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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子冷着脸没说话。
经过了整整两天的追逃,她已经知道任何语言都不再有意义。对方铁了心要杀杜兰德,夺取两仪秘藏,而且这两天还反复提过一个叫“具象武器”的概念。兰子深深明白双方已是不死不休的关系,绝无半点回旋余地。
兰子回头看了看不停震颤的杜兰德,又偏头看了一眼脸色同样苍白的孙孙,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让鲁格和孙孙都为之诧异的平静口吻。对孙孙说:“你先带杜兰德走吧。”
孙孙满脸错愕,片刻后愕然道:“你就这么信任我?”
“这两天来你不是一直没有抛下我和杜兰德吗?”
“那是因为——”孙孙忽然发现自己说不出具体的理由。
想要守着杜兰德这个保护人吗?但杜兰德现在明显自身难保,既然如此,自己为什么没有立刻选择跑路?
孙孙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从杜兰德、兰子、约翰身上看到了自己久未见过、却感到熟悉又陌生的“同伴”的感觉?
孙孙在2级预备区呆了很久了,被这里的氛围熏陶,早就忘记了“同伴”这个字眼,就连之前和她一起行动的那些2级预备神们,必要时刻也会毫不犹豫地对她下杀手,所以孙孙必须时刻防备。并在必要之时。先下手为强。
但遇到杜兰德、兰子和约翰之后——
吃饭时,大家可以聚在一起,而无需刻意保持距离,分开打猎、烹饪、分餐。以防他人下毒陷害。
休息时。也不必在周身布设下一重又一重的防护警戒。
对此孙孙很不适应。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感到有些怀念起来。她回想起了很多尘封在脑海深处的记忆,那是还未进入这所学院,与朋友们一起征战次级位面的岁月。没心没肺地笑,守望相助地战。但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成了现在这样的怪物?
兰子平静又认真的嗓音,将孙孙从思绪拉回:“你带着杜兰德离开吧,离开这里,离开这所学院。”
顿了顿,兰子看着吃惊的孙孙,继续说道:“你的事,杜兰德跟我提过一点,盯上你的人应该是山顶上的1级预备神——杜兰德是这么跟我说的。所以,离开,这是你唯一保护自己的方法,也是现在唯一能救杜兰德的方法。”
“2级预备区和3级预备区一样,也有离开之路。走吧,回咏战堡垒之后,立刻去罗蓝古堡找我爷爷劳伦斯,让他救杜兰德。”
孙孙挣扎许久,最后低沉地问:“那……你呢?”
兰子微一沉默,展颜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说:“不必担心,我很快……也会回咏战堡垒的。”
孙孙深深看着兰子苍白、沾着血迹、狼狈不堪的笑脸,最终什么也没说,点点头,扛起还在不断弹动的杜兰德。然后脚步一点,准备离开。真正的离开。
2级预备区的“离开之路”的位置,倒并不是什么秘密,而且距离这里并不很远。奇怪的是,即将离开之际,孙孙心中居然没有半点眷恋,只有忽然的解脱之感,这些年来不断积累的心头的无形压力,以及因具象武器而被学院中的某人盯上的恐惧感,也在此刻消散无形。
唯一让孙孙感到遗憾的,是兰子。
孙孙心里很清楚,不出意外的话,兰子没办法活着离开这里了。
鲁格冷笑着看着兰子,说道:“你为了救杜兰德,本就消耗极大,这两天来又始终在逃,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吧。这样的你,难道还认为可以独自一人阻拦住我吗?是不是有点太天真了啊!”
兰子深深吸了口气,冷冷吐出一个字:“走!”
孙孙用力一踏地面,猛然腾空而起,奋起余力,以目前她能发挥出的最快速度,往离开之路冲去。
鲁格脸上厉色一闪,一拳隔空向孙孙打了过去,要将其拦截下来。但就在这时,鲁格忽然一声怪叫,只见兰子手中浮现出一杆生有双翼的标枪,看起来依然是“翼杀枪”,但和一般的翼杀枪不同,这一杆标枪异常通透,并无任何凝实之感,反倒空灵飘渺,虚淡通透。
这不是“翼杀枪”,而是兰子从两仪秘藏中得到的“心之翼杀枪”!
“你不要命了!”鲁格怒吼一声。
以兰子的身体状态,根本就不足以施展这一招,强行施展的结果很可能是反过来重创自己!
