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岱宇见小区颌首同意,可见乃意说的是金石良言。
她憔悴下来。
乃意问小区,〃人家林倚梅又用什么名义跟到欧洲去,我们参考参考。〃
〃倚梅自上月起已是甄氏机构的会计人员。〃
哎呀呀,都安排好了。
小区说:〃岱宇要去,只得私人掏腰包旅游,途中他们一定冷落她,也没有味道。〃
〃甄保育又扮演什么角色,〃乃意忍不住问,〃他没有主张,任人摆布,爱恶不分?这样的人要来干什么,简直不及格。〃
座中已无人发言。
乃意气馁,〃散会。〃
这时小区忽然问:〃岱宇,你的经济是否独立?〃
岱宇有气无力地说:〃我不理这些事,一向交给韦玉华律师托管。〃
乃意看小区一眼,〃我与岱宇散散步。〃
她有话同好友说。
一路向海堤走去。
〃岱宇,照我看,甄佐森同甄保育两兄弟,并非杰出人物。〃
岱宇冰雪聪明,当然明白好友弦外之音。
〃理想中男伴应当坚强有为,思路分明,愿意爱护照顾支持伴侣,你说是不是?〃
岱宇低着头。
〃岱宇,我了解你的背景,你出身太好,又在星洲长大,南洋环境单纯,你难免失于天真,我觉得此际你应放开怀抱,享受青春。〃
凌岱宇没有反应,乃意知道说了等于白说。
乃意与小区只得送她上车。
小区看着远去的车子摇摇头,〃甄家这三个人,活脱脱似一个故事的翻版。〃
〃什么故事?〃乃意好奇。
〃乃意,你应该多看一点书。〃小区白她一眼。
咄,不说拉倒,又作年轻导师状。
第二天,他们三人约齐了直赴韦玉华律师楼。
凌岱宇仍然非常被动。
接见他们的却是一个叫韦文志的年轻人,他一亮相,乃意便心中喝一声彩,这才是人物,外形如玉树临风,态度谦和,又具专业知识,这一号男生,才值得女孩子倾心,甄佐森同甄保育算是什么。
只听得韦文志笑说:〃家父已经半退休,本行事务大半已交我办理,不知三位有何贵干。〃
真没想到小区说话亦这么技巧,他严肃地代表岱宇发言:〃凌小姐想了解她的财政条款。〃
韦文志立刻传秘书交资料上来。
半晌文件递上,韦文志查看之后,对岱宇说:〃阁下在二十一岁前随时可以动用的现金达到〃他把数目字讲出来。
不但乃意愣住,连小区的身子都往前探一探,只有凌岱宇无动于衷。
乃意说:〃岱宇,你从来没对我说过你是富女。〃
岱宇却苦涩地回答:〃金钱并非万能。〃
韦文志律师立刻加一句:〃可以做的也已经很多。〃
乃意马上不忌讳地说:〃让我们陪你到温哥华去一趟,三对三,不一定输。〃
岱宇抬起眼,脸上似渐渐恢复神采。
小区却说:〃这不大好吧,人家会怎么说。〃
乃意扁扁嘴,〃我才不撇清,旅费对岱宇来说,好比九牛一毛,就让她请我们走这一趟好了,我这就去订飞机票及酒店,小区,烦你去打听他们坐哪一班飞机。〃
小区满头汗反对,〃你别怂恿岱宇在我们身上花钱。〃
凌岱宇这时勇敢主动地开口:〃这是我的主意,与乃意无关,暑假闲得慌,又没有其他事可做,我愿意请你们作伴去观光旅行。〃
乃意扬扬眉毛,〃听到没有,别又说我教唆岱宇。〃
韦文志律师一直维持着礼貌的笑容,半晌问:〃没我的事了吧?〃
大家站起来道谢。
韦律师一离开会客室,乃意便说:〃岱宇,这个韦文志,才是有潜质的伴侣。〃
区维真大不以为然,板着脸说:〃乃意,今天你已经说够话了。〃
乃意不去理他,〃岱宇,你这样有钱,为什么不自置公寓搬出来住?〃
〃任乃意!〃区维真喝止她。
乃意看着小区,〃我说错什么?〃
区维真愣住。
真的,乃意说错什么呢,凌岱宇在外婆家过得并不写意,她完全没有必要寄人篱下,去看别人的眉头眼额,搬开住是一个上佳办法。
岱宇不出声。
〃我知道,〃乃意点点头,〃你要近着一个人。〃
区维真亦不语,会客室里只得任乃意的声音:〃岱宇,作为这么一大笔遗产的继承人,你要当心,你那两个表兄不是省油的灯。〃
岱宇握紧好友的手。
