小可人的小女人在斗嘴,那个明明没错的却一脸歉意,而那个明明无理取闹的却一脸不悦……
不过,他当然不会傻得在此时将自己的感觉说出口。
「去我家。」听到了老张的问题,花蕊气鼓鼓地跳上马车驾驶座,「弄梅阁!」
第六章
「夫人……」
「我警告你几次了?再叫我一声夫人,我就让你一辈子都开不了口!」
「可是……夫人您本来就是……啊!不不不,花姑娘、花姑娘,您别吓老张啊!」
「谁吓你了,没事别在这里碍事,没看到我在忙吗?」
「小的只是想帮您……」
「你真想帮我的话,就立刻过去跟紧那个大家伙,别让他弄乱了我的院子……怎么?听到了还不过去,杵在这里干嘛?真想逼我让你这辈子都开不了口?」
「是、是,小的立刻就过去!」
「站住!」
「夫……花姑娘还有何吩咐?」
「先去帮我端盆水过来,这家伙的血喷得满地都是了!」
「是、是,小的立刻就去!」
远处房里的交谈声,在院子里的西门残破全都听在耳里,但他依然继续砍著柴,因为在这半个月疗伤期间,他几乎日日听闻类似的对话。
待柴薪已堆成小山後,西门残破才缓缓抬起头,望著柴房前方的一株梅树缓缓地飘落花办,与天上掉落的雪片、不远处的小池塘相映成趣……
这里真的很美,美得如同仙境一般:而里头住的人,也美得如同仙子一般,尽管脾气与人们想像中的仙子有些差异……
但毕竟,也只有像花蕊那般的女子,才配拥有这样一座小巧、清幽、典雅的弄梅阁。
而像他这样的男子,踏入其中简直就是对她的亵渎——也难怪每回她一提到他就没有什么好话:也难怪每回她一见到他,那张绝美的小脸上除了「你如果有良心就赶紧将最後一片花办给我」的表情外,再无其他……
这本来就是他应得的。
他的人、他的过去,确实就像他背上的伤痕一样,令人作呕……
十岁前,他生活在妓女户中,他的娘亲视他为无物,每日将他当成狗一样地使唤,稍有一点小过错,便将他关入一间小小的黑屋子中,任凭他如何饿、如何冷,都没有人会来探望他……
十岁时,他亲眼看到一名男人对娘亲拳打脚踢、恶言相向,在娘亲被欺凌得体无完肤、几乎看不清本来面目之时,忍无可忍的他拿起手中的斧子劈向男人,只是……那个男人却是他的亲爹……
在那之後,他被娘亲用钉满铁钉的木棍抽打,在娘亲临死前一句句「杀人凶手」、一声声「连爹也敢杀的畜生」辱骂下,望著娘亲瞪大了眼、停止呼吸,而他也从此被逐出那个虽然一点也不温暖,但却是他生长的地方……
无家可归的他,在一个飘著细雨的夜里,被一名黑衣人揪著领子强行带走,自此以後,他在一个不见天日的深山密林中,日日被鞭打、被重击,只因为他在练习那些残酷的杀人方式时稍作喘息……
十五岁时,他杀了第二个人,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他犹记得,那时的他望著手上的鲜血,泪水再也忍不住地夺眶而出……
自此之後,整整十年,他的手上染满无数人的鲜血;他不必知道他们是谁,也不敢知道他们是谁,而他的眼中除了空洞,再也没有其他……
但就在二十五岁的一个夜晚,望著一个如同十岁时的他一般大的男孩,站在遍地尸身之中,全身颤抖地紧握住一把小刀,眼中充满仇恨地面对他时,他再度流泪了……
因为那时,他才终於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他竟让那样小的一个男孩,跟他一样对人生充满了绝望!