兰子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唇角溢出一丝血迹,却笑得愈发灿烂,也更加决绝:“一起死吧。”
她并未直接投掷出手中的标枪,因为万一击不中。兰子将没有力气凝聚出第二杆了。她手持标枪,冲向了脸色大变的鲁格,就好像扑火的飞蛾,明知道结局,却依然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心之翼杀枪挥动之间,莫可名状的灵魂波动笼罩了鲁格,令其动作一阵阵的僵硬。
孙孙头也不回地玩儿命地跑。
她没有回头,因为这时候的任何犹豫,都可能让兰子的努力彻底白费。机会只有一次,孙孙必须趁着兰子拖住鲁格的这段有限的时间。赶到离开之路。
一道黑影无声出现在扛着杜兰德的孙孙的头顶。
孙孙愕然抬头。就看到一杆粗壮的黑色巨矛当空抽落而下!
砰!!
天空中一大片鲜血挥洒而出,孙孙抱着杜兰德,好像炮弹般被巨矛抽击的巨力轰得一头栽落在地面上。
“本、本泽……咳咳咳咳——呕!”孙孙落地的瞬间就弹起身来,剧烈地咳嗽着。紧接着一大口鲜血狂喷出来。
而巨矛杀戮的身影又悄然出现在后方。黑色巨矛好似毒蛇出洞。直冲倒地不起的杜兰德的身体而去。
本泽已经尾随了整整两天了。
这位2级预备神中,仅次于执法者的最强预备神之一,在耐心等待两天之后。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住手!”
“混帐东西!那是我的猎物!”
远处的兰子和鲁格同时叫了起来,但两人正缠斗到最惨烈的阶段,谁也无法轻易收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杜兰德人事不知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巨矛杀戮不愧是2级预备区的王者之一,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当空一击巨矛抽击,重创了孙孙后,就不再理会孙孙,直接对杜兰德下了杀手。
“死吧!杜兰德!”
本泽似乎已经看到了杜兰德被自己刺死后挑于矛头的场景,脸色一片冷漠,“要怪,就怪你那天在两仪秘藏之前只惊退了我,却没有对我出手!”
噗哧——!
本泽如愿从矛头上感到了“刺入身体”的反馈信息,但他的脸色却骤然转为愕然。
被巨矛洞穿的人,不是杜兰德,而是孙孙。
孙孙不知何时挡在了杜兰德和巨矛杀戮本泽之间,背对本泽,以背脊硬受了一记巨矛猛击!孙孙实力不弱,但她重伤在身,如何比得上蓄势已久的巨矛杀戮本泽?劲力集中的矛头穿过她的身体,继续向前,以长度上的优势,继续刺向躺在地上的杜兰德。
“愚蠢的女人。”本泽脸上浮现出一丝残酷的笑容。
矛身刮着孙孙的身体,继续向杜兰德挺进。
但巨矛再一次停滞下来。
孙孙用颤抖的、沾血的双手,死死握住了从自己的腹部穿刺出来的巨矛的矛身!
“呼……呼呼呼……”孙孙嘶哑地剧喘着,全身都因疼痛而剧烈颤抖。满是鲜血的手掌与粗糙的矛身摩擦。
她的双眼已经模糊了,巨矛的狂暴劲力其实在一瞬间就摧毁了她的全部生机。
孙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等到意识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自己做出了动作,而现在,就连身体也渐渐冰冷麻木了。
“我是……傻的吗……”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孙孙看着依然昏迷不醒的杜兰德,心里默默苦笑着,“明明应该是这家伙保护我的啊。”
但她的双手,却依然死死抓着矛身!也不知道明明已经失去生机的身体,究竟从何爆发出足以与巨矛杀戮本泽相匹敌的巨大力量!
巨矛杀戮本泽似乎愣住了,他看着孙孙不断颤抖的无助的消瘦的背影,沉默着。
片刻后,本泽嘴角微微一翘,转刺为挑,不再和孙孙角力,而是猛地一发力,将孙孙整个人都挑了起来,高高举在空中!
“……一个堂堂2级预备神!居然为了一名新生不要性命?!哈哈哈!”巨矛杀戮就好像看到了天下间最滑稽的事情,忽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变成白痴了吗?你这个愚蠢的女人!!”
本泽狂喝了一声,手持巨矛的双臂猛地一震,带动巨矛随之震动。
这一股狂暴的震动之力,将会直接把孙孙的身体震得粉碎!
力量自本泽脚底生出,沿着双腿而上,经过腰部拧转和脊梁传递,通过双臂灌注到巨矛之中,最后顺着巨矛矛身而上!
