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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竹旋动钥匙,一推开门便见到矗立在门口发呆的嫣红,两个人都愣住了。倒是绵竹先回了神,不由笑道:“真想不到,大白天也能在家里面见到你。”
“要搬家啦?”嫣红也笑了笑,侧身给绵竹让出一条路,之后便一直跟在她身后,注视着绵竹一点点整理自己的衣物。
“就是回来拿几件常穿的衣服,还有几本书。”绵竹低着头,手上不停地搬来运去,“我这里还留一把这儿的钥匙,行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赶回来了,也不用麻烦你给我开门。”她抬头看向嫣红,自嘲地笑道。
“嗯。”嫣红点头应道,之后便不再开口,也不离开。
等到绵竹抬着一箱子东西到客厅时,发觉茶几上摆了两个酒杯,旁边是四大瓶白酒。见到此景,她忍不住回头看向嫣红,一脸探寻。
“陪姐姐我喝一杯吧,最后一次。”嫣红走到沙发上坐下,又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绵竹坐到她身边。绵竹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你知道,我并不能喝。”不过,她还是坐下了,而且一口气解决了嫣红递来的一大杯酒。
嫣红也不停地灌酒,像个汉子一样豪爽。她擦擦嘴唇上沾的酒水,粗声笑道:“真看不出来,你现在也挺能喝的嘛!”
绵竹咽下满口的酒,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怎么喝都不醉!”
“哈哈——”嫣红纵情大笑,“好啊,今天一定要把你灌醉,就算是喝空了我的酒窖也不能放过你!”
绵竹咯咯笑道:“你也真是舍得!好,我一定奉陪到底!”
不知喝了多久,一直候在房外的司机耐不住按了门铃,然后一脸恭敬地提醒绵竹,再不回去,三少会担心的。
绵竹本已有了几分醉意,听闻这话,酒马上就醒了,放下酒瓶就要往外冲,却被嫣红揪住领子责备道:“一个女人大白天就蓬头垢面、酒气熏天的,还不让人厌烦死?你不会是想今晚就要搬回来吧?”
经她提醒绵竹才恍然大悟,赶忙跑进盥洗室梳洗起来。
嫣红仍是静静地靠在门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
终于还是到了离别的时刻,绵竹和嫣红在门口紧紧相拥。不知道是谁主动,不知道是谁先迈出了第一步,或许只是因为在临行前的最后时刻,两个人一起很冲动地灌下了许多白酒吧。也可能,她们都变得更加勇敢。
嫣红轻拍着绵竹的发顶,收起了平日对她伪装出来的冷漠面具,像是大姐姐在哄着小孩子一样,柔声说道:“一定记得,以后有事没事要常来,给我做饭吃。”
“嗯。”绵竹把脸深深埋进暖香的怀抱,汲取最后的温暖,“你酒窖里藏的那些好酒都给我留着,不许自己一个人偷偷喝掉。”
嫣红瞪了绵竹一眼,然后两人便笑作一团,旁若无人。
“我也只能送你到这儿了。以后的路就在你脚下,走好。”嫣红的醉眼望向远方的云,淡淡的声音响起,分外熟悉。
“还有一句忠告,永远都别像我一样……”
永远都别对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付出无谓的感情,他们不会在乎,这就是最后的忠告。
“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说完这一句话,绵竹便钻进车内,把脸深深地埋在衣领里,不敢再看嫣红一眼,心中默默想着:“我一定会兑现自己的承诺,你一定要等着我。”
绵竹知道,嫣红会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直到车子完全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嫣红一直是一个人,过去是,将来也是。只是曾有那么一段时间,在记忆深处,这个叫做绵竹的小姑娘曾走进过她的生活,填补了她的空虚。只可惜,这样的岁月也是一去不返。
绵竹终于忍不住落泪,长长的泪滴串成了水晶项链,又如同枷锁一般,牢牢地圈住了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睁开。从今以后,她将踏上和嫣红不同的道路,而且越走越远。这个嘴硬心软的嫣红,像个别扭的大孩子,会好好照顾自己吧。绵竹忍不住想,她不在,还有谁会去呵护那颗脆弱又孤独的心呢?
如果绵竹一开始便知道,这一分别,再相见时会变成另一番光景,而她今日的选择会影响许多她关心的人的生活,她还会像现在这样毫不犹豫地走下去么?