稍后岱宇先走,小区便抱怨乃意,〃你多管闲事。〃
〃是,〃乃意承认,〃我看到了,便无法佯装大方,我关心她,怕她吃亏,老友快要跌落山坑,我们还坚持做君子,不管闲事?我情愿做小人。〃
〃你当心两边不讨好,〃小区警告她,〃凌岱宇未必感激你。〃
乃意看着小区,〃我也未必感激你呀,你又何故提点我?可见你也真诚为我好。〃
小区一听这话,先是涨红面孔,随后脖子也通红,他在心中同自己说:不要太笨,这是难能可贵好机会,凌岱宇去陪甄保育,任乃意又去陪凌岱宇,那么,就当他区维真去陪任乃意好了。
他马上当机立断,〃我自己付得起旅费。〃
〃你真婆妈,岱宇不会在乎的。〃
小区笑笑,〃我们的不拘小节,在人家眼中,也许会变成烂塌塌。〃
乃意没好气,人家的眼睛又没陪她哭泣欢笑,一双双陌生冷淡的眼睛,有何值得珍视之处。
小区问:〃任伯母会让你远行?〃
乃意只是微笑,在家中,她不是重要角色,大人不注意她的去向、寂寞,当然,可是她也得到无限自由,没有人逼着她做规矩,也没有谁认为她会成才,她可以随意发挥。
随便编一个借口,便可顺利过关。
下个月,阿姨会陪乃忠一起回来省亲,父母正为那个忙得不可开交。
那天晚上,她又回到白色的大厦去。
美与慧很烦恼地皱着眉头。
乃意问心无愧,坦然无惧,仰看那道乳白色光柱,她一直觉得它便是日月精萃,受过这道光的沐浴,特别心平气和,精神奕奕。
〃乃意,〃美终于开口抱怨,〃你太过分了。〃
〃喂,叫我帮助她,原是你俩的主意。〃
〃我们没有叫你翻天覆地,改变历史。〃美抗议。
〃你们懂不懂管理科学,事情交给我便是交给我,处处钳制,如何办事?〃
慧不恼反笑,〃乃意,你太胆大妄为,居然挑唆凌岱宇搬出来住。〃
乃意大奇,〃许多许多独身女子一有能力便自置居所,有何不可?〃
美抢着说:〃离开甄宅,她还是凌岱宇吗?〃
慧用眼色制止美,咳嗽一声,〃乃意,我们怕她会有身份危机。〃
乃意莫名其妙,〃独居也并非不是淑女。〃
美说:〃乃意,任务仍是你的任务,切勿操之过急。〃
乃意答:〃你们没有看见她的眼泪,当然那么说。〃
她真不懂,像凌岱宇那种先天优越、得天独厚的女孩,为何要把自己困在愁城中。
只听得慧长叹一声:〃死马当活马医,随乃意去吧。〃
过一会儿,美也说:〃事情不可能比现在更坏。〃
慧又说:〃经过那么些年,用过那么多人,都失败了,或许乃意会成功,乃意没有压力。〃
〃乃意与她年龄相仿,知道她要什么。〃
声音渐渐退去,乃意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来。
十万分火急找任乃意的,是甄佐森。
见到他,乃意忽尔想起他的绰号叫毋忘我甄,不禁笑出声来。
甄佐森最欣赏任乃意纯真甜美的笑容,别冤枉他,这次他一点猥琐的意思都没有,中年俗气男子,也有权欣赏阳光空气式清新,不能说他不懂,不配。
甄佐森想到有任务在身,定下神来,才说:〃乃意,老太太托我来调查这件事的真相〃
到底年轻,乃意忍不住拆穿他,〃不是老太太,是你太太差你来做包打听。〃
一言中的,甄佐森尴尬得很。
乃意看着他微笑:〃她想知道什么?〃
甄佐森觉得可以畅所欲言,对这种气氛十分陶醉,因说:〃我们怕你把岱宇带坏。〃
乃意仍然笑眯眯,〃坏了,便不听你们摆布。〃
甄佐森答:〃你太低估岱宇,她并不是好相处的人。〃
岱宇小事聪明,大事胡涂,最易受人利用,这个乃意说不出口。
〃这些日子来她吃的用的统属甄家,你别以为我们占了她什么便宜。〃
乃意笑答:〃养兵千日,用在一朝。〃
〃她凌家富裕,我们甄家何尝不是,就算李满智及林倚梅这一对表姐妹,也堪称千金小姐,我们这一伙人,谁也不会利用谁。〃
乃意〃啊〃的一声,〃那一定是我狗眼看人低了。〃
甄佐森啼笑皆非,过一会儿他轻轻说:〃我知道你想帮凌岱宇。〃
乃意不出声。