可以看到,巨矛从后半段开始动弹起来,就好像一条猛烈抖动的巨蟒!
但这一股震荡之力只传递到了巨矛的中段,并没有继续传递下去。
巨矛忽然断了。
一抹若有若无、让人看不真切的好象是紫色的刀气,在巨矛中段一闪而逝。随后这根硬度超强的巨矛无声断折。
前半段矛身连着孙孙的身体,无力坠落下来。
杜兰德一抬臂、一探手,轻轻接住了被半截巨矛洞穿的孙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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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章一百十七新生的君王
巨矛无声断折,本被挑在半空中的孙孙无力坠落,然后被不知何时起身的杜兰德轻轻接住。
孙孙的脑门,软软靠在了杜兰德的右肩上。
这个有着男人般的锋芒与锐利、甚至曾经十分粗鲁的女人,在此刻展现出了难得一见的脆弱,很柔顺地靠着杜兰德肩头。杜兰德扶着孙孙软绵不受力的身体。从她身上,杜兰德感受不到半点生气。她的血液不再流动,力量不再奔涌,唯有她的一双手,依然死死抓着贯穿了身体的半截长矛。
孙孙已经死了。
其实在被巨矛狠狠洞穿的那一刹那,她便生机断尽。虽然豁出了最后的力量,紧紧抓握住矛身,却还是无力抗拒地被一挑而起。
没人能在这样连番的沉重打击中活下来。
战斗法师本就不属于生命力强大的职业者,更何况孙孙本就重伤在身!
临死之前,孙孙没有任何话语留下,因为来不及。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思考这一切究竟是否值得。
她甚至没能亲眼看到杜兰德的醒来与起身!
就这样,带着几分不甘、几分无奈、几分释然、还有一份不知从何而来的隐约的满足,死在了巨矛杀戮本泽的手上。
“……杜兰德?”本泽紧紧握着还在手中的半截长矛,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他没有立刻逃跑,因为如今杜兰德的气息和状态,看起来并不怎么样。虽然杜兰德看起来已经醒了,身上的气息却若有若无,反倒像是一个没有多少生气的死人。所以生性谨慎的巨矛杀戮已经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却并不打算就此轻易离开。
“杜兰德!”巨矛杀戮又叫了一声,这次他明显提高了音量。
眼见杜兰德全无反应呆愣愣得好像还没回过神来,本泽眼中不由闪过一抹冷冽的幽幽寒光,握着半截断矛的双手,不由再次动弹起来,似乎随时都要再度出手。
对此,杜兰德依然全无反应。
他没有回答本泽。也对本泽作势攻击的动作没有反应。似乎在杜兰德眼中,根本没有巨矛杀戮本泽这个人。
就在这时,孙孙的身体开始凭空自燃。
赤红色带着些许硫磺气息的火焰,从她体内冒出。转眼席卷了全身。这不是杜兰德的火焰。而是孙孙自己特有的赤色烈火。
杜兰德站着没动。低头静静看着赤色烈火在眼前猛烈燃烧着。这应该是孙孙生前就已经设定好的某种机关,一旦身死,就会触发火焰。将全身灼烧殆尽,不留下任何东西。
也许,这个女人早就预见到了自己的死亡,也许她早已经隐约预感到:自己无法活着2级预备区。又或者是明明知道最终一定会死,却不愿离开这里,因此才设下了这样的自燃机制。
很快,孙孙的身体就在烈火中消失了,什么都没留下。
“哐啷”一声,洞穿她身体的半截断矛重重砸落在地,又来回弹动了几下,然后咕噜噜地滚到杜兰德脚边。
杜兰德歪着头,垂首盯着断矛看了一会儿,眼神里的神采这才一点点重新浮现出来。
就好像一个刚睡醒的人,虽然身体已经起床,大脑彻底清醒过来却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滞后。而随着杜兰德的灵魂一点一点地,从那个光与暗构成的奇异空间中完全回归,他身上渐渐重现出生机与活力。
一股奇异的气机,以杜兰德的身体为中心散发出来。
橘红的火焰与深蓝的寒冰从他体内无声涌出,和以往“喷发与逸散”式的能量爆发不同,这一次,冰与火似乎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化为一红一蓝两条造型写意的鱼,欢快地绕着杜兰德的身体旋绕,那雀跃的模样,似乎在欢迎着新生的君王。
正准备悍然出击的本泽身子一顿,他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景象,不由微微一呆,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