生活永远不会留给你后悔的机会,因为它溜得实在太快。
当车子缓缓驶入寒香馆的大门时,绵竹才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处,发觉三少挺拔的身影正伫立在门前等候。绵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摇了摇脑袋,想把所有的愁绪,甚至于情绪都埋藏起来。三少走下台阶,对着走下车的绵竹热情地张开双臂,露出满脸灿烂的笑容,亲切地说道:“欢迎回家,我的小绵竹。”
这便是对她最盛大的迎接仪式,是对一个舞女无上的嘉奖。绵竹马上摆出最动人的微笑,娇笑着快步投入到三少的怀抱之中。
这就是她日后的生活了,同这个人一起。
烛影深深
九衢林家,在大江南北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林老爷的经历与成就便是九衢城第一等的神话。
林氏一族早在前朝便是权倾一方的贵族,但其势力范围及人脉交往主要集中于上京一带。及至如今当家的这一辈,作为林家长子的林瑞熙早年曾赴法留学,主修理化课程,又兼习经济学。受到新思想的熏陶,归国后拒绝出仕,转而创办起国内第一所中学“铭先学校”,自任该校校长,并四处聘请外国传教士及其他人才为教师,开设多门新课程,着力培养德、智、体均衡发展的新式人才。
当国民革命爆发,皇城失守,前朝贵族及官吏全都溜之大吉,上京陷入了治安失控的无序状态,林瑞熙挺身而出,将上京城内的巡警及其学生等组织起来,成立了上京营务处,自任总办,承担起保境安民、维持地方治安的重任。待到新政府成立,林瑞熙深受大总统赏识,委任国民政府工商部长一职。后因新政府遭到军阀打击,被迫解散,林氏一族便在林瑞熙的带领下举家迁徙至沿海通商的全国最繁华的城市——九衢。
到达九衢城后的这十几年中,林瑞熙利用雄厚的资金基础和敏锐的投资眼光,打理好上上下下各层关系,在短短数年内便东山再起,不仅成功垄断了东南沿海一带的食盐、糖、卷烟、火柴、茶叶等五类物品的生产制造及销售,更在九衢及临近几省开办数十家工厂企业,生产制造船只及各类大型机械。又由于获得法国方面的技术援助,因此他名下的产品能够远销海内外,而林老爷更可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九衢第一实业家。除此之外,同样得益于法国人的支持,林家拥有自己的一只武装队伍,配备精良的武器,经受严格的训练,其素质与规模并不亚于任何一个军阀的亲卫队。
当然,这其中多承林夫人娘家相助。林夫人的娘家是大有背景的,她是位美丽的法国女人,其父是一位公爵,在国内极有权势。二人的浪漫邂逅发生在新政府垮台,林瑞熙被迫流亡法国,独自一人徜徉在在法国塞纳河畔的时候,英俊却失落的东方男子与温柔善良的异邦少女相爱了。然后,在她的父亲的帮助下,林瑞熙回到祖国,一步步取得了现有的成就。
爱情的迸发有时候就是单纯而简单的一件事,只需要一点点恰到好处的火花,也有人说,这是缘分天注定。
正如所有成功男人一样,林瑞熙的原配并非如今这位林夫人。不过,在林夫人来林家之前那位原配就自动消失不见了。
林瑞熙就是现如今九衢城中大名鼎鼎的林老爷,黑白两道都要给足面子的大人物,几乎垄断了半个国家沿海地区工商贸易的大资本家,他的财富甚至要超出“富可敌国”这个概念。
林老爷早年也是有名的名流人物,但子息并不盛。众所周知的是他有三子,大公子乃是原配乔氏所生,不幸早年夭折;二公子名从青,字墨华,是侍妾云氏所生,几年前已离家出走,现下音信全无;三公子名叶青,字疏影,乃林夫人所生,自小便宠爱非常,也最受林老爷器重。除了这三个女人和她们的孩子外,大约在不同的地方,还有着数不清的女人和同样数不清的私生子在黑暗的生活之中苦苦挣扎,可是,连林老爷自己对这些“亲生骨肉”都是不闻不问,也没有人敢随便张扬。