那一夜,望著自己染满鲜血的双手,他彻底崩溃了。
他在山林之中像个野人似地狂奔数十个日夜,他在山林之中像个野人似地狂吼过数不尽的日落与黎明……
终於有一天,他清醒了,明白自己原本就是个不该出现在这世间的人,只不过与此同时他也明白了,在他走完这个不被期望的人生之前,他能做的、该做的,只有偿还。
那天以後,他给自己取了个名字——西门残破,因为在此之前,他根本就没有名宇。
那天以後,他开始用尽一切力量,去偿还那些曾被他伤害过的人,去偿还那些曾被他伤害过的家庭,那个他费尽一切心力、想尽一切办法由六王爷手中要回的中年人正是其中之一——他曾经让那人失去最爱的父亲,让那人的家再不成家……
五年来,他偿还了很多,但却还及不上他曾经伤害的。
「老张,你看你的样子,好蠢哦!」
远处的房间中传来一阵银铃似的笑声,那样清越悠扬,仿若来自仙境……
苦苦地笑了一笑,因为西门残破明白,像他这样的人早就没有奢望仙境的权利,只是……造化弄人,竟让他遇上一个真正有若仙子般的女子。
三年前,在机缘巧合之下,一个被他所救的糟老头将五片花办交至他手中,告诉他,这五片花办的主人将会是一个极为高明的医者,并且可以无条件地完成他的五个愿望。
那时,他并没有将那个糟老头的话当一回事,但之後的某天,当他明白自己必须带领一批平凡人上战场,利用他们的生命来完成自己的「偿还」时,他心底浮现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他一定要找到一个人,一个最高明的医者,在最不可能的时刻保全他们的生命……
但在见到花蕊之前,他真的没有料到,花办的主人会是这样的一名女子!
他本以为人们口中岐黄之术举世无双,但个性、态度却向来高傲古怪的岐黄仙子,肯定是个狡猾的老江湖。
在见到花蕊之後,虽然知道自己似乎料错了某些事,可是为了达到目的,他终究还是昧著良心,用他充满鲜血、脏污的双手,轻薄了她、利用了她。
但从那时起,他才真正发现自己错了,特别是在看到她原本的一身雪白被染得全是血污,而她竟毫不在乎,只顾著将他营中所有军士及他都照顾得稳稳妥妥的那一刻。
他真的发现自己错了,特别是在看见她累得美目下一片黑晕,却依然克尽职责的时候:特别是在看见她最後累倒在他的营帐中、累倒在他的怀抱中,却对他这样的男人毫无防范的沉沉睡容时……
世上怎会有这种女子?
傲,但傲得可爱,傲得让人无奈摇头却舍不得生气。
怪,但怪得天真,怪得让人就算挨了她的骂也无法动怒。
而且,她更是美,美得不可方物,美得那样清纯脱俗……
「我要上山找药了。老张,你给我好好地看著这家伙,要是在我回来之前他出血而死,我唯你是问,听清楚了没有?」
「是、是,小的听得一清二楚……夫……花姑娘您放心,小的一定会好好看著他的,您记得要小心,要早点回来啊……」
是该还给她了。西门残破默默地想著。
因为他不能、也无法再昧著良心,用如此卑劣的方式利用一名与他毫无关系的好姑娘——
一个只是为了信守承诺与了解自己的身世,而不得不忍下羞辱任他轻薄的好姑娘;一个明明已取得花办,可以随便应付了事,却仍尽心尽力、不眠不休地为一大群军士疗伤的好姑娘;一个穿著上等绣功制成的绸缎衣裳,却为一群与她毫无瓜葛、被王孙公子看不起的「脚底下人」打抱不平的好姑娘;一个明明可以弃他於不顾,却依然细心为他治疗火伤的好姑娘……
就是这样一个好姑娘,让他冰封了三十年的心因她而微微颤动,以致於在她酒醉撒野的那个夜里,他虽然拥著她直到天明,却怎么也不敢让手碰触到她任何一寸冰肌玉肤……
她是那样一个高贵、救人性命的医者,而他却是一个残酷、不知结束了多少性命的弑父刽子手,所以他根本不配碰她、不配看她、不配与她站在同一个星空下。
更何况,打从遇到他那天起,她为他所做的,真的已超过他预期的太多太多了!
再这样下去,他真不知道该用何种面目面对她,毕竟他欠她的,真的一辈子也还不起,所以……真的该还给她了。
紧握著手中的最後一片花办,西门残破痛苦地闭上眼。
先前,他早有还她花办之意,但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