〃事情早已安排好,〃他无意中泄漏了秘密,〃连老太太都赞成保育同倚梅这一对。〃
乃意永不服输的脾气又一次使将出来,〃你们喜欢谁都不管用,且看甄保育的意思。〃
轮到甄佐森笑,〃那你太不了解甄保育的处境。〃
〃请多多指教。〃
〃甄保育没有独立能力,他一生未曾做过一天工。〃
乃意心一沉,果然是难兄难弟,她没猜错。
甄佐森声音低下去,像是感怀身世,夫子自道:〃屋子还是老祖母产业,车子用公司名义登记,零用向基金律师支取,吃的是大锅饭,他一生没有作出过任何抉择,一切已经替他安排好,他若越轨,后果堪虞。〃
〃老祖母不见得寿比彭祖。〃
到底是小女孩,不懂事,〃遗嘱上条款更能绑死人。〃
〃他可以离家出走。〃乃意赌气。
甄佐森露出雪白牙齿笑:〃走到哪里去,你家会不会收容这样一个人?〃笑完神情落寞,像是想到他自己命运。
〃岱宇会照顾他。〃乃意声线转弱。
甄佐森再次轰然大笑,〃如果一生注定要求人,求祖母好过求妻子。〃
乃意噤声,没想到甄佐森自有道理,想深了真是悲哀,世上原来没有无条件的爱,这样钟爱他们两兄弟,还是要他们兄弟俩听话做傀儡。
甄佐森点着一支烟吸起来,样子有点落魄,反而减去平日那分不受欢迎的轻佻。
他不是坏人。
乃意相信自己目光,做坏人还真需要一点本事。
她已比较同情甄佐森,语气温和些,〃劳烦你同李满智女士讲一声,我们决定陪着岱宇旅行散心。〃
〃不会有结果的。〃
〃不试过又怎么晓得?〃
甄佐森凝视任乃意,〃年轻真好,原始精力无穷,使你们勇于挑战。〃
乃意微笑,〃不是意志力控制一切吗?〃
甄佐森摇摇头,〃是活生生的力气,记住我这句话,到了中年,你自然明白。〃
在乃意想象中,中年一如美好黄金秋季,五谷成熟,万物丰收,辛劳的春耕已过,夏日炎暑远离,这时候,要什么有什么,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经验加智慧,无往而不利,理当是生命的全盛时期,不应有恨,何事唏嘘?
她不介意做一个胸有成竹的中年人,总胜过苦苦挣扎做前途茫茫手足无措的少年人。
可能甄佐森的想法不一样,也许他的童年太完美。
〃也好,〃甄佐森似站到他们这一边来,〃也许你们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乃意心一动,〃怎么,你也去?〃
甄佐森苦笑,〃贤妻李满智似防贼似防我,她才不肯丢下我一个人在本市逍遥。〃
乃意实在按捺不住好奇,〃能否告诉我,甄先生,你为何惧内?〃
甄佐森一怔,苦笑连连,仿佛想开口倾诉,却又再苦笑起来,如此这般,几次三番,作不得声,终于哑口无言。
十多年夫妻,无数纠葛,千丝万缕的关系,都还不算,事实上他根本离不了她,每次亏空,都由妻子搬出娘家有力人士把数目填回去,他应当感激她,不知恁地,却越来越恨她,她每付出十块钱,势必取回他价值一百元的自尊,然后仍然以他的恩人自居,又诸般恫吓,声声要在祖母跟前拆穿他,好让老太太在遗嘱上剔除他的名字。
越恨越深,于是越欠越多,反正自尊地位已荡然无存,不妨变本加厉,索性豁出去,做得加倍棘手,叫她为难,也就报了仇。
怎么同这小女孩说?她的世界黑是黑,白是白,说出来,徒蒙她耻笑。
只听得这女孩又问:〃你们当初是怎么结的婚,你们可曾深爱过?〃
甄佐森并没有生气,他〃呀〃地一声,〃不要再问下去,太残忍了。〃
乃意怪同情他,世人也许误解了这名二世祖,至少他还有一个可取之处:乃意不觉他不可一世,自命不凡,趾高气扬。
他同甄保育一样,本质尚属不错。
〃甄先生,我们在温哥华见。〃
去取飞机票的时候,乃意碰见一个人。
那个人,本来不想同乃意打招呼,班上女同学那么多,任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