从小便被宠上天的林家三少在九衢城是出了名的风流不羁,浪荡公子。因为他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是在外祖父身旁渡过的,直到十五岁时才被接回国内,由林老爷亲自教导。因此,三少除了外表有六七分像东方人外,其余均是西洋作风,对于传统文化几乎不屑一顾。他说法语和英语比汉语还要流利些,非常喜爱听歌剧和拉小提琴,欣赏京剧时却能打起瞌睡;他不会写毛笔字,用起钢笔却是驾轻就熟;闲暇时会约出几个纨绔子弟打网球和桌球,看到耍太极和打把势的江湖艺人时会忍不住拔出枪把人轰走;而三少最厌恶的事情便是把女人抱上床的时候才发现她居然裹了小脚。
如果说还有什么是例外,那便是下围棋。在棋盘前坐上两三个时辰是常有的事,这种时候,与他对弈的往往就是林老爷本人。林老爷就是通过棋盘上的较量教诲三少许多在这个国家应该通晓的做人做事的道理,父子俩也只有在此时才最和谐。
在九衢城内无人不知,林三少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勤。够资格出现在他身侧的不是当红的电影明星、著名歌星就是上流社会的交际名媛,或者,像绵竹这样的,烟花之所的“皇后”。
这次,幽兰阁的头牌紫瞳成了三少的女人这件事之所以如此轰动,只因为她住进了寒香馆,三少的私人公寓。在她之前,没有哪个女人真正走进过三少自己的“家”,更不要说住进去。
转眼间,距离绵竹真正搬进寒香馆已有两个月的时间了。这段时间说长并不长,说短又不算短,特别是对于绵竹而言,简直可以说是分外漫长的两个月了,虽然这是她一生中难得的美好时光。
与在幽兰阁工作的时候相比,在寒香馆的日子的确算是很惬意了,特别是有了左锐和马斌这一文一武两个邻居,生活会变得更加多姿多彩。
每日无事,她便会在厨房里和杨嫂研究各种菜肴的做法,偶尔自诩为美食家的黑脸左锐会过来凑个热闹。相处久了不难发觉,左锐只是长相凶恶粗犷,嘴巴毒辣尖酸,为人却很是热情亲切,一点儿也没有端架子。而且他对美食有十足的兴趣,每次见到绵竹都缠着她做菜,只因为绵竹对家乡那一带的两大菜系均颇有研究,特别是蟹镶橙和枣方肉,简直让左锐流光了口水。每次见到左锐提着几大袋食材,绵竹都会头疼。虽然寒香馆的厨房并不小,可这个大块头一站进厨房,几乎就没给旁人留下移动的空间。
她还在花园里栽了几株湘妃竹,日日精心打理。最初是一时兴起,从市郊的山上移植来的,只因为她某次散步时路过那里,见到这竹子就像失了魂一般地喜爱。那日找到马斌帮忙搬运时,他不仅毫无怨言,还兴致勃勃地卷起袖子亲自动手,帮忙挖穴、填土,栽后覆草并开好排水沟,动作十分娴熟,看得绵竹啧啧称奇。以后每次他从外地回来时,还总会带些园艺里的小玩意儿给绵竹,或者是交流一下培植经验。两个人会在傍晚时分,沐浴在落日余晖的温暖之中,半躺在小竹林的藤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话题也是五花八门。每到这时,绵竹便会觉得马斌像邻家哥哥一样亲切可爱。
在外人看来,绵竹的幸运绝不仅仅如此。
这两个月来,三少非但没有因为长时间的相处而厌恶甚至抛弃她,反而愈发娇宠起来,不止每次参加各种私人宴会或聚会时必携此美同行,人前表现得恩爱非常,而且每日更是变着法儿地送她各种礼物,今日一对金镶东珠耳环,明日一条白金镶翠项链,不是宝石戒指,便是翡翠手串,或是银镶翠挑簪,要么是见证历史的古董文物,要么是世所罕见的海外奇珍,多得令人眼花缭乱。每到出席正式场合,她总被打扮得像只小孔雀一般,浑身上下耀眼非常。可怜的绵竹往往被这些“身外之物”压得喘不过气来,累得精疲力竭。
绵竹真可谓是古今中外拿珠宝拿到手软的第一人。
就如此刻,绵竹微微蹙眉,盯着手中的一对手镯满脸为难道:“三少,我……我的首饰已经很多了,不必再这样破费……”
“诶?不要这么说。”三少从对面的沙发上起身走到绵竹身旁坐下,一手揽住她的纤腰,另一手拿起手镯为她戴上,“真正的女人从来不会觉得自己的首饰已经足够,特别是你这么美丽的女人。更何况,你是我的……